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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飲馬之盟

    寇仲往騷娘子撲去時,已遲一步,只見她臉色轉黑,與舒丁泰中的劇毒如出一轍,知她在衣袖內暗以那把淬毒匕首自盡。

    寇仲抓著她雙肩,喝道:“指使你的是杜興嗎?”

    騷娘子目露奇光,念道:“汝等當知,即此世界未立以前,淨風、善母二光明使入於暗黑無明境界,拔擢驍健常勝大智甲五分明身……”聲音低沉下去,至不可聞,頭側,黑血從七孔流出,毒發身亡。

    寇仲聽得心中發毛,她臨死前唸的顯是經文一類的東西,秘異詭奇,令他感到事情更不簡單。

    此時徐子陵把四個壁爐硬以掌風撲減,蹄聲愈是接近,聽來有不下過百之眾,寇仲放好騷娘子的屍身,跳將起來,往大門衝去道:“陵少負責救人,小弟能擋多久就多久。”

    拉開大門,忽然這密封的世界又與外面風雨交加的天地連繫在一起。

    寇仲消失於門外雷電風雨中,徐子陵剛把所有門窗以拳勁震開。

    堂內諸人無不在閉目行功,希望能儘早把毒素迫出,以應付狼盜,形勢緊張。

    徐子陵朝陰顯鶴掠去,堂內以他武功最高,若能先讓他回覆過來,會更有克敵制勝的把握。

    蹄聲在牆外入口處倏然而止,接替是撞擊堅門的聲響,一下一下的傳進來。

    徐子陵的長生氣從陰顯鶴背心輸入,際此生死開頭,這孤傲的人再不客氣自持,迎進徐子陵的真氣,一點一滴把侵入臟腑的毒素迫出。

    “轟”!

    門關斷裂,外門終被破開。

    寇仲背掛箭筒,手持滅日弓,卓立臺階之上,嚴陣以待,任由雨點灑在身上,兩旁尚各有兩袋後備的箭。

    箭矢為東北幫徒眾所有,他對鐵彈的應用還未有把握,仍是用箭較為穩妥。

    他另一手挾著四枝箭,對他來說,利用靈巧的手指連續發射四箭,不用費吹灰之力。

    雨水無孔不入的朝衣領內鑽進去,他就像在狂風雷暴中屹立不倒的雕像,完全不受任何影響,雙目射出懾人的桔光,借主樓透出的燈火,凝視被猛烈撞擊的大門。

    他立下決心,寧死亦要阻止敵人殺進上樓去,否則必有人在無力反抗下遭劫。

    “砰”!

    門閂斷折。

    三騎從暗黑中幽靈般闖進來,挾著風雨,人人以黑頭罩掩去臉目,只露出眼耳、口鼻,狀如妖魔,正是肆虐東北,橫行無忌的狼盜。

    寇仲發出震天長笑,“嗤嗤”聲中,四枝勁箭連珠射出。

    任何人驟從黑暗走到光明,視力多少受到影響,何況滅日弓疾如閃電,越過圓形廣場中心的水他,橫跨近六百步的遠距離,速度絲毫不減的直貢敵胸而過,最後一箭沒入門外暗黑處,響起另一聲臨死前的慘叫。

    四匹馬兒受驚下四處亂闖,敵勢大亂,馬嘶人叫,如在夢魘之中。

    再有六、七騎殺入門來。

    寇仲立知自己用對策略,若他守在水池和外門間的任何一點,由於敵人人多勢眾,他應接不暇下,勢將被敵人突破防線,演成混戰之局。無論他刀法如何高明,能白保已相當不錯,休說阻截敵人。

    現在他憑滅日弓的遠射程,既守住主樓入口,又一眼無遺的監察整座廣場,把愛馬千里夢和徐子陵的萬里斑置於他神弓的保獲下,進可攻退可守,實是憮懈可擊。

    另四枝箭疾射而去。

    箭無虛發,再有四敵跌下馬背,可是另十騎成功衝入門內,高舉兵器,繞池往他殺來。

    寇仲靜如井中之月,一絲不誤地計算敵人殺至的時間。

    此時再有二騎進入大門,馬上狼盜俯身彎弓搭箭,往他瞄準,顯出出精湛的騎射功夫。

    八箭近乎不中斷的發射。像八道閃電般射入敵人體內,箭矢的高速令敵人無從擋格,乖乖的帶著一蓬鮮血頹然墜馬。

    兩騎左右殺至,騎士騰空而起,往他撲來,寇仲來不及取箭,斜彈而起,恰恰避過沖至水他邊緣三騎射來的長箭,名副其實的左右開弓,就以滅日弓把來敵連人帶兵器掃得飛跌往臺階下。

    尚未踏足實地,四枝箭來到手上,箭聲嗤嗤,那池邊三名射手同告完蛋。

    無人的戰馬在廣場內冒雨左竄右突,跳蹄狂嘶,綁在四周迴廊的馬兒受到影響,不安的嘶叫踏蹄,加上閃電雷響,滂沱大雨,有那麼混亂就那麼混亂。

    “當”!

    第三批衝進來近二十名狼盜領先者的鐵盾給寇仲命中,登時四分五裂,慘叫後拋。

    敵人出現在三丈高的外牆頂上,紛紛跳進廣場,聰明的更借回廊馬兒的掩護,往他立處掩來。

    寇仲像射出興頭般毫不理會,以他能達到的最高速取箭射箭,射得對方人仰馬翻,沒法形成有組織的陣勢。

    到終有敵人迫近臺階之下,寇仲左手把滅日弓摺疊收藏,另一手掣出名震天下的井中月,大笑道:“誰人能檔我寇仲三招,老子饒他狼命。”

    “當”!

    一敵給他連人帶刀,劈得飛墜臺階,又撞倒另一正要撲來的同夥。

    寇仲往後退守,攔著大門,刀勢開展,來者就算能擋住他的刀,亦無能抵擋他超凡的勁氣,硬被震得噴血跌開,瞬那間變得血流成河,灑滿臺階的慘烈情景。

    在雷電的籠罩下,廣場上滿是敵人,此時寇仲漸氣虛力竭,身上又多處負傷,純靠堅毅過人的意志撐著。悍不畏死的狼盜仍是前仆後繼的攻來。

    驀地劍光大盛,接去狼盜大部份的攻勢,赫然是“蝶公子”陰顯鶴。

    寇仲壓力大減,精神劇振,笑道:“好劍!”

    陰顯鶴剛劃破一敵咽喉,只答一句“刀更好”,又忙於應戰。

    “我來哩!”

    任俊從寇仲另一邊鑽出來,接著寇仲右側的攻勢,寇仲登時輕鬆起來。往前跨出自被圍攻後的第一步,劈飛兩敵。

    騾道人和丘南山的聲音同時在後方響起,暴喝道:“勿要放走崔望。”

    寇仲苦笑道:“你們出來認認看。”

    戰圈倏地擴閥,在兩個生力軍的增援下,敵人被迫得撤往臺階下。

    寇仲一方終守穩陣腳,形勢逆轉。

    徐子陵此時從門內撲出,一個空翻,飛離臺階,落入廣場的敵叢中,只見狼盜東跌西倒,立時潰不成軍,混亂的情況像波紋般擴展往敵人全陣,有組織的狼盜終於陣腳大亂,變成各自為戰。

    寇仲等以泰山壓頂之勢,聯手殺下臺階,把原本如狼似虎攻上來的敵人,殺得東竄西逃,銳氣全消。

    號角聲起。

    敵人爭先恐後往大門逃去,寇仲等與徐子陵緊跟著敵人尾巴追殺,擋者披靡,留下更多的屍體,落在廣場中的雨水給鮮血染個血紅,令人觸目驚心。

    殺到大門外時,僅餘的四十多名狼盜逃進風雨的暗黑去。

    雷雨稍竭,天氣仍不穩定,遠方天際不時閃亮,隱傳雷鳴。

    包括徐子陵在內,出戰狼盜者無不多多少少負傷受創,那種群鬥混戰的情況,正是個看誰傷得重,誰捱不下去,以命搏命的死亡遊戲。

    蘇青、師爺化、貝晨分和手下們死裡逃生,又知兩人是寇仲和徐子陵,態度大改,說不盡的感激尊敬。

    七名夥計和廚房工作的三名師傅中毒太深,返魂乏術,平添冤魂。

    丘南山在北馬幫、外聯幫、東北幫一眾幫徒協助下清理遺骸,更看看可有活口,以供盤查崔望的秘密。

    尚有個許時辰就天亮。

    陰顯鶴雖肯與眾人圍坐,仍是不吭一聲,沒有半句說話,誰都不曉得他腦內打轉的是甚麼與常人有別的念頭。

    寇仲、徐子陵運功迫乾衣服,行氣調息,以恢復元氣。

    徐子陵因負起助人驅毒之責,損耗得比寇仲更厲害,疲倦欲死,坐下後學陰顯鶴般不言不語。

    寇仲沒有絲毫大勝的感覺,既讓崔望溜掉,驛館的夥計又無辜喪命,使他感到非常窩囊。

    師爺化打破難堪的沉默,乾咳一聲,以嚴肅的神情換去可厭表情多多的神態,謙恭的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請少帥爺和徐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包涵。”

    郎婷婷露出鄙夷之色,顯然看不起師爺化前倨後恭的小人嘴臉,由於呂世清到廣場助丘南山清理敵人死傷者,只留下她在飯堂內。

    寇仲瞥一眼被布蓋在一角的夥計遺體,其中尚有騷娘子和舒丁泰。心中暗歎一口氣,道:“大家不用說這種話,曾共過生死的就是戰友。”

    師爺化囁嚅道:“早前少帥爺指敝大當家與此事有關,不知是否……嘿……”

    寇仲朝陰顯鶴瞧去,道:“陰兄可否瞧在小弟份上,點大師爺一條活路?”

    陰顯鶴木無表情,惜字如金的道:“許開山就是崔望。”

    師爺化求助的眼神移向寇仲,他心知肚明由他去追問,只會碰壁。

    陰顯鶴像不曉得師爺化的存在般,向寇仲續道:“第一個懷疑許開山是陸幫主他老人家,陸幫主曾到北平找我,著我出手相助對付許開山,本人一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故斷然拒絕,唉!”

    寇仲知他心生悔意疚歉,道:“陸幫主說過甚麼話?”

    同桌的蘇青、貝晨分、郎婷婷均露出留神傾聽的神色。誰都曉得許開山野心極大,只是沒想過他是狼盜首領崔望。只有驃道人仍在閉目療傷。

    陰顯鶴緩緩道:“陸幫主曾花費龐大人力、物力去調查他的出身來歷,說他與回紇興起一個叫大明尊教的邪惡教派有牽連。”

    寇仲一震道:“你們聽到騷娘子身亡前唸的古怪經文嗎?”

    除徐子陵外,其他人只能茫然搖頭。

    寇仲道:“她唸的是甚麼世界未立前,淨風、善母兩個光明使入於無明之界的似經非經、似咒非咒的古怪說話,光明之使不是有個“明”字嗎?可見陸幫主不是無的放矢。”

    蘇青問師爺化道:“安樂慘案發生時,許開山在甚麼地方?”

    師爺化的面色變得更難看,垂首避開眾人目光,低聲道:“他剛好孤身一人到關外去,慘案後三天才回來。”

    徐子陵道:“這麼說,陸幫主得到的證物,該是能證實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或甚麼使者,而他可能把此事告訴舒丁泰,而致招滿門慘死的大禍。“師爺化劇震道:“我該怎麼辨?”

    徐子陵沒有答他,沉聲道:“我和崔望交過手。”

    眾人精神大振。

    徐子陵苦笑道:“卻留不下他,即使單對單動手,我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他留下。”

    眾人露出失望神色。

    丘南山和呂世清聯袂而回,看他們神情,便知沒有好消息。

    果然丘南山甫坐下,長嘆道:“沒有半個活日,傷者都以淬毒匕首自盡殉戰,也沒半個熟面孔的人,身上均有奇怪的刺青,呂世兄猜他們是來白回紇的外族人。”

    最大反應的是師爺化,顫聲道:“呂兄弟敢肯定嗎?”

    呂世清點頭道:“晚輩少時曾隨敝師到關外遊歷觀光,在回紇見過這種形式的刺青技術和紋樣,據說是屬於當地一個神秘教派,但對該教卻知之不祥。”

    貝晨分道:“社興卻非回紇人。”

    蘇青冷哼道:“教派是沒有種族和國家之分的!”

    貝晨分狠瞪蘇青一眼,沒有反駁,此刻實非鬥嘴的時光。

    寇仲向聽得一頭霧水的呂世清和丘南山解釋一番梭,後:“丘老總打算怎樣處理此事?”

    丘南山苦笑道:“這會是非常頭痛的問題,不瞞你說,我們燕王名義上雖是束北之主,但很多地方仍不由他話事,像杜興這種一方霸主,背後又有突厥和契丹人撐腰,雖明知他暗裡無惡不作,仍莫奈他何,兼且此人武功蓋東北,誰都忌他幾分。”

    蘇青和貝晨分頹然點首。

    寇仲微笑這:“棧鐦好辦,昨晚發生的事,我們可如實說出去,只把對許開山和杜興的嫌疑,與及騷娘子臨死前的怪經文一字不提,杜興和許開山交由小弟去對付。”

    陰顯鶴沉聲道:“怎可不算我陰顯鶴的一份。”

    出奇地貝晨分道:“我們東北幫絕不會置身事外的。”

    蘇青亦道:“此事最後當然由敝幫主作主,但無論道義上或實際的利益上,我們也要扳倒杜興。”

    她說得坦白,能除去東北最大的幫會北霸幫,外聯幫肯定勢力劇增。

    呂世清接著道:“敝師和陸幫主有過命的交情,此事不能不管。”

    各人表明立場後,丘南山斷然道曰:“我稟明大王后,再找少帥說話。”

    騾道人張開眼睛,哈哈笑這:“有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看上杜興,杜興肯定是走衰運。”

    寇仲問徐子陵道:“陵少有甚麼意見。”

    徐子陵道:“那就我們在明,諸位在暗,到山海關後我們再隨機應變,最好在許開山來前我們離開,不與他碰頭,那他就不會思疑我們看穿他和杜興聯成一氣。”

    師爺化苦著面近乎哀求的道:“諸位請指點我一條活路,是否該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唉!可憐我還上有高堂,下有妻兒。”

    寇仲道:“千萬不可如此,大師爺是我們非常有用的一著奇兵,我包保許開山不會動你,當然是看你能否騙得過他。”

    徐子陵道:“大師爺要裝作若無其事,千萬不能在神態上露出害怕他或懷疑他的神色。還要大讚我和少帥,顯出感激我們的樣子,這樣貴當家反不會懷疑你。”

    丘南山拍案道:“這一著確是妙絕,恩不到徐兄如此明白人的心理。”

    眾人商議好行事的細節,寇仲、徐子陵和任俊立即上路。

    與杜興的鬥爭,出現柳暗花明的局面,再非如先前想像般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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