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閉上眼睛,同時暗中提聚功力,現在他恨不得食梅洵的肉,喝他的血,以宣洩被他破壞全盤大計的憤恨。
出奇地沒有任有聲音說話。
寇仲睜開眼睛,只見梅洵正把刀子送到常何眼底,道:“我敢肯定這是江南老刀親手打製的精鋼刀,不信可問莫先生。”
寇仲差點要抓頭,在梅洵手上的刀精芒閃爍,絕對不是井中月,難道婠婠這麼關心自己,竟先來個順手掉包。
就像從一個噩夢中驚醒過來,立時渾身舒泰,往桶內滑坐下去,苦笑道:“兩位大哥可否拿刀子到外面再仔細研究,小人要光著屁股出來穿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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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隨李世民和天策府的文臣武將進入分隔宮城和王城的橫貫廣場,立時看呆了眼睛。
罷才他是從後大門進入掖廷宮,故看不到這邊的情景。
除夕夜宴尚未開始,一切已準備就緒。首先令他眼前一亮的,是橫貫廣場正中的位置搭起一個高達十五丈的燈輪,纏著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懸掛著無數盞花燈,光耀廣場龐大的空間,有如霞光萬道的七彩光樹,令排列兩旁的彩燈亦要光華被奪。
在進入宮城的承天門兩旁,左右各搭起一座高達二十丈的鞭炮塔,可想像點燃起來火閃炮爆、絢燦熱烈的氣氛情景。
在燈輪兩邊,搭起十多個平臺,用來作各類型的娛樂表演,往廣場東西兩端延展開去。各歌舞樂伎、表演雜耍、馬戲、幻術、胡舞的藝人,均在臺旁準備就緒,只等吉時來臨,便開始演藝的節目。
最引人注意的表演者是一群百多人的小孩子,年紀在十歲許間,戴著大紅頭巾,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圍著一個頭戴飾有四隻金黃色巨目面具、手提戈矛和盾牌的主舞者,另外尚有十二個戴著猛獸面具的人,在承天門前集合等候。
卜傑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這群表演者,湊到他耳旁興奮的道:“他們要表演的是驅除上一年厲鬼邪魔,以迎接新年的『大儺戲』,以小孩作『倀子』,主舞扮的是驅疫辟邪之神『方相民』,我在洛陽時見過一次,極為精采熱鬧哩!”
徐子陵心忖看來卜傑雖駐長安多年,尚是首次有機會到宮內來過除夕。
橫貫廣場此時聚集以千計的賓客,以唐室官員和家眷為主,亦有本地的大商賈和外地來的使節及胡商。
無論是宮女官眷、又或歌舞伎,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羅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衣香繽景,為除夕夜宴平添無限溫柔姿采。
布在天街與廣場接口處的兩隊樂隊早落力演奏,重複太平樂、除夕樂等著名喜慶的曲調,簫韶同響,鐘鼓齊鳴,鐘鼓齊鳴,充滿除夕元旦間送舊迎新的氣氛。
李世民是第一位抵達的王級貴族,登時惹得正分組談笑的人紛紛來賀,只看這等形勢,便曉得李世民甚得擁戴,並不因建成、元吉的排擠而要故意疏遠他。
天策府的陣勢亦因此給衝散,眾人各自修行,找相熟的人敘話閒聊。
不片刻徐子陵發覺卜廷和卜傑都不知轉到哪裡去,反落得耳根清淨,李靖此時來到他旁,扯著他的衣袖,嘆道:“到一旁說幾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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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變成不夜之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平時躲在屋內的閨女小孩,都湧到大街上迎接佳節的來臨,鞭炮響個不停。大戶人家更開門禁,設宴,任由路過的人進來吃喝。
寇仲與常何、梅洵和沙家大少成就三人同車,後者問道:“為什麼會這麼香?”
常何奇道:“洛陽不就這樣的嗎?在長安每逢除夕夜,會在宮內以沉香、檀木架篝火,燃至天明,可香聞全城哩!”
寇仲咋舌道:“那豈非要燒很多香木?”
梅洵笑道:“當少不過百車香料。”
只看梅洵刻下的神情,便知他對自己懷疑盡去。
適才他從浴桶走出來回到內間更衣,涫涫己香蹤杳杳,沒有機會問她是否為他的井中月掉包。對寇仲來說,失去慣手的井中月,比起給人揭破身分,只是小事一件。
兩架馬車加入開往朱雀正宮門的車流去,由於把門的衛士須逐車審查赴宴賓客的身分,所以欲速不能。
寇仲問梅洵道:“今晚的宴會有什麼安排和節目?”
梅洵順水推舟的道:“這點常大人可比小弟清楚。”
常何道:“照往年的慣例,該是先宴後舞,宴就是太極宮的廷宴和在廣場舉行的遊宴,太極宮終究座席有限,只有夠資格的人才可參與,遊宴則可招呼餘下眾多賓客。坦白說,遊宴比廷宴可要有趣得多,不但輕鬆熱鬧,又有舞樂百戲助興。”
沙成就道:“舞是否指除鬼的大儺舞?”
常何道:“正是大儺舞,此舞此戌時開始,直舞至子時,舞儺逐疫於宮禁之中,反覆三遍,最後持火炬送疫病兇鬼出宮門,把火炬投於永安渠躍馬橋下,讓疫鬼永不翻身。同時於踏入子時的一刻,燃起兩座鞭炮塔,屆時鞭炮聲會傳遍全城,光焰煙屑沖天而上,非常壯觀。然後皇上乘車出宮、繞城一匝,迎接元旦的來臨。”
寇仲聽得心中大喜,照常何說宴會該在戌時舉行大儺舞前結束,那時宮內鬧成一片,少了他這冒牌神醫該不會惹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要常何不找他便成。
低聲道:“小人最愛趁熱鬧,可否免去參加宮內的廷宴?小人是認真的。”
若換了審查寇仲佩刀前的梅洵,定會因而更添懷疑,此時只覺得他是直情真性,笑道:“莫先生若不參加廷宴,聖上和娘娘都會失望。”
常何點頭道:“此事小弟可擔當不起,莫兄就當幫小弟一個忙,只要亮一會相,再讓小弟設法為先生開脫。”
寇仲目的已達,登時心花怒放,他和侯希白約定儘量把同興社的年夜飯拖至戌時後舉行,所以只要能早點從宴會脫身,會有充裕時間去對付楊虛彥。
至於徐子陵對可達志那一場他是絲毫不擔心,無論可達志如何厲害,總難以和“邪王”石之軒相比,徐子陵應付他該是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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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人興高采烈,充滿送舊迎新的佳節氣氛,但李靖和徐子陵卻像存在於另一層次的世界裡。
徐子陵苦笑道:“李大哥這麼找我說話,不怕別人起疑?”
李靖沉聲道:“他們只會以為我和你研究對付可達志的方法,唉!子陵可知令我很為難?”
徐子陵道:“大哥知否我另一個叫雍秦的身分?”
李靖愕然道:“什麼雍秦?”
徐子陵心中大訝,知道李世民把見過自己的事,連最親近的手下也瞞過,這或者代表他的謹慎,更有可能是不敢輕信任何人。
徐子陵把整件事厄要解釋一趟後,道:“大哥放心,我們和秦王是暗中有協議,一天我們未帶走楊公寶藏,大家仍是友好合作的關係。”
李靖臉容稍松,皺眉道:“小仲肯這樣幫助秦王嗎?”
徐子陵道:“東突厥和魔門乃我們共同的大敵,況且誰想見到外族入侵、邪道橫行的可怕情景?嘿!突利平安回家了吧?”
李靖冷哼道:“當然平安回去了,否則我們怎抽身回來。我們直把他送至北疆,讓他與族人會合,伏騫王子、程咬金和秦叔寶再多送他一程,而我們因心懸長安的形勢,故先一步折返。你們兩個逐一溜走,弄得你嫂子發了我幾天脾氣。”
徐子陵歉然道:“事非得已,李大哥請體諒我們的苦衷。”
李靖嘆道:“我怎會不明白。事實上你們肯盡力保著突利的性命,秦王非常感激。秦王從來是個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做事更不會拖泥帶水。但提起你兩人,總感到猶豫難決,非常為難。唉!教我怎麼說才好?”
徐子陵坦白的道:“李大哥不用憂心,楊公寶藏只像鏡花水月,我們能起出的機會愈來愈渺茫。只要寇仲尋寶失敗,我會迫他放棄爭天下的計劃,大哥也不致左右為難。”
李靖沉吟片晌,道:“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池生春極可能是香貴的長子,香玉山現時銷聲匿跡,暗裡仍從事傷天害理販賣人口的勾當,我們正計劃把他勾出來,徹底摧毀他們這個罪惡家族,李大哥或能幫上一把。”
李靖一呆道:“池生春竟是姓香的人?真教人意想不到,不過池生春與李元吉關係密切。據天策府的情報,六福賭館收益的一半是入元吉的袋子,想動他可不容易。”
徐子陵待要說話,只見遠處有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正向他招手,定睛一看,竟是好賭的上林苑名妓紀倩,不由心中叫苦。
李靖瞥她一眼,奇道:“那是誰?”
徐子陵苦笑道:“是侯希白那小子惹來的麻煩,李大哥可否幫我一個忙。”
李靖嘆道:“說吧!”
徐子陵低聲道:“待會若我要出戰可達志,不論勝敗,事後也會詐作受了內傷,大哥設法親自送我離宮,好讓我能抽空去對付楊虛彥。”
李靖答應一聲,掉頭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紀倩像蝴蝶般飄過來,一把扯著他衣袖,硬拉他到一旁,繃著粉臉氣鼓鼓的道:“你和胡小仙那丫頭是什麼關係?為何要坐上她的車子在東市兜圈。”
徐子陵心叫糟糕,教他可怎麼回答?
候希白確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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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一眾人等在朱雀門後的廣場下車,安步當車朝橫貫廣場走去。
寇仲乘機問常何道:“待會的廷宴有什麼禮節要遵守的?我會否坐在你身旁?”
常何笑道:“放心吧!就算你老哥有什麼違禮之處,亦絕不會有人敢怪你。鄭公公早上特別奉命來找我,囑我務要令你賓至如歸,可見張娘娘多麼著緊你。待會只要我向鄭公公說一聲你老兄愛到廣場趁熱鬧,他自會作出安排,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寇仲心忖若常何跟在他身旁,他仍是難以脫身,試探道:“我自己一個人去湊熱鬧便成,常兄不用伴著我。”
常何道:“這怎麼成?今晚我們兩兄弟定要狂歡達旦,不醉無歸,共渡佳節。”
寇仲暗呼不妙,偏又對常何過分的熱情慾拒無從。
梅洵此時撇下沙成就、沙成功兩兄弟,來到寇仲另一邊道:“莫先生既是高手,千萬勿要錯過今晚廷宴的一場精采武鬥。”
寇仲裝作愕然道:“今晚的宴會不是為慶祝新春而設嗎?且又在禁宮之內,怎會有人比拼動手?”
常何道:“這是皇上本族李閥的傳統,每逢佳節喜慶,都是比試較量的好日子,大家只是點到即止,不會出現重傷流血的場面。正因我大唐武風熾盛,大唐軍方能無敵於天下。”
寇仲裝出恍然而悟的神色,道:“梅兄是否親自下場玩兩手?”
梅洵此時己視他為太子建成一方的人,沒有隱瞞的道:“今晚會由太子殿下遣人出戰,挑戰天策府那方面的人馬。唉!若我是秦王,也要非常頭痛,除李靖和紅拂女外,其他全是人家的手下敗將。”
常何道:“我曾親眼目睹李靖的血戰十式,確是一等一的厲害刀法,不過比起可達志的狂沙刀法,恐怕要稍遜半籌。”
寇仲裝外行的道:“若只是相差少許,又不是真要分出生死,那不可以鬥個平手了事嗎?”
梅洵笑道:“棋差一著,也要縛手縛腳,何況比武爭雄,在座者高手如雲,皇上更是武學的大行家,只看幾招,立即可分出誰高誰低。咦!所以說白晝不要說人,夜晚勿要談鬼,那個不是可兄?”
兩人循他目光瞧去,只見可達志正陪著位嬌滴滴的美女在人群中穿插閒逛,一副志足意滿的神態。
寇仲再定睛細看,可達志身邊的不是喜兒還有誰。
可達志這時亦看他們,領著喜兒朝他們走來。
寇仲回頭偷瞥沙成功,只見他早氣得臉露青筋,雙目射出嫉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