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窩的四個貴賓堂是四座獨立的建築物,以遊廊把主堂相連起來,遊廊兩旁是亭池園林的美景,環境清雅,與主堂的喧譁熱鬧大異其趣。
由於歷代君主不時有禁賭的措施,所以賭場有“明堂子”和“私窩子”之別,前者是公開的賭場,後老則是以私人公館作為賭場。明堂窩把‘一明堂子”的“明堂,’與‘`私窩子”的“窩”字撮合而成“明堂窩”,可見‘`大仙”胡佛在賭林的威望聲勢。亦可見在天下尚未統一的紛亂形勢中,各方賭豪賭霸爭相竟起的熱烈情況,由於牽涉利益巨大之極,所以能出來開賭館者,不但本身財力雄厚,在黑白兩道部吃得開,背後更必有權貴在撐腰。
長安最大的兩家公開和合法的賭場是明堂窩和六福賭館,前者有李淵寵妃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撐腰,後者則有李元吉包庇,所以都站得非常硬,連主張禁賭的李世民也奈何不了這兩家賭場。
表面上主持六福賭館的人是有“神仙手”之稱的池生春,但據雷九指猜估,池生春該是香生春,乃香貴的長子,香玉山的大哥。
這些事都是在去明堂窩途中,雷九指逐一說與徐子陵知道,好堅定他爭雄賭國的決心。只有分另v在賭桌上擊敗“大仙”胡佛和“神仙手”池生春,才可把香貴弓;出來,進行雷九指要從內部摧毀香家的大計。
明堂窩的四座貴賓堂以“大仙”、“天皇”、“地皇”、“人皇”命名,除首堂的“大仙堂”不設走局,後三堂均各有所事,天皇堂賭骰寶、地皇堂賭番攤、人皇堂賭牌九。都是廣受歡迎的賭博種類。
大仙堂則實為明堂窩的最高聖地,內分為十八間小賭廳,任賭客選擇賭博的方式,賭場方面無不奉陪,也可安排客人成局互賭,賭場只以抽水收取頭串。
徐子陵和雷九指進入專賭骰寶的“天皇堂”,此堂只有主籤三分二的面積,但人數則是主堂人致的四分之一,賓客品流較高,無不衣著華麗,剪裁得體,雖不橡外堂賭客的喧譁吵鬧,但氣氛依然熱烈。
其中還不乏華衣麗眼的女性,佔大多數為貴賓巨賈攜來的青樓姑娘,人人賭得興高采烈,昏天昏地。
雷九指來到賭場,像回到家中般舒適寫意,拉著徐子陵到擺在一角的椅子坐下,自有賭館的看場過來招呼,奉上香茗。
徐子陵呷上一口熱茶,搖頭嘆道:“我真不明白為何這麼多人會在此沉迷不捨,難道不知十賭九輸這道理嗎?!
雷九指悄聲答道:“這道理雖是人人曉得,可是人性貪婪,總以為幸運之神會眷顧著自己,故都趨之若鷲,否則賭場早垮掉了。”
雷九指的目光又在賭客中來回搜索,才再好整以暇的道:“賭場是個具體而微縮的人世間,甚麼形式的人也存在其間。有人只為消磨時光或遣興,閒來無事藉賭博來調劑生活;有人則為炫耀財富,一擲幹金而不惜,賭場等若他們擺闊氣的地方;對另一些人來說,賭桌上緊張的競爭,是一種心理上的超脫,可把煩惱轉入到玩樂上,寄情賭局;更有人只為好奇,又或藉通過賭局與另9人拉關係,進行交際活動,甚至故意輸給對方,等如變相的賄賂。最壞的一種是偏執狂賭,輸了想翻本,贏了還想贏,那就沉迷難返,永沉苦侮。”
徐子陵大訝道:“你倒看得透澈,我雖想過這問題,但只能想到賭客是受賭博中放蕩刺激的氣氛、變化多端的局勢、勝負決定於剎那之間、僥辛取勝贏大錢的投機心理所吸引,沒有想過其他的情說。”
雷九指微笑道:“閒話休提,不如去看看老弟你聽骰的本領,會否因疏於練習而消失。”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巴東三峽猿嗚悲,猿鳴三聲淚沾衣。”
卜傑、卜廷、田三堂、肖修明、謝家榮、陳良、吳登善、劉石文和陪酒的九名美妓,那想得到“莫為”的即興詩與他的劍法都是那麼高超,無不喝采叫好,互相痛飲一杯。
陪侯希白的美妓喚桂枝,半邊身捱到他懷裡,嬌聲滴滴道:“莫爺文思敏捷,看來在長安是難逢對手哩!奴家再敬你一盅。”
侯希白心中卻略感後悔,吟詩作詞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但若由徐子陵扮回他這個莫為,恐怕會成為難題。
只恨他身到青樓就像賭場之於雷九指,兩杯下肚,美女在旁,立即蕩志忘情,不能自已。
在眾人喝采助興聲中,他喝著美女送至唇邊的美酒之際,有人在門外操著不純正的漢語笑道:“希望莫兄的劍也像出口成詩的本領,讓達志能大開眼界。”
卜廷等同時色變。
侯希白把酒一飲而盡,長笑道:“朝發上林,暮宿上林;朝朝暮暮,上林依;日。可兄既要見識小弟的劍法,乃小弟的榮幸。只是刀光劍影,不怕大煞上林的風月嗎葉大門敞開,現出可達志偉岸的身形,這來自東突厥的年青高手雙目如電,凝注在侯希白的臉上,從容自若的道:“以武會友,其實是以詩酒會友外的另一種形式,我們又不是以性命相搏,何礙於上林苑的良辰美景?””侯希白瀟灑笑道:“說得好!讓小弟敬可兄一杯。”
侯希白的閒適寫意,大出可達志意料之外,豈知侯希白天生便是這種揮灑隨意的人,就算落敗被殺,至死也不會改變這本色。
可達志表現出高手的氣度,踏前直趨桌旁,接過侯希白親自為他斟滿的美酒,舉杯追:“莫兄果然氣概不凡,我們就以三招為限,為上林苑的美景添點顏色。”
侯希白心中大定,若放手相搏,被迫要亮出獨門的美人扇,便糟糕之極。
在卜傑等人憂心仲仲注視下,侯希白長身而起,與可達志舉杯互敬,在以武相會前先來個以酒相交。
可達志表現出突厥武人的狂悍,隨手摔掉杯子,發出一下清脆的破碎聲,雙目閃過濃烈的煞氣,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太子殿下的廂廳比較寬敞些,莫兄請!”
轉身便去。
侯希白向卜傑、卜廷等打個著他們安心等待的手勢,跟在可達志背後出房而去。
其他睹客以豔羨的目光,瞧著徐子陵收取贏得的彩注,更關心的是他接著押的是大小兩門的哪一門。
徐子陵賭了七手,押中五手,令他贏得近五十兩的籌碼,等若五珠錢近二百兩的可觀財富。
原來隋室一統天下,統一貨幣,鑄造五銖錢,到場帝登位,由於征戰連年,國庫開支繁重,隋室大鑄五殊錢,令質數和市值大跌,通脹加劇,兼之王綱弛亂下,更有巨好大惡狂鑄私錢。唐室立朝關中,李淵採李世民之議,另鑄新錢,名為開元通寶,積十文重一兩。治下民眾可以舊朝五銖錢換新市,出四兩五銖錢兌換算開元通寶一兩,所以在長安贏五十兩,等若在關外地區贏五銖錢二百兩,數目不菲。若直接以黃金兌換通寶,每兩黃金約可換三十多兩通寶,所以徐子陵的五十兩籌碼身家,實是一筆可觀的財富。
天皇廳雖專賭骰寶,但也有各種形式的賭法,有賭大小兩門,既有分十六門押注,或以各骰本身的點數下注。如三顆骰子中,有一顆符合押中的點數,是一賠一,兩顆則一賠二,三顆全中一賠三。
有的是採番攤式的賭法,把三骰的總點數除以四,餘數作押中點數。
最複雜的是用天九牌的方式作賭,以三顆骰配成天九脾的各種牌式,再據天九的規則比輸贏。形形式式,豐富多樣,難以盡述。
徐子陵採取最簡單的大小二門方式,皆因聽骰仍不是那麼百分百準確,未能每次都聽到三顆骰的落點,所以賭兩門賠率雖只一賠一,但卻有較大的勝算。
雷九指故意不靠近他身旁,只在賭桌另一邊幫著把風。
叮噹不絕,蓋盅在一輪搖動下靜止下來,搖盅的女荷官嬌唱道:“有寶押寶,無寶離桌。”
圍看賭桌的三十多名賭客目光都投在徐子陵身上,看他押那一門,好跟風押注,望能得他的旺氣提攜贏錢。
徐子陵早得雷九指提點和道不宜在這種情況下贏錢,否則會惹起賭場方面的注意,遂故意押往輸錢的一門,累得人人怨聲大起,莊家當然是大獲全勝。
徐子陵見好就收,取起籌碼,向雷九指打個眼色,移往另一桌下注。
忽然一把女聲在他身旁響起道:“這位大爺可否請移貴步,我家夫人有事想向大爺請教。”
徐子陵愕然朝說話的姑娘瞧去,對方作婢子打扮,年紀不過雙十,可是眉梢眼角含孕春情,目光大膽,不像正經人家的婢女。皺眉道:“姑娘的夫人是誰?”
豔婢伸指一點,媚笑道:“我家虹夫人在長安誰人不識,大會定是初來甫到,對嗎?”
徐子陵循她指示的方向瞧去,只見一名盛裝美服的美婦,正俏坐一隅,身後還站著兩名保鏢模樣的大漢,對他的眼光正以微笑回報。
徐子陵心中大訝,這女人似乎是看上自己,當不會是因自己這張臘黃的假臉。若是瞧中他徐子陵的賭術,則更是奇怪。皆因他只賭過那十手八手,實不足讓對方可作出判斷。冷哼一聲道:“老子正趕著發財,沒時間和貴夫人閒聊。”
不再理那豔婢,擠進圍在另一賭桌的人堆內去李建成拍掌追:“好!京兆又多了一位有膽色的好漢,不論勝敗,本殿下均賜每方各十兩黃金。”
侯希白依禮拜見,朗聲道:“多謝太子殿下賞賜。”目光從李建成處移往寇仲,目光一觸即收,雙方都即時把對方人認出來。不過如非兩人均知對方在長安,恐怕一時間也不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寇仲則心中大定,知道侯希白決不會洩露底細,更因李建成想籠絡侯希白這個假“莫為”,更令他少了擔心,剩下的就是可舒舒眼眼摸清楚可達志的狂沙刀法,異日對上時將更有取勝把握。
“銷!”
可達志拔刀出鞘,擺開架勢,動作完美無瑕,卻沒有劍拔弩張的味道。
初次見可達志拔刀的寇仲和侯希白都心中大凜。
要知就算是一流的好手,只要以兵器擺開起手進攻的準備招式,總會自然而然流露出殺伐迫人的氣勢,像可達志般連氣勢都可控制得收發由心,全由心意決定,實已臻達宗師級的境界,其中玄妙處,只有高明如寇仲、侯希白者始可明白。
正急望可達志為他們討回公道的亦文煥、喬公山和衛家青同聲叫好。
李建成則臉帶歡容,從容自若的注視仍未露劍的侯希白,只見他風度灑脫,也是一派武林高手的氣度。
薛萬徹仍是那副深藏不露、莫測高深的神氣,看似並不關心即將在廂廳上演的龍爭虎鬥,但寇仲卻曉得他正全神貫注在可達志身上,反而對侯希白不太關心注意。
侯希白往腰際一抹,長劍即來到纖長的手上,像把玩美人扇般在身前扇起一片精芒,這才遙指十步許外的對手,欣然笑遣:“若非可兄定下三招之數,小弟恐怕會嚇得連劍都拿不穩呢,可兄請!…常何、馮立本均露出訝色,皆因侯希白的動作瀟灑自如,悅目好看,隱然有大家之態,更想不到是他竟能面對可達志這名動長安的高手,仍不露出絲毫虛怯的情狀。
可達志目光忽然變得無比銳利,冷喝一聲“好”!狂沙刀立即催追出剛猛無倫的刀氣,直追對手。本是“風和日麗”般的氣氛,立時轉為“狂暴風沙”般的凜冽氣勢。
最令人驚異的是他通過實力催發出的氣勁,就像一卷狂沙般“一粒粒”的往侯希白投去,觸膚生痛。如此詭奇的氣功,侯希白尚是首次遇上……
以侯希白之能,當下亦被迫以劍劃出一個小圈,暗藏扇招地以抵禦對方刀氣。若以高下論,他已落在下風。
可達志得勢不饒人,像一頭找到獵物的猛虎般微往前俯,兩腳一撐,離地撲前,手上狂沙刀似是毫不費力地往侯希白劃去,但廳內諸人無不感到他這一刀重過萬斤,實有無可抗禦的威勢力道。
寇仲看得心內駭然,只以這一刀而論,可達志的刀法絕不下於當日擊敗“鐵勒飛鷹”曲做的跋鋒寒,其舉重若輕處,則尤有過之。
侯希白卻是無暇多想,只見對方刀勢一發,刀氣已先一步及體,忙把劍當扇使,往橫斜退,這才發招。頓時電光激閃,劍氣瀰漫,把攻來的可達志完全籠罩其中。
“嗆”!
刀劍相交。
侯希白蹌跟跌退兩步,險險挑開可達志的狂沙刀,後者不進反退,回到原處,長笑道:“莫兄確沒有令達志失望!不過今趟若非以武會友,達志的狂沙刀法將會如狂沙滾滾般攻往莫兄,莫兄認為可接本人多少招呢?”
侯希白驚魂甫定,暗忖若用的是這把不趁手的劍,不出二十招之數可能他便一命嗚呼,但若換過是美人扇,則勝敗難料。
他為人灑脫,並不把一時得失放在心上,抱劍笑道:“可兄的狂沙刀法確是名不虛傳,鄙人甘拜下風。”
可達志心中愕然,他本想引侯希白作強硬回應,便可再展絕技務在兩招之內殺得他俯首稱臣,豈之對方竟當場認輸,下兩招還怎能施展?李建成長笑而起道:“莫兄能擋可達志全力一刀,足可名揚京兆,如此人材,豈可埋沒,賜坐!,f寇仲亦聽得心折,李建成雖然慣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去害人,但本身卻是個有眼光和懂得收買人心的材料,堪為李世民的頑敵。
侯希白還劍鞘內,正和可達志坐入位內,門外有人嚷道:“秀芳大家到!”
眾人連忙起立,就算李淵駕臨,其尊敬的神態亦不外如是,連可達志也露出渴望期待的神色,可見尚秀芳足以驕人的魅力。
寇仲和侯希白交換個眼神,心有同感,就是想不到在如此情況下,與這久違了的絕世嬌燒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