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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輕功蓋世

    寇仲當機立斷,喝道:“陵少再擒她一次。”邊說邊拔身而起,彈向近七丈的高空,登時把山崖和附近雜樹叢生的山嶺全收在眼底,捕捉到一道快似輕煙的人影從山坡逸出,往蓮柔掠去。

    寇仲一聲長笑,使出“井中八法”中的“擊奇”,並中月化為畫亮深夜的電掣黃芒,朝來人擊去。

    徐子陵和寇仲的默契敢說天下無雙,寇仲的話尚未出口,他早往蓮柔“遊”過去。由於他曾有對付蓮柔的經驗,自應由他負此重責。只要能把蓮柔制著,便可與雲帥及隨之而來的大批朱桀麾下的高手講條件。至不濟也可多拖點時間,好讓突利能回覆過來,那時跟敵人硬碰硬亦可多點本錢。

    此女輕功之高,他早領教過,縱在難以發揮騰挪功夫的密室內,仍令他大絞腦汁,卒要利用她摸不透自己的底子,行險幸勝。目下她卻蓄意躲閃,以待乃父駕臨,難易當有天淵之別。

    他和寇仲有一點是非常接近的,就是從不怕艱難和挑戰,面對近乎不可能辦到的事更令他精神提升至巔峰狀態,但眼下為的竟是突厥的突利可汗,假若數天前有人作此預言,他定會嗤之以鼻。

    蓮柔目射採芒,全神注視徐子陵接近的方式,瞧得黛眉緊鎖,失去方寸。

    只見徐子陵忽左忽右,似走宜線時,其中又暗藏彎曲和比彎曲更巧妙的弧度,這種情況,若出現在兵器的進攻路線上,已臻大家的境界,而竟發揮在身法上,使得身負家傳絕世輕功之學的蓮柔,一時間亦驚駭欲絕,不知該避往何處。

    徐子陵的似緩似快,使她感到無論閃往任何一個方向,都可能正落入對方算中。而唯一生路,或者是全速後退,翻落山坡,與他比拚腳力身法,可是假若徐子陵並不迫來,反與寇仲聯手對付雲帥,那豈非不妙之極。

    她雖對父親信心十足,仍清楚知道天下間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寇仲和徐子陵聯手之威.更大的引誘是隻要她父女能纏上兩人半晌光景,待援手趕來,將可在這崖嶺絕地,把這三人或擒或殺,儘可為所欲為.故一時間芳心的矛盾焦躁,甚麼筆墨都形容不出來。

    徐子陵正是看準這形勢,梗要迫蓮柔出手硬拚,在某一程度上,這特別的環境形成了一種開放式的密室。

    剎那間他遊至蓮柔左側與她相隔尋丈的另一方大石上,兩手反覆捏出內縛和外縛兩印,驚人的氣勁形成一股狂猛無匹的力場,全力往被真氣推得發衣飄舞,狀若御風女神的蓮柔攻去。

    此時另一邊十丈許遠處的坡頂土,寇仲刀氣已把衝上來的雲帥鎖定。

    他曾目睹雲帥天下無雙的身法,知道和他比輕功只是個笑話,唯一之計是憑微妙的氣機牽引,一開始即迫他放手比拚,無可逃避。他的速度或者及不上雲帥,但刀氣卻肯定可追得上他任何身法的變化,而若非雲帥一心想去救援愛女,他亦無法制造出這等有利形勢。

    雲帥倏地立定,靜若淵嶽。

    要知他正以疾若流星的高速從山坡掠上山嶺邊緣,這麼說停便停,寇仲雖能以迅速換氣勉強辦到,但絕難似他般做來舉重若輕,瀟灑容易。只從這點,便知他比在輕功上已有突破的寇仲至少勝上一籌。

    雲帥右手一揚,手中多了把形如彎月,金光燦爛,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異兵器,仰臉往寇仲瞧來。

    兩人絡於正面相對。

    雲帥是那種能令人一見難忘的人,身形並不魁梧,卻高挺瀟灑,渾身含蘊非凡的力量,氣質高貴,外貌只像是比蓮柔年紀略大的兄長。

    但他真正吸引人處,是那對深且溫柔而微微發籃的眼睛,與其高聳的鷹鼻與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使人感到他兼具鐵血的手段和多情的內在。

    寇仲一刀擊下。

    “叮”l.雲帥的彎月刀變為一道迅若閃電的金光,斜斜劈中井中月。

    刀氨立即消散。

    雲帥猛地劇震,往後搖晃,寇仲亦給反震之力,衝得往後拋飛。

    如此戰果,實出乎雙方料外。

    對寇仲來說,無論雲帥如何厲害,頂多只能化去他的刀招,而他將可接連使出“戰定”的百多刀,包保可把對方纏個不亦樂乎,脫身不得。

    豈知雲帥這一刀看似硬拚,其實卻是高明之極的卸招,可借勁使勁,把他帶送往山坡後方去。嚇得他連忙換氣移形,硬是提氣後撤,但所有後著卻就此報銷。

    雲帥亦是大失預算,他本對寇仲有極高的評估,但心想無論寇仲功夫如何高明,仍難擋他積聚近六十年的功力。那想得到力拚之下,竟佔幹到任何便宜,心中的震駭,不用說出來亦可想像。

    兩下呼吸的時間內,他終化去寇仲入侵的氣勁,此時寇仲亦翻落一株老松的橫枝上,擺開架式,令他坐失援救愛女的良機。

    雲帥騰身斜起,全力出手。

    徐子陵和蓮柔的戰鬥也進入白熱化的階段。如若徐子陵是全心殺死連柔,這波斯美女此刻不死亦煬。

    當日密室之戰,徐子陵已可穩勝她一籌,在學得佛門秘不可測的真言手印和擊斃“天君”席應後,兩人的距離更大幅拉遠。不過要生擒蓮柔卻是另一回事,兼且她奇功怪招層出不窮,配以雲帥親傳的輕功身法,令徐子陵也大感頭痛。

    連避了她狂風暴雨,從不同角度位置攻來可剛可柔的軟劍十八招後,徐子陵終守得雲開見月明,顱準她的路子,施出“以人奕劍,以劍奕敵”的招數,一掌橫劈。.“當”l.蓮柔嬌呼聲中,軟劍慘被擊中,甩手掉在岩石隙縫處。

    徐子陵一聲長笑,閃電欺前,伸指點出,戳向她左肩井的關鍵要穴。

    蓮柔不愧得雲帥真傳,雖是半身氨血不暢、痠麻不堪,猶能嬌軀後仰,險險避開指風,再斜飛而起,穿過後方一株老松的兩條橫枝間的空隙,往山崖的方向投去,姿態美至極點。

    徐子陵那有欣賞的閒情,斜衝而起,從老松頂上方掠過,追擊在丈許下翻騰干休的蓮柔。只要給他搶到可出手的位置,他肯定自己可在數招之內把她手到拿來。

    寇仲和雲帥在空中以迅疾無倫的手法交換三招後,墮往一塊巨巖上再作近身搏擊,以寇仲之能,仍被雲帥如若鬼魅般難測的身法招數殺得汗流浹背。

    如非寇仲經過“天刀”宋缺的“悉心開導”,恐怕早落敗身亡。

    雲帥不但功力深厚,最難應付處就是他那難以捉摸的身法,配合他的彎月怪刀,每能生出意想不到的變化,教他應付得極為吃力。

    彎月刀就像一片片奪命的金雲,驟雨狂風的忽左忽右,可前可後地向他搖撼狂攻,使他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但更吃驚的卻是雲帥,他雖佔盡上風,可是寇仲卻每能在毫釐之差間,以玄奧奇異的身法從他本有十成把握的指隙間閃逸出去。他眼力高明,判斷出寇仲是藉體內夏氣巧妙的運轉和變換,生出正反兩股力道,致能任意移形換位。不過知道歸知道,偏是毫無對付辦法,不驚奇才是怪事。

    要知他乃波斯的武學宗師,入事西突厥後兼採突厥武學之長,豈同小可,怎知遇上寇仲這年輕小子,全力下仍收拾不了他。假以時日,這還了得,想到這理,不由更生殺機。

    “當”l.寇仲仰身避過他橫削的一刀後,拗腰彈起,照頭一刀往他猛劈過來。

    雲帥回刀擋格,只覺寇仲的力勁如暴發的山洪般狂湧過來,冶哼一聲,拖刀卸勁,同時旋身。

    寇仲哈哈笑道:“早知你有此一著。”

    雲帥只覺寇仲的井中月由貫滿氣勁、重逾萬斤突變為虛虛蕩蕩,不但無力可卸,還使他用錯力道,心中大懍,倏地後移,避過寇仲接踵而來的另一刀,手上彎月刀化作萬卷金茫,以水銀瀉地、無隙不入的強攻猛擊,向寇仲展開另一輪激烈的攻勢。

    這套刃法乃雲帥壓箱底的本領,名為“豔陽刃法”,意即陽光般的刀法,像天上的豔陽那樣君臨大地,普照天下,燦爛光明,無可抗避。整套刃法由一千零三式組成,每出一招,均有特別的心法、身法和步法配合,自他四十歲創成此法,從未遇上敵手。最特異處是每提一口真氣連續施出十刀,然後才換氣,所以刀法迅疾,宛似陽光,縱使對手功力比他更深厚,也要因速度比不上他而敗亡。

    寇仲能迫他不惜耗費真元,使出這套“豔陽刃法”,實足可自豪。

    但寇仲卻無暇得意,勉強爭取回來的少許優勢立即冰消瓦解,一時間金芒處處,刀氣迫面而來,不要說看清楚對方的招數手法,連確認何者為虛,何者為實亦大有問題。

    雲帥則像化成一縷沒有重量的輕煙,隨呼呼吹來的山風飄移晃動,每一刻都不斷變換位置,每一刻都從他意想不到卻針對他弱點破綻的空隙攻來。

    寇仲再不依靠眼睛,只能倚賴感覺,施盡渾身解數,抵擋他鋪天蓋地攻來的怪刃,並頂著他龐大無匹,逐漸增強的氣勁壓迫。

    兵刃交擊之音不絕如縷。

    寇仲像一口釘子般緊守方尺之地,死也不肯退避躲閃,深心中知道若和這可怕的對手比拚身法,只會加速落敗的時間。

    雲帥在換第五口氣劈出第四十一式時,驟聽到愛女蓮柔的嬌呼傳來,無奈下雲帥狠劈一刀,舍下寇仲騰身而起,暗叫可惜。不過即使殺死寇仲,若女兒小命不保,豈是划算。

    一向以來,他都能憑高明的眼力,迅速看破對手的虛實,再以奇招敗敵。但宜至此刻,寇仲仍像個摸不到底的深潭,往往使他自以為是必殺的刀招,結果仍徒勞無功,損不到對方半根毫毛。這種窩囊的感覺,最使自負的他感到難受。

    他佔著主動之勢,要退便退,寇仲根本沒有辦法攔阻。

    徐子陵剛追至崖上,凌空下擊,豈知蓮柔自知不敵,竟退至崖邊,嬌呼道:“不要迫過來,否則奴家躍下去死給你看。”

    徐子陵落在她身前丈許處,尚未有機會說話,蓮柔竟兩掌翻飛,全力反擊。

    同一時間背後上空刃氣壓體,寇仲的大叫傳過來道:“陵少小心,老雲來哩l.”剎那間他從佔盡上風,陷入腹背受敵的劣境。

    換過是一般高手,此際定會往橫閃移,先避此燃眉之劫,但如此一來,他父女乘勢而來的聯手攻擊必然非常難擋,極可能未捱到寇仲來援,他早一命嗚呼。兼且他清楚只要擋過他們父女這天衣無縫的一下夾擊,寇仲將會及時趕至。

    徐子陵冷哼一聲,轉身背向,往從崖邊攻來的蓮柔硬撞過去,就像要把自己送上去給她練掌勁似的。以蓮柔的刁鑽多詐,亦不由愕然,天下那有如此自盡式的招數。

    徐子陵一對虎目立時給雲帥彎月刃的金芒注滿,這把怪異的金刃正依從一道能把其特異形制性能發揮致盡的弧形軌跡,從上而下畫破山風,挾著可把人經脈摧毀壓裂的龐大氣勁,隨雲帥臨空而來。

    徐子陵不由心叫僥倖,若只分出一半精神和氣力來應付這高速玄奧兼且是雲帥全力出手的一刀,必是非死即傷的結局。

    蓮柔的一對纖掌,亦來至背後三尺許處,若給她印實背脊,保證甚麼護體真氣都不管用。

    “咄”l.真言猛吐,仿似從九天之外傳來,又像平地起個轟雷,雲帥和蓮柔摔不及防下,無不耳鼓震嗚,心神受制。

    蓮柔受的影響明顯比雲帥大得多,嬌軀劇顫,身法一滯,在比原來速度緩了一線下才印上徐子陵的背脊。

    徐子陵重施故技,先學羅漢的四肢伸張,把侵體的真氣從四肢指尖散發大半,再一旋身,神蹟的轉到蓮柔的粉背之後。

    蓮柔登時魂飛魄散,剛才仍是餘音震耳之際,她兩掌同時擊在徐子陵的寬背上,最令她難明白的事發生了。

    徐子陵的外袍在眨眼的高速下似是輕震三下,但蓮柔靈敏的手卻清楚感覺到這清秀俊偉懾人的漢族年青高手的衣袍事實上是連續漲滿和緊縮達三次之多,每次震盪均把她的掌勁消解了部分,到她雙掌拍到他背脊處時,她僅餘的掌勁竟不到原本的五成。尤有甚者,足無法擊個結實,就像想用力去抓泥掉裡的泥鰍,愈用力鰍兒溜出掌握愈快。

    來不及變招下,她眼前一花,面對的再非徐子陵的背合,而是乃父迎面劈來仿似天上木陽的彎月刀。

    徐子陵暗叫僥倖,他若非學曉大金剛輪印法,又借體內奇異的真氣把大金剛輪*轉動*三次,絕無可能化解蓮柔凌厲的掌勁,趁與蓮柔互相錯開的短暫光景,他迅速運轉體內真氣,化去蓮柔所有入侵的氣勁,在離開蓮柔嬌軀五尺許遠時,他的真氣已完全回覆過來。那肯錯過這千載一時的擒敵良機,倏地停步轉身,右手探出,往正朝乃父迎去的蓮柔隔空展爪,五指生出吸攝之力,只要蓮柔對乃父刃光作出本能的退閃反應,他將可因勢成事的把她手到抓來,在這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完成這極有可能的“美事”,反守為攻。

    寇仲則人刀合一,正從三丈外的高空流星般投過來。

    雲帥陷入措手不及的狼狽情況下,那想得到陷身絕境的徐子陵能一下子把整個劣勢完全扭轉過來。

    不過他乃武學的大宗師,一眼瞧穿徐子陵欲擒愛女的企圖,臨危不亂,外袍暴振,竟臨時改向,宜飛變為迥飛,微繞一個彎,避過愛女,原式不變的往愛女背後的年責敵手攻去。

    金芒大振,直朝徐子陵卷至。

    徐子陵思慮無遺,更因早見過他凌空飛的絕技,心中已有預防,當機立斷下,改抓為掌,暗捏寶瓶印訣,氣勁驟改,化吸扯為推撞,寶瓶氣勁透掌湧出,推得蓮柔腳步蹌踉身不由主的往前衝去。

    又大喝一聲“咄”,兩手變化出萬千印影,最後反覆使出內外獅子印,迎上雲帥的金刃。

    “噹噹”連聲,剎那間徐子陵連擋雲帥劈來的十刀,寸步不移地抵著這輕功蓋世的波斯武學大師。

    蓮柔嬌呼傳來。

    雲帥借力彈上半空,再落下時,蓮柔早落入寇仲的掌握中。

    風聲連響,十多道人影,出現在崖後的樹石之間,已是來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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