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份,眾人在沮水東岸棄舟登陸,把七艘風帆藏在支流隱蔽處,又牽馬躲進岸旁的密材去,馬兒休息吃草時,寇仲、徐子陵、駱方、白文原、宣永五人先去觀察敵陣。
董景珍的一萬精銳駐軍處離他們登岸的上游只有五里遠,在沮水搭起幾個渡頭,泊著十多艘戰艦,靠岸處設首三座木寨,分別是蕭銑、朱粲和曹應龍三方面的軍隊。
他們駐軍的位置緊扼水陸要道,不但可迅速支援攻打遠安和當陽的軍隊,又可從水路或陸上趕去截擊寇仲的少帥軍,在安排上確是無懈可擊。
五人大感頭痛。
白文原頹然道:“我雖清楚此地形勢,卻不知他們會分三處小丘立寨。哨樓林立不在話下,更把附近所有樹木蕩平,攻寨一方將無隱可藏,無險可。”
宣永皺眉道:“這三座木寨都非常堅固,塞內外防禦充足,只從垛孔放箭,已可粉碎我們的進攻。若有充足時間,我們尚可做一批攻寨的工具,現在卻是無法可施。”
寇仲苦惱道:“若我們不能趁今晚破敵,明天定瞞不過敵人的探子,最頭痛是以我們的兵力,攻任何一寨已嫌不足,更不用說同時攻擊三寨,看來只有用詐才行。”
徐子陵一拍駱方肩頭,微笑道:“兄弟,怕要委屈你啦!”
一艘風帆,從支流開出,冒黑往上游敵寨方向開去。
眾人站在看臺上,遙觀兩岸形勢。
這晚月照當頭,把遠近山林籠罩在金黃的色光下,不用照明都可清晰視物。
寇仲和徐子陵當然戴上面具,好掩去真臉目。前者嘆道:“下次若再以奇兵襲敵,定須計算月圓月缺,像現在這樣幹,和白天偷襲分別不大。”
徐子陵問白文原道:“照白兄所知,九江的陳武會否有辦法用信鴿一類的東西,先一步知會董景珍,告知他我們會代押俘虜來給他呢?”
白文原沉吟道:“這個可能性很大,信鴿當然不懂飛到這裡來,但卻可飛往夷陵去,再以快馬把信息送此。”
寇仲道:“此事很快可知,來啦!”
白文原不慌不忙,親自打出燈號,知會迎來的兩艘快艇。
三船相遇後,兩艘快艇掉頭領航,指示他們停泊的位置。
尚未泊好,一名巴陵軍的將領跳上船來,向白文原施禮道:“白將軍你好,末將雷有始。董帥早知你們會來,卻不知來得這麼快。”
白文原放下心事,笑道:“事關重大,當然怎麼辛苦也要儘快趕來交人,有沒有那兩個小賊的消息?”
那叫雷有始的巴陵偏將答道:“今日有消息來,說那兩個小賊以怪招搞得榮鳳祥的百業大會一塌糊塗,咦!白將軍不是曾到那裡去嗎?該比我們更清楚。”
白文原欣然道:“此事異常複雜,容後細談,人交董帥後,雷兄不若到我方寨中敘敘。”
雷有始苦笑道:“今晚是我當值,明晚如何?那兩個小賊一向神出鬼沒,連李密、宇文化及、李子通等都非他們對手,不打醒十二個精神怎成。”
寇仲和徐子陵泛起奇異的感覺。
這可不是客氣話,而是出自敵人之口帶有深切戒懼的真心話,可見他們確是名懾天下,難怪蕭銑、朱粲和曹應龍會這麼處心積慮算計他們,比之飛馬牧場更被重視。
船身輕顫,靠泊渡頭。
白文原喝道:“把人押來!”
當下自有人把駱方推出來,交由寇仲和徐子陵左右看管,押下船去,表面看來,駱方曾被毒打一番,不但衣衫破爛,臉上還見瘀黑血腫。
其他人仍留在船上。
雷有始領路,隨口道:“你們的船吃水這麼深,定是裝滿貨物。”
後面寇、徐、駱聽得暗暗心驚時,白文原若無其事的笑道:“雷兄的眼力真厲害,整個倉底都是米糧,不吃重才怪,若非順風,也不能這麼快趕到這裡來。”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內的讚賞,白文原這幾句話,連消帶打,不但捧了雷有始,解釋船重的問題,最要緊是指出因順風的關係,才能以這種速度趕來,免去對方的疑慮。
抵達岸上,一隊二十多人的巴陵軍護在前後,步往巴陸軍的陸寨。
雷有始回頭瞥了“垂頭喪氣”的駱方一眼,低聲道:“這小子看來吃過白將軍的苦頭,究竟叫甚麼名字,可曾問得甚麼有用的消息?”
白文原正等著他這番話,欣然道:“此子叫駱方,是飛馬牧場副執事級的重要人物。今次是去向那兩個小賊求援,自己則早一步回來知會商秀洵有關整個反攻我們的大計,你說這消息有用嗎?”
雷有始動容道:“這消息真是非同小可,白將軍確有辦法。”
白文原陰惻側道:“還不是那一套老手段,誰人的口可比毒刑更硬。”
雷有始向前面的一名巴陵軍喝道:“立即飛報董帥,白將軍有天大重要的消息需立即面陳。”
那兵衛應命飛奔去了。
雷有始忽地邪笑道:“前天在這附近村落拿了批村姑娘,其中有兩個長得相當標緻,白將軍有興趣嗎?”
寇仲和徐子陵眼中同時閃過殺機。
白文原笑道:“留給雷兄享用吧!我剛到過合肥,哈!雷兄該明白啦!”
雷有始大樂道:“明白!明白!唉!荒山野嶺的生活實在太枯躁。”
此時眾人轉上丘坡通往山寨的路,只見路旁兩邊均有三重陷馬坑,裡面插滿尖刺,看得寇仲等大叫僥倖。
若非有此賺門而入的妙計,憑那不足二千人的軍力,去攻打分守二座木寨內的萬人部隊,只等若燈蛾撲火,又或螳臂擋車。
帥帳內燈火通明。
董景珍踞坐帥椅上,左右各有四名將領,均目不轉睛盯看被押進帳內的駱方。
董景珍年約四十,是瘦高個兒,方臉大耳,臉上線條分明,下巴兜起突出,眉濃髮粗,長相繼為威猛。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喝造:“跪下!”
駱方一陣顫抖,像雙腿發軟般跪往地上,低垂頭,似模似樣,連寇仲、徐子陵和白文原都看不出破綻。
除雷有始外,其他兵衛都沒有跟進帳內。
董景珍哈哈笑道:“白將軍能從這小子口中問出這麼重要的軍情,為聯軍立了大功,可喜可賀。”
白文原轉向寇、徐兩人命令道:“你們到帳外等候。”
寇仲和徐子陵轟然接令,轉身出帳。
這帥帳是居於木寨中央,周圍有大片空間,其他營帳均在五十步外,四周有八名軍士把守站崗。
隨雷有始來的二十名軍衛正沿舊路準備出塞返回渡頭處。
兩人追在他們身後,朝寨門走去。
營內軍士,均已入帳休息就寢,只餘下當值的衛士把守巡邏,除了貫通四方塞門的通路上掛有照明風燈,營地一片昏暗,在明月下營帳像一個個墳起的包子。
寨門處有十多名軍士值勤把守,其中四名分別在寨門兩旁高起近二丈的哨樓站崗,不過由於誰都想不到敵人已至,故警覺性極低,戒備怠弛。
把門者見眾人來到,忙拉開一邊閘門,讓他們通過。
宣永等隨船而來,擠在船倉內的五百精銳,早解決掉渡頭上的巴陵軍。
又接應了其他趕至的己方人馬,宣永親自率領十多名輕功高明者,藏身最接近丘腳的陷馬坑內,此時見寨門打開,忙撲將出來。
哨樓上的士兵首先察覺,待要喝問時,寇仲騰身而起,握在於上的飛刀連珠發放,四名軍士慘哼一聲,已成了糊塗鬼。
徐子陵同時發動,虎入羊群般揮動勁拳,把門的軍士紛紛倒地,連呼叫的時間都欠奉。
寇仲則凌空換氣,一個筋斗翻出寨門,配合搶上來的宣永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正要出寨馳援的巴陵軍。在眨幾下眼的高速下,固若金湯的寨門,落入他們的控制裡。
與宣永等會合後,寇仲下令道:“先收拾巡兵和哨樓上的人,以免他們示警。”
手下應命去了。
少帥軍從渡頭那邊源源開來。
寇仲和徐子陵伸手互握一下以作慶賀,心中都有僥倖的感覺。
營內雖有超過四千人的巴陵軍,但只有是等待屠戮的份兒。
作好準備和配合後,寇仲和徐子陵帶著換上敵人軍服的二十名少帥軍,掉頭往帥帳走去。
守衛帥將的軍士見他們去而復返,更是由寇仲和徐子陵帶頭,均感奇怪。
宣永等趁他們注意力全集中到寇仲諸人身上時,分從暗處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這些軍士。
只聽董景珍的人笑聲從帳向傳來道:“駱兄弟確是知情識趣,既肯投靠我方,我可包保你將來富貴榮華,子孫福澤無窮。”
寇仲和徐子陵揭帳而入。
董景珍等愕然朝他們瞧來時,白文原和駱方苜先發難,向最接近的人發動攻擊。寇仲井中月出鞘,化作一道黃芒,往兵器仍擱在一旁的董景珍劈去。
徐子陵則雙拳隔空遠擊,攻向董景珍左右兩旁的將領。
一時刀光劍影,瀰漫帳內。
董景珍也是了得,竟臨危不亂,破帳後跌,滾出帳外,雖避過寇仲驚天動地的一刀,卻避不開宣永的鳥啄擊和十多把圈殺上來的刀劍,登時多處受傷淌血,若非他護體真氣雄勁深厚,又往空處滾開,早命喪當場。
井中月如影附形,迎頭劈下。
董景珍怒吼一聲,右掌施出精妙絕倫的救命招數,掃在井中月鋒口處。
螺旋勁隨掌而入。
一個是順勢全力而赴,一方是負傷後倉卒應戰,高下自有天壤雲泥之別。
董景珍全身劇顫,球子般不自然的往後翻滾,鮮血不住從口中噴灑,最後攤倒地上,只能喘氣。
徐子陵撲出帳外,笑道:“全解決哩!”
寇仲環目一掃,見到附近營帳的人已被打鬥聲驚醒,一把扯下面具,喝道:“降者免,抗者殺無赦!”
眾人領命去了。
寇仲瞥了正被手下以牛皮索縛起手腳的董景珍一眼,向徐子陵嘆道:“陵少該知我是別無選擇,戰場上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別忘記他們對這本是太小的地方做成多麼大的損害。”
徐子陵苦笑道:“我又沒責怪你,何用說這麼多話,來吧!”
領先去了。
那根本不算一場戰爭。
由於董景珍和一眾將領被擒在先,在睡夢中驚醒的巴陵軍群龍無首,紛紛投降,減去寇仲很多殺孽。
二更時份,整個木寨均落到寇仲手上,使他們可進行計劃中的第二步。
寇仲、徐子陵、白文原押著垂頭喪氣的董景珍,偕同四十多名扮成董景珍親衛的手下,策馬向由朱粲另一大將聞良統領的木寨馳去,隨後則是宣永的千名少帥軍。駱方和其他數百人,則留守木寨。
眾人長驅直進,抵達半里外迦樓羅軍的木寨,喝門道:“董景珍大帥有急事見聞帥,已有少帥軍行蹤的消息。”
白文原亦喝道:“是我!快開門迎入。”
把門者怎知是詐,既見到董景珍,又見到己方將領白文原,一邊派人飛報高臥帳內的聞良,一邊開門。
門剛打開,眾人一擁而入,見人便殺,一時喊聲震天,驚醒了營內軍士的好夢。
宣永的大軍潮水般衝上來,湧入木寨內,四處放火,肆意破壞。
不片刻整個木寨已陷進熊熊烈火內,迦嘍羅軍糊里糊塗中只懂打開其他寨門,落荒逃命。
曹應龍的寇兵率眾來援,給埋伏恭候的少帥軍殺個落花流水,棄寨竄逃。
到天明時,由三方面組成的精銳聯軍,再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