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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招兵買馬

    寇仲在桂錫良和幸容誠惶誠恐的等待下,沉吟道:“錫良你和邵令周的女兒有否正式拜堂成親?”

    桂錫良有點尷尬地囁嚅道:“只是定下親事,嘿!你不要多心,邵軍師說待我練成他傳授的『太虛勁』,才可和蘭芳小姐成親,因為這種內家功夫最忌女色,邵軍師是一番好意的。”

    寇仲斜眼兜他,瞧得他渾身不自在時,始啞然笑道:“你好像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的樣子,給人像傻子般耍,還沾沾自喜以為有便宜可佔。可否用你的小腦袋想想,他存心把寶貝女兒嫁你,為何又要傳你這不能去洞房的甚麼孃的太虛功?”

    桂錫良又羞又怒道:“不要胡說!否則我們連兄弟也做不成。”

    幸容也拔刀相助道:“邵軍師對錫良真個是好得沒話說。若論資排輩,雖說良哥是先幫主的弟子,但至少還差半條街才輪得到他來當露竹堂的堂主。”

    桂錫良又狠狠道:“你這小子,總愛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若邵軍師是那種卑鄙小人,就不會虛幫主之位待賢,自己早坐上去!對嗎?”

    寇仲苦笑道:“若我像你們兩個那麼天真,早給李密、王世充那些老奸巨猾之輩吞下去祭五臟廟,那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告訴我,邵令周知否我曾派人到江都求援?”

    兩人愕然互望,由桂錫良答道:“該不知道吧?而若知道他定會告訴我的。”

    寇仲淡淡道:“你充其量不過是他的準女婿,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婚約便自動報銷。唉!若我沒有猜錯,露竹堂定是人丁實力皆最單薄的一堂。而麥雲飛那渾蛋則是晴竹堂或雨竹堂其中之一的正堂主,邵令周這個君子之腹確是特別點,這麼愛任用私人。”

    兩人啞口無言,顯是給他猜個正。

    好一會幸容頹然道:“密雲飛當上晴竹堂堂主。”

    寇仲不屑道:“那傢伙唯一的長處就是夠狂妄自大,試想想吧!如非麥雲飛知道這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怎肯為此罷休。而邵蘭芳一向是他的相好,怎會忽然甘心嫁給你。姐兒愛俏,你良哥雖算不錯,但麥雲飛該比你更英俊點吧?”

    幸容不由點頭道:“小仲的話不無道理!事實上我當時也覺得事情來得太突然,只是見良哥那麼喜翻了心的樣子,才不敢說話。”

    桂錫良臉色陣紅陣白,搖頭道:“不會是這樣的。邵令周為何要害我,就算不把女兒嫁我,我也做不出任何於他不利之事。”

    寇仲探手過去,拍拍他肩頭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他不是要籠絡你,而是要籠絡宋閥,且是退而求其次,因為我本要宋閥把你捧作幫主。邵令周怕的是『天刀』宋缺,接下來就是小弟。不過他現在有李子通作靠山,局面登時回然有異。”

    頓了頓加重語氣道:“試想想,為何他會把總舵移往揚州?正因他與李子通互相勾結,現在更你們來叫我回揚州受死。一世人能有幾兄弟?你們不信我小弟也沒有辦法。”

    桂錫良發呆片刻後,像鬥敗公雞般垂下頭來道:“我的心給你說得很亂!”

    幸容道:“我卻愈想愈覺得小仲的話有道理,試想想為何邵蘭芳不隨她爹返揚州,而要留在江陰呢?”

    寇仲插入道:“她是連向你稍假以詞色亦不屑為之嘛!”

    桂錫良怒道:“閉嘴!”

    寇仲呆了半晌後,忽地捧腹大笑道:“好小子終於想通了!”

    桂錫良苦笑道:“你這小子真殘忍,粉碎我的美夢,唉!現在怎辦才好?”

    寇仲問幸容道:“風竹堂堂主是沈北昌,那末雨竹堂由誰當家?”

    幸容道:“當然是本為風竹堂副堂主的駱奉,沒人比他更有資格。”

    寇仲道:“兩個都是我老朋友,邵令周有沒有找些荒誕的藉口把他們調往別處,俾可方便些對付我呢?”

    桂錫良和幸容臉臉相覷,好一會前者才道:“今趟我是真的服了,他們兩個現時均不在揚州,他孃的!邵令周竟敢害我,此恨此仇不能不報。”

    寇仲笑道:“想報仇雪恨嘛!容易得很,只要有些兒耐性便行。”

    接雙目精芒閃爍,沉聲道:“我有能力教李密永不翻身,自然也有辦法將你捧為幫主,叫邵老頭放遠眼瞧清楚吧!”

    ***

    徐子陵的吃驚是有理由的。

    要知人在全速馳掠之際,體內血氣真勁的運行都處於顛峰,若同時揚聲說話,自然而然會說得既亢促又迅快,表裡一致。

    能達一流高手境界者,均有本領保持聲調的平和,倘如來人般說話的速度和奔行的速度的截然相反,不但既緩且慢,又是故作陰聲細氣,正顯示出他可違反天然的常規,臻至可完全控制氣勁和聲音的發放。

    這個“倒行逆施”尤鳥倦,肯定其武功已臻達大師級的境界。

    透過枝葉瞧下去,由徐子陵的角度,刻下只能看到俏立崖邊的“媚娘子”金環真,當尤鳥倦聲音傳來時,她先是玉容微變,隨之才綻出媚笑,可知亦可能像徐子陵般心中震駭。

    倏地,一道人影挾凌厲的破風之聲,現身在五丈高處,然後像從天上掉下來般,筆直下降,落在金環真之旁,地時全無聲息,似乎他的身體比羽毛還輕。

    徐子陵屏息靜氣,一動不動,運功收斂毛孔。

    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惹起來人的警覺。

    “倒行逆施”尤鳥倦臉如黃□,瘦骨伶仃,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眉梢額角滿是悽苦的深刻皺紋,但身量極高,比旁邊身長玉立的金環真高出整個頭來。

    他的鼻子比丁九重更高更彎,□片卻厚於周老嘆,眉毛則出奇地濃密烏黑,下面那灼灼有神的眼睛卻完全與他悽苦疲憊的臉容不相襯,明亮清澈如孩子,然而在眼神深處,隱隱流露出任何孩子都沒有的冷酷和仇恨的表情,令人看得不寒而慄。

    他所穿的一襲青衣出奇地寬大,有種衣不稱身的蹩忸,背上掛個金光閃爍的獨腳銅人,理該至少有數百斤之重,可是負在他背上卻似輕如毫毛,完全不成負擔。

    金環真下意識戒備地挪開少許。

    尤鳥倦雙手負後,環目一掃,仰天發出一陣梟鳥般難聽似若尖錐刮瓷碟的聲音,以他獨有的陰聲細氣眯眼道:“二十年哩!難得我們逆行派、霸王谷、赤手教、媚惑宗這邪功異術四大魔門別傳,又再聚首一堂,廢話少說,人是我的,至於那枚『邪帝舍利』你們喜歡爭個焦頭爛額,悉從三位尊便,尤某不會干涉。”

    丁九重冷瀝的聲音從亭內傳出道:“你打的確是如意算盤,先把人要去享用,待我們為爭舍利拚個幾敗俱傷後,才再來檢便宜。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

    尤鳥倦眼中閃爍殘忍兇狠的異芒,怪笑道:“丁九重你的邪帝夢定是仍未醒覺,看來還得由尤某人親自點醒你。”

    先前與丁九重本是水火不相容的周老嘆插入道:“尤鳥倦恰好錯了!丁大帝不但非是帝夢未醒,反是因太清醒才看出你居心叵測,真妹子怎麼說?”

    金環真媚笑道:“周小弟的話姊姊當然同意哩!”

    忽然之間,這先到的三個人突然團結一致,抗衝尤鳥倦這個最強的大魔頭。

    尤鳥倦若無其事的道:“既然三位愛這麼想,我尤某人不好勉強,勉強亦沒有好的結果。就讓我們把舍利砸個粉碎,人則讓我先拔頭籌,打後你們愛把她如何處置,本人一概不聞不問。”

    金環真“哎喲”一聲,無比嫵媚地橫他一眼道!案尤大哥何時學懂這麼精打細算,人給你糟蹋後,我們還有油水可撈嗎?”尤鳥倦仰天大笑道:“左不行,右不行,你們三個二十年來難道仍然不知長進?不明白世上有弱肉強食的道理?是否要我大開殺戒才乖乖依從本人的吩咐?”

    丁九重陰惻惻道:“小弟妹子,人家尤大哥要大開殺戒,你們怎麼說?”

    周老嘆倏地移到金環真旁,探手挽她的小蠻腰,還在她臉蛋上香一口怪笑道:“妹子怎麼說,哥哥我自然和你共進同退,比翼齊眉啊!”

    金環真在他攬抱下花枝亂顫的笑道:“當然是和你同生卻…不共死哩!前世!”

    當她說到“不共死”時,語調轉促,一肘重撞在周老嘆脅下去。

    周老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整個人拋飛開去,滾往一撮草叢去。

    旁窺的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變化,一時看得目瞪口呆。

    同一時間破風聲起,丁九重從亭內疾退後遁,而尤鳥倦則箭矢般往他追去,兩個人迅速沒入亭後依峭壁而生的密林去。

    金環真悠悠地來到俯伏不動的周老嘆旁,嬌嘆道:“周小弟你確是沒有絲毫長進,二十年這麼久仍不知親夫怎及姦夫好的道理。念在一場夫妻的情份,就多贈你一腳吧!”

    “砰”!

    周老嘆應腳滾動,直至撞上徐子陵藏身的大樹腳根處,才停下來。

    金環真徑自上山,沒有回頭。

    徐子陵瞧得頭皮發麻,如此兇殘狡滑、無情無義的男女,他尚是初次得見。

    正不知應否立即追上去幹揮金環真時,忽感有異。

    本該死得極透的周老嘆,竟從地上若無其事的彈起來怪笑道:“不長進的只會是他,今趟還不中計。”

    言罷得意的怪笑去了。

    徐子陵驚異得差點渾身麻木,深吸一口氣後,戴上嶽山的面具,跳下樹來,追尤鳥倦和丁九重的方向攀山而去。

    ***

    寇仲在總管府的書齋內見宣永、任媚媚和陳家風三人,道:“良好的開始,是未來成功的要素。故絕不能掉以輕心。每一個政權新興之際,都得有一番可喜的氣象,這就像一顆種子,從發芽到含苞待放和開花結果。”

    三個人並不明白他想表達甚麼,只好唯唯喏喏的側耳恭聽。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

    三人還以為他是組織要說的話,其實他正在猶豫該否把魯妙子那本歷史秘笈掏出來翻翻“政治興衰得失”的一章。

    寇仲終決定不露出底牌,乾咳一聲後續憑記憶,再加靈活變通侃侃而言道:“但當支持這新政權背後的精神衰落,便會出現腐朽頹壞的情況,所以我們定須時常反省,看看自己有沒有給權力腐蝕,例如任用私人,排斥異己,不肯接納反對的聲音等,嘿!”

    三人怎想得到寇仲有這麼一番道理,大感意外。

    寇仲道:“我是順口說遠了,事實上我只要你們做到『貴精不貴多』這句話,不但政治架構須精簡,兵員更要務精不務多,能做到此點,就是個良好的開始,也是我們少帥軍得以興起的精神。”

    宣永老臉一紅道:“幸好少帥說清楚,否則下屬還以為少帥想大振旗鼓,有那麼多人招聘那麼多人哩!”

    寇仲搖頭道:“我們當務之急,是鼓勵生產,若人人都去打仗,誰來耕田?而我們的糧餉更不足應付龐大的開支。人民不會管你是誰,只要你能保得他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便肯甘心為你賣命,其它甚麼都是多餘。”

    任媚媚動容道:“想不到少帥有這麼高瞻遠矚的治國大計,我們定會依少帥旨意辦事。”

    寇仲微笑道:“我這些道理,讀過歷史的人都知得,但實行起來卻並不容易,且很易受到客觀的形勢影響。所以我須擬定大方向的策略,首先就是如何鞏固根基的問題,這事可由宣總管細述。”

    宣永於是把商量好先取下邳和駱馬湖,再以城市包圍東海郡的策略說出來。

    任媚媚和陳家風聽得精神為之一振。

    寇仲道:“對於軍隊的編制組織,你們是出色當行,但對政府架構的安排,你們心中有甚麼理想的人選?”

    三人你望我眼,均不知誰能當此重任。

    寇仲胸有成竹道:“那是非常繁重的一項任務,一個不好,會犯上指揮不靈、權力分配不均和冗員繁生的錯失,幸好我心中已有人選,這個人叫虛行之,現到了飛馬牧場去,我已派人召他回來。只要有他主持大局,我們可以無憂!”

    宣永三人見他對每件事都是智珠在握的樣兒,無不信心倍增。

    寇仲道:“第二個問題,就是如何促進經濟和貿易,就算我們將來得到東海這海外貿易的重鎮,仍需一支屬於我們的,航海經驗豐富的船隊,才可發揮東海郡的作用。”

    三人瞠目以對,當然不知如何去弄這麼一支船隊出來。

    陳家風提議道:“只要我們降低河道往來的稅收,或可以鼓勵多些船到我們的地盤來做生意。”

    寇仲豎起拇指讚道:“確是極好的提議!趁我們兵微將寡,開支不大的時刻,我們不但要降低買路錢,還要免去人民須付的各項苛捐雜稅,你們彭梁會這些年來該刮下不少油水,拿出來支撐大局好了!”

    任媚媚俏臉微紅,白他一眼道:“這個不用少帥提醒,我們也該知道怎辦的。不過重建彭城經費不菲,我只怕若稅收減少,我們積下來的錢財恐撐不到半年便花個清光。”

    寇仲笑道:“這個由我去擔心,只要我把『楊公寶庫』起出來,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至於船隊方面,我心中亦有周詳的計劃,遲些再教你們知曉。”

    接向宣永道:“你設法給我送一封信給王世充一個手下叫陳長林的人,若有此人為我們主理東海郡,必能使該郡成為最興旺的對外貿易重鎮,於我們益處之大,會是無法估計,江都若非因海外貿易而生機不斷,李子通早已完蛋。”

    宣永點頭道:“我也聽過這個人,只不知原來他精於海上貿易。”

    寇仲道:“他的先祖歷世從事海上貿易,還精於造船,這種人才,日下想找半個都困難,故此事非常重要,照我猜他該回到東都,大小姐應有方法查悉他的行酊。”

    宣永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寇仲又問了有關窟哥敗軍的去向。

    任媚媚道:“他一直往大海方向逸去,沿途殺人搶掠,該已重返海上。”

    寇仲點頭道:“軍情第一,有洛其飛主持這方面的事,我是很放心的。”

    陳家風拍胸道:“在彭梁一帶,沒有人比我們更消息靈通,甚麼風吹草動,絕瞞不過我們。”

    寇仲伸個懶腰道:“那我們就靜待其飛的好消息,我們另一個好開始,就由宰掉駱馬幫叫都任的那傢伙算起吧!”

    三人轟然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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