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市集,人群熙攘,小販的吆喝聲及眾人的討價還價聲,一聲接一聲的,徹底顯示出城裡的繁榮及百姓的安樂。
然而在這條熱鬧的街道上,卻跪著一個突兀的身影,白色的麻衣及帽子,與市集的熱鬧全然不搭。
可是那抹身影卻不為所動,仍然跪的挺直,無視眾人的圍觀及對她的指指點點。
她低著頭,無神的眼眸靜靜看著面前的四個大字——賣身葬母,看著看著,本以為早已流乾的淚水,竟又緩緩自眼中浮現,卻遲遲不掉落,只在那大大眼眸裡形成一片柔柔水波。
女孩看向緊握的雙拳,她緩緩攤開手掌,只見白淨的手中赫然躺著一塊玉佩。
那塊玉清澈的近乎透明,而在玉的中心有著一隻母鴛鴦,只見母鴛鴦揚起頭,鳥喙微啟,彷彿在等著誰的憐愛,而在些微陽光的照射下,那如雪般潔淨的玉身,竟微微泛著一層淡淡紫光。
看著手中稀世的玉佩,感受到掌心的冰涼,女孩輕眨了眨眼,美麗的唇瓣嘲諷地微微揚起。
其實要葬母只要把這塊玉拿去當了,她相信一定足夠,甚至還有多餘的銀兩可以讓她過些日子,可是她卻不能這麼做,因為這是娘惟一留給她的,也是娘生前囑咐她絕對不能典當的東西。
她不懂,為什麼不把這塊玉佩拿去典當?反正娘又不打算遵守當年諾言,那麼是否有這塊玉佩又有什麼差別呢?
她不在乎這塊玉佩及當初的承諾,她在乎的是讓娘有塊安身之地,而不是隻隨便蓋張草蓆,然後孤伶伶的待在那座破廟裡!
女孩輕輕閉上眼,忍住眼中汜濫的淚珠,腦中不禁想起娘過世的情景及臨終時對她說的話——
“憐兒……”婦人伸出顫抖的手,輕撫著女兒柔嫩的臉頰,蒼白的病容上依稀可見當年的美貌,她輕咳數聲,心中已隱約明白自己的日子到了。
可是,不捨啊!她的憐兒還這麼小,沒有她這個孃親在身邊,她該如何度日呢?
“娘!”女孩握住婦人的手,用臉輕輕摩踏,“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女孩低聲道,可是卻止不住在眼中轉動的淚珠。
她輕輕眨去眼中的淚光,強扯出一抹笑,“您先休息,我去請大夫。”她伸出手,握住藏在衣服裡的玉佩,心中閃過一個決定。
“不準!”看出女兒心中的主意,婦人厲聲道,虛弱的身體因一時的激動,而傳來一陣劇痛,使得婦人咳的更嚴重了。
“娘!”女孩趕緊拍撫婦人的背,“您別激動,免得又咳得不停了。”
每次都是這樣,每當她打算將玉佩拿去典當時,娘總是激動不已,她不懂,這塊玉佩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娘連自己的生命也不顧,還是堅持要將這塊玉留著。
婦人閉著眼,拼命調整著急促的呼吸,直到覺得好多了,她才緩緩張開已呈現些微恍惚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女孩,“憐兒,我說過了,這個玉佩是……”
“是您和爹與朋友約定的信物。”女孩打斷婦人的話,“可是,您不是打算不遵守那個承諾了嗎?既然如此,這塊玉不也沒有用了嗎?那何不……”
“住口!”婦人怒吼一聲,頓時她感到一股血氣往喉嚨衝,她緊蹙著眉,強忍住口中濃濃的腥味,她閉上眼,覺得整個人更加虛弱了。
“娘!您有沒有怎樣?”看到婦人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摻澹,女孩的心更慌了。
她咬著唇,小手緊緊抓住衣中的玉佩,心中的念頭更加堅定了,“娘!您等等!我馬上請大夫來。”話一說完,她趕緊起身,想要前往當鋪。
“站住!你想要把娘活活給氣死嗎?”婦人低吼,她緊緊抓住胸前的衣服,雙眉緊蹙,胸口因怒氣而強烈的起伏。
“娘!”女孩閉上眼,強忍著欲奪眶的淚水。
她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門檻,只要再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可以去找大夫了,可是她知道,一旦她踏出這一步,即使她將大夫找來了,娘也不會乖乖讓大夫醫治的。
她咬了咬嫣紅的下唇,深吸口氣,眨了眨溼潤的雙眼,想要將眼中的水珠眨去,她轉過身看著母親憔悴的病顏,痛苦道:“娘,您這不是在折磨女兒嗎?”她再次閉上眼,晶瑩的淚珠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看著女兒傷心的淚顏,婦人不禁悲慼的笑了,盈滿眼眸的淚水因臉上的笑容而輕輕墜落。
“憐兒,你過來。”她緩下口氣。
“娘!”女孩慢慢走到婦人面前,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痛一下,看著孃親毫無血色的病容,小小年紀的她,已知道她和孃親相處的時刻已不多了,一想到此,她眼中的淚水更多了。
“憐兒,乖!不哭!”婦人伸出細可見青的手,輕輕拭去女孩臉上的淚,“是娘不好,是娘拖累了你。”
她可憐的女兒啊!一生下來就註定她可憐的命運,而她這個孃親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拖著無用的身軀,苟活在世間,甚至還連累她可憐的女兒。
女孩搖搖頭,握住頰上的手,一接觸到那細細的骨頭及軟軟的青筋,她一愣,緩緩轉過頭看向頰上的小手上看!她臉上的淚水更多了。
“不哭,不哭……”婦人柔柔一笑,她愛憐的看著面前的女兒。
“娘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有你這麼個好女兒,而娘這輩子最難過的就是不能讓你過好日子,甚至還讓你天天為我擔心,日日為了我的病操勞,我這個娘真的是一點用也沒有。”她苦笑。
“娘!”女孩搖頭,透明的淚珠隨著她的動作而不停墜落。
“聽娘說完。”婦人的手輕輕覆在盼憐唇上,止住了盼憐欲出口的話,“你知道娘甚什麼不遵守當年的承諾嗎?”
女孩沒有回答,她揚起眸,定定凝睇著孃親的雙眼。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瀰漫在她眼中的水霧更濃了,而她美麗的唇角卻反常的揚起一抹笑,絕美的笑靨在白淨的臉上輕輕盪漾,本應是令人迷醉的,可此時卻令人看了為之心痛。
不等女孩回答,婦人又續道:“從外面傳來的風聲讓娘知道,凌家是愈來愈興盛了,雖然娘不懂江湖事,卻也聽過南凌宮、北塵谷、東莊、西風雲,中尋歡,而凌家就是這五大勢力之一,其實只要你嫁到凌家去,就可以過好日子了,可是娘卻不想這麼做。”語落,婦人看向女兒,卻在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時一愣。
她怔怔的看著面前似熟悉卻又陌生的女兒,顫抖著手,輕輕觸著女兒的臉,心……痛了,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在這一夕之間長大了。
婦人微微笑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至少在她走了之後,憐兒會懂的照顧自己。
“因為娘不希望你在那裡受到委屈。”她揚起眸看著女孩清麗的臉龐,繼續道。
閒言,女孩緩緩揚起眸看向母親,“委屈?”她低聲重複,然後輕輕的笑了,純真的臉上有著不屬於她年紀的哀愁。
不忍再看到女孩臉上的表情,婦人狼狽的別過頭,卻怎麼也止不住心中的抽痛。
她深吸口氣,卻感到喉嚨好像卡著什麼東西,她眉微蹙,硬生生的將喉中的東西吞下去,然後強扯出一抹笑。
“是的!雖然我相信凌家夫婦一定不會虧待你,可是其他人呢?還有凌家少爺,他會好好疼惜你嗎?像他們那種富貴人家,能夠接受我們這種人嗎?更何況……”婦人閉上眼,不忍再說下去。
“更何況我們還揹負著減門的血海深仇。”女孩將婦人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那麼這塊玉佩還有用嗎?”她將玉佩從頸上拿起,然後拿到婦人面前,水透的眼眸裡有著深深的疲倦。
婦人轉過頭靜靜的看著女兒,無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輕道:“這塊玉佩終究不是我們楊家的,而且既然娘不打算讓你履行當年的婚約,那麼我們就萬萬不可拿這塊玉佩了,所以,不管我們多窮,這塊玉佩我們都不該拿去典當鋪。”
她閉上眼,腦中不禁浮起當年訂下這婚約的情景——
一名可愛的小男孩童言童語的說要一個小妹妹,且要娶小妹妹為妻,保護她一生一世,天真的表情讓四周的大人都笑了。
一想到那情景,婦人蒼白無血色的唇不禁微微揚起。
“即使娘已經病人膏肓了也一樣嗎?”女孩輕問,她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玉佩,柔軟的聲音裡隱藏著一絲恨意。
“沒錯!這是我們身為楊家人的骨氣。”婦人說道,蒼白的病容上掙是堅定。
“骨氣?”女孩不禁輕笑出聲,“骨氣能當飯吃嗎?骨氣能夠救您的命嗎?骨氣能夠救爹的命嗎?”她定定的看向母親,“不!它一點也不能,因為當年爹就是因為骨氣兩字,讓楊氏一族慘遭賊人滅門;現在娘又為骨氣兩字,而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告訴我!骨氣有什麼好?它除了會讓人喪失生命外,根本一無是處!”她不禁低吼。
聽完女兒的話,婦人沒有生氣,她只是微微一笑,“或許吧!可是憐兒你告訴娘,我們除了骨氣外還剩什麼?”
女孩一愣,看著母親溫柔的眼眸,女孩搖頭低語:“可是憐兒不要什麼骨氣,憐兒只要娘活著,憐兒只要娘留在憐兒身邊,為了這個,憐兒什麼事都願意做啊!可是娘您呢?就為了那個該死的承諾,而要將憐兒一個人丟在這世上,難道那個承諾比憐兒還重要嗎?”
她什麼都不要求啊!她只要娘留在她身邊,她已經沒了爹,不想達娘也沒了……
“對不起……”婦人閉上眼,到最後她還是隻能說這句話。
驀地,她感到胸口一陣緊縮,血氣瞬間往喉嚨衝,她咬著牙,想要與身上的疼痛對抗,可是,卻只換來更深的劇痛。
聽到母親的話,女孩那纖弱的身影一晃,白淨的小臉緩緩升起一抹淒涼的笑容。
她知道,不管她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孃的決定了,她閉上眼,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轉過身她慢慢的走出家門,沉浸於悲痛的她,沒有注意到婦人異樣的表情,就見她輕輕踏出門檻時,一陣重物墜地的聲音,硬生生的止住了她的腳步。
女孩一怔,緩緩轉過身,匡啷一聲,緊握在手中的玉佩輕輕墜落於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低頭看向地上那依然完好無缺的玉佩,銀鈴般的笑聲自她辱中逸出,環繞在整個室內,卻讓人聞之……心痛……
女孩緩緩睜開眼,心中的悲痛因回憶而更深,茫然大眼閃過一抹無依,她斂下眸看向掌心的玉佩,清麗的小臉緩緩揚起一抹笑,然而眼中的哀愁卻更濃了……
一陣吵鬧聲自前方傳來,女孩抬起頭看向騷動的來源,原來是鎮上的首富林員外,她微微一笑,像是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她往後的命運吧!
娘啊!沒想到憐兒的一生,也毀在骨氣兩個字上了,而這是您所樂見的嗎?
“喔?賣身葬母?”林員外走到女孩面前,仔細的打量著,厚厚的嘴唇不住的發出嘖嘖聲,肥得可擠出油的老臉上有著濃濃淫慾,就連那細的只剩一條縫的眼睛,也露出令人作惡的意念。
感受到面前那淫慾的目光,女孩不禁微微皺眉,可是她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跪在那讓人評頭論足。
“好,我買了!小姑娘,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林員外伸出肥胖大手,輕撫著女孩細嫩的臉頰,最後握住女孩的小手。
女孩閉上眼,沒有任何反抗。
反正已經無所謂了,沒有跟,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讓她留戀了,她輕輕笑了,是啊!已經無所謂了……
女孩任林員外拉她起身,然而早已跟得發麻的雙腿,承受不了突來的站立,使得女孩身子一軟,整個人窩進林員外肥胖的身軀,而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玉佩,也不小心掉落了。
感受到懷中那散發著香味的嬌軀,林員外不禁開心的笑了,肥胖的大手不停在女孩身上摸來摸去,“呵呵!小美人,不要急,等回去了,我們再來好好纏綿一番。”說完,他大笑出聲。
女孩沒有回應,她強忍住心中的嘔吐感,輕扯出一抹笑,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玉佩,眼中有著濃濃的嘲諷。
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她在心中輕問,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她斂下眸,任林員外摟著她離開。
“站住!”驀地,一個溫柔的聲音自女孩身後響起,然後一隻溫暖的小手輕輕握住女孩,只見那隻手微一施力,一瞬間女孩就被拖離林員外懷中,轉而面對那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美麗的婦人,她身穿一襲華貴的衣服,美麗的面容洋溢著溫柔,漂亮的丹鳳眼有著因歲月累積而成的智慧,此時只見那雙美眸定定的看著盼憐。
“小姑娘,這塊玉佩是你的嗎?”婦人伸出手,將那塊掉落在地面的紫晶玉呈現在她面前。
女孩淡淡的掃了玉佩一眼,輕道:“不!那不是我的!”
沒錯!那塊玉從來不是他們楊家的。
“不是你的?”美婦一臉狐疑,“可是我明明看見它從你手中掉到地上。”而且這名姑娘長得真的好像……
“那又如何?”女孩嘲諷的笑了,“如果你想要這塊玉,那就給你吧!”她無所謂,女孩轉身舉步想要走向林員外。
“等等!”美婦似乎被女孩那蠻不在乎的神情給怔住了,她看向腦滿腸肥的林員外,剛剛的情形她都看見了,難道這名小姑娘真的打算將她的一輩子,毀在那名老頭子身上嗎?
“還有事嗎?”女孩轉過頭,美目輕輕的看了美婦一眼,唇角輕揚,只是她眼中卻無絲毫笑意。
看著女孩的眼眸,婦人的心不禁一陣刺痛,這……這名姑娘看來不過十五、六歲,怎麼她的眼神卻彷彿早已看破了一切?
“請問,你是不是姓楊?”她的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這姑娘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她都不打算將這姑娘交給那色老頭。
“是又如何?”女孩眉微挑,這婦人怎麼知道她的姓?還有她眼中閃過的喜悅是什麼?難道……女孩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不!不可能!
“那你爹是不是叫楊升,你娘是不是叫李採情?”婦人再問。
“你怎麼知道?”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戒備。
“萍兒,你要走怎麼不說一聲呢?害我在那邊找你找了老半天。”驀然,另一陣聲音在這一觸即發之際響起,只見一名長得溫文俊美的男人,走到婦人身旁,輕聲抱怨。
“相公!先別說這個,你看我找到了!”婦人拉住丈夫的衣袖,美麗的臉上滿是興奮。
“找到什麼啊?”男人輕問,不經意間轉頭看到女孩,男人也愣住了。
“難道?”男人一臉訝異的看向婦人,卻見婦人高興的點點頭,男人溫文的俊臉上不禁緩緩揚起一抹笑。
他和婦人互看一眼,極有默契的轉過頭,同聲問道:“請問你是不是姓楊名盼憐?”
盼憐抬起頭,靜靜的看著面前的三個大字——南凌宮,美麗的眼眸不禁升起淡淡的嘲諷。
沒想到當年娘極欲閃避的故人,竟還是被她遇上了,呵!這不是很好笑嗎?那麼娘當初的堅持是為了什麼?盼憐在心中輕問,得到的卻是淡淡的嘲笑聲。
“憐兒,你怎麼呆呆的待在大門口?快進來啊!”那名美婦——水意萍笑著向盼憐招手。
盼憐看向水意萍,眼中的嘲諷盡消,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
其實剛開始她並不想跟淩氏夫婦回來南凌宮,甚至可以說是排斥的,然而經過幾天的相處後,她卻拒絕不了了,因為水意萍那溫暖的眼神,像極了去世的孃親,而凌古風疼惜的笑容,讓她感受到失去已久的父愛。
他們確實跟娘說的一樣,是個大好人,而為了不讓他們失望,她也只好答應他們了。
盼憐走進大門,還來不及欣賞面前的情景,就被淩氏夫婦接下來的對話給弄的失了心神。
“相公,你還不趕快叫央兒出來,他未來的妻子都已經來了,他不來看看怎麼行?一隻見水意萍嬌嗔的看向丈夫。
“對喔!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凌古風拍了下額頭,笑著吩咐身旁的僕人,“林總管,快叫少主到大廳,告訴他,他從小指腹為婚的小妻子來了。”
“是!”聽到凌古風的命令,林總管看了盼憐一眼,趕緊前往少主的住處,而其餘的僕人聽到宮主說的話,則訝異的看著盼憐。
感受到眾人的視線,盼憐環視四周,最後看向淩氏夫婦,“萍姨、風叔,我……”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水意萍給打斷。
“有事待會再說,來!我們到大廳等你未來的夫婿。”不等盼憐的回笞,水意萍一手拉住盼憐的手,帶著她直往大廳走。
就這樣,盼憐被帶往大廳,靜等著她未來夫君的光臨。
盼憐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想將那劇烈跳動的心臟給緩下來,不過顯然沒什麼用。她微微苦笑。奇怪!她又不打算履行婚約,那麼她有什麼好緊張的……還來不及細想,她就被突來的狂吼聲,給打斷了思緒,也撼動了心魂。
“我不娶!”只見一抹藍色的影子迅速掠進大廳,然後定定的與淩氏夫婦對峙。
“央兒,你何時變得這麼沒禮貌了?竟然用這種口氣對我和你娘說話?”凌古風蹙眉,一雙厲目射向面前的藍色身影。
凌未央,南凌宮的少主無懼的與父親對視,遺傳自父親的俊臉上淨是滿滿的不悅,傲挺的身子有著不輸給其父的氣勢,甚至還有過之。
“孩兒說過了,這輩子除了婷婷之外,我誰也不娶,更遑論是一名毫無背景的低賤之女,這種身份憑什麼要我娶她?”
他冷冷地看了盼憐一眼,卻在看到她的面容時一怔,不過也只有一瞬間,所以沒有任何人發覺。
“更何況我與婷婷青梅竹馬,雙方早已互認彼此,這些爹孃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不也默許了?現在卻要孩兒娶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未婚妻,這樣要置婷婷於何地?”更何況婷婷身體一向虛弱,如果讓她知道這件事的話……一想到此,凌未央不禁擰起眉。
聽到兒子無禮的話,凌古風的眉皺得更緊了,正當他打算開口怒斥兒子時,盼憐比他先開了口。
“萍姨、風叔,不只凌大哥反對這門親事,就連憐兒也一樣。”
盼憐走上前,清靈的雙眸直直的看向凌古風,“而且聽凌大哥的語氣,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硬要拆散一對有情人呢?”更何況她楊盼憐從不強求不屬於她的東西,這是屬於她的傲氣。
傲氣?盼憐一愣,白淨的臉龐微微揚起一抹苦笑。
她畢竟是楊家人啊!娘說的對,他們楊家人的傲氣是誰也磨滅不了的,這是他們的光榮,卻也是他們的悲哀,一想到這點,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憐兒?”凌古風看向盼憐,然後再看向身旁的妻子。
感受到丈夫求救的眼光,水意萍笑著輕睨了他一眼,終於開口了。
“憐兒,我想你該知道,這件婚事是當初早訂好的,我和你風叔是非常重承諾的人,所以絕對不可能將婚事收回,更何況你也知道,我們南凌宮是有頭有臉的人,如果讓外人誤以為我們凌家是因為鄙視楊家,而將這門親事收回的話,我和你風叔的老臉要往那擺?”
一段合情合理的話,堵住了盼憐欲出口的話,只見她的眉蹙得更緊了。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凌未央高傲的看向水意萍,俊美的臉上滿是狂妄,“他們要說就讓他們去說吧!”
他冷哼一聲,“不過,我沒想到一向不在乎世俗眼光的爹孃,竟也變得這麼膚淺!”他特意加重後面兩個字,眼中滿濃濃的嘲諷。
聽到兒子無禮的話,水意萍不怒反笑,“或許吧!不過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要你娶憐兒,婚典在十天後舉行。”
“不!”凌未央堅定的拒絕,他冷冷的看向盼憐,卻望進了一雙水透的眼眸,他一怔,心不自覺的被震了一下,不過也才一瞬間,他的心又恢復以往的冷靜。
“難道你不想說些什麼嗎?如果你真像你剛剛說的,不想嫁給我的話。還是那只是你的把戲,主要是想讓我爹孃同情、可憐你?”他一臉嘲弄。
盼憐沒有回答亦沒有動怒,只是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眸,靜靜的看著凌未央。
這……就是南凌宮的少主,她爹孃這她所選的夫婿嗎?
盼憐掩下眸,櫻唇緩緩揚起一抹笑,爹孃果然好眼光,為她選了一個好夫婿,看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就可知他將來一定大有成就,只可惜……
她沒興趣!
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理會心中輕揚起的波紋,盼憐在心中堅定的告訴自己,早在娘離她而去的那一刻,她心中僅存的感情也隨之消失了,剩下的惟有淡然與無謂,所以……
她再次看了凌未央一眼,然後轉頭看向水意萍,這種無聊的婚約就讓它消失吧!抱著這樣的心情,盼憐輕啟嫣唇,只可惜她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一個柔弱的女聲給打斷。
“表哥!”隨著好聽嗓音出現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柔弱女子。
只見那名女子踉蹌的跑進大廳,“表哥,好了,不要再說了,你有這分心,婷婷就很高興了。”女子看向凌未央,動人的臉上佈滿淚痕。
“婷婷,你怎麼從房裡出來了?你難道忘了你的病還沒好嗎?”凌未央趕緊上前摟住女子,俊臉上滿是心疼。
“表哥……”白衣女子將臉理進凌未央懷中,纖弱的身子不停地顫抖,更予人一種想細細憐惜的感覺。
看著凌未央溫柔的舉動,盼憐斂下眸,柔柔一笑。
原來他愛的是那樣的女人啊!不錯呀!他們很相配呢!可……為什麼她的心卻微微痛了一下,這是什麼感覺?
不,她將那奇異的感覺甩去,也許是長途跋涉太累的緣故吧!她唇角微揚,這麼告訴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這件事情,一想到此,她趕緊開口:
“萍姨,你也看到了,他們之間已沒有憐兒可以介入的餘地,所以……”還沒說完,水意萍就打斷了她的話。
“不!憐兒你說錯了,這世上惟有你才能跟央兒匹配。”
或許以前她會讓央兒跟婷婷在一起,可是在她看到盼憐時,她就知道,最適合央兒的不是婷婷,而是盼憐,她相信丈夫一定也有著跟她一樣的想法。
她看向凌古風,只見凌古風笑著對她點頭。
“沒錯!所以央兒,十天後你就等著當新郎官吧!”凌古風看著面前相擁的男女,溫文的臉上有著不容拒絕,“如果你不照著爹孃的話做,那麼我將會把婷婷趕出南凌宮,你知道爹向來是說到做到的。”
“你!”凌未央憤恨的看向凌古風,然後再看向水意萍,最後看向盼憐,俊臉上緩緩揚起一抹邪佞,“好!我會娶她,可是你們別妄想我會善待她!”說完,他抱起白衣女子大步離開。
盼憐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的承受凌未央充滿恨意的眼神,白淨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她轉頭看向那對臉上帶笑的夫婦,然後再看向那遠去的身影。
唉!看來她得在南凌宮待一段時間了。
這對她是好是壞呢?直視著修長身影消失的方向,盼憐在心中輕問,白淨的臉上卻飄上一抹淡然的笑容。
算了!反正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
十天後。
盼憐靜靜的待在新房裡,她穿著一襲紅色嫁衣,白淨的小手輕放在紅色的裙襬上,她半掩著眸,聽著新房外的騷動,直到外面的熱鬧聲消逝,直到天已露白,直到雞啼……
卻還是不見新郎的蹤影。
盼憐拿下蓋在頭上的紅布,看著桌上已快燃盡的喜燭,她微微一笑,紅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白淨的臉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盼憐就這樣笑著,直到那燭火慢慢熄滅,直到那紅色燭淚緩緩滴落,她的臉上卻還是掛著甜美的笑。
只是在黃色光芒的映照下,依稀可見在那白淨的小臉上,竟閃著點點晶光,而那明亮的星眸慢慢掠過一道光芒。
那道光裡有落寞、有失落,還有淡淡的認命,一點一點的,最後慢慢消失,剩下的惟有臉上依然燦爛的笑顏。
那一年,楊盼憐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