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莫又吸了口煙,才好笑地看他:“否則你以為我真的這麼閒,會來吃你做的火鍋?”
這下週家榮不禁有點鬱悶了,多年的老朋友,結果遇到美色當前,也變得這麼刻薄。
當然,其實他知道肖莫一向都很刻薄,不過這次因為方晨,竟然連他堂堂大廚的手藝都被貶低了。
所以他說:“可我看不出她有哪裡好。”
“她又有哪裡不好麼?”肖莫漫不經心地反問。
“關鍵是,她似乎不是你向來喜歡的那一型啊。”
肖莫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不過風格倒是難得的統一,全是嫵媚又火辣的小妞,偶爾在酒吧裡見著,一個個都似派對女王,性格開朗不說,飲酒划拳也是無一不精。
而方晨……在周家榮看來,多半時候都是正統的白領形象,走路做事包括講話的神態全都正經而又嚴謹,怎麼看怎麼像是從小就被約束□得老老實實的女孩子,就連男性朋友都沒往公寓裡帶回一個來。
這樣子的方晨與那些女人一比,簡直傳統得不像話。
所以他很懷疑,肖莫怎麼突然就轉了口味呢?
幾位釘子戶的採訪被報社刊登出來之後,不出所料地,很快就成了大眾關注的熱點問題。最後報紙還專門在第四版上闢了一塊位置,好讓來信來電的熱心群眾們一抒己見。
而在茶餘飯後,報社的同事偶爾也會互相討論。
“這種拆遷糾紛近兩年倒是愈演愈烈,只是最後勝利的一方始終不是老百姓吧。”
“其實就是錢唄……小老百姓們還能圖什麼呀?只要賠償協議真能履行到位,也沒必要花那精力和工夫與政府或開發商鬥智鬥勇啊。”
“噯,聽說現如今那幾家釘子戶聯手合作,紅底白字的橫幅都拉到樓頂上了,說是要誓死捍衛權利什麼的,熱鬧極了。”
“……”聊得正起勁,結果方晨突然接到一通電話,不得不立刻趕到市立醫院去。
醫院走廊上永遠充斥著行色匆忙的護士和家屬,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好不容易尋到1311號病房,一進門就看見楊二鳳坐在病床邊,面色慍怒。
那是間公共病房,六張床位擠在一塊兒,空間越發顯得狹□仄,
見到她進來,楊二鳳立刻站起來,張望了一下:“咦,就你一個人?”
方晨說:“是你打電話給我的同事老李?他今天正好有任務在郊區,沒辦法趕回來。”
“哦,不過你來也是一樣的。”楊二鳳指一指病床上的人,“你瞧,我們家老太太被那些人害成什麼樣兒了!”
快九十歲高齡的老人家此刻正緊閉雙眼半臥在床上,一張蒼老瘦削的臉幾乎完全陷進灰白的枕頭裡,右手手腕上覆著繃帶紗布,或許是因為疼痛難忍,嗓子眼裡不時發出微小持續的哼聲。
方晨一愣,“怎麼回事?”
“還不是那殺千刀的房地產商害的!”
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方晨皺著眉說:“請您講清楚一些。”
於是楊二鳳好歹暫緩了口氣,卻仍舊咬牙切齒,把事情的經過略微描述了一遍。
原來是因為家中再一次突然斷了電,結果正在浴室裡的老太太沒看清腳下的路,被一塑料臉盆絆了一下,幸虧及時扶著洗手檯才不至於摔倒,手腕卻還是輕度挫傷。
“你們是記者,這兩天的報紙我也看了,我覺得這次的事情可不能就這樣算了,你們再報道出去!要讓大家看看那些人到底有多作孽!”
稍微安撫了一下她的激動情緒,方晨走到外面去給老李打電話,可是還沒來得及撥號,就見肖莫帶著幾個人從電梯處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肖莫似乎有些吃驚,可是很快便又明白過來,朝那病房裡面看了一眼,只說:“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方晨收起手機,對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然後退到一旁去。
她沒想到肖莫這次會為了楊二鳳家的事親自出面,而且動作這麼快,帶來的幾個人也都衣冠楚楚氣質斯文,看起來倒像是公司裡的中高層員工。
他們進去之後順手關了門,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只是在外面等了約莫十來分鐘,肖莫才率先走出來。
他的神色儀態再自然不過,一隻手插在西褲口袋裡,朝她微微一笑,“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方晨想了想,說:“那我進去打個招呼。”
楊二鳳還站在床邊,只是方才的氣勢顯然已經盡數收斂,她衝著方晨笑了一下,嗓門倒還是很大:“實在不好意思啊,麻煩你跑了一趟。”
方晨說:“沒事,這是我的工作。”
楊二鳳卻匆匆打斷她:“哎,不管怎麼說,我都該感謝你。我家老太太沒什麼大礙,醫生剛也說了,休養幾天就會好的。”忽又瞅瞅門外,聲音刻意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尷尬:“其實剛才我也是氣極了,說的話你也別當真啊。”
方晨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她支吾了一下,才說:“其實就是件小事,但是我看那肖總人挺好的,還安排了待會兒給我們換間病房呢……”
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方晨只得點頭:“那你好好照顧老太太吧,單位事情多,我就先回去了啊。”
“哎,你慢走。”楊二鳳在後頭笑嘻嘻地送了兩步,這才折返。
肖莫帶來的兩輛車一前一後均速駛在寬闊的車道上。
有一陣子,車廂裡似乎靜謐得不同尋常,所以他突然側過頭問:“在想什麼?”
方晨怔了一下,才說:“楊二鳳是不是肯搬家了?”
“嗯,基本同意了。”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彷彿只是解決了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問題,可是她卻不這麼想,甚至在心裡有些感嘆:“只用了短短十來分鐘,你就說服了她?”說服了那個最頑固的釘子戶?而她分明記得之前的楊二鳳在捍衛自己領土的態度上是多麼的堅定。
可是肖莫卻笑了笑,愈加輕描淡寫道:“多說無益,我只是給了她最想要的,如此而已。”
“錢嗎?還是別的附加許諾?既然這麼輕鬆,你或許可以更早一點就將它解決掉。”
“可是隻有現在這個時機最好。”修長的身體舒展開來,他姿態放鬆地靠在寬大的後座裡,低頭拂了下袖釦,慢悠悠地說,“因為我是個好人,所以應該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不,”方晨卻搖搖頭,臉上露出了悟的神色,一字一句地斷定:“你確實是個奸商,不折不扣的奸商。”
只停了片刻,車廂裡便響起清朗的笑聲,對於這樣的評價他彷彿根本不以為意,只是哈哈大笑,窗外的風景交錯變幻,光影襯在那張英俊的臉上,猶如會流動一般地跳躍。
過了一會兒,他收住笑意,轉過頭說:“你的直率很令人喜歡。”
“謝謝。”
“晚上有沒有空?我想約你。”
“做什麼?”她停了停,兀自鎮定地問。
他卻似乎被她問倒了,因為很少碰到會這樣反問他的女人,只見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有節律地點了兩下,然後才說:“你一般約會都做些什麼?”
誰知她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沒約會過。”
他幾乎不能相信,著實愣了一下才又啼笑皆非:“看來你周圍男士們的眼神不夠好。”
車子在報社外面緩緩停下,他降下車窗,手肘搭在上面,彷彿仍舊迷惑不解的樣子:“你沒騙我?”
方晨倒是臉色如常,整了整衣角,說:“如果需要騙人,那也應該說自己情史豐富才比較有面子,不是麼?”
“嗯,似乎是這樣。”他摸著下巴思索。
“不過我今晚沒空。”
“那麼改天如何?”
“再說吧。”她朝他微一擺手,“我走了,拜拜。”
直到她一路小跑上了臺階走進大門,肖莫才靠回椅背裡兀自笑了笑。
有意思!
他想,或許她確實和他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都不一樣。不過,顯然卻更加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