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風涼涼,她隨意找了把露天長椅坐下,抬頭看天空,一架飛機正好飛過,拖出長長尾痕。
分明已經從大會堂裡出來了,並且那鋼琴獨奏也已經結束了,可是音符彷彿還在耳邊跳動,想起從前的一些事情,有些難過,又有些難以釋懷。
"我可以坐下來嗎?"
彬彬有禮的語調,熟悉的聲音,一場劫數,逃不過去。
她只得抬頭面對,看著關鄴博烏黑的眼睛,點了下頭。
於是他在她身旁坐下,他和言師採的坐姿完全不一樣,言師採屬於那種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人,只要有靠背的椅子,他是非要把脊背貼上去才舒服的,然後舒展開修長的腿,很沒坐相,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性感味道。
而關鄴博卻是坐的端端正正,背挺的筆直,一看就是彈鋼琴時練出來的。
蘇向愚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就聽關鄴博說:"這是我第一次來文捷,坦白說,沒有嘉華漂亮。"
她才不是因為漂亮才來這裡。
"我一直以為你會選擇嘉華呢"他的聲音裡有很多感慨,"因為初中時你一直說嚮往那的映心湖和噴水池。"
是啊,她也以為她會去嘉華世事真的是很難預料的,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她現在肯定在嘉華就讀,也不會這麼倒黴遇見言師採。
"為什麼臨時改志願?"他終於問出了她最害怕聽到的問題,"小愚,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考嘉華的嗎?為什麼最後我上了嘉華,你卻來了文捷?"
她垂著頭,手指絞在一起,不知該如何回答。往事幕幕,在這一刻,一些畫面無可奈何的回到腦海裡——
放學後的琴室,擁抱在一起接吻的兩個人,一個是關鄴博,還有一個是韓鬱敏,她最好的朋友。
白樺樹下,韓鬱敏無比歡喜的衝到她面前,興奮的說:"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小愚,鄴博收了我的巧克力!他接受我了,啊,我真的好喜歡他"
然後便是報考志願表,一支筆塗去嘉華,填上文捷。持筆的少女將表格捧在胸前,哭了。
她不想,再生活在謊言裡。
她不想,讓最好的朋友傷心,更不想跟她搶最心愛的東西。
所以,她來了文捷,讓自己遠離他們兩個人,誰又知,文捷和嘉華偏偏有著什麼鬼聯誼,而那個討厭的言師採非要她親自去嘉華,而嘉華那邊的主席又很熱心的提出讓關鄴博上節目就這樣,過去和現在,在這一刻交集與重疊,面對那個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少年的詢問,她答不出來。
"小愚,我們還是朋友吧?我"眼看著他的手伸過來,就要握住她的,腦海裡一個聲音開始叫囂"快逃!蘇放愚快逃啊!難道你又想陷入那般複雜的境地嗎?快逃!"然而,手卻有它自己意識般固執的放在長椅上,等待一場心悸又心酸的接觸。
幸好,就在那時,一記剎車聲響了起來,言師採騎著他的山地車,停在長椅前,眨著眼睛說:"原來你在這裡,快上來。"
"呃?"
"帶你去醫務室敷藥,雖然校醫放假了,但是我從門警那借來了鑰匙。"言師採偏偏腦袋,一幅你還在等什麼的樣子。
蘇放愚咬著下唇,內心掙扎了一下,決定還是先逃離開再說,連忙起身走過去。
言師採抱她上車,然後朝關鄴博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打斷你們聊天了。不過我想,健康比較重要。下次再聊吧,拜拜哦。"
車輪在地面上飛快碾滾,蘇放愚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關鄴博還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樹蔭在他身上投下濃濃陰影,離她越來越遙遠。
就像她那夭折的初戀,分明還看的見,卻已經那麼那麼遙遠。
眼睛發澀,有些想哭。
言師採柔柔她的頭髮,說:"想哭就哭吧。"
討厭,誰想哭了?然而,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她迎著風,哭的無聲,哭的,溢滿委屈。
"聽我說,小學妹。"他的聲音在這一刻不可思議的溫柔,像絲綢一樣,一點一點鋪進她心裡,"成長過程中有很多很多痛苦,不可避免,但是,正是這些痛苦,讓我們長大,變成成熟的、有擔當的大人。所以,哭吧,因痛苦而哭泣沒什麼丟臉的,淚水,恰恰證明了我們活著,有感知,並且,有回應。"
她聽了這話,一直強抑著的聲音終於迸發,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
言師採摸她頭的手放下來,改為摟住她的肩,她將頭向後靠到他懷中,兩人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一直隨車輪向前。
陽光從前方照過來,照著騎著車的他,和車頭上載的她,將他們的影子拖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