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西門濤打算軟禁她,諸葛玥索性利用這個機會養精蓄銳。
畢竟女扮男裝這事可大可小,只要她堅稱自小在青樓長大,因而習慣女扮男裝保身,以男兒身進萬縷城做事,也只是想要爬到高一點的位置,而非其他用意,那麼此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因此在弄清楚西門濤的打算之前,實在不宜輕舉妄動。
不管他相不相信她的說辭,必然都不會再信任她這個人,只要查不出她入萬縷城其他的目的,他必定會將她逐出城,屆時她只要再想個辦法帶走小紅即可,可唯一棘手的問題就是該怎麼平息他的怒火。
無論她是男是女,她欺騙他是事實。
就是因為她騙了他,所以才會惹怒他,進而賠上清白,否則依照他非美人不碰的習性,絕不可能會在昨夜碰了她。
沐浴完,用過膳後,諸葛玥便和衣躺在床榻上,閤眼靜思接下來的對策,同時也等著石蘿將藥帶回;不料半個時辰過去,石蘿沒帶著藥現身,進門的反倒是怒氣衝衝的西門濤。
一入門,他便揮退守在門外的婢女、守衛,挾著驚人的怒氣欺到了床邊。
她緩緩睜開眼,對上他陰鷙的黑眸,心裡登時五味雜陳。
她一直以為再見面,她可以一如往昔的無動於衷,但事實證明,她的心中始終泛著圈圈漣漪,那片漣漪因為他的出現,瞬間激盪成為波浪。
他奪走她的清白,她不恨他,卻也無法不去在意他。
昨夜的一切瞬間掠過腦海,小臉微微發燙,她卻倔強地不肯洩漏出絲毫的羞澀與心慌,只是保持沈默,他卻無預警欺壓到她的身上,將雙手撐在她的小臉兩惻,將她牢牢困鎖住。
“你讓人去抓避妊藥?”他陰狠狠地質問,瞪著她的表情,彷佛她就是他的殺父仇人。
“既然石蘿已經向你報告,你又何必回來問我?”她實在不懂他為何會如此震怒。避妊藥,顧名思義就是避免妊娠的藥方,為了避免將來麻煩,青樓女子接完客後,必定會服下一碗避妊的湯藥。
他要了她整夜,她做點防範本就是理所當然。
“你!”她理所當然的語氣,彷彿是拿了一桶油澆在他的頭上,讓他憤怒得幾乎爆炸,可他卻瞬間握拳,強逼自己忍耐。“你該死的為何要喝那種藥?”他幾乎是從牙縫吐出這句話。
她靜靜地看著他。
“因為我不想將來麻煩。”
砰!
幾乎才得到她的回答,一記拳頭便重重地擊到了床板上,力道之猛,震得沈木床架劇烈震盪,嘎嘎作響,讓人幾乎懷疑床榻會在下一瞬間垮塌。
他不斷吸氣,彷佛在壓抑著想將她掐死的衝動,強烈的怒火籠罩他全身,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團烈焰,足以焚燬所有接近他的人。
最後他又往床板捶了一記,接著卻如旋風似地驟然起身,大步衝到離床榻最遠的一扇窗邊。
她注意到他的雙拳緊了又放,放了又緊,額上甚至浮現了青筋,俊美的臉龐更是猙獰得讓人心驚。
即使是昨夜發現她欺騙他時,他看起來也沒有這麼憤怒,除了憤怒,他的眼底似乎還有其他更糾葛、更濃烈的情緒。
事實上,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他視為最重要的人,卻忽然拿刀捅了他一記——
“為什麼你會認為懷上我的孩子,是個麻煩?”
窗邊再次傳來他低沈的嗓音,聽起來卻不再熾狂,反倒多了股冷寒,瞬間平靜得讓人頭皮發麻。
她緩緩起身,坐到了床邊,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和你之間什麼都不是,你遲早會將我逐出萬縷城,若是懷上孩子,對我沒好處。”
寫史多年,她早已看多了風花雪月,加上孃親刻意的教導和從小的出身經歷,她對清白本就不看重,雖說她從沒想過要對哪個男人交出身子,但對象是他,她卻一點也不後悔。
小紅下的春藥雖然藥性極強,卻無法持續太久。
倘若她不願意,他絕對無法對她為所欲為一整夜,她卻沒有抗拒,反倒任由他狷霸貪婪地不斷索取,任由自己沈淪在他製造出的無盡歡愉裡。
他不是個好男人,卻是個好城主,她看過他對城民的付出和努力,打從心底敬佩著他——
“這輩子,我都不會將你逐出城。”低沈的嗓音忽然截斷她的思緒。
她怔愣地抬起小臉。
“可是我欺騙了你。”諸葛玥忍不住提醒他。
“你是欺騙了我,所以你必須付出代價。”他用目光緊緊困鎖著她,即使彼此之間有段距離,眼底獨霸的光芒仍強烈得懾人。“我說過,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這輩子你休想離開我身邊。”
什麼?!
淡定的小臉終於出現裂痕,她瞬間捏緊衣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這輩子要定了你。”他深深看進她的眼眸深處,以前所未有的執狂語氣,沈聲宣佈:“我要你當我的女人!”
她瞪大眼,接著立刻搖頭,臉上盡是詫異和慌亂。
不,不可能,他對她應該只是一時氣憤,等到他氣消了,等到他查清了她的身分來歷,她和他就不會再有瓜葛了。
他是說過那些話,但那應該都只是氣話才對。
“我不可能會當你的女人。”她蹙起眉頭,語氣也硬了起來。
“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昨夜你就已經完全屬於我了。”他從不碰清白女子,若不是為了要徹底得到她,他絕不會出手。
想起昨夜所發生的事,小臉不禁再次熱燙,她卻倔強地咬了咬下唇,拒絕洩漏一丁點的羞澀。
“我不是你的女人,也不屬於你。”她頑強地瞪著他。“我只是女扮男裝,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沒做錯,你無權囚禁我一輩子。”
“我當然有!”他朝她怒咆,憤怒於她的反抗,更恨她用“囚禁”形容他要她的決心。“你都已經失身給我,還想去哪裡?”
“去哪裡都可以,不過就是清白被毀,這個代價我還付得起。”她的聲音也大了起來,頭一次在他面前動起肝火。
男人,幾乎都是同樣的卑劣,總是以為自己可以擁有眾多的女人,卻規定女人就該對男人從一而終,簡直可笑至極。
“你說什麼?”西門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貞操並非女人的一切,我還活著,手腳依舊健在,絕不可能會任人擺佈。”她鏗鏘有力地說道,如他所願的繼續出言反抗。“我是欺騙了你,但也付出了代價,你若是查不出關於我的其他罪狀,就必須放我走。”
“你!”熾烈的怒火幾乎要焚燬西門濤的理智。
她竟然將昨夜的一切,說得像是一場交易、一樁賠償?
他承認昨夜他是趁人之危,也承認他是被怒火左右了理智,才會不顧她的抵抗強要了她;但無論她是男是女,他早已下定決心這輩子絕不放開她。
從來沒有人能像她這樣讓他在乎,從來沒有人能像她這樣讓他瘋狂,更沒有人能像她這樣讓他又愛又恨,她頑固得就像是顆大石頭,卻狠狠地奪走了他的心。
而她,卻是如此的滿不在乎?
“若是其他男人,你也不在乎?”他的語氣驟冷,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像個妒夫似的胡思亂想,陰鷙地逼問:“只要能夠脫身,無論是哪個男人,你都可以滿不在乎地獻上清白?”
她一愣,訝異他語氣中的癲狂與妒恨,卻是一頭霧水。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可以這樣的狂妄?除了他,絕對不會再有誰會對身為男人、其貌不揚的她出手。
她是中了春藥,但倘若真有其他男子膽敢對她出手,她必定會抵抗到死,或是直接殺死對方,若不是因為他,她絕不會輕易交出身子。
當答案理所當然地掠過腦際,她卻不禁為那樣的念頭給狠狠驚愣住了。
為什麼若是其他男人就不行?
為什麼是他就可以?
為什麼因為是他,她就可以輕易地交出身子?
難道——
濃濃驚駭自眼底浮現,她握緊小拳,拒絕深思下去,然而她的沈默卻讓西門濤誤以為她是默認,瞬間再度失控,自窗邊衝回到她的身前。
“為什麼不回答?難道為了脫身,你也可以對其他男人獻出清白?”他用力捏起她的小臉,厲聲質問,心中卻是期待她能夠開口反駁。
可諸葛玥卻偏偏不讓他如願,非但沒有出聲反駁,反倒還岔開話題。
“為什麼你非要我不可?你分明已經擁有足夠的女人,為何還不知足?”她不懂,不懂他的憤怒,不懂他的妒恨,更不懂他的貪婪。
他已經擁有太多的女人,為何非要執著於平凡的她?
他從不讓人看透,卻一再地在她面前失控,她卻不敢認為這是因為他在乎她。
得不到回答,西門濤憤怒地又想開口咆哮,然而他卻陡然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黯然。
相遇以來,她總是淡定而沈靜,無論面對任何事都能巧妙地運用智慧解決,尤其擅長明哲保身,避重就輕;可如今她失去平時的冷靜,對他大動肝火,甚至還提及其他的女人。
莫非她在意那些女人的存在?
這個想法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讓他狂喜不已,甚至將滿腔的怒火瞬間澆熄。
“你若是在意那些女人,我會馬上處理掉。”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瞬間便放開她的小臉,同時決定將身邊的女人處理乾淨。
除了擅長明哲保身,避重就輕,她也相當擅長於惹惱他,只有她能夠將他耍得團團轉,甚至將他的理智冷靜一再地摧毀。
有她一個就足夠他傷神費心。
只有她,能讓他不惜一切都想要得到。
只要有她,他心滿意足。
“你胡說!我才不在意那些女人。”她忽然瞪向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忽然被人踩著痛處。
“你若不在意,就不會開口提到那些女人。”他以一種看透她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她。“你在意那些女人。”他笑了,心頭的陰霾登時一掃而空。
“我沒有!”她激動地自床邊站了起來。
“你有。”他加深笑意,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她越是憤怒,越是能彰顯出她有多在乎他。
“你——”她氣得跺腳。“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哈哈大笑,任由她對自己大呼小叫。
比起八風吹不動的淡定,他更喜歡她氣呼呼的模樣,卸下淡定的面具,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更多的情緒。
“總之你已經是我的人,從今天起,你哪裡都不許去!”話還沒說完,他便猝不及防地將她摟進懷裡。
“你做什麼?!”幾乎是跌入他懷裡的瞬間,昨夜的點點滴滴也無預警地浮現,小臉微紅,她反手就想推開他,卻敵不過他的氣力。
他太過剛悍,遠遠超出她能抵抗的範圍。
“只要我還在,這輩子你休想喝到一滴避妊藥。”他無限輕柔地撫摸著她的小臉,語氣卻是無限狂霸,即使天塌下來,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我要你懷上我的孩子。”他大聲宣佈。
她臉色驟變。“你瘋了!”
“我沒瘋,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他笑得更開心了,腦裡不禁浮現她為他生兒育女的美好畫面。
聰慧沈定如她,必定能將孩子教導得很好。
“你——”
她還想再抗議,他卻忽然低頭封住她的小嘴,將她的憤怒、驚愕、震撼悉數吞嚥,卻將快樂、愛憐、溫柔一點一滴地傳達給她。
不同於昨夜的狂肆掠奪,這次的吻多了太多醉人的溫柔,就連他的懷抱、體溫都溫柔得讓人傾心。
心底的波瀾緩緩地平息,她不自覺發出嚶嚀,無法自拔地再度沈陷在他的纏繞裡。
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如此執著,只有她,讓他非要不可。
雖然她請託石蘿抓避妊藥一事徹底地惹火了他,但卻也及時提醒他,經過昨夜她確實可能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絕不能流落在外,而他,也絕不可能讓她有離開的機會,既然如此,他就必須儘早娶她入門。
事到如今,無論她真實的身分來歷為何,他都要定了她。
倘若她的雙親健在,他會依禮下聘上門提親,可倘若她的雙親真如她當初所言,皆已雙亡,他仍會給她一場風光的婚禮,名正言順地將她娶進門。
等不及將她的真實身分調查清楚,西門濤便下令讓所有人開始籌備婚禮。
乍聞喜訊,所有人雖然有些錯愕,但還是迅速依令動作,畢竟城主娶妻可是天大的喜事,雖然未來主母是女扮男裝混入西門府,身分來歷也都尚未查明,但既然城主下定決心,他們誰也不敢有異議。
府裡上上下下齊心合力,決定在佈置喜堂、新房之前,先將整座西門府打掃得一塵不染。
七大工署也決定為了這樁喜事,精心裁製整套的嫁裳紅袍、喜被枕套、喜幛喜簾,以及一幅八尺長的金玉滿堂彩。
就在大夥兒滿心歡喜熱烈討論婚嫁的細節時,原本該是待在房裡,受到監視的新嫁娘卻忽然不見了。
而被關在柴房裡的小紅也跟著不見了。
短短三日之內,先是神官大人帶來的嬌客在府裡忽然消失,沒料到連諸葛玥和小紅也憑空失去蹤影,這連串的詭異事件,不只讓所有人感到心慌愧疚,更讓西門濤臉色大變。
然而他卻沒有怒吼,更沒有出口責怪任何一個人,只是挾著肅殺之氣,親自將整座西門府徹徹底底地搜過一遍。
饒是看著他長大的內總管石魁,也沒見過他如此殺氣騰騰的模樣,因此擔憂地領了大批奴僕,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一塊兒尋人。
明白諸葛玥失蹤一事非同小可,不用西門濤親自下令,石英立刻派出所有人馬往城裡搜查,而負責看顧諸葛玥卻讓人失蹤的石蘿,更是自責地領著一票女工,仔細地在桑田、工署裡外尋找。
所有人翻遍腳下每一寸土地,找過每一間廂房、民宅、廠房,卻始終遍尋不著諸葛玥的身影。
她和小紅彷佛就像地上的水,忽然間蒸發飄上了天,消失不見,不留痕跡。
只是誰都曉得西門府戒備森嚴,尋常人根本無法隨意進出,更何況諸葛玥所居住的院落還有守衛層層監護,若是想要逃離,壓根兒是難如登天,除非——
除非是有人擄走了她。
當石魁、石英,石蘿相繼回報尋不到人的消息後,西門濤終於打破沈默,下出鎖城的決定。
一夕之間,繁榮將近百年、客商終年絡繹不絕的萬縷城,全面封鎖。
大港停工封死,所有船隻停駛禁入,四方城門緊閉禁開,裡外人馬禁止通行,八方崗哨、十六隊城衛全面進入戒備,整座萬縷城彷佛如臨戰火,無論是誰都能輕易感受到西門濤的憤怒與執狂。
未來主母消失一事,鐵定讓他很不好受。
幾十年來,萬縷城永遠是熱鬧和絢爛的,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夜,也從未如此死寂肅冷;然而在紅日西墜的這個黃昏,那些熱鬧絢爛彷佛也要跟著落日墜下,永遠消失在世界的另一頭。
“稟告城主,城西、城東小隊回報,目前尚未尋獲主母的下落。”強風中,石英踩著一地的赤紅霞光,敏捷爬上東城門上的一處崗哨,回報最新狀況。
“人不會憑空消失,給我繼續找!”西門濤站在崗哨的最高處,任由強風迎面呼嘯,卻始終沒有絲毫動搖,豔霞似血,染紅了他冰冷的面容和身軀,讓他看起來就像是沐浴在一片血泊當中。
“是,卑職已經讓人繼續搜查,整個夜裡都不會停止搜索,也讓人畫了主母和婢女小紅的畫像,張貼在城裡四處,讓城民幫忙注意,若是——”石英抱緊拳頭,將頭壓得更低。“若是主母人尚在城內,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萬縷城佔地遼闊,雖說一時半刻是無法徹底搜遍,但找了這麼久,卻始終找不著諸葛玥的下落,讓人不免有了最壞的想法。
倘若有人真的可以在西門府裡來去自如,那麼在鎖城之前,帶著諸葛玥和小紅離開,也並非完全不可能,若是再找,恐怕也只是徒勞無功。
只是萬縷城這一鎖城,影響的是上百樁的生意,以及上千戶人家的生計,甚至上萬人的自由,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永遠這樣下去。
為了所有人,他也只能大膽暗示諸葛玥很有可能早已被擄出城,希望西門濤能夠恢復理智;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西門濤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拳頭握得更緊,石英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只好稟告另一件要事。
“兩日之後,便是我與眾多商家約定出貨的日子,也有許多商客趕著出城,四方城門或許可以開啟一方——”
“我說過,找不到她,城裡的任何人都不許離開!”西門濤也握緊拳頭。
“但是——”
強風中,拳頭無預警地擊在牆垛上,瞬間將牆垛毀去一角,西門濤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一定還在城裡,一天找不到人,這城就一天不許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