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樂言離開電腦,看着寧雙雙口中的“他”,屋外陽光正好,從巨大的落地窗外斜射進來,籠成一層虛幻温暖的光圈,直照得她有點恍惚。
她想,這人怎麼彷彿無處不在?
這時,那個英俊的男人早已經悠閒地邁着步子走進來,一直走到她跟前,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從她臉上略過,然後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評價:“這款眼影不適合你,老氣。”
聶樂言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側了一步避開太陽的光線,似乎這樣會讓自己頭腦清醒一點,“你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她不冷不熱地回應,又不動聲色地去看那雙攀在他身上的手。
“是呀,你最近很閒嗎?怎麼連人家設計師的妝容也要管?”之前的傲慢少女寧雙雙彷彿突然換了一個人,聲音甜得像蜜糖,眯起眼睛微微晃着江煜楓的手臂,“我都在這裏等你好久了,怎麼這麼晚才來?”
他卻低下頭皺眉看她一眼,“公司有點事。倒是你,怎麼一個人亂跑?”
“什麼叫亂跑?”寧雙雙小小地抗議了一下他的措辭,又覷了對面的聶樂言一眼,仍是那樣撒嬌般的語氣,“人家只是好奇,忍不住想先來看看新家罷了。”
新家?
原來是這樣。
聶樂言突然有些了悟,目光在捱得嚴絲合縫的兩人之間轉了幾個來回,最後終於妥善地收了回來,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指指手錶:“我一會兒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請二位配合一下,我們抓緊時間。”
似乎根本沒打算理會寧雙雙,江煜楓只是慢條斯禮地説:“難道你在來之前沒有仔細閲讀過附加條款?那上面第七條,在接這個案子期間,你的所有工作時間都應該只屬於我。”
“只是應該罷了。”聶樂言越發的表無面情,“你並沒有説必須。合同我看得很仔細,所以希望你下回再定這種苛刻條款的時候,能夠將詞用得更嚴謹一些。”停了停,才又説:“另外,我記得在合同下面簽名的是這位寧小姐,就算我不得不服從於誰,那個人也不會是你吧,江先生。”
江煜楓微微眯起眼睛,薄唇微動,似乎剛想説話,結果寧雙雙□來,一派温柔小女人的模樣,低低笑道:“我和他不分什麼彼此,我的就是他的啦。你説對吧,煜楓!”
聶樂言暗自做了一次深呼吸,幾乎沒有聽見別的女人這樣稱呼他,她此刻竟然會覺得有一些些不習慣。
而江煜楓則終於再一次皺眉,寧雙雙像只無尾熊似地攀在他身邊,他側過頭看她一眼,“誰允許你那樣叫我了?”
結果話音未落,只聽見不遠處隱約傳來一聲冷哼,他停了一下,似乎頗為意外地挑眉:“怎麼,你又有什麼異議?”
聶樂言忍不住冷笑一下,根本不想理他,因此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真沒見過像你這樣霸道又蠻不講理的人。”
江煜楓的興趣卻彷彿更濃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我怎麼霸道了?”
她瞪他一眼,似乎覺得他不可理喻,“名字取來不就是為了讓人叫的?憑什麼不準人家這樣叫你?這不是霸道是什麼?”
寧雙雙顯然沒想到聶樂言會幫着她説話,只是愣了一下,便兩眼閃着光,連連點頭:“就是嘛!煜楓,你最近對我的態度確實都不太好哦。”
江煜楓板起臉,呵斥她:“你不許説話!”
“你憑什麼不許她説話!”聶樂言面色僵硬,又去看看一臉委屈的寧雙雙,本想説點什麼,但突然想起來這其實好像完全不關她什麼事,於是只得再次轉回去嘲諷那個自大的某人:“做你的女朋友可真倒黴,難不成什麼事都要以你馬首視瞻,處處依從你才行?”
“你當真以為自己就這樣了不起?”
“是不是所有女人在你眼裏都是一文不值的?隨着你的喜怒,你愛哄就哄一下,心情好的時候管這管那,可是如果不高興了就又將她們丟在一邊。你當你是誰?”
好不容易停下來,聶樂言微微喘着氣,她承認自己有點過激了,似乎把一腔私怨都藉機發泄了一下。
只是靜默了那麼短暫的一秒鐘,結果江煜楓卻不怒反笑,唇角揚起一個十分優美的弧度,輕描淡寫卻又毫不留情地説:“看來離開我之後你變得越來越笨了。”
她一怔,幾乎怒目而視,只見他將寧雙雙的手撥開,然後頗為不耐煩地命令道:“你,去向她解釋一下我們的關係。”似乎連再多説一句話都嫌麻煩。
“為什麼要解釋啊?”寧雙雙側着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微微仰着頭看他,“不是都分手了麼,就讓她誤會好了,有什麼要緊的?”
他看都不看她,只是語調愈加輕緩:“給你一分鐘時間,否則我就把你的行蹤告訴你爸爸。”
寧雙雙皺起眉頭,卻又似乎不敢真的發作,只好小聲哼道:“小人!”這才轉頭去看面色不定的聶樂言,心中隱隱覺得好笑,但是礙於江煜楓一向的威嚴,表面上還是無比平靜而天真地説:“你誤會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表妹。”
聶樂言的眼神輕輕動了一下,抿着嘴角不説話。
她以為她沒聽懂,不禁再次抬頭去看江煜楓的臉色,後者卻已經拿出手機掂在掌中。
她是真的怕他將自己的行蹤泄露出去,只好不甘願地撇撇嘴角,嘆了口氣,更加仔細地解釋道:“我姓寧,他媽媽也姓寧,是我的親小姑。”然後轉過頭去問那個小氣又愛告狀的男人,“這樣夠清楚了吧?你不準再偷偷打電話給我爸!”
果然是兄妹!真不愧是一家人!這個寧雙雙,看上去年紀不大,可是心思倒是深得很,也同樣那麼會演戲。
剛才裝得多麼像啊!一口一個煜楓,叫得多親密!
聶樂言覺得自己真是沒面子極了——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經常幹這種丟面子的事情。
她二話不説,收起輕便超薄的電腦,轉頭要走。
卻被江煜楓上前一步輕易攔住,“正事還沒談呢。”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惱羞成怒:“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回頭我會和KYLE説,讓他換人。”説着又將合同拿在手裏揚了揚,似乎無限鄙夷,“如果不是你耍手段,我根本就不會接這個案子。”
江煜楓卻不以為意,反倒很無辜地笑了笑,“這和我無關,這個主意也不是我想出來的。”
“是呀是呀,當初是我堅持的嘛。”寧雙雙見情勢不大對頭,怕最後江煜楓遷怒自己,於是也在一旁很狗腿地幫腔,“其實我就是好奇,想來看看你,聶姐姐。”
這一聲姐姐叫得十分甜,聶樂言不禁怔了怔,結果寧雙雙很機靈地順勢拉住她的手,笑起來:“因為聽説三哥交了個很漂亮的女朋友,所以我千里迢迢特意從法國趕回來,就想見你一下。其實家裏也還有許多人都和我一樣好奇的,只不過就只有我能抽出時間來,又正好碰上三表哥新買的房子要裝修,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替他簽了合同。”她晃了晃聶樂言的手,一改之前驕傲的大小姐姿態,十分乖巧地問:“聶姐姐,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她這副樣子,忽然讓聶樂言想到小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被一眾表兄帶得有些頑皮,因此經常很多人一起犯錯惹惱家中長輩,她是唯一的女孩子,平日裏受盡寵愛,所以每次都被哥哥們推出來替他們説情。
她很小就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姥爺最疼自己,於是便也常像這樣晃動着老人家的手臂,語氣中不無撒嬌地説:“姥爺,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然後看着哥哥們沾着她的光,一個個歡天喜地得到特赦。
那時當真是無憂無慮的童年,因為大家都寵着她,她是那一整個大家族裏頭真正的公主。
大約寧雙雙也是如此,所以即便她偶爾流露出那樣倨傲的神態,聶樂言也並不覺得反感。
回想起往事,心下不禁一軟,她想了想説:“我沒生你的氣。”看了看江煜楓,才又語調僵硬地説:“還有,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好奇什麼。”本來她還想説,況且你這三哥交往過的女人,恐怕也沒有不好看的吧。但想到對方畢竟只是小女生一個,有些話到底還是忍住了。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寧雙雙,這丫頭説起話來簡直算是口無遮攔:“就算分手了也不影響什麼的。我們大家對你好奇,完全是因為你已經破了歷史紀錄。”
她笑得一臉詭異,聶樂言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禁疑惑道:“什麼歷史紀錄?”結果某人已經立刻插話進來,面無表情、語氣不善地將寧雙雙的答案堵了回去:“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明天我就讓人去給你訂機票,你儘早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寧雙雙將頭一搖,忿忿地控訴:“我不!你就知道欺負我!你從小到大除了會欺負我還會幹嘛?我不回去,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麼能這樣輕易就回去?”
“在這裏你就要聽我的。”江煜楓淡淡地道:“要不然,我會找人直接將你交給你爸媽。”
彷彿父母就是寧雙雙的唯一死穴,果然,下一刻她便沉下嘴角,愁眉苦臉看了看聶樂言,唯唯諾諾地説:“好吧,我承認這次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説話了,可不可以?”
結果江煜楓卻一點面子都不給,從薄唇中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