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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到了吃飯那天,才知道他當時果然是在工地現場。

    “正好有個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兒在那裏做事,我去看看他。”嚴誠説:“也正是因為到了那種地方,所以才想起來約你出來吃飯。”

    聶樂言覺得奇怪,“為什麼這樣説?”

    “你不是學設計的嗎?”

    她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哦,可我是室內設計,不需要去建築工地察看的。”

    隔着一張桌子,嚴誠微微抬起雙手笑道:“抱歉,在這方面我真是個門外漢,如果説錯了什麼你可不要在意。”

    她立刻説:“怎麼會呢?況且,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有誰是全能通才的呢,什麼都精通那還了得?”她拿手指拈了拈茶壺的把手,動作有些稚氣隨意,可是語氣卻不無真誠:“其實,我更羨慕和敬佩你的職業。”

    嚴誠的眼底亮亮的:“是麼?”

    “大律師,站在法庭上口若懸河機智善辯的,多麼風光,而且氣勢十足,總能給人一種逼人的壓迫感。我有個親戚就是做這行的,從小我就特別崇拜他。”

    嚴誠似乎被她説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微側着頭,抿着嘴角笑了一下。其實他屬於眉目英氣的類型,並不見得有多好看,可是十分有男人味,然後就在這一刻聶樂言突然驚覺,原來成熟男人偶爾害羞起來,竟然也能如此動人。

    這一頓飯吃得輕鬆愉悦,她這才發現或許是職業的關係,其實他在很多領域都略有涉獵,天文地理時政趣聞,每一項都能信手拈來成為一個新話題聊上很久,而且他的口才又絕佳,時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最後從餐廳出來,她説:“幸好不是在上次那樣的場所,否則這樣大聲笑出來一定會遭人白眼。”

    嚴誠側過臉看了看她,故作一本正經地説:“其實我早料到會有這樣的效果,所以才特意請你來吃農家菜嘍。”

    她説:“是是,難道料事如神也是做律師的必備條件之一?”走到路口停下來,轉身向他道別:“就送到這兒吧。今晚很開心,下回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比如新房子裝修之類的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

    嚴誠笑笑説:“哦?有打折嗎?”

    她其實有小半張臉都埋在柔軟温暖的圍巾裏,所以夜色中幾乎只剩下一雙眼睛顯得尤為突出,在燈火的映照之下明媚動人,“貴賓價,八折。”她笑道。

    “不錯,有機會一定使用這特權。”嚴誠想了想,才又攤手説:“不過,我可不能同等價值地回報你。畢竟職業性質不同,我倒希望你永遠都不會有需要用到我的時候。”

    他説這句話的神情似乎十分認真誠懇,她卻不由得笑起來,“我明白。”

    洗完澡之後,秦少珍在電話裏懶懶洋地問:“有發展的可能沒?”

    “這個問題是不是問得太早了?”

    “怎麼會早?當初在學校裏只見過一面就給你遞情書的人不是就有很多?聶樂言,關於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即使過了幾年,你的魅力依舊有增無減。”

    “你認為嚴誠和當時的小男生可以相提並論麼?”

    “對,估計他成熟地明白不能操之過急,所以先和你做朋友,然後一步一步深入,最終讓你習慣成自然地接受他。嘖嘖,城府真深啊。”

    被這強大的推理搞得啼笑皆非,聶樂言説:“我怎麼覺得你對他有敵意呢。當初提出要參加PARTY的人好像正是你吧,把我電話號碼給他的人似乎也是你。”

    “唉,可你知道的,我更偏向江煜楓啊。叫你去PARTY,只不過是怕你太悶,多認識幾個朋友罷了。”

    不提還好,提起姓江的她就不痛快,“那人那麼惡毒,怎麼你還偏偏這樣待見他?那天晚上你在也場,他説的話你沒聽到麼?我看他的心地簡直壞透了!”

    誰知秦少珍卻完全不給面子,犀利地反駁:“雖然直白了一點,但他説的也是實情。我就不懂了,你這樣心心念念地記掛着那個人,可人家在這幾年間有一點半點想到你嗎?噯,你也別怪我説得太直接,你現在……”

    一語未完,門鈴響了,正好給了聶樂言一個掛斷電話的好理由:“下回聊,拜拜。”

    從貓眼裏就看見聶芝斜倚在門框邊上,聶樂言立刻將門拉開,那個打扮時尚的少女風一般衝進來,一邊換鞋一邊問:“有吃的嗎?餓死了。”

    “我今晚沒在家裏做飯。”聶樂言將雙手攏在胸前,看着對方熟門熟路地去開冰箱,隨口問:“怎麼,又打算在我家過夜?”

    她們是在聶樂言一次出差途中認識的,坐在飛機上無意中聊了兩句,才發現兩個人不但來自同一個城市,居然連姓都相同,而最最關鍵的是,簡直一見如故。

    聶樂言從小就希望能有個姐妹,偏偏家裏幾個叔伯姨舅生的全是男孩兒,她便成了家中唯一一顆明珠,雖然從小被寵到天上去,可還是不免覺得寂寞。於是,趕在飛機着陸之前,她便喜滋滋地認下了這個乾妹妹。

    “老爸老媽都不在,我一個人住在那又新又大的房子裏怪怕的。”十九歲的美少女聶芝同學捧着酸奶盒湊上來,諂媚地笑:“姐,今晚我陪你睡。”

    她推開她:“你去客房。”

    “可我怕。”

    “怕什麼?”

    “前兩天我們宿舍講一直在鬼故事,現在一想起來就怕。”

    聶樂言好不容易忍住嘆氣的衝動,卻還是不由得嗤笑一聲:“你這叫自找苦吃!”

    聶芝擺出一副態度堅決的模樣,“所以咯,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面對這樣的無賴,哪裏會有辦法?所以,最終兩個人還是躺在了同一張大牀上。

    牀是前段時間新換的,一米八的寬度,牀墊軟硬適中,據説還添加了薰衣草在裏面,十分有助睡眠。可是,聶樂言今天晚餐的時候多喝了幾杯茶,她這人只要喝了茶或咖啡一類的飲料就必然會影響睡眠,所以此刻閉着眼睛半天都沒辦法入睡。

    聶芝似乎也毫無睏意,不一會兒便用手肘捅捅她:“睡了沒有?”

    “嗯。”她簡單地應了一聲。

    或許是聽見她聲音清醒,聶芝索性翻過身,兩個人面對着面,“下週末有沒有空?我介紹我的男朋友給你認識。”

    聶樂言説:“我記得兩個月前我就在你的生日派對上見過他了。”

    聶芝説:“不是那一個,那個已經分了。”

    “……”聶樂言沉默了一下,其實也算是見慣不怪了,只能不鹹不淡地誇讚:“你的效率可真高。你爸媽知道嗎?”

    “還沒來得及説,我們上個月才認識,然後前幾天才正式在一起呢。”

    好吧,雖然相差了不到十歲,但聶樂言覺得自己和聶芝之間還是存在着一定寬度的代溝的。

    “姐,我實話和你説吧,我覺得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同,和以前的都大不一樣。”

    聶樂言有點無力,因為一向都只把這個表妹當作是個愛玩又愛胡鬧的小女生,於是便隨口問:“有什麼不同?”

    “就是一見鍾情咯。多傻多假的一個詞啊,我原來打死都不信的,可是現在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誒。”

    見聶樂言微微睜開眼睛卻不出聲,聶芝的眼神亮晶晶的,又接下去説:“就彷彿有預感一樣,第一次見面就知道自己以後一定會和這個人發展出些什麼。姐,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

    “……沒有。”聶樂言撒了個謊,聲音莫名低沉下去。

    其實她知道,這種感覺是真的很奇妙,只需要一個照面,又或者只是一個更簡單的眼神,便在內心有了隱約的篤信,篤信總有那麼一日,他會屬於她,而她,也會屬於他。

    因為曾經她見到程浩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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