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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七畫之謎

    驀地裏,一道森森劍氣,飛向腦後襲來,黑袍老者乃久經大敵之人,疾的挪身,旁移三尺。

    孰料,那股劍氣,就和附骨之蛆一般,仍然在他腦後搖晃。

    這一驚非同小可,疾的又一挪身,往旁閃去,但,任他如何挪閃,始終未擺脱那股劍氣。

    同時身後傳來一個冷凌的嗓音道:“快把解藥取出來。”

    這黑袍老者乃是千毒門主,不僅是玩毒的聖手,武功方面亦有極深的造詣,自知一着失誤,絕對擺脱不了背後這支利劍,只得伸手搖出一個綠玉瓶,倒了一點粉末,彈在楊玉鳳的鼻孔內。

    背後用劍指着他的,乃是金白羽,他於瞥見楊玉鳳遭到暗算之時,一時情急,竟把輕易不用的斷劍取出,容千毒門主把藥取出後,這才納劍歸鞘,冷冷道:“尊駕若要找場,可衝着我來。”

    千毒門主聽覺何等靈敏,劍才一撤,他已螺旋似的扭轉,沉聲道:“本座雖然一時大意,可是你也沒佔便宜。”

    金白羽望了地下的楊玉鳳一眼道:“在下最看不慣,就是那些對人偷襲暗算的小人。”

    千毒門主隱泛青色的面孔,湧起一重殺機,哼了一聲道:“你已中了本座的無形之毒,且看誰能為你抱不平。”

    金白羽暗中一運氣,竟無絲毫中毒現象,不禁朗聲笑道:“這種下五門的迷藥,豈能奈何我,尊駕還是少得意吧。”

    千毒門主仔細朝他臉上一看,果然沒有中毒現象,不禁大為驚異。

    就在這時,一位手搖紙扇,身御青衫的中年文生,緩步行入場中,一眼瞥見躺着的楊玉鳳,不由面容驟變,厲聲喝道:“什麼人傷了她?”

    一個箭步直衝了過來,俯身將她扶起。

    金白羽冷冷答道:“她已聞上了解藥,大概不妨事了。”

    這時楊玉鳳已然醒轉,睜眼望了文生一眼,嬌喊道:“四叔,他們都欺負我。”

    中年文生乃是四川楊家的老四楊風,外號奪命書生,立時雙眼一翻,精芒暴射,厲喝道:“是誰?”

    楊玉鳳隨手一指道:“就是他。”

    她手指着千毒門主,眼睛卻望着金白羽。

    楊風誤以為就是金白羽,霍地立起身來,直趨金白羽身前道:“你是自行了斷,還是由四爺來動手?”

    金白羽此時已為楊玉鳳這種恩將仇報的行為,激起了怒火,當下也懶得解説,冷冷一笑道:“最好你自己先估量估量。”

    楊風大怒,揮手一掌推來,一股巨大的潛力,直撞了過來。

    金白羽不閃不避,翻掌往外一迎,兩股暗勁一觸之下,地面陡地一陣旋風,颳得楊玉鳳衣袂飄飄,直欲乘風飛去。

    楊風陡覺心頭一震,身不由主的退了一步,金白羽卻是昂然屹立不動。

    楊風萬沒想到這少年的內力如此雄渾,以致一上來便吃了一個暗虧,更覺怒不可遏,拍的一聲,紙扇張開,挪身正待再進。

    楊玉鳳突然高喊道:“四叔,你弄錯了,不是他。”

    楊風怒氣勃勃道:“到底是誰?”

    楊玉鳳急道:“真的不是他,是千毒門主對我暗下無形之毒。”

    楊風外號奪命書生,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稱,雖經楊玉鳳在旁解説,他哪裏肯信,紙扇一指道:“小子,撤出你的劍來。”

    金白羽仰着臉,冷冷道:“我看不用了,在下一旦撤劍,那就非流血不可。”

    楊玉鳳剛才只是故意撒嬌,也可説是心理上的一種矛盾,意欲讓四叔先行教訓他一頓,替他出出氣,然後再加以説明,萬沒想到,金白羽的武功,比她平日奉若神明的四叔,似乎還要高出一籌。

    這時眼看金白羽似已動了真怒,芳心不禁大急,趕緊撲身擋在楊風的身前道:

    “四叔,真的不是他嘛。”

    楊風並不知內情,誤以為她是衞護金白羽,當下把臉一沉道:“沒有你的事,讓開。”

    楊玉鳳只急得眼淚汪汪,復又道:“四叔,你老人家要與他動手,任何時間都行,但不要在此刻。”

    楊風把眼一翻道:“為什麼?”

    楊玉鳳道:“侄女剛才被老毒物暗用毒物迷倒,是他出手逼迫老毒物拿出解毒來的,你老人家若是責怪他,豈不是恩將仇報?”

    楊風將信將疑道:“果是這樣?”

    金白羽朗聲一笑道:“世上盡多恩將仇報之人,何只是四川楊家。”

    楊風大怒道:“你説什麼?”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愛説什麼就説什麼。”

    楊風原已平復的怒火,復又升起,一手推開玉鳳道:“閃開,不論真相如何,憑他這言語,就得教訓他。”

    金白羽嘴裏在説話,暗中卻在留神千毒門主的舉動,匆覺他手腳舉動有異,不由大喝道:“小心老毒物弄手腳。”

    可是千毒門主使毒的手法,何等高明,早在不知不覺中,又使出了無形之毒。

    楊風亦是老江湖了,只以護犢過甚,一上來便弄錯了對象,及至金白羽喝破,方才想到身旁還有一位以擅使百毒的老毒物,心中倏然警覺,可是,時間已經不及了。

    只聽千毒門主森森笑道:“老夫別無所求,只把那妞兒懷中之物給我,老夫保證解去你們身上之毒。”

    楊風暗運功力一試,果覺運轉有異,知已中毒,心中不覺一凜,但表面仍然聲色不動,回頭對楊玉鳳道:“你懷中藏有何物,可取出給四叔過目。”

    楊玉鳳從他的眼神中,已知他要自己做什麼,立刻暗中扣滿了一把蝶須金針。

    千毒門主目光何等鋭利,冷笑道:“勸你少用真力為妙,幾根金針豈能傷得了老夫。”

    楊玉鳳原圖暗中出其不意,以漫天花雨手法,發出金針,現對方已有防備,知道發出也是白費氣力,情急之下,暗中偷眼對金白羽一看,只見他神態悠閒,正在遙望谷之陽與四海龍君等人的爭鬥。

    楊風原是與楊玉鳳一路同來,因為召集人手,讓楊玉鳳先來一步,現見千毒門主用毒來對付她,那不啻説明楊玉鳳已然得着了所要取得的東西,不然的話,千毒門主決不至於甘冒不韙,公然與四川楊門為敵。

    他為人陰毒狠辣,此刻身中奇毒,已落下風,但仍神色不動,打定捱得一刻是一刻的主意,以便等待後援。

    孰料,千毒門主與他是同一心理,他知對方已然中毒,時間越長,中毒越深,唯一可慮是眼前這少年,不知怎的竟然百毒不侵,必須去除此一障礙,始有成功之望。

    但從剛才的情形觀察,對方不僅不畏毒,而且武功極高,想要以武功將他制服,只怕不是易事,即令能夠制服,亦不是三招兩式可以辦得到的。

    萬一動手之時,楊家叔侄乘機逃脱,那就更不合算了,是以心中不住的轉着念頭。

    此時場中共分了兩個鬥場,一處是四海龍君與谷之陽,一處千毒門主與四川楊家。

    爭鬥的原因,自然是因為谷之陽與楊玉鳳得着了禪院內的藏珍或者是羽書。

    只有金白羽他是毫無所求,不過是適逢其會吧了。此外,還有風陵莊的人,他們並非力量不及,而是別有用心,總管馮滔,師爺玉扇郎君,都各率了一批人,虎視眈眈,站立一旁。

    千毒門主默察場中情形,沉思再三,突然若有所悟,暗中以傳音對楊風道:

    “楊兄,你對四下的情勢看出來麼?”

    楊風亦用傳音道:“我們叔侄俱已中毒,你該稱心如意了。”

    千毒門主道:“兄弟不説假話,剛才我認為將你們毒倒,便有得手之望,此刻看出才知事情不簡單。”

    楊風冷笑道:“既知事情不簡單,何不取出解毒來,老實對你説,你縱然一時得手,四川楊門也絕不會放過你老毒物。”

    千毒門主笑了笑道:“老夫既已做了,便不怕你們楊門的報復,不過話得説回來,如果楊兄答應令侄女所得着的東西,與兄弟平分,兄弟便可一路布毒,斷絕他們的追襲。”

    楊風此時也省悟場中尚有風陵莊之人,於是暗對楊玉鳳問道:“你究竟在禪院得了些什麼?”

    楊玉鳳不便隱瞞,輕聲道:“只是一幅麻姑獻壽圖。”

    楊風又道:“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楊玉鳳道:“圓的背面有許多古篆,侄女一時也參不透是什麼。”

    楊風心裏一動,跟隨建文帝之人,既能替他造下如此玄奧的一所禪院,他書齋之內所藏之物,自然是件件珍貴了,一般的字畫題跋,大都寫在畫面上,沒有寫在背面的,這畫背面的古篆,定必大有文章,豈能輕易送給老毒物,但表面卻故作輕蔑的一笑道:“我道是什麼珍貴之物,原來是一幅古畫,早知是這個,兄弟可以作主奉送與千毒兄。”

    千毒門主接道:“楊兄此話當真?”

    楊風斂去笑容道:“此刻情形卻又不同,如若兄弟於中毒之後取出,那不啻是訂了城下之盟,兄弟恕難答應。”

    千毒門主沉忖有頃道:“兄弟有一事與楊兄相商,不知楊兄能不能赤誠合作?”

    楊風眼珠一轉道:“你不妨説説看,如不使兄弟過份難堪,我可以考慮答應你。”

    千毒門主迅速道:“此乃兩得其利之事。”

    略頓一頓接道:“楊兄可曾留意那少年手中的錦盒?兄弟猜,準必是珍貴無比之物,你我如能合作,用我之毒,加上貴門的蝶須金針,必能一舉得手。”

    楊風點了點頭道:“此事兄弟可以答應,但必須先為我解去身中之毒。”

    千毒門主陰陰一笑道:“這個自然。”

    還從懷中取出藥瓶,倒出兩顆丹藥,遞與楊風道:“賢叔侄浸毒已久,請先吞下這顆丹藥,再聞上點解毒,便可安然無事了。”

    楊風接過丹藥,略事遲疑,終於納入口中吞下,千毒門主復又取出一些藥末,彈入他鼻孔道:“楊兄請運氣試試,毒已解了。”

    楊風暗中運氣一週,果覺暢行無阻,心頭頓覺一寬,舉目投向谷之陽道:“是不是容他們分出勝負再動手?”

    千毒門主點頭道:“楊兄請看兄弟眼色行事。兄弟自有道理。”

    楊風知他又要重施故技,會意地點了點頭。金白羽於楊風與楊玉鳳中毒之後,原就有意出手解救,但因楊風先前過份不盡情理,是以靜立不動,故意把目光投向谷之陽那面。

    誰知不看則已,這一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因為谷之陽所用的,幾乎全部都是他所熟悉的武功,不知不覺間便出了神。

    那四海龍君掌力雄渾,招招有如巨斧開山,威猛已極,而谷之陽卻是守多攻少,似乎已處於捱打的地位,乍看之時,不禁暗暗為他捏一把汗。

    可是,當他仔細觀察之下,才知事有蹊蹺,他乃熟悉谷之陽武功路子之人,第一招施出,下一招大部份可以猜着,但當谷之陽以一招掌勢,將四海龍君的攻勢封住後,若然緊接施出下招,縱無法傷着對方,亦可反攻為守,乘勢奪回先機。

    奇怪的是,明明有這樣的機會,而谷之陽竟輕輕放過了,至此才知他是故意藏拙,只是猜不透為了什麼。

    此刻楊風與千毒門主的條件已然談妥,二人緩緩的往前湊去。

    楊玉鳳似無心,似有意的瞥了金白羽一眼,暗中招了招手。

    金白羽全神貫注於雙方的招式,竟沒有理會。

    孟氏雙雄眼看四海龍君勝算在握,精神大振,忽見千毒門主與楊風緩緩行來,不禁重重哼了一聲。

    孟威暗對孟平道:“時機迫促,顧不得許多了,咱們並肩上。”

    一抖仙人掌,呼的向谷之陽面門點去,孟平也一擺軟索銅錘,縱身突入圈裏。

    但聽一聲驚呼,谷之陽暴退五尺。手中錦盒已然滾落地下。四海龍君顧不得追襲,一彎腰便去奪那錦盒,哪料,手剛剛伸出。

    驀地身後一聲嬌喝,一蓬暗器,兜頭蓋腦撒下,當下顧不得奪那錦盒,腳下一墊勁,暴退五尺。

    那蓬暗器乃是四川楊門的獨門暗器蝶須金針,系由楊玉鳳所發出。

    緊接暗器之後,一條人影電射而出,直向錦盒撲去,來勢有如電閃。

    孟氏雙雄齊聲怒喝,兩般兵刃齊遞,猛向人影攻去,但那條人影已然從錦盒之上一掠而過。

    此時四海龍君已再度衝出,復又向錦盒撲去,孟威大喝道:“龍君,小心老怪物下毒。”

    四海龍君一驚之下,真氣一斂,硬生生把衝出的身形剎住。

    那從錦盒掠過之人影,果是千毒門主,森森一陣怪笑道:“錦盒四周老夫已佈下劇毒,哪個不要命,不妨試試看。”

    四海龍君仗着功力深厚,冷哼一聲道:“我就不信這個邪。”

    可是,就在這剎那間,錦盒方圓一丈之內,草木俱已枯萎而死。

    在場之人,目睹這種劇毒,心頭無不凜然,四海龍君也為這景況怔住了。

    口口口

    “哈哈……嘿嘿……”千毒門主揚聲冷笑,那份得意洋洋的神情,簡直無法形容。

    他拱手齊眉,十分輕屑的道:“不是老夫誇口,論功力,也許在場的各位有可以與老夫不分上下的,可是……哈哈!這施毒一門學問,恐怕各位要承讓三分了!”

    四海龍君跑哮如雷道:“老毒物!你敢用真才實學與我比劍嗎!”

    幹毒門主森冷的一哼,指着地上被毒物燒得焦黃的一片草坪道:“什麼叫真才實學!老夫這份功夫就是真才實學!”

    “呸!”孟氏雙雄勃然大怒,施了個眼色,各振手中兵刃,逼上前去!

    孟威手中的仙人掌迎面一晃,道:“我們逼着人家拋下錦盒,你卻來撿現成的便宜!未免太簡單了吧!”

    “對!”孟平的軟索銅錘抖動有聲,也道:“天下哪有這等的好事!”

    他二人臉露殺氣,目凝兇光,全都蓄勢待發。

    “哈哈……”千毒門主仰天干笑一聲,咬着牙道:“二位敢莫是不服嗎?”

    孟平大喝道:“何止不服!我要你的老命!”

    話音初發,右手銅錘一起,認定千毒門主的身上砸下,接着左手銅錘也橫出去。

    這招“鐘鼓齊鳴”乃是他成名的招數,含怒出手,威力更烈。

    千毒門主冷冷一笑道:“找死!”

    笑聲之中,但見他黑袍飄起,後退七尺,腳下末穩,已如一朵黑雲,斜地裏飛了起來,人在凌空袍袖揚起,遙遙向孟平拂去。

    “哇!”

    説時遲,在這一轉瞬之間,孟平的雙錘招式軟弱,噴出一口血箭,雙眼發直!

    “咕咚!”

    像倒了半截土牆,連吭也沒再吭一聲,直挺挺的倒在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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