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肖穎一直沒説,其實她也有個小秘密,是關於葉昊寧的。
那時候剛結婚沒多久,他帶她去參加一個私人酒會,是某某公司董事長的六十大壽,場面辦得極其宏大而熱鬧。
她初初進門的時候就皺眉:“該不會要待到午夜十二點才能結束吧?”因為有那麼多的客人,放眼過去盡是正裝華服的男女,一個個招呼過來恐怕都要費時不少。況且,宴會又兼了一定的商務性質,其中攀關係套交情的必然不在少數,那又是極費時間的事。而她那時還遠沒有習慣這種場合,所以只覺得微微泄氣,又似乎不耐煩。
葉昊寧與迎面而來的一位男士點頭招呼了一句,才在她耳邊低聲説:“就算你想玩到那麼晚,估計人家主人還不願意呢。鄭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注重養生,聽説每晚九點之前必定上牀睡覺,早上五點起牀晨跑,風雨無阻。所以,這次宴會的時間也不會拖得太久,放心吧。”瞥見她一臉喜色,他停了停,忽又笑道:“不過,無聊又無趣是肯定的。”
她覺得敗興,不由得垮下臉來,“那怎麼辦?”心裏又想,這人説話也真惡劣,常常來個大轉折,破壞她剛剛生出的好心情。
結果葉昊寧沒心沒肺地説:“我哪知道。”
果然可惡啊!她靜了一下,突然神色認真地和他商量:“以後再有這種場合,你找別人陪你吧。你們不是都有女伴麼?女伴們是不是就派這種用場的?”
他微微側過頭看她。
她繼續説:“下次我在家看電視,你找個漂亮的陪着,既不耽誤我時間,你又倍兒有面子,簡直一舉兩得。”
他看了她半晌,然後似笑非笑地點頭:“嗯,這個提議值得考慮。”
後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復她的不“敬業”,他竟將她獨自撇下,轉身與一眾朋友談笑風生去了。
結果肖穎百無聊賴,在自助長桌前轉了一圈,象徵性地吃了些東西,便繞到一側的陽台休息。
那裏果然比大廳裏安靜許多,月華如水,映在樓下花園的噴泉處,一片銀白色的粼粼波光,又猶如黑夜裏的星子落在水中,滿天滿目的密密麻麻。
她撐住陽台的欄杆,忽然嘆了口氣,其實是因為腳痛而又無聊,誰知很快便聽見一旁有人低低地“咦”了一聲。
那人的語氣微訝,而她則更是驚訝,因為陽台上光線昏聵,面積又足夠大,她竟然一時沒發覺還有第二人的存在。
直到那人從陰影裏走出來,其實面目仍舊不甚清晰,但肖穎分明覺得他目光灼灼,彷彿正在她的臉上來回掃視。就有一點像她平時戴着墨鏡上街,以為對方不能察覺,便常常肆無忌憚地觀察擦肩而過的陌生路人。
他大概也以為她看不見。轉過身想要走回屋裏去,誰知那人卻慢悠悠地開口説:“你讓我想起一位老朋友。”
肖穎怔了怔,才失笑:“這裏又不是酒吧。”
那人説:“所以,我並不是在搭訕。”語氣倒是格外認真。
她突然有點好奇,也許是因為整個晚上都太無聊了,葉昊寧又無情無義地撇下她不管,現在難得碰上一個可以説話的人,於是便問:“哪裏像?難道我長着一張大眾臉?”
“不,是行為相象。”
她更加不解,“什麼行為?”
“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卻獨自躲在陽台上看月亮嘆氣的行為。我認識的那位朋友也會做這種事,你剛才的舉動和她十分像,所以我差點認錯了人。”他微微皺着眉,再度將她打了她一番,眼神在昏暗中微閃,卻並不見輕佻,忽然笑説:“其實就連氣質都很像,真巧。”
肖穎停頓了兩秒,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不可抑:“看着月亮嘆氣?被你這麼一説倒似乎很矯情。我也只是覺得無聊罷了,説不定你的朋友也是。”
那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問:“沒人陪你來嗎?”
“有。”她説:“但和沒有差不多。”
誰知話音未落,陽台與客廳相連的窗簾與玻璃門便被“刷”地一下同時拉開,嗡嗡的喧鬧聲頓時撲面而來,葉昊寧就站在光亮處。
她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他卻只是微微皺眉:“你倒真會躲。”然後不由分説,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拖走。那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還在陽台上,肖穎臨走時似乎聽見極輕的一句:“呵,怪不得……”語氣驚異卻又彷彿瞭然。
可是,怪不得什麼?
結果回家的路上她頗有些得意地告訴葉昊寧,葉昊寧一開始不説話,過了一下才問:“你有什麼氣質?”語調淡淡的,彷彿有點漫不經心地質疑。
她卻絲毫不受打擊,只是自得地説:“不知道,反正人家是這麼説的。”又問:“哎,你認識剛才那人嗎?”
“不熟。”
“只怪你出現得太早,否則我還想問問他,説不定和我相象的人是位大美女。”
葉昊寧仍舊面無表情,趁着等紅燈的時候才終於轉頭看她一眼,隨口説:“就算是大美女又怎麼樣?不是隻有氣質像麼?”肖穎回味了半天,才發覺他是意有所指,竟敢説她不夠好看?!正想小小發作一下,卻看見他微微凝着眉,雙眼盯着前方燈火通明的道路,似乎專注,卻又似乎有點恍惚,因為油門踩得那樣重,車速飛快,以至於瞬間便錯過了回家最近的一個路口,而他卻恍若未覺。
車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不對了,因為從她未見過他這樣,分明是在走神。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笑問:“在想什麼呢?”
可是他卻不理她,連眼角都不曾動一下,或許是根本沒聽見。
她側着臉動了動唇角,彷彿還想要説些別的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再出聲。
結果第二天下午,她收拾書房的時候在桌角發現一把鑰匙,小巧而銀光鋥亮,形狀特別。她心中突然微微一動,蹲下身拿着它打開一旁的保險箱。因為知道密碼,所以很快便聽見咔的一聲,小小的銀灰色鐵門彈開來。
她將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一取出來,全是簇新的手錶,多半是限量版珍藏版,其實她也不懂,都是聽葉昊寧説的。
然後她終於知道自己想要找什麼。
或許一開始並沒什麼想法,可是拿到那唯一一塊女表的時候,她卻突然覺得自己突發奇想地打開保險櫃,其實就只是為了找這塊表。
她認得那個牌子,因為與葉昊寧手上常戴的那隻一樣,其實就連款式和顏色都十分相象,或許應該是情侶表,而她以前竟然很粗心地沒有發覺。
她將它拿到光線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最後終於發現錶帶上有極輕微的使用過的痕跡。
竟然是舊的。
雖然被保養得很不錯,但終究還是旁人用過的舊物。
那天午後的陽光有一點熾烈,從寬大透亮的玻璃窗外照進來,甚至還能看見半空中細小的浮灰,帶着淡淡的金色,凝聚成一束又一束纖細地從眼前劃過,明明很美,卻又彷彿金色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將空氣割裂。
肖穎不自覺地壓抑着呼吸,心中好像有一點點了悟,可那份念頭卻又不甚清晰分明,如同隱在眩目的陽光後,所以面目模糊。
她幾乎用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去想像,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或許真有那麼一個人,就住在葉昊寧的心裏。
也許是曾經,也許,是一直。
心頭猶如被細蟻輕輕地啃噬,有些好奇,但其實更多的還是某種難以言狀的感覺,或者可以稱之為妒忌。
究竟要有多麼深刻的感情,才能讓葉昊寧這樣的人將某人用過的舊物都收藏若珍寶?
所以隨後的整個晚上肖穎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做事説話的反應都比平時慢半拍。
葉昊寧後來終於詫異地問:“你怎麼了?”
而她盯着一向最不喜歡的央視新聞,彷彿看得津津有味,好半天才轉過頭來,神色平常地説:“沒事啊。”
他再度狐疑地看她一眼,起身去洗澡。
不一會兒,卻又見他探出頭來,皺眉問:“肖穎,你是不是很愛薄荷味的沐浴露?”
“嗯?”她將目光從電視上移開,説:“上回的用完了,所以我中午就去超市買了一瓶新的回來,還是同樣的牌子。”又奇道:“有什麼問題嗎?不是一向用得好好的?”
他停了停才淡淡地説:“我討厭薄荷。”
她卻更驚奇了:“可是你從來都沒説過。而且夏天用薄荷的多好,清爽涼快。”
“可你冬天買來的也是同一個系列。”
她見他眉角微挑,似乎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突然搞不懂他何時開始計較起這種小事來?於是也微微皺起眉:“那就當我喜歡好了。我喜歡男人身上有這樣清爽的味道。”
葉昊寧終於不再説話,只是看了看她,轉身關上門。
結果十來分鐘之後,她卻好像再度觸動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經。
“我的睡袍到哪裏去了?”
“洗了。”
“幾件全部一起洗了?”
她瞥了一眼站浴室門邊上身半裸的人,不禁微微嘆氣:“我不是準備了一件新的放在架子上麼,你沒看到?”
誰知他仍舊冷淡着語氣説:“白色的,我不喜歡。”
“白色睡袍又沒有薄荷味,你為什麼不喜歡?”
他彷彿有點吃驚,揚了揚眉:“難得見你反應這麼迅速。”卻又立刻接着説:“不喜歡好像不需要什麼理由吧!”
怎麼這人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她一下午心情本就不太好,這時也不免來了氣,於是打定主意和他對着幹:“可是我覺得挺好的,不愛穿你就裸着吧。”
葉昊寧姿態慵懶地微倚在門邊,停了片刻,才忽地笑了聲:“該不會你又正好喜歡看男人穿白色衣服吧?”
她像被瞬間擊中了某個模糊已久的痛處,不由得一怔,眼神黯了黯,語氣卻愈加不善:“是又怎麼樣?”
她覺得他今天是故意找茬,乾脆拉過一隻抱枕抵在懷裏,不再理他。
過了一下,才聽見葉昊寧的聲音再度悠悠飄過來,似乎帶着極輕淡的笑意,卻又不併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在高興。
他説:“肖穎,原來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對男人竟有這麼多執着的愛好和要求。”冷哼一聲,然後便徑自收了陽台的衣服丟進烘乾機。
晚間新聞結束,電視裏響起熟悉的旋律。
看着字幕刷刷滾動而過,卻無法捕捉到任何一點信息,那一刻的肖穎只覺得心中有輕微的刺痛感,分不清究竟是來自於久遠的過去,抑或是因為下午的新發現,沉默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語焉不詳地回應道:“大家彼此彼此吧。”因為下巴抵着抱枕,所以聲音有點悶,又隔得那樣遠,也不知葉昊寧是否聽見了。
肖穎後來想,或許就是這樣了,每個人都有一段隱秘的過往,她不例外,而他亦不例外。
第二十六章
門板虛掩,推開來才知道燈亮着。其實不止是大燈,就連外面陽台的吸頂燈,窗邊的落地燈,還有牀頭的枱燈全都被打開來,而牀上正躺着一個人。
果然是葉昊寧回來了。
肖穎着實被嚇了一跳,根本沒想通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的牀上。張口想問,卻發現他一隻手臂橫抵在額前,似乎已經睡着了。
在這樣刺眼的光線下,居然還能睡得着!
將屋裏屋外的大小燈光逐一滅掉的時候,肖穎實在覺得很無語,也不知道這人的怪習慣何時已經升級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了?因為過去晚上睡覺,他便總喜歡亮着盞燈,哪怕只是微弱的光線都行。
她曾經很好奇地問:“為什麼?”
他説:“我怕黑。”
回答得那樣一本正經,反倒讓人覺得十分不可信。所以她認定不是這個理由,可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只得將它歸於他怪異的生活習慣之一。
其實她自己也怪異。
她喜歡完全黑暗的睡眠環境,哪怕戴上密密實實的眼罩,卻仍舊覺得不能安穩,只因為知道外面有燈亮着。
因此最初一段時間,她幾乎夜夜都睡不好。直到某天的半夜,她再度醒過來不安地翻了個身,結果過了沒多久,便聽見“啪”地一聲輕響。
她悄悄揭開眼罩,只覺得四下黑暗,連窗簾都被攏得嚴嚴的,一絲光線都不透。
伸手不見五指,自然也看不見旁邊那人的臉,她當時有點迷糊睏倦,心裏明白是牀頭的枱燈終於被關掉了,於是很快便安心地再度沉睡過去,
後來她越發覺得葉昊寧當初只是唬她的,倘若果真是怕黑的緣故,哪能那樣輕易而主動地遷就她?
他就是這樣,十句話中倒有七八句分不清真假,就連這種小小的問題都不肯老實回答,實在令人討厭。
從裏到外,肖穎輕手輕腳地一一拍下開關,最終還是留了卧室牆角里落地的那一盞。
橘黃色的光線被擁在乳白色的磨砂玻璃燈罩內,有一點點模糊,又彷彿極其温暖,光暈從地板一隅靜靜地向外擴散開來,甚至可以看見地上一層淡似一層的光圈。
最後她走到牀邊,不禁微微皺眉,難道真有那麼困嗎?似乎連擺個正常點的姿勢再睡都來不及。
葉昊寧靠在兩隻疊加起來的枕頭上,手臂仍舊擋在額前,一條長腿隨意地搭在牀外。而且連衣服也沒換,領帶鬆散地掛在脖子上,衣領處的扣子解開了一顆。明明形象堪稱不雅,卻又偏偏並不令人覺得難看。
肖穎一時興起,順手便將手機舉起來,設了閃光,對着牀上那人抓拍了一張。
她原本還擔心這輕微的“咔嚓”聲會將他吵醒,可是並沒有,葉昊寧維持着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她頗為滿意地將照片儲存好,然後彎下腰伸手去拉堆疊在一旁的絲被。
空調温度設得太低,她都覺得皮膚生寒。
只是下一刻,手臂便被突然攫住,肖穎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重心不穩地被帶倒在牀上。
葉昊寧利落地翻了個身,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兩張臉近在咫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眼中亮閃閃的猶如夜空繁星,根本沒有半點睡意。
“……你裝睡?!”她忍不住皺起眉大聲指控。其實寬大柔軟的牀,跌下去並不痛,她只是被嚇了一跳,心臟咚咚地跳得很厲害,於是惡聲惡氣地罵:“你無聊啊!”
葉昊寧只是微微挑起唇角,將她的雙手牢牢摁在牀上:“不是説要洗澡收拾房間的麼?結果又跑到哪裏去了?”
兩人的鼻尖都快抵在一起,她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仍舊板着臉:“我還沒問你呢,明明在出差,怎麼突然跑回來了?難道是坐了火箭?還是時光穿梭機?”停了停,又狐疑地問:“打電話的時候,你到底在哪兒?”
“機場。”
“……那你居然敢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他彷彿心情極好,眼角逸出淡淡的笑意,就連幽深的眼底也有盈亮的光,那樣奪目,她不自覺地走了神。
他輕笑道:“我可沒説過自己還在外地。”
她一陣恍惚,努力想了想,好像他是真的沒説過。
反正還是騙!不明説,任由她錯誤地理解,那也屬於欺騙!
她忿忿不平地動了動雙腿,誰知卻被他輕易制住,整個人被禁錮在温暖而有力的懷裏,動彈不得。
“快起來!”最後她只好動嘴,“衣服都沒換,弄髒我的牀單了。”
“髒了就洗掉。”他不以為意,忽又一笑:“你剛才幹嘛*****我?”
可憐的手機早在她跌倒的那一瞬間便飛了出去,此刻正孤零零地待在牀角,她艱難地仰頭看了看,幸好沒掉在地上。
她撒了個謊,惡意地説:“想拍下你完全沒有風度和氣質的模樣,流傳出去,作為笑柄。”
他揚眉,輕描淡寫地問:“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偏喜歡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不行麼?”
“行。”他突然低頭咬了一下她的唇,不懷好意的邪笑道:“我卻喜歡幹利人又利己的事。”話未落音,便用一個深吻封住了她的呼吸。
肖穎在他身下被壓得難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等他好不容易放開她的唇,卻又開始向下侵襲。
頸脖和鎖骨,他逐一吻下去,因為技巧嫺熟,倒更像是在刻意挑逗。她被弄着酥癢難奈,終於還是忍不住求饒,氣息略微不穩地説:“*****你是……因為你帥。”
他猶不肯放過她,温熱的唇在她的頸邊留連,低聲而慵懶地問:“哦?真的麼?”
“真的……簡直比珍珠還要真。”她極其怕癢,幾乎是哀求道:“別鬧了,我錯了……”
他終於低笑一聲,似乎也覺得懲罰得夠了,於是便停下動作,伸長了手臂撈過牀邊的手機,遞到她面前:“既然那麼帥,找出來給我欣賞一下。”
大言不慚,臉皮比城牆還厚!可是她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調出圖片來。
其實由於房間裏的光線原因,雖然設置了閃光燈,但照片還是有些晦暗模糊,邊角都彷彿泛着暗黃。可是角度極好,居高臨下的,將他整個人都收納其中。
她説的是實話,他是真的帥,即使那樣躺着,也依舊彷彿有慵懶隨性的氣質。讓她不由得想起前幾日看過的雜誌插頁,那個英俊瘦削的外國男人半躺在寬大的美式沙發中,巧合的是,姿勢幾乎與葉昊寧剛才的一模一樣,只不過那個模特半睜着眼睛斜斜看着鏡頭,眼神魅惑撩人。
整個畫面黑白分明,有一種簡潔有力的美,構圖也十分和諧巧妙,攝影師實在是位高人,一下子便抓住觀眾的視線。
而當時許一心卻只顧指着那個男人發花痴,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所以她突發奇想,拍了葉昊寧睡覺的模樣,想要改天拿給許一心看,誰讓她是他的忠實粉絲呢。
葉昊寧看着屏幕一時也不出聲,她生怕他將照片刪掉,連忙把手機搶回來,誰知剛拿到手裏便有音樂響起來。
還是那首充滿童趣的《兩隻老虎》,葉昊寧笑了一下徑自起身走向客廳,而她則坐在牀上微微一愣,然後才按了接聽鍵。
陳耀的聲音很快傳過來:“到家沒有?”
她説:“到了。”這才想起上車前他似乎交待過,而她回到家卻忘了報平安。
他好像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停了停,又問:“已經睡了嗎?”
過去也總是這樣,他發短信給她,問,睡覺沒有?又或是,起牀了嗎?雖然聽不見聲音,但知道應該是怎樣的語調和語氣,就如同現在這般,温和如水,而她多半時間都正在牀上,於是躲在暖和的被窩裏,藉着那一點幽白的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覆。
有時晚上是真的困,可是不捨得説再見,就算每天都會見面,她仍是不捨得説晚安。一直到他主動説,傻丫頭,睡覺了,關機吧。她才笑着關掉手機,一夜好眠。
可是現在,她睡沒睡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於是淡淡地説:“沒有。”其實心裏仍有壓抑的疼痛,但已經變得足夠輕微,彷彿呼吸之間便能將它略過和遺忘。
陳耀便不再説話,卻也沒有立刻掛掉電話,屋裏太安靜,肖穎低頭看着有些凌亂的牀單,竟能隱約聽見他的呼吸聲,又或許只是她自己的,因為近在耳邊,那樣清晰。
卧室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她這才移開目光,説:“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
結果她終於第一次先一步掛掉陳耀的電話,走出去,便看見葉昊寧正在廚房裏來回走動,一雙手也沒停着,簡直是翻箱倒櫃。
她問:“你幹嘛?”
他又打開另一隻壁櫥,看了看,然後才側過臉來説:“我餓了。”
“吃的東西都在冰箱裏,你上那兒翻什麼?”雖然他此時語氣無辜的樣子既少見又有意思,但她還是覺得很無語。
他卻彷彿一臉嫌惡:“冰箱裏都是剩的。”
哦,對,他從來都不肯吃剩菜剩飯。雖然早就知道,但這個時候肖穎仍不免嘆氣:“你怎麼那麼多毛病?又不是毒藥!”因為冰箱裏真的沒有新鮮食材,晚餐時候吃的倒是剩下一點,她特意拿保鮮膜封好,打算明天一個人將就一下。
現在面對葉昊寧大少爺般的挑剔,她也沒辦法,結果葉昊寧説:“陪我出去吃。”
這麼晚了,要上哪兒去?況且她覺得累,實在應付不了他的心血來潮,最後只得問:“你到底想吃什麼?方便麪要不要?”其實明知他不會吃,也只不過是隨口一提。
果然見他立刻皺眉,拿眼睨她:“那是人吃的東西嗎?”
“嗯,”她扯動嘴角,“可是像你這樣的人類,真的十分難伺候。”她刻意加了重音,似乎有點咬牙切齒,他倒不跟她計較,只是揚眉一笑,氣質純良無辜:“突然想喝皮蛋瘦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