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這個南疆神秘之谷。
寒星,斜月。
冷風,樹影。
谷里黑黝黝的一片,在這狹長的大峽谷中,有一條麻石鋪成的大道直通谷內,在石道兩旁燃起了松油火炬,遠遠看去一排通底,嫋嫋的黑煙徐徐上升,散射的火星迸濺消逝,恍如射入空中的煙花一樣,壯觀而美麗……
可是谷內卻靜悄悄的,偶而只有一個或者兩個人從火炬的中間,向谷底行去,那搖晃的身影,增加了這裡的點綴,所留下的僅是一陣沉默。
暫短的沉默,很快的被那些低沉的鐘聲敲碎了,此刻在那谷底傳來幾聲低喝聲,道:
“時候到了!”
又是一陣沉寂,一切都好像結束了,其實這僅是一個開始,不是嗎?南疆各派三山五嶽的英雄,他們來自各個不同的地方,將他們生命與苦修,血汗與冒險所換取的一點名譽,不借拋擲在沉沙谷里面。
沉沙谷在今夜成了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三派二谷六堡的代表雖各僅一人,但均是南疆群雄的精華所聚……
谷底,這時聚滿了各家的代表,他們俱神色凝重的望著谷口,雖然他們的人分散在各處,可是他們的心卻聯合在一起,那是因為敵愾同仇的心裡作用。
現在,這些自視甚高、眼高過頂的三山五嶽英雄們,正在等待著,等待那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
“當!”
空中響起一聲清越的鐘聲,迴盪在整個沉沙谷,這是第二次鳴鐘,也是沉沙谷谷主西門雲之愛女西門雪出來之時,她領著四個黑衣漢子,自谷中輕馳而至。
西門雪目光朝四處一瞥,道:“各派的人都到齊了麼?”
四下的人影一陣騷動,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在議論紛紛,並非是討論什麼事情,而是有一派接到帖子之後,並沒有趕來的,那就是無量宗派之主吳劍南。
只聽金蛟堡主查勝雄道:“除了無量宗宗主吳劍南外,其他都到齊了!”
西門雪冷哼一聲道:“在忘情劍客白長虹沒有到達之前,各位還有什麼意見?”這是徵求大家意見的口吻,四下的人猶豫一會,互相交頭接耳交換意見。
自人群中走出一個清癯的老者,他呵呵一笑道:“南疆各派中,雖然有門戶之爭,卻還沒有人敢將哪一派趕出南疆之外,現在是我們面臨抉擇的時候,事實已不容許我們不聯手了,這並非是那一派的問題,而是整個南疆地盤的問題,白長虹夜郎自大,竟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公然要將我等踢出去,我們只有捨命和他一拚,否則我們將不能夠繼續生存。”
他侃侃而談,無形中給了與會的人一種聯合並肩作戰的鼓舞,所有的人都有同感,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道:“對,寒月堡孔堡主的話不錯。”
西門雪淡淡一笑道:“孔堡主準備怎樣處置白長虹呢?”
寒月堡主孔戟陰沉的一笑道:“老夫準備將白長虹殺死之後,將他全身切成多塊,凡是與會的人都拿一塊回去,掛在自己的門前,告訴來南疆的朋友,凡是妄想在南疆樹立宗派之人,都是這種下場,使江湖上都知道,南疆的武林中人,並非是好欺負的——”
“對!孔堡主想得真好!”
這是石家莊黑麵修羅石九公的聲音,他自人群中走了出來,搖搖擺擺的趨至寒月堡主孔戟面前道:“孔堡主不愧是個領袖一方之主,你的意見,老夫首先贊同,我們雖然很少來往,卻是心儀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一語驚人,方法絕得透頂!”
他這一吹捧,寒月堡主只覺得受用無比,混身都覺得非常舒服,可是這話聽在其他各派耳裡,卻覺得肉麻當有趣,有許多人已經非常不滿。
西門雪冷笑道:“孔堡主這方法雖好,卻有點太殘酷……”
石九公搖頭道:“不!一點都不過份,對付白長虹那種人還是輕的,依老夫之意,恨不得將這個狂徒挫骨揚灰!”
西門雪面色一冷,道:“我沒有問你,請你退開!”
黑麵修羅石九公自認還很得意,不料西門雪突然讓他下不了臺,他陰沉成性,在那種情形下,急忙仰天哈哈一聲大笑,掩飾自己的窘態,立刻走回人群之中。
突然,自沉沙谷外響起一連串馬蹄之聲,篤篤篤的蹄聲隨著夜風傳遍整個狹谷,清脆的敲進每一人的心坎,使得這群南疆高手頓時神色緊張起來。
西門雪冷冷地道:“來了,請大家拿出各派的令符。”
她首先自身旁一個黑衣漢子手中,拿出一面三角小旗,上面著“沉沙谷”三個大字,在空中一揚,斜斜插在地上。
“沉沙谷”三角旗一落,各派急忙隨後將自己派中令符拿出,走在西門雪的身後插了上去。
一時旗幟招展,隨風飄揚,由沉沙谷居首,金蛟堡居末,這雖是一些平凡的小旗,卻是各派心血所換來的成績,各派排列有序,顯然他們已拿出決心和白長虹一較長短了。
漫長的黑夜隨著這些人的凝重而顯得緊張,谷外的蹄聲愈來愈響,在寒亮的月光下,二道騎影由模糊而清楚,馬上坐著的正是白長虹和歐陽空。
白長虹依然是長衫一劍,豐朗的臉上透出一片肅然,雙目在場中搜索,掠過每一個人的臉上,冷漠的笑了一笑,點頭向每一個人招呼。
大煙杆依然是那種狂態,他盤膝坐在馬背上,低垂雙目,手裡拿起大煙杆狂吸不已,身子在馬背上搖晃擺盪,那種坐法令人揑一把冷汗。
面對著這麼許多久負盛名的武林各宗派高手,這兩人的鎮定也令人無法相信。白長虹神態瀟灑,舉手投足間都是令人稱絕的手法,他緩緩地勒住坐騎,如刃的目光向四周淡淡一掃,漠然輕輕顫動一下嘴唇。
他冷漠地笑道:“各位久候了,大家都來了麼?”
西門雪冷冷地道:“南疆有頭有臉的人物恐怕都在這裡了,閣下甫進南疆就大會群豪,不管你今夜是生是死,都足以引為自豪了!”
白長虹的身形輕飄而落,道:“不錯,不錯,我在這裡應該先謝謝各位的捧場!”
他目光突然一寒,道:“南疆一地中僅有這幾家麼?”
西門雪秀眉輕鎖,只覺得這青年的口氣狂得驚人,她心中有氣,冷冷地道:“除了無量宗外,大家都在等著你了。”
白長虹嘴角掀起一絲冷笑,道:“無量宗派永遠不會來了,在我來時已將吳劍南趕出南疆之外,若不是逃得快,此刻我可能會拿著他的人頭來見你們!”
“什麼?”
場中同時暴出一陣驚詫之聲,他們被這青年人的豪語震懾住了,任誰也不會相信白長虹在一日之間,將無量宗高手驅逐出南疆之外,有的搖頭嘆息,有的不信直嚷,在這許多人中,只有西門雪深信不疑,那並非是她早已知道這件事情,而是白長虹的話不由得她不相信。
寒月堡堡主孔戟一躍而出道:“你真是濁世之中,第一個大狂人,吳劍南一派宗主,豈會畏懼你這個毛頭小子,嘿!天下除了傻子外,恐怕沒人會相信你的鬼話!”
白長虹淡淡地笑道:“這個答案你很快就可得到證明,現在我不和你強辯,你這位仁兄在南疆是屬於那一家?”
寒月堡堡主孔戟道:“寒月堡孔戟便是老夫,你大概也有過耳聞!”
白長虹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江湖門派太多了,我哪能一一去記,在我所見的各派人物中,大多都是浪得虛名之輩,許多都令在下失望!”
寒月堡堡主孔戟一聽對方竟然敢當著各派武林高手之前羞辱他,不禁氣得幾乎要吐出血來,他通體顫抖,怪吼數聲,道:“小子,你有多大道行,竟敢不把江湖人物放在眼裡?你可知老夫在南疆的地位?”
白長虹冷冷地道:“這是事實,眼下你正是這種人!”
寒月堡堡主孔戟氣得髮絲根根倒豎,嘿嘿笑道:“小子,老夫就先會會你!”
他這時氣得全身直顫,提著一根赤銅棍便走了出來,步履沉重,身法穩健,一看便知道是個武林高手。
白長虹目光朝各派令符一瞥,笑道:“你是南疆第四家,大概還像個人物。”
語聲一轉朝大煙杆歐陽空笑道:“老煙蟲,你去將那個寒月令先拿過來!”
大煙杆歐陽空身形一躍,嘿嘿笑道:“想不到我老煙蟲專門蒐集破爛!”
寒月堡堡主孔戟一揚赤銅棍,呼地一棍擊向大煙杆歐陽空的身上。
大煙杆歐陽空呵呵大笑道:“龜兒子你想打架?”
寒月堡堡主孔戟厲喝道:“你想幹什麼?”
歐陽空嘿嘿兩聲道:“我要拿寒月令呀!”
孔戟怒喝道:“勝負未分,你不準動寒月令。”
白長虹冷冷地道:“早拿晚拿都是一樣,反正今日各派的令符在下通通都要,在我點蒼復派之日,要插在點蒼山上點綴點綴……”
這一來頓時將全場各派參與會中的高手激怒了,只見人影大譁,紛紛現出不平之色,幾乎要搶身出來和白長虹動手。
孔戟厲喝道:“你別妄想了,東西還沒到手,可能已先身亡……”
白長虹不屑的道:“你也許說得對,不過我得告訴你一句,忘情劍客在江湖上混不是一天了,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會怕你一個小小的寒月堡……”
寒月堡堡主孔戟實在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揚起赤銅棍在空中一掄,顫起三個大棍花,一招“黑龍出海”疾愈閃電的向白長虹身上點到。
白長虹單掌一揮,道:“你還差得太遠!”
他在赤銅棍快要近身的一剎那問,突然掌勁一吐,輕輕擊在赤銅棍上,震得寒月堡堡主孔戟身形一晃,踉蹌的連著退出五、六步。
西門雪這時突然銀鈴似的一笑道:“孔堡主請回來,我們不能先亂了章法。”
寒月堡堡主孔戟恨恨的呸了一聲,道:“等會再來討教。”
他這時神智清醒,已沒有先前那樣衝動,深知自己不是忘情劍客白長虹的對手,西門雪話聲一落,他立刻交代兩句,急忙走了回去。
白長虹豪氣一的笑道:“還有哪一位要上?”
各派來沉沙谷與會的人,大多都是些老奸巨滑之徒,一見寒月堡堡主孔戟佔不到一絲便宜,都不忙著出來動手,俱將目光投落在西門雪的身上。
西門雪冷漠的道:“你急什麼,事情沒有交代明白之前,在沉沙裡不準動手!”
她目光如刃,在場中一掃道:“誰要是破壞大會的規定,休怪姑娘將他趕出沉沙谷之外,現在我要代表南疆各派和白長虹說幾句話……”
白長虹冷冷地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在下聽著了!”
西門雪冷笑道:“點蒼真要在南疆從新開派麼?”
白長虹一怔,道:“這個自然,點蒼派永遠不會退出江湖。”
西門雪冷冷地道:“傳說你回南疆,是要在南疆清理各派,並要將南疆一帶據為點蒼所有,你可有這種雄心?可真有這回事?”
白長虹哼了一聲道:“還有什麼好問的,我已經來了,要想離去也不可能了,我們還是儘快的解決,時間不早了……”
西門雪哼了一聲道:“好,那麼時你可不要後悔!”
“哈哈!”
白長虹突然仰天一陣大笑,高亢的笑聲,直衝雲空,在山谷中迴盪良久方始消斂,白長虹不屑的道:“後悔?後悔我就不來了。”
西門雪幽幽地一嘆,一時被他那種狂傲的大笑所驚楞住,她眸中異光一閃,朝各派代表道:“各位準備動手吧,南疆誰屬,全看各位的努力了,現在哪一位願意先出場和忘情劍客一較?”
人群裡互相看了幾眼,居然沒有人敢走上前來,這在南疆說來是很丟人的事情,白長虹豪放的笑道:“你們還是全上來吧,也省得我麻煩,時間愈快愈好,在下若僥倖勝了,拿了東西就走,若不幸失手也只怨自己學藝不精。”
“嘿!”黑暗中響起一聲低喝,寒月堡堡主孔戟和另一漢子同時躍了出來,雙雙向白長虹逼去。
大煙杆歐陽空怒喝道:“龜兒子要想二對一,我大煙杆先要敲碎他的腦袋!”他燃起一鍋煙,狠狠的吸了幾口,那散射的火星隨著一道青煙嫋嫋消逝在空中。
西門雪變色道:“孔堡主請回來,我南疆可不能失禮!”
寒月堡堡主孔戟哼了一聲,默默的走了回來,那另一個漢子手捻長劍,對著白長虹低沉一笑。
白長虹冷冷地道:“先報出你的名字,我要看看在第幾招上擊敗你。”
這漢子氣得一抖長劍道:“白長虹,你記住了,我是閃雷派的鐵劍雷平,少時你在閻王那裡的時候,不妨把雷平二個字記牢了!”
雷平在江湖上素以劍法出名,雷家的“大雷九式”在南疆自成一家,各派高手一見閃雷派雷平出場,不禁暗暗喝了一聲採,深知雷平打頭一陣,最少可殺殺白長虹的氣焰,給南疆掙些面子。
閃雷派雷平斜伸長劍,莊重的吸口氣,劍刃在空中下翻,隱隱帶起一連串風雷之聲,那種沉穩的樣子儼然一代宗主。
白長虹淡淡一笑道:“料不到你還是個施劍的高手!”
雷平冷澀的道:“拔出你的劍來!”
白長虹冷笑道:“對付你那幾手劍式還要用劍也太丟人了……”
他彎腰在地上拾起一節枯枝,輕輕一晃,道:“我以枝代劍,陪你走幾招好了!”
此語一出,四座皆驚,認為白長虹狂妄自傲,雷平氣得雙目赤紅,長劍在空中一顫,大喝道:“你找死!”
他在劍道上浸淫多年,劍光一顫之間,已將胸中那股幾乎噴出的怒火壓了下去。
他如雷般的一聲大喝,長劍已自斜方擊了出去,這一劍甚是神妙,劍勢甫動,一聲雷鳴搖盪顫出,震得場中風沙驟起,恍如真是響雷一樣。
白長虹心裡一驚,想不到他在劍法上竟有獨到之妙,自己雖不會被那劍鳴之聲所惑,可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因為對方所攻部位正是致命之處。
他力貫枝尖,在對方劍刃上輕輕一彈,居然響起叮地一聲,雷平只覺手臂一震,長劍斜斜被彈了開去。
雷平急忙撩劍上擊,施出一招“卞莊剌虎”這招本極平淡,可是在他手上使出卻另有一種神韻,攻守之間,全是恰到好處。
白長虹冷哼一聲道:“你僅僅會這一招麼?”
他以一枝枯乾的樹枝代替長劍,在兵刃上已吃了大虧,白長虹有心在這時顯露一手,未等雷平招式進到,突然在空中一顫枝尖,數縷勁風一彈點去。
“呃!”
“叮!”的一聲大響,閃雷派雷平長劍脫手落地,他面色蒼白,胸前衣衫盡碎,一時竟被對方這手劍道神技所駭楞住了,不覺僵立在地上楞楞的望著白長虹。
他良久方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你這是什麼劍法?”
白長虹淡淡地笑道:“射日劍法的第三招,‘力能貫日’。”
雷平絕望的發出一聲長嘆,悲愴的狂笑一聲,拔起身形向黑夜中撲去,轉瞬之間便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白長虹冷漠的道:“老煙蟲,將大雷旗收起來!”
大煙杆歐陽空得意的道:“好,這是第一家服從了,我老煙蟲可得先抽二口大煙,過過癮……”
他大手向前一抓,一柄黑風雷雨小旗飛向他的手中,隨著將之放在屁股下面坐著,看得場外各派同時大怒,紛紛指責他。
白長虹雄心大發,大笑道:“現在還有哪一位要上?”
“哼!”
只聽一聲冷冷道:“冷楓堡古力倒要領教……”
話音甫落,一個高大的老人自人群中緩緩走出,他斜背大弓,神態威猛,昂然揚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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