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砰的一聲被擊得破裂碎開,白長虹像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外,留下了震怒驚愕的金筠音與沉睡未醒的衞瓊霜。
望着破碎裂開的門板,她喃喃道:“真想不到他會如此,真想不到——”
門外傳來白長虹悲憤的吼叫,盡是在怒喚着華百陀的名字。
她這時對白長虹極端失望,根本也就不顧及他面對華百陀後會有什麼情形發生僅是為自己剛才的幻想破滅感到失望。
這時,她心裏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最使她忍受不了的就是,她自進了屋後,那麼久,竟然一點都沒有發覺被褥下還藏有人。
她恨恨地道:“算我瞎了眼,將他看成如謝郎一樣,是個頂天立地光明正大的男子漢,沒想到他竟是個奸佞的小人,我還想要把瓊霜許配給他呢?”
她愈想愈恨,舉起手裏的珠子便待往牆上擲去。
珠光一閃,在她眼前劃上一道圓弧,她的眼中彷佛被這道珠光照亮,突然忖道:
“瓊霜是易裝進來,怎會被他發現是女子?而且他剛才衣裳還很整齊,如果他要凌辱瓊霜,必須先要脱去身上穿的銀甲才對——”
握緊了闢水珠,她思忖道:“如果瓊霜被他凌辱,牀上必會有斑斑痕跡,我好像並沒有看到落紅片片——”
她自己的臉都紅了起來,趕忙掀開棉被,再詳細的查看一番,這才發現衞瓊霜果然仍是白璧無瑕,蓬門未開——
她吁了一口長氣,忖道:“沒料到面對如此美麗的胴體,白長虹竟會絲毫不動心,一點都沒有侵犯她——”
她這時意念急轉,對白長虹的看法起了完全相反的轉變,故而也就對他的安危關心起來。
掩上棉被,她的目光愛憐的望着衞瓊霜那嫣紅的臉靨和烏黑柔軟的長髮。
這時,她又有點恨白長虹了,因為他竟會對這麼美麗的女子,吝於一顧,而這個美人卻正是她心愛的徒兒。
她暗忖道:“我不相信長虹見到瓊霜如花的臉靨,似玉的胴體,一點都不動心,難道他真如古時候的柳下惠,坐懷不亂?”
其實她不曉得白長虹曾經多次經歷心靈的熬煎,忍受多少次理智與情感的互相沖擊,結果卻還是不能抗拒情慾之火的焚燒。
若非她恰好趕到,使得那激盪如潮的情慾受到外界的干擾而冷卻,那麼白長虹定然會做出遺憾終身之事。
許多許多的念頭在金筠音的心裏疾轉而過,她輕嘆一聲道:“不管怎樣,瓊霜是個大閨女,她的身子既然被白長虹看見了,就得嫁給他!”
珠光流動,她將手上的闢水珠放在衞瓊霜烏黑的長髮上,輕輕地道:“願你以後能有很美滿的生活,別像我一樣,遭受寂寞的痛苦煎熬,二十年來都無去忘懷那銘心刻骨的相思—
—”
她的話語未了,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住口!”
她驚愕的回首反顧,只見華百陀已不知何時進入屋裏,有如鬼魅般站立在自己身後不及六尺之處。
華百陀滿臉悲痛地仰首凝望着牀頭牆上的那幅少女迎風含笑的圖畫,喃喃道:“刻骨銘心的相思,蕩氣迴腸的愛情,難以排遣的寂寞,深沉而悠長的痛苦,——”
他痛苦的大吼一聲,右足重重的一跺,喝道:“愛情究竟是什麼?”
金筠音從沒見過華百陀如此痛苦過,她也從沒見到他曾如此暴怒。
她駭異地望着地上那陷進五寸多深的腳印,凜然忖道:“這二十多年以來,他從沒在任何一人面前展露出他的武功,想不到他的內力較之師父母還要過之,這種深沉潛藏、絲毫不露的本領,豈是常人所能具有的?可是他卻依然被情所擾——”
這個意念有如電光石火,在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過,當她看到華百陀那種痛苦無比的樣子,她忍不住道:“義父,您到——”
華百陀臉色驟然大變,怒喝道:“住口!”
他兩眼露出兇狠的煞光,寒聲道:“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這個室內,因為他們只要一見到那幅畫像便被我殺死。筠音,你雖是我的義女,可是我也不能例外,你自裁吧!”
金筠音悽然笑道:“人間恨事何其之多?我已是傷心人了,沒想到義父你竟也是傷心人,自謝郎離我而去後,便已心死,你就算殺了我,又有何懼?”
華百陀神情一怔,身形微晃,右手五指齊張,往金筠音左臂扣去,喝道:“你説什麼?”
金筠音知道自己躲也躲不了,所以動都沒動,任由華百陀將左臂扣住。
有似一道鋼環束住手臂,漸漸地往裏面束縛,使得她的臂膀都幾乎為之斷裂,直痛得她顫抖了一下,額上汗水立即湧現出來。
她咬了咬牙,忍受這股痛楚,淡然道:“無論你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怨你,因為你的內心太過痛苦,不得不往外發泄——”
華百陀眼中射出了有似野狼般的兇光,凝注在金筠音的臉上,好像要看透她的心靈。
好一會,他的手漸漸放鬆,沉聲道:“你還是該死,沒有任何人能夠救得了你!”
金筠音深吸一口氣,問道:“白長虹呢?他怎麼樣啦?”
華百陀冷酷地道:“我要讓他受盡我的毒刑,才能讓他死去——”他咯咯一陣怪笑道:
“他正被我的北斗七星陣困住,不到了筋疲力竭之時,我不會去捉他,嘿!你曉得這陣裏還有七種毒物,誰若是進得陣去,誰就可以成為‘七星朝元’之人。”
金筠音臉色大變,咬牙罵道:“你——你好狠毒,你是個沒有良心的禽獸——”
華百陀陰沉地笑道:“筠音,這二十多年來只有你挨我的罵,你可從沒罵過我,現在就讓你痛痛快快的罵吧!”
金筠音曉得那“北斗七星陣”,是華百陀費了不少心血所訓練成的七種毒物所守的陣式,由於陣法奧秘,凡是進入陣中,必然會迷失方向,因而受到七種毒物防不勝防的襲擊。
最厲害的地方則是那七種毒物已被華百陀訓練成活的小七星陣,每以北斗之勢侵襲於人,在那中毒者身上也會同時出現七個傷痕,成為七星朝元之式。
七種不同的毒液侵入人體,互克互化,短暫時間絕不致人於死,但是那種痛苦也不是言詞所能形容的了,非至銷神毀色,四肢糜爛,數日痛號不得一死——
金筠音心裏急得好像萬馬奔騰,恨不得立刻將華百陀打倒,跑出去將白長虹救出。
她臉色連變數下,寒聲道:“華百陀,像你這等狠毒之人,怪不得沒有一個女人愛你—
—”
華百陀一怔道:“你説什麼?”
金筠音冷哼一聲道:“你儘管將那個少女畫在畫上,終日膜拜如神,她也不會多瞧你一眼。”
華百陀狂叫一聲,放下金筠音朝牀上躍去。
金筠音沒想到自己這句話説出,竟會被華百陀釋放了,她一愕之下,立即便見到華百陀踏上牀榻。
她深吸口氣,五指疾拂而出,朝華百陀背後要穴拂去,左手一掌急揮,“飛花月落”劈向華百花腿彎。
隨着指掌交擊,她身軀似箭脱弦,也跟着躍上牀去。
華百陀一躍上牀,五指如鈎張開便待往牆上掛着的那幅畫像抓去,但是他的指尖一觸畫面,便像遇見蛇蠍似的退縮回來。
他那兇殘狠毒的眼光,在這剎那變得柔和無比,以近乎哀求的聲音喊道:“夢瓊,你不會這樣的,告訴我,你是深愛着我的!”
金筠音指掌揮出,卻突然聽到這種富於情感的聲音,有如一把鋼錘敲擊在她的心坎上,使得她的心絃一震,動作頓時緩下來。
華百陀精神完全沉湎在一種迷醉的狀態,根本就沒有覺察金筠音在背後偷襲,可是就在他情感發泄而出之際,金筠音卻緩了一下。
這微細的變化中,他已覺察到身後的襲擊,電光石火的剎那,他的身子急旋轉來,袍袖平飛而出。
似是一片鋼板擋在面前,金筠音指掌所及,立時感到一痛,“呃!”的一聲,她沉肘迴腕,一腳飛起如電奔向對方小腹踢去。
華百陀揚聲大喝,袖袍霍地往外卷,枯瘦的右掌自袍裏急伸而出,向金筠音的膝蓋斬去。
勁風如刀,犀利無比,全筠音的臉色大變,嬌叱一聲,十指駢立,有似鋼叉,刺向對方咽喉。
她這一式寓守於攻,狠辣之至,絲毫不顧自己安全,幾乎是要造成與敵並亡之結果。
華百陀兩道灰眉一聳,自喉裏發出一聲低吼,雙眉微動,上身已平空移出四寸。
在這短暫的空隙中,他兩道長袖,飆然翻起,袍袖翻動裏,氣勁彌然,激起圈圈旋渦,“嗤嗤!”之聲不絕於耳。
金筠音眼裏掠過恐懼震駭的表情,脱口呼道:“破玉功——”
她再也不及考慮,竭盡自己體內的真力,雙掌急拍而下,腳下倒退出一大步,避開正面鋭利的一擊。
可是雙方距離是如此的近,儘管她如風閃開,也被那激旋的氣勁擊中。
“砰!”的一聲大響,她全身如被巨錘電擊,痛苦的叫了聲,身形飛出八尺之外,撞在牆壁上,方始彈落下來。
鮮豔的血水自她嘴裏噴出,恍如一朵朵綻放的紅花,盛開在地上——
華百陀身形微微一晃,腳下力道滲出,牀架“格格”一響,頓時塌了下去,那顆珠子立即滾落到屋角。
他吁了口氣,恨恨地罵道:“該殺的東西!”
在這時,他對金筠音的生死一點都不在意,僅是漠然望了望地上遍灑的鮮血。
眼光旋轉,他突地看到倒塌的牀邊閃爍着的珠光,立即浮現一絲喜悦的神色。
略一顧盼,他那剛浮起的喜悦,立即變換驚歎,很快地又變為貪婪,兩眼死盯在塌下的牀板上——
棉被掀開,衞瓊霜滾了出來,她那晶瑩如玉的胴體,比那顆闢水珠還更要引起華百陀的注意。
他臉上的神色連變數下,心中意念有似大海里驟起的浪濤,翻滾奔騰,難以止遏。
那美麗胴體上柔和的弧線,細緻如緞的肌膚,瑩潔修長的玉腿,高聳豐隆的酥胸,每一寸每一分都散放着青春灼人的光華——
一蓬火焰自他丹田燒起,數十年不動的情慾陡然如春草般的勃發起來,他重重的嚥下口水,緩緩走了過去。
他緩緩伸出顫抖的右手,落在衞瓊霜那豐碩而富於彈性的臀股上——
倏地,大廳之外砰地一聲大響,踉蹌的腳步聲急驟響起,傳來葛洪的呼叫之聲:“師伯祖!師伯祖!”
華百陀心中情緒正以烈火燃燒,全身都好似繃緊了的弓弦一樣,被這一叫,有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心絃一鬆,再也提不起勁來——
他的眼中射出憤怒的目光,怒罵一聲,反手將棉被蓋在衞瓊霜裸露的身上,腳下一動,旋身躍出門外。
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正待潑口大罵,卻見到葛洪滿身血漬、衣衫破裂的狂奔進來!
他心中一驚,問道:“你——”
葛洪嘶叫一聲道:“白長虹,他——”他腳下一個踉蹌,跌倒於地。
華百陀躍身過去,右手一伸,將葛洪扶起,急忙追問道:“白長虹怎麼呢?”
葛洪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聲來,頭一偏立即瞑目死去。
華百陀驚怒地掀開他掩在胸前的右手,發現一道劍痕深穿入肺,將肘骨都削斷了三根—
—
“好小子!”華百陀陰森地罵道:“想不到白長虹竟能闖出我的七星陣,我非剝他的皮不可!”
他的話聲在大廳裏迴盪着,人已欽然躍出大廳,飛奔在地道里。
他急怒無比,運起全身功勁,有似箭矢穿出地道,來到樹林之側。
眼前陽光普照,照樹影搖曳不停,在樹林邊的廣場上,十多個白衣大漢,齊都手持兵刃,好像跑馬燈一般,穿梭不停,奔騰閃躍。
白長虹手持射日神劍,神威凜凜的在那十多個大漢當中昂然凝立。
在他身上穿着的銀鏤寶甲上,釘着七種毒物,像是一個奇異的圖案,美麗的嵌在他的胸前。
古雷和秦重齊都臉色嚴肅,領着那十幾個白衣大漢在白長虹身外穿梭行走,人影交織成一個密密的網子,將他束縛在裏面。
華百陀緩緩行了過去,只見地上東倒西歪的盡是屍首,血跡斑斑到處都是,使人看來真是觸目心驚。
可是他的臉色仍舊陰沉無比,漠然望了望擺在地上的四十九塊石頭,略一察看,方始皺了下眉頭。
在他眼裏掠過濃濃的殺機,他重重的怒哼了聲道:“無論如何也不能留他一命!”
他腦海裏才掠過許多殘害白長虹的方法,卻突地聽到白長虹大叫一聲:“華百陀!”
古雷和秦重臉現驚喜,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側首望了一下。
華百陀心中一驚,大喝一聲道:“注意他的詭計!”
但是白長虹已利用這人類的通性,取得剎那間的有利時機。
他長嘯一聲,左掌一推,“太陽神功”發出,右手長劍一領,劍光如水泛起,一式“后羿射日”揮出。
空氣之中灼熱炎炎,一股如火氣柱,撞向秦重而去,劍尖長芒吐出,已往古雷身上射到。
他這久久等待的一擊,施將出去,真個是雷霆萬釣,有如大山傾頹、江河倒瀉一樣威猛。
在這種威勢之下,古雷和秦重齊都面臨生死抉擇,他們不約而同臉上顏色大變,飛身躍了開去。
白長虹一式得逞,毫不停頓,劍路宏闊無比,大開大闊的施展出去。
瀰漫的劍氣層層湧起,將那十幾個大漢齊都圈在裏面。
剎那之間,慘叫連連,血水四濺,這“星月交輝”的大陣,便已在“射日神劍”下瓦解了。
華百陀眼看自己親手創的大陣竟又在白長虹手中破去,他氣得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在空中,雙掌猛地急揮而去。
空氣中響起尖鋭的嘯聲,氣壯如山,急撞而出。
白長虹深吸口氣,劍刃一縮左掌平伸緩緩推出。
他那伸在空中的手掌,現出火紅之色,空氣之中立刻又是一股灼熱。
“砰!”地一聲,空中傳來一陣悶雷之聲,兩旁的大樹搖晃偃地,“喀拆!”數聲,樹幹折斷,枝葉繽飛。
白長虹悶哼一聲,身形一側,右手一斜,長劍急速劃出一層劍幕,擋住了那洶湧攻到的“破玉功”氣勁。
他這下取巧偷機,渾身力道分開,各以掌劍施出,方始擋住了那沉重的一擊。
但是他卻忍不住胸中氣血的波動,腳下連退三步。
五個深約二寸的腳印展現在他眼前,他身子一顫,長劍拄在地上方始站穩。
華百陀身在空中,被那股回動的勁道震得心脈浮動,再也提不起勁來,飄身落在地上。
他臉色一沉,道:“嘿,想不到落月湖裏泡了一晚,竟把你的功力提高了!”
白長虹默默地望着華百陀,冷聲道:“華百陀,你現在可知道我點蒼絕藝的厲害之處!”
空氣中洋溢着一片焦燥之氣,倏地那些折斷的樹幹裏冒起數點火星,隨着風勢燃燒起來。
華百陀心頭劇震,妒恨之念更切,暗忖道:“再等個兩年,天下還有誰能制服他?”
古雷和秦重兩人怔怔地望着華百陀和白長虹在對峙着,然後互相打了個眼色,緩緩向白長虹身邊移去。
華百陀眼見白長虹胸前鏤甲上嵌着的七個毒物竟如刻進去一樣,他腦海之中連轉數下,忖道:“我若不是剛才被那女娃兒將心火激動,以致傷害到丹田之氣,這時便可將他殺死,那還要與他這樣對峙着?”
他的目光一轉,掃了秦重和古雷一眼,忖道:“這兩個蠢傢伙沒有看出白長虹已經受了傷——”
他腦海之中,在這剎那已連轉二十多個念頭,籌思着擒住白長虹之法,另一方面,也在緩緩運氣行功,導氣歸元。
白長虹心裏氣血激動,久久未能平復,他冷冷的望着身旁的三個人,腦海也是不停的打着轉。
一陣大風吹來,那叢叢火苗倏地飛起,落在樹枝之上,霎時火焰升高,火蛇亂舞。
古雷臉色大變,身形一動,便要去救火。
白長虹沉聲道:“你敢動一步,我便殺了你!”
他緩緩舉起長劍,施出“射日劍法”的起手式,好像就要施出那威猛絕倫的驚天一擊。
古雷被他這種凜然氣勢所駭,真的不敢走上前,因為白長虹這種威武的形像,對他是太熟悉了。
當年他就是敗在點蒼神劍謝冰清這種氣勢之下的!
周遭寂靜無聲,四個人默默對峙着,惟有“嗶剝!”的火焰燃燒之聲——
火勢漸大,一陣陣黑煙被風吹來,將他們四人籠罩在煙霧裏————
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