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梵光看看寫字檯前的掛鐘,九點二十五分。手上的法文書沒有再翻過一頁···
潛意識中,他是在等她嗎?
敲過門,夕煙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杯牛奶,一點望向別處的膽量都沒有,放下托盤之後,整個人如獲大赦,轉身就走···
梵光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昨天那樣對她的自己,烏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謙疚。
就在這時,夕煙睡衣口袋裡的手機猝不及防地響起。
夕煙嚇了一跳,打開手機一看,是家裡的號碼。
“喂,媽媽!”夕煙歡快地對著話筒說。
她昨天偷偷回去的事,爸媽應該還不知道吧···
“夕煙,你還好吧,到了新地方,有沒有不適應?”
“我在這裡很好···我都好久沒有回家了,你們好嗎?”夕煙想起昨晚偷聽到的父母的談話,神情黯淡下來。
“我們很好,你不再家,家裡清靜了許多呢,呵呵,要好好聽靳太太的話哦。”話筒中傳來母親若無其事的聲音。
夕煙心一酸,他們怕她擔心,到現在都不肯讓她知道公司的危機。
“嗯,我會的,等過幾天我做完那個電視節目就回去看你跟爸。晚安。”
夕煙掛斷電話,生怕再說下去,她會忍不住詢問淩氏集團的事情,那樣就違背了父母不想讓她擔心的願意。
就在夕煙收起電話要走出房門的時候,梵光房間的門忽然“咔嚓”一聲,輕輕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2
夕煙走過去想扭開門···可是卻怎麼推也推不開···
糟了,門被從外面反鎖上了···
“開門啊,別開玩笑了,讓我出去···”夕煙心中一急,拍打著房門呼喊著說。
“拜託,讓我出去好不好···”外面絲毫沒有響應,響應更加用力地拍著門,彷彿要把門捶漏了一樣···
天知道,她現在真的很恐懼跟梵光單獨相處···
怕他暴虐冰冷的吻,怕他眼神厭惡地看著自己,更怕他忽冷忽熱之後似有若無的溫熱···
更可怕的是,明知道他對杜子曦的心意,卻又忍不住去為他傷心的不能自己···
“再拍下去,門要壞掉了。”梵光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身長玉立地站著,戲虐地說。
夕煙猛地回頭,一臉防備地看著他,一步一步退到角落裡。
梵光好笑地看著她,英俊邪美的臉龐極具壓迫性地逼近···
夕煙雙眼一陣僵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放心,昨天為了懲罰你才那麼做的。我對你···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哦。”梵光好看的臉上帶著惡作劇一樣的笑,姿態優美地抬起身,走到寫字檯前座好。
夕煙坐在角落裡,臉熱發燒,小鹿亂撞,心中第一萬次地怨恨自己···
你還真是沒用呢···
對他,就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嗎?
夕煙憤憤地站起身,垂頭喪氣地坐到床上,徒勞地望著眼前緊閉的門。
這該怎麼辦呢···今晚,真的要跟這個冰塊一樣的傢伙關在一起嗎?
“喂,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今天晚上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嘍。”
他們的對話就像一段繞口令。看著梵光一副事不關己的惡作劇表情,夕煙就有種想把枕頭丟到他俊臉上的衝動。
“我說了對你沒興趣,你只要晚上不來騷擾我就好了。”梵光揚著下巴,好笑地看著夕煙氣結的樣子。
“我騷擾你?哈!昨天像個強盜一樣奪走別人初吻的人是誰啊?還好意思···”話一出口,夕煙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一下子又泛起了紅···
都已經過去了的糗事,幹嗎還自揭傷疤呢···
原來那個吻是她的初吻呢···梵光心中瞬間掠過一絲暖意,如微波盪漾的湖水。
“···你的房間好無聊哦,連個電視都沒有。”夕煙侷促地調轉話題。一邊四處張望著···哇,他的書還真多呢···深藍色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英文的,法文的,古典的···最多的卻是考古學方面的書。
“咦?這是什麼?相冊嗎?”眼角瞥見一個陳舊的冊子被放在書架最不顯眼的角落裡,可是因為體積比其他書大些,還是被眼尖的夕煙看到。
夕煙饒有興致地抽出來拿在手裡,很舒服地坐到床上翻看起來···
既然他都不在乎,自己還跟他客氣什麼呢?這麼漫長的夜晚,總要有點東西打發時間吧。
“哎,你小時候長得好可愛哦!”夕煙看著照片上純淨甜美如小王子一樣的小孩子,讚歎地說,“比現在可愛多了!”夕煙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喂,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梵光看著那個彷彿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女人,無奈地走過來,企圖拿回自己的相冊。
夕煙急忙跑著相冊躲到床的最裡面,怏怏地說:“別那麼小氣好不好?大不了下次你去我家,我爸我的相冊借給你看。”
梵光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眼中隱隱掠過一絲寵溺···算了,隨她去吧。
“這···是杜子曦小時候嗎?”
原來他們從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3
照片上有三個人,杜子曦站在中間,雙手搭在梵光和另一個男生的肩膀上···笑容如春花般燦爛。
原來她小時候就已經那麼漂亮了。夕煙頗有些酸意地想。
“這個人是誰?看起來跟杜子曦長得好像哦。”夕煙自語一般地說,探詢地望向梵光,卻見他神色一變,俊美的臉龐又恢復成往日冰封一樣的表情。
“他是子曦的哥哥,杜子明。”梵光淡漠地回答,眼眸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看起來你們的感情不錯···為什麼我都沒有見過他呢?”夕煙小心翼翼地問,杜子曦她見了那麼多次,沒理由一次也沒見過他的哥哥吧···隱隱感覺到這個叫杜子明的人與他心底的傷痕有關,卻又忍不住要輕柔地碰觸,想多瞭解他一點···
“他死了。”梵光淡淡地回答。轉過身,夕煙看不到他的表情。
“對不起···”夕煙心中一驚,輕聲地說。
“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考古學家···我答應過他,我們一定會實現各自的理想,在成人禮的時候一起去北海道看日出···可是,我騙了他···答應他的事情,我一樣都沒有做到。”梵光縹緲地看著前方,背對著夕煙坐下,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夕煙面前自然而然地說出這些塵封的心事。
也許···有些事情在心底埋藏得太久,需要一個出口吧···
夕煙看著他落寞纖長的背影,心中細碎地疼著···
回想起最初見到他時的情景···
“我曾經跟一個人說過,永遠保護他,永遠陪在他身邊。在我們成人禮的時候一起去北海道看日出。可是最終,我所有的承諾都沒有兌現。”黑衣少年低著頭,霸氣的聲線忽然如溪水般清淺。眸子裡的哀傷,霧氣一般蔓延。
因為曾經失信於人,所以才不敢許下任何承諾。這就是他執著於“承諾”這兩個字的原因吧。
因為考古是死去朋友的夢想,所以他放棄成為職業網球的機會,要把他的理想在自己身上延續下去嗎?
他,真是個傻瓜啊···夕煙怔怔地看著他,眼睛酸楚。
“我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子曦的,可是我還是傷害了她···”梵光自語一般地說,從懷裡拿出那曾經被他扔進湖裡的水晶項鍊,握在手裡,折射出眼淚一般七彩的光。
那條項鍊是子曦送給哥哥的,子明把它留給他,也同時留給他照顧她一生的責任···
“所以,凌夕煙,你還是離開我比較好吧···留在我身邊,你不會幸福的。”梵光背影柔軟起來,冷峻聲音中若隱若現地泛著一絲溫柔,純淨而誠實。
他越來越不想傷害夕煙···
可是,他更不會去傷害杜子曦啊···
聽著他溫柔的聲音,看著他寂寞憂傷的背影,夕煙忍不住自後抱住他···
雙手環住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背上。
梵光一怔,側過頭看著眼眸清澈的她,身體微微一顫···
被她這樣抱著,真的好舒服啊···
春暖花開一般的溫暖。
“傻瓜,愛情不是對別人的承諾,你沒有必要因為他而愛上一個人,更沒有必要因為他而改變自己的夢想···他是你的好朋友,他也希望你開心的不是嗎?”夕煙緊緊抱著他,聲音如雪片般輕柔。
“可是···他是因為我才會死的啊。”梵光怔怔地說,雙眸憂傷有如受傷的孩童。
眼中浮現出年少的子明為救他而墜下萬丈深淵的情景···經年的傷疤緩緩裂開,映出殷紅的痛楚來。
到底有多久了呢···他不敢去回想以前的事情,不敢做回曾經快樂無憂的自己···
彷彿一旦快樂了,就會忘記子明的死,背叛了他的犧牲一樣···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會把所有隱匿的心事毫無保留地攤在夕煙的面前呢?
夕煙感覺到他的悲傷,那雙烙著傷痕的眼眸深深印在她心裡,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淚就悄無聲息地流淌下來···
“所以···你才應該真正的幸福啊···”夕煙抓住他的手,捧在掌心,希望用自己微薄的體溫驅走他身上落寞的寒冷···
“他救你,絕不是為了你不快樂地生活下去···只有你真正地幸福起來,才不會辜負他吧···”夕煙靠近了他的背,閉上眼睛,淚水綿延而下,浸溼了他深藍色的棉布襯衫。
這個憂傷的少年,他傷痕累累的眼眸真的好讓他心疼呢···
也許從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註定無法擺脫他了吧···
會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他非悲傷而加倍地悲傷···這,就是她的宿命吧?
感覺到她的眼淚,梵光微微一顫。心中泛起一片綿延的柔軟···
她···是在為他哭嗎?
兩個人就這樣擁在一起,以一種落寞而溫暖的姿態,時間彷彿停止,世界無比安靜,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如果眼淚可以療傷,那麼,她做到了···
奇蹟一般緩解了他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