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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夜。

    沒有月亮,星光稀疏。

    苗河鎮東面的荒山漆黑不見五指。

    在山腳下,有一間象是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木屋,蜘蛛網結滿窗欞,落著厚厚的灰塵。

    但木屋裡卻點著燈火。

    若是有人推開門去,必定會吃一驚。因為屋子裡面居然一塵不染,方木桌雖簡陋,可乾淨得象是被洗過十幾遍。

    燈芯暈黃跳躍。

    照亮木桌上的一枚奇形怪狀的烏色物件。

    “這便是麒麟火雷。”

    “哦?”如歌將身子微微前傾,打量它。黃琮站在她的身邊,仔細留意著屋外江南霹靂門的人是否有異動。如歌此番是秘密前來見雷驚鴻的。她怕如歌會有危險,本不贊同,但見如歌堅持,就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小心些,你若拉動了它的彈針,咱們全都死光光。”雷驚鴻翹起兩條腿,搭在桌子上,閒閒地說。

    如歌慢慢地托起它,果然有一個彈針卡住它的機關,想必引爆它的時候需要拉動彈針。她將麒麟火雷又慢慢放回桌上,抬起頭:“我以為它應該是扔擲的。”

    雷驚鴻笑眯眯:“麒麟火雷威力是很大,不過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每次用都需要拿線扯著它的彈針,等人走得足夠遠後,再一拉——‘轟’!”

    “豈非很麻煩?”

    “沒錯,所以我們並沒有製作很多,所以——”雷驚鴻冷笑,“不曉得你們怎麼那樣愚蠢挑上了麒麟火雷來陷害霹靂門!”

    如歌望著他。

    黃琮也忍不住聽他說下去。

    雷驚鴻嘲弄道:“六枚麒麟火雷,在不同的地方同時引爆,就意味著要六個人拉著線同時去扯。天下第一的烈火山莊,烈明鏡的練功密室旁竟然會由得六個人同時扯線嗎?豈不滑稽!”

    黃琮皺眉道:“或許就是疏漏了呢?”

    “哈哈,”雷驚鴻斜睨她,“就算疏漏了,憑麒麟火雷的爆炸力也無法將烈明鏡炸死。”

    如歌身子一震:“為什麼?”

    雷驚鴻又冷笑:“據說麒麟火雷是在密室外面引爆的。”

    “不錯。”

    “烈明鏡的密室牆壁中應該是夾有鐵板的吧……”

    如歌忽然說不出話。

    爹的密室壁中不僅有鐵板,而且鐵板足有三寸厚。

    “哼哼,如果霹靂門的火器足以穿透鐵板將人炸得粉碎,那麼天下第一還會是你們烈火山莊嗎?”

    如歌怔怔望著他,臉色有些蒼白,她側過頭,慢慢的,一抹驚悸從眼底滑過。

    雷驚鴻笑得有些殘忍:“要將烈明鏡的屍體灰飛煙滅,怕是隻有一個原因吧——”

    他頓住,象貓捉耗子一樣瞅著漸漸顫抖起來的如歌。

    荒山中。

    荒廢的木屋裡透出昏暗的燈火。

    江南霹靂門的弟子隱在黑暗中,等待少主的命令。

    黃琮終究性子急,追問道:“什麼原因。”

    雷驚鴻瞥一眼這個愛搶話的黃衫姑娘,冷冷地笑:“原因就是,怕烈明鏡身上的刀口被認出來。”

    “刀?”黃琮驚道。

    “烈火山莊只有一個人的刀最兇狠。”

    “你說戰楓?!”黃琮大驚。

    雷驚鴻湊近面容蒼白的如歌:“如歌妹妹,你怎麼突然好像啞了一樣?”

    他推推她的肩膀,笑裡藏著惡意:“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嗎?怎麼了?知道後受不了了?”

    一股烈焰般灼熱的真氣從如歌體內衝出來!

    雷驚鴻的手立時自她肩上被震開!

    雷驚鴻怔了怔,大笑:“沒想到如歌妹妹的功力竟然如此渾厚,倒讓我小小吃了一驚!”可惡,他暗自恨道,居然被這麼個小丫頭震開手,實在太沒有面子了。

    如歌抬起眼睛,黑白分明,清拗倔強。她凝視他,淡聲道:“多謝。無論你的話是真是假。”

    雷驚鴻氣惱道:“少爺我會說謊?!”

    如歌起身道:“我會將事情查清楚的。若果然不是霹靂門所為,自然會還霹靂門一個公道。”

    “就憑你?!”雷驚鴻不屑道。

    “就憑我。”如歌靜靜望著他,“我是烈火山莊的莊主。”

    雷驚鴻愣了愣。然後,他掏掏耳朵,再掏掏耳朵,眼睛迷茫:“你是莊主?那為什麼天下人都以為戰楓是莊主?”

    黃琮怒道:“不要太放肆!”

    雷驚鴻大笑:“就算你是莊主,也是天下最窩囊的莊主。”

    如歌朝雷驚鴻微微一笑:“你這樣刺激我,同我講這麼多話,總不會因為我只是個做燒餅的小丫頭吧。”

    她又笑一笑,笑得很可愛:“我自有我做事的方法。現在我只想知道,霹靂門火器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她微笑瞅著雷驚鴻。

    雷驚鴻摸摸鼻子,抓起桌上的麒麟火雷,道:“咱們去屋子外面試試?”

    如歌隨他出來。

    這深更半夜荒山野地的,怕也不會有多少人來,正可以試一下火器的力道。

    漆黑的夜。

    山裡寂靜無聲。

    雷驚鴻將一根絲線穿過撞針的環,把麒麟火雷放在木屋窗腳下,慢慢將線拖長,待離開有五丈左右的地方,對身邊的如歌道:

    “我要引爆了。”

    “好。”如歌目不轉睛望著麒麟火雷。

    黃琮已經將耳朵捂了起來。

    突然——

    “轟——!!!!!!!!”

    沖天的火光!!

    滿天血紅!!

    足以將人耳朵震聾的巨響!!

    彷彿噬血的惡魔們從地獄裡咆哮了出來!!

    爆炸將夜空撕裂!!

    木屋完整如初。

    屋裡的燈芯仍在輕輕跳動。

    麒麟火雷安靜地在窗腳下面。

    雷驚鴻還沒有引爆它。

    爆炸的火光將寧靜的冬夜變得像最驚聳的噩夢一樣可怕!

    恐慌的尖叫聲自苗河鎮炸開!

    如歌、雷驚鴻和黃琮立時向火光處看去!

    爆炸來自兩個方向。

    一個是苗河鎮的東面。

    另一個,卻彷彿是烈火山莊!

    第二日。

    天下群雄齊聚烈火山莊。

    少林、武當、天下無刀城、嵩山、青城、崆峒、峨嵋等各大門派皆有掌門或長老趕來。

    聚萃堂裡氣氛凝重。

    堂中主位一張紫檀木椅,椅背覆著華麗的白虎皮。如歌素白打扮,斗篷上的白狐滾邊襯得肌膚晶瑩透明,一雙玉手揣在白狐手抄裡。她的眼睛寧靜清澈,美麗的面容上流動著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右手邊是戰楓。

    戰楓深藍布衣,眼神幽暗,雖坐在椅中,仍透出蕭殺冷酷的氣息。

    堂下左右兩排雕花紫檀椅中,分別坐著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和烈火山莊各堂堂主。

    裔浪一身灰衣,面色凝重,他立於堂前,將前夜發生的事情敘述。

    眾人皆凝神細聽。

    裔浪灰色的瞳孔縮成針尖般大。

    “昨晚三更,苗河鎮東城發生爆炸,一共炸死十五人,炸傷三十九人;烈火山莊北側亦同時發生爆炸,幽火堂堂主鍾離無淚不幸身役,我莊弟子共有十二人重傷。”

    堂中頓時鬨然。

    刀無暇合起摺扇,微微嘆息。

    少林普光方丈手捻佛珠,白眉深鎖:“阿彌陀佛。”

    崑崙長老無峰子嗔怒道:“知否何人所為?!居然做出這等殘害百姓之事!”

    人群中,水船幫幫主鐵大鴻手中的鐵棍猛然頓地,“砰”地一聲火星四濺:“這還用說?!定是江南霹靂門那夥賊人做的!烈火山莊守衛甚嚴,他們難以攻到要害,就拿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撒氣!他奶奶的,不滅掉霹靂門,為武林除害,咱們就沒臉在江湖上混了!”

    “對!”

    一時間群情激昂,江湖豪傑們怒聲叱罵霹靂門。想那霹靂門仗著自己的火器獨步天下,斂得無數錢財,從不將別的門派放在眼中,囂張跋扈,氣焰高漲得讓人想滅了它。此次居然陰毒到對平民下手,偷襲烈火山莊,正是群起討伐它的時候了。

    望著堂下怒聲震天的群豪,如歌的雙手在白狐手抄中漸漸握緊。

    鍾離無淚……

    那個說話時偶爾會臉紅的年輕人。

    竟然已經在昨夜死去了。

    她胸口一片冰涼。

    喧吵中,武當長老湖明子望向裔浪,沉聲道:“裔堂主,貴莊可已證實此事乃何人所為?”

    頓時,聚萃堂靜了下來。

    裔浪冷然一笑,彷彿恨極的野獸:“霹靂門少主雷驚鴻於兩天前來到苗河鎮,隨行弟子共十八人,攜帶大量火器。”

    “譁——”

    滿場震驚。

    雖早已料到是霹靂門所為,然而從烈火山莊這裡得到確認,仍是令他們震動。

    “並且,昨夜雷驚鴻偷襲我莊時,曾與戰副莊主交手。”

    裔浪接著道。

    立刻,所有的目光投向孤傲冷漠的戰楓。

    戰楓眼底幽藍陰沉。

    右耳的寶石閃著詭異的藍光。

    如歌側過頭,凝視他:“哦?師兄昨夜曾與雷驚鴻動手?”

    戰楓慢慢看向她。

    “是。”

    “師兄可看清楚了嗎?果然是雷驚鴻?”

    “確是雷驚鴻。”

    如歌又問:“昨夜無月無星,師兄怎說的如此肯定?”

    “漫天大火,亮如白晝。”

    戰楓的眼睛漸漸眯起來。

    白狐手抄中,如歌的雙手僵冷如冰,指骨青白。

    堂中群豪有些摸不著頭腦。

    聽兩人的對話,烈如歌對戰楓竟似有所疑問。

    刀無暇微挑眉毛,紙扇優雅輕搖,目光卻是望向一身灰衣、嘴唇緊抿的裔浪。

    裔浪冷道:“將雷驚鴻帶上來!”

    雷驚鴻?!

    難道說,雷驚鴻已然被烈火山莊擒住?!

    眾人大驚,齊齊向聚萃堂門口出看去!

    兩扇硃紅色屋門緩緩推開。

    冬日的陽光清冷而疏遠,斜斜照進來,空氣中有些灰塵,象失了魂魄般飄蕩著。

    兩個烈火山莊的弟子將一個滿身血汙的布衣少年拖了進來。

    少年的布衣被撕汙成襤褸,面容淤血青紫,猛看去竟分不出是人是鬼,唇角印著一口黑血,嘴唇乾裂如風乾的橘子。少年的肩胛處穿著兩道血跡斑斑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噹噹”的聲音。

    少年的眼睛腫得已睜不開了,但兇狠的目光依然如毒箭般射向如歌!

    他欲向如歌撲過去!

    然而琵琶骨穿過的鐵鏈卻讓他變得連三歲的小孩子也不如。

    一個烈火山莊弟子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地上。

    “賤人!我做鬼也會殺了你!”

    布衣少年雷驚鴻吼聲沙啞乾澀,透出無比的恨意!

    如歌驚呆了!

    一時間,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一夜間雷驚鴻會變成這等模樣,為什麼雷驚鴻突然彷彿對她有了刻骨的恨意。

    白虎皮的紫檀椅中,如歌強迫自己靜下來,努力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麼。慢慢地,她的臉色開始蒼白。她向戰楓望去,戰楓的嘴角有冷酷的線條;她又看向裔浪,裔浪灰色的瞳孔中有殘忍的冷光。

    徹骨的寒意!

    如歌恍然間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她在荒山同雷驚鴻見面,竟是被人跟蹤的!

    當她離開之後,雷驚鴻便被擒住了。呵,所以雷驚鴻會以為自己是被她出賣了,所以戰楓和裔浪可以有恃無恐地撒謊,所以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雷驚鴻當時不可能出現在烈火山莊!

    而她,不可能揭穿他們的謊言!

    如歌周身冰涼。

    她忍不住開始發抖。

    如果,這次江南霹靂門是被陷害的,那麼,以前呢?

    真相究竟是什麼!

    灰塵在清冷的冬日陽光中飄蕩。

    硃紅的大堂屋門,被風吹得“吱嘎”開合。

    聚萃堂各門各派的豪傑們,都在大聲叱罵霹靂門的卑鄙行徑。先前烈火山莊指證霹靂門暗殺烈明鏡,他們將信將疑;而此次,證據確鑿,霹靂門再難辯駁。

    “好一個無恥的烈火山莊!”雷驚鴻滿臉血汙,被按倒在地上,聲音嘶啞地抬頭吼道,“哈哈,只敢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對付我們嗎?你奶奶個熊!有本事跟少爺我幹一場真刀真槍的!”

    他一口唾沫吐向如歌:“你個賤女人!少爺我居然會上你的當!真是瞎了眼!”

    唾沫直噴如歌!

    快如閃電!

    紫檀椅中,如歌正蒼白著面孔發呆,彷彿渾然沒有警覺。

    一把刀。

    一把幽藍如泓水的刀。

    擋住了那口唾沫。

    那是戰楓的“天命”。

    眾人驚住。

    刀無暇的摺扇亦忘記去搖。

    天下武林人人皆知,戰楓視“天命”刀如性命,除非殺人,決不輕用。

    而此刻,他居然會用那把刀為一個女人擋下汙穢的唾沫!?

    水船幫幫主鐵大鴻在人群中怒吼:

    “兀那賊子,你居然不敢承認昨晚做的惡事?!呸!奶奶的,敢作敢當才算條漢子,你恁讓爺爺看不起了!”

    雷驚鴻震怒欲罵回去,卻被旁邊的烈火弟子一拳打上,牙齒迸落幾顆,立時巨痛噴血,再說不出話來。

    少林普光方丈捻著念珠,慈聲道:“阿彌陀佛,雷施主,昨夜果然是你施放的火器嗎?”

    刀無暇搖扇笑道:“方丈大師,像這樣的惡徒怎會承認做過的惡事呢?只是證據如鐵,他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了。”

    “對!!”

    “滅了霹靂門!”

    “一定要為武林除此大害!!”

    眾人群情激昂,恨不得此刻便將霹靂門連根除掉。

    “不是他。”

    恍若清寒的空氣中輕輕飄蕩的煙塵。

    聲音很輕。

    卻穿透了偌大的聚萃堂。

    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歌眼神寧靜,對堂中所有人道:“昨夜施放火器的人,不是雷驚鴻。因為爆炸時,我同他在一起。”

    “當時,你知道那樣做的後果嗎?”

    很久以後的一個日子裡,黃琮這樣問如歌。

    “知道。”如歌輕嘆。

    “戰楓說他跟雷驚鴻過了招。”

    “他撒謊。”

    “我當然知道戰楓在撒謊,”黃琮無奈道,“雷驚鴻那時候跟我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去製造那些爆炸。”

    “對。”

    “可是你指出戰楓是在撒謊,烈火山莊的處境就變得很尷尬。”

    如歌淡笑道:“大家自然會想,爆炸是不是烈火山莊一手炮製的,然後嫁禍給江南霹靂門。”

    “對呀。”黃琮不解道,“你畢竟是烈火山莊的莊主,為什麼卻會去幫雷驚鴻呢?”

    如歌抬起頭,凝視她:

    “因為——他是無辜的。”

    “他來到苗河鎮,可能也是為了要偷襲烈火山莊。”

    “對。他或許只是還沒來得及。”如歌苦笑。

    “那你……”

    “但,那場爆炸,雷驚鴻是無辜的。”如歌嘆道,“而且,他也不一定會去傷害苗河鎮的百姓。”

    “他們定是沒有想到你會為雷驚鴻說話。”

    “如果想到,他們必不會讓我參加那天的大會。”

    “他們沒有估計到你的善良。”

    “不是善良。”

    “……?”

    “是憤怒。”

    “憤怒?”

    “這樣卑劣的手段,竟然可以冷血到去炸燬普通百姓的民屋。”如歌閉上眼睛。

    “所以你也顧不得烈火山莊了?”

    “如果烈火山莊是殘忍狠毒的,那麼還是消失了好些。”

    沉默良久。

    黃琮又問:“究竟是戰楓做的,還是裔浪做的?”

    如歌淡淡地笑:“無論是誰,都絕不會是雷驚鴻。”

    烈火山莊。

    聚萃堂。

    時間彷彿凝固了。

    如煙的灰塵在清清冷冷的陽光裡,漫無目的地飄散。

    眾人怔怔地看著如歌。

    好像方才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是這世上最難以理解、最不可思議的。

    刀無暇的摺扇愣在手上。

    普光方丈捻動著佛珠。

    鐵大鴻彷彿突然被人打了個耳光,一張臉漲得通紅,可是因為如歌的身份,又不好說出太難聽的話,嘴巴尷尬地張大著。

    裔浪的灰衣透出野獸般的氣息。

    戰楓凝視著如歌。

    他離她很近,可以看見她雖然在微笑,然而身子卻在微微發抖。白狐鑲邊襯著她晶瑩的面龐,黑白分明的眼珠沁出一抹俏殺,倔強得就像寒冬枝頭的第一朵白梅。

    他的眼眸漸漸深藍。

    他發現自己忽然很想輕輕抱住她。

    雷驚鴻仰天大笑,嘶啞的笑聲中夾著不斷湧出的鮮血:

    “哈哈哈哈哈,聽到沒有!……哈哈哈哈,是不是還沒有串通好!!誣陷本少爺真是誣陷得漏洞百出啊!!……哈哈哈哈哈……”他×的,又在演什麼戲!少爺他上過一次當,難道還會再上第二次當嗎?呸!

    如歌淡淡說道:“放了雷驚鴻。”

    負責看管雷驚鴻的兩個烈火弟子頓時不曉得怎麼做才好。烈如歌是莊主,按說她的話不能不聽。可是,山莊的事務一向是戰莊主和裔堂主處理的,烈如歌更多地像個擺設。

    這時,裔浪恭聲道:

    “小姐,您是說,昨晚您同雷驚鴻在一起嗎?”

    人群中飛出幾聲暗笑。

    裔浪的話似乎會給人一些曖昧的聯想。

    如歌望著裔浪,聲音很平靜:“昨夜在苗河鎮荒山,我向雷少爺討教麒麟火雷的用法。”

    裔浪皺眉道:“會否是小姐記錯了時間?”

    “我記得很清楚。”

    “是嗎?”裔浪輕拍手掌,只聽大堂的門又被推開,一個穿紫衫丫鬟打扮的少女瑟縮著挪步進來。

    如歌認得她。

    她正是自己院子裡的丫鬟蘋衣。

    裔浪問道:“你平日做什麼活兒?”

    蘋衣喃聲道:“我是小姐的丫鬟,每日裡伺候小姐。”

    “昨夜你伺候小姐了嗎?”

    “是。”

    “小姐在做什麼?”

    “昨夜小姐一整晚倚著窗子發呆,不住嘆息。”

    “是整個晚上?”

    “是。小姐沒有睡,我也不敢睡。”蘋衣低下頭。

    眾人一片譁然。

    如歌的眼睛漸漸冰冷。

    她的身子卻坐得更加筆直。

    “小姐為什麼整晚發呆不睡?”

    “那個……”蘋衣吞吞吐吐。

    “說。”裔浪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小姐在想一個人。”

    “誰?”

    蘋衣瑟縮地張望如歌一眼。

    “小姐在想誰?”裔浪又問一遍。

    “……雷少爺。”蘋衣雙腿打抖,額角淨是汗珠。

    “哪個雷少爺?”

    “雷驚鴻雷少爺。”

    “為什麼要想他?”

    “因為……因為……”蘋衣的小臉兒蒼白得彷彿隨時會昏倒。

    “說。”

    “因為小姐喜歡他……小姐常常說,為了雷少爺,她什麼都肯做……只要雷少爺心裡面有她……”蘋衣一口氣說出來,然後搖搖晃晃,癱倒在地上。

    眾人看向如歌的目光古怪極了。

    刀無暇搖扇輕輕嘆道:

    “自古女兒多痴情,可惜,可惜啊。”

    鐵大鴻鐵棒猛頓地面,氣得滿面通紅:

    “只為了區區兒女私情,竟然不顧死掉的幾十條人命嗎?!他奶奶的!氣死老夫了!”

    戰楓右耳的寶石藍光連閃。

    他握緊“天命”刀,眼中有莫名的痛苦。

    如歌笑了。

    她笑得好似染著冰雪的白梅。

    一時間,眾人神為之奪。

    她笑著鼓掌:“真是好精彩。裔堂主見氣氛太過嚴肅,特意演出戲,來給大家解解悶是嗎?”

    裔浪的眼神如野獸般凌厲:“小姐喜歡哪家少年,本也與我們無關。只是,殺害了這幾十條人命,卻不是可以輕易將兇手放走的。”

    如歌輕輕吸氣,揚聲道:“慕容堂主。”

    “屬下在。”

    慕容一招躬身應道。

    “我隨身的丫鬟是誰?”如歌問道。

    慕容堂主沉吟一下,答道:

    “薰衣和蝶衣。”

    如歌又問:

    “你見我身邊跟過剛才那個丫鬟嗎?”

    慕容一招望一眼裔浪,笑呵呵道:

    “老夫沒有留意過。”

    “好,”如歌對裔浪微笑,“既然裔堂主對我的私事這樣感興趣,為何不把薰衣和蝶衣喚出來問一下呢?”

    堂中群豪覺得有道理。

    裔浪的眼珠彷彿是死灰色:“只怕她們是小姐的心腹,什麼話也不敢講,講出來也未必是真實的。”

    堂中群豪覺得也有道理。

    如歌輕笑頷首:“那就是說,這個蘋衣並不是我的心腹了?”

    裔浪瞳孔一緊。

    如歌笑道:“蘋衣只不過我院子裡打掃清潔的小丫頭,又不是我的親近,我為什麼會同她講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呢?”

    如歌笑得很輕蔑:“裔堂主,下次再演這樣的戲,請考慮得周全些。”

    “哄”地一聲。

    聚萃堂中,群豪亂了判斷,不知道究竟應該聽信誰的。

    如歌對大堂門口的烈火弟子道:“去請黃姑娘來此。”

    “是!”

    烈火弟子轉身下去。

    不片刻功夫,一身勁裝的黃琮大步邁了進來,堂中眾人有認得她的,不由驚道——

    “靜淵王身邊的侍衛?”

    “朝廷御賜金牌的女捕頭?”

    黃琮已然明白瞭如歌的心意。

    她掏出懷中雕龍的鋥亮金牌,沉聲道:

    “昨夜我同烈火山莊的如歌莊主前往苗河鎮荒山,調查麒麟火雷的事情。雷驚鴻在爆炸發生當時和我們在一起,不可能同時與戰楓交手。”

    如歌自紫檀椅站起身來,走近沉默的裔浪,忽然笑道:

    “裔堂主,糾正你一個錯誤好嗎?以後請不要稱呼我小姐,你應該叫我‘莊主’!”

    裔浪對視她,灰色的瞳孔中似乎沒有人類的感情。

    如歌手一舉。

    一塊鮮紅的令牌眩目在她掌中。

    烈火令?!

    群豪驚呼。

    當年,烈火山莊執掌武林,天下英豪宣誓追隨,以烈火令為信物。

    持烈火令者,便是武林之主。

    如歌的目光一一掃過群豪,淡笑道:“霹靂門的事,我自然會給大家一個公道。無論是誰,只要做過天理不容的事情,烈火山莊便絕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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