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不得不在刀法未使全之際,趕緊收刀變式。
成竹明白雷剛那一招乃是少林十八路羅漢刀法中的第二式“降龍於谷”。
少林十八路羅漢刀法,乃是武林中最具威力的刀法之一,以刀勢深厚,沒有破綻出名。
但是成竹卻見到雷剛一出手便露出破綻,不禁使他深為駭異。
若非親眼看見,他絕不會相信羅漢刀法是如此容易便能破得了的。
就在驚詫之際,他只見雷剛刀勢乍變,剎那間連發五刀。
這五刀連出,樓中充滿了錚錚的鐵環敲擊之聲,刀氣瀰漫,連站在數尺外的成竹都覺得心神震懾,遍體生寒……
然而他只見凌千羽仍然坐在那兒,手持一枝竹筷,從容挪移,揮舞之際,竹影閃動,自有一種尖細的聲響發出,竟似有無數枝竹筷,以致使得雷剛的金刀劈不勝劈。
成竹看得有些目眩,霍地只見刀光一斂,雷剛已經收刀入鞘,然而那股煞厲的刀氣卻仍然是那樣濃郁。
他的心中一跳,彷彿覺得有一把無形的鋼刀正對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又退了幾步,直到背部靠到牆壁,這才無路可退。
他駭然忖到:“雷總鏢頭的刀法,何時變得如此犀利,彷彿他整個人都是一柄刀。”
一念未了,他只聽凌千羽道:“雷兄,恭賀你的武功又進一層了。”
雷剛哈哈大笑,道:“凌兄,這是承你所賜,請受我一拜。”
直到雷剛的笑聲一起,那股煞厲的刀氣才無形地消失,成竹也才有緩一口氣的時候。
他吁了一下,只見凌千羽站了起來,道:“雷兄,你我兄弟,還要客氣什麼?”
雷剛笑道:“大德不言謝,凌兄,來,我們喝一杯。”
他坐在椅子上,這才記起成竹,目光一閃,道:“咦!成兄,你站在那兒做什麼?”
成竹聽他們這麼說,才知道方才是凌千羽在指導雷剛的刀法,他不禁吁了口氣,道:
“雷兄,你真是把我嚇壞了。”
雷剛笑道:“成兄,請恕我一時忘情,倒把你嚇著了。”
成竹道:“雷兄,恭喜你的刀法精進,放眼天下,只怕在使刀的高手裡,你已居於第一之席。”
“哪裡!成兄誇獎了。”
雷剛道:“我怎敢當得這個尊稱?山西董家的刀法才是天下第一!”
凌千羽道:“雷兄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現在的修為,董家刀法決不可能勝得了你,不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你若是想要成為天下第一刀法名家,恐怕還要練上一年才行,等到那股無形的刀氣消失後,功德自然圓滿。”
雷剛頷首無語,成竹卻不解地問道:“凌大俠,據在下看來,雷兄凝聚的那股刀氣,煞厲之極,幾有無堅不摧的氣勢,為何還要讓它消失?”
凌千羽道:“雷兄如今就跟一柄無鞘的鋼刀,隨時都能傷人,刀氣所聚,確有無堅不摧之力,可是遇上絕頂高手,這正是他致命之處,因為至剛之物容易折斷,至利之刀,鋒刃也容易變鈍!”
雷剛點頭道:“凌兄說得有理!”
成竹搖頭苦笑道:“這個我還是不懂。”
凌千羽道:“我且拿許潛龍作個比較吧!他站在那兒,是否像一支出鞘的劍?使人覺得他隨時都會傷人?可是白帝卻不一樣,他站在那兒像個僕人,一點鋒芒都不露,這正是他可怕之處!”
成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還沒有說話,已聽得樓下傳來一陣聲響。
雷剛道:“是楊兄回來了。”
話聲未了,楊晉淮已步上了樓。
雷剛站了起來,道:“楊兄,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楊晉淮道:“我那個寶貝親家病了,我沒見著他,自然回來了。”
他笑了笑道:“不過凌大俠交託的任務,在下可沒有忘記。”
凌千羽道:“楊兄,請坐下休息一會兒再說。”
楊晉淮笑道:“就跑這麼一趟有什麼累?凌大俠,我這次去,發現一件怪事。”
凌千羽道:“哦!楊兄請說。”
楊晉淮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許潛龍帶來的那個僕人?”
雷剛笑道:“楊兄,是不是許潛龍對他很尊敬?”
楊晉淮一愣,道:“雷兄,你如何知道?”
成竹搶著道:“楊兄,你還不曉得,那人便是白帝!”
楊晉淮驚得幾乎跳起來,失聲道:“他便是白帝,這就怪不得了……”
雷剛道:“楊兄,怎麼啦?”
楊晉淮道:“我一路上還問他跟隨許潛龍多久了,是否帝后宮裡的僕傭?”
成竹似是很感興趣,問道:“他如何回答?”
楊晉淮道:“他根本沒有說話,許潛龍當時還說他是個聾子……”
他搖搖頭道:“真奇怪,他既是白帝,為何要那副打扮?並且我根本就沒有看出他會武,我當時只是詫異他的面貌不像是僕傭!”
雷剛道:“這點凌兄方才分析得很對,至於楊兄沒看出他會武,那是因為他的真力已經到了真元內斂,返神還虛的地步,比如凌兄來說,走在路上,誰不以為他只是個文采風流的雅士?”
楊晉淮頷首道:“雷兄說得不錯,是小弟眼力不夠,可是他方才並沒上來,凌大俠如何知道他便是白帝?”
凌千羽微笑道:“楊兄,請你先說說到許家後的情形,等會兒在下自然會將所察之事告知。”
楊晉淮頷首道:“在下隨許潛龍回去之後,許潛龍立刻吩咐下人把上房收拾好給白帝住,然後他就跟著進去沒有出來,我的目的是查探鄭青豔,也沒去注意許潛龍做什麼,於是就往堂房裡跑!”
他停了一下,繼續道:“因為管家說是許剝皮生病,正由青豔照顧,所以我就藉著這個理由要去探望他的病,不料管家進去稟告後,卻說那女人不讓我人內探病!”
雷剛笑道:“楊兄,你正可以借題發揮,從管家那兒探聽出有關鄭青豔的事呀?”
“雷兄說的不錯!”
楊晉淮笑道:“當時我大發牢騷,果然被我問出鄭青豔的來歷。”
他說到這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慢慢地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裡。
雷剛笑道:“楊兄,你是在吊胃口是不是?”
楊晉淮大笑出聲,幾乎把嘴裡的肉吐了出來。
凌千羽笑道:“雷兄,你別急,楊兄總該休息休息。”
楊晉淮擦了擦嘴,道:“凌大俠,那鄭青豔確實是從平康里而來,她是許剝皮以三千兩銀子迎來的,到今天為止,只有九天,但是甚得許剝皮的寵愛。”
凌千羽沉吟一下,問道:“楊兄,你有沒有問到她原先在平康里多久?”
楊晉淮道:“據沈管家說,許剝皮在去年到過平康里一趟,當時便看上鄭青豔,不過那時鴇母索價太高,要五千兩銀子才準她贖身,許剝皮一時捨不得,因此直到最近才接回來!”
凌千羽問道:“既然原先要五千兩銀子,為什麼過幾個月工夫,便降為三千兩呢?”
楊晉淮道:“我也這樣問過沈管家,據他說是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鴇母終於答應以三千兩銀子成交,那其中一千兩還是青豔自己的私蓄!”
雷剛道:“天下哪有這種事?她既想從良,又有一千兩私蓄,找誰不比許剝皮好?”
凌千羽頷首道:“雷兄說的不錯,這裡面有很大的疑問。”
雷剛道:“凌兄,我回去立刻派人上平康里調查,無論她隱瞞得多麼好,總有破綻露出來的!”
凌千羽思忖了一會兒,道:“雷兄,若是派人去調查,可能拖延過久,何況她既以紅妓的身份出現,佈置一定很縝密,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妙,到時候要找她,可就更難了。”
雷剛道:“凌兄,那依你之計呢?”
凌千羽道:“我今晚辦完了事,如果來得及,準備去探望她一趟!”
成竹在旁聽了半天,這時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插嘴道:“凌大俠,那鄭青豔以前既是跟你相識,大可以設法跟許剝皮買過來!”
雷剛瞪了他一下,道:“成鏢頭,不得胡說。”
成竹訕訕道:“凌大俠,在下並沒有惡意!”
凌千羽微笑道:“這個在下知道!”
他端起酒杯,道:“楊兄,多謝你了。”
楊晉淮道:“哪裡,在下沒有盡到力量,深感慚愧……”
他的話聲一頓,道:“哦!我還忘了一事,我在離去之時,見過她一次,當時我只見到她的背影,她是朝內廂行去,走路之時步履極為輕盈,好像身具武功!”
凌千羽道:“那就錯不了,準是她無疑,不知她剛才有沒看到我?”
楊晉淮道:“凌兄,在下非常奇怪,她既是身懷武功,又是你的舊日相識,如何會身陷平康里?”
雷剛知道凌千羽難以回答這個問題,連忙舉杯道:“凌兄,過去的事情,別再去想它了。來,乾杯吧!一醉能消千愁。”
楊晉淮喝完了酒,卻有些擔心,道:“凌大俠,白帝找你比劍,你可絕不能喝醉,尤其不能掛念那個女人,不然……”
凌千羽苦笑了一下,真不知要如何說才好。
雷剛乾咳一聲道:“楊兄,多謝你的關懷,我想凌兄絕不會的。”
楊晉淮道:“這場比劍定然轟動江湖,只可惜我們無法參加,不然的話……”
雷剛道:“楊兄,白帝的信中不許別人相陪,便是為了他自己的聲譽著想,惟恐失手之後,難以做人,所以若是有人偷窺,只怕會遭到他的毒手!”
楊晉淮頷首道:“雷兄說得有理。”
雷剛道:“楊兄,為了免得有人送命,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別讓外人得知!”
楊晉淮道:“這個當然。”
凌千羽在一旁自斟自飲,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們所說的話。
他此刻真想就此一醉,忘卻那麼多的煩惱事情,尤其是忘記羅盈盈的影子。
然而他卻無法讓自己就此麻醉,他知道,就算喝醉了,也無法忘記羅盈盈。
他從未嘗過這種滋味,平時還不覺得,此時喝了幾杯酒下去,一切的煩惱都湧上心頭,使他感到胸中好似塞了什麼,難過之極。
他突然覺得在這兒喝酒,實在是受罪,猶疑了一下,道:“雷兄,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哦!”雷剛望了他一眼,道:“凌兄累了,我們走吧!”
他們四人下了樓,那胖胖的掌櫃一見到雷剛,立刻便迎了上來。
凌千羽跟楊晉淮等人緩步而行,聽得那個掌櫃在跟雷剛說著客氣話,語言之間處處透著尊敬,他的心裡不禁為雷剛高興。
他們走到門口,雷剛才趕了出來,道:“楊兄,恕我不請你到鏢局去了,凌兄晚上還有事情,要早點休息……”
楊晉淮笑道:“這個當然,凌兄……”
他抱起雙拳,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雷剛突然眉一皺,望著遠處,道:“好像是那裡失火了。”
凌千羽抬頭望遠,只見遠處衝起一股濃煙,接著便是一陣嘈雜的鑼聲傳來。
這時街上的行人也紛紛停步向失火之處望去,有那好事之徒則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楊晉淮仰首望了望,道:“從這股濃煙看來,像是城西靠近劉柺子酒坊失火……”
雷剛臉色一變,失聲道:“劉柺子酒坊?別是……”
成竹一愣,道:“總鏢頭,絕不會是鏢行著火的,弟兄們那麼多……”
這話還未說完,雷剛只見一個健壯大漢,敞開了胸膛,從大街的彼端飛奔而來。
那些駐足的路人,一見這個大漢像是煞星樣地急衝而至,紛紛走避開去,惟恐會被撞倒。
雷剛一見那人,也顧不得向凌千羽打招呼,急步迎了上去,高聲道:“漢城,怎麼啦?”
那個大漢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總鏢頭,鏢行……失火了。”
雷剛怒喝一聲,道:“好好的,怎麼會失火?”
那個大漢喘了兩口氣,還未說話,成竹已一個箭步躍了上去,道:“董師傅,弟兄們呢?”
董漢城道:“弟兄們正忙著救火!”
雷剛道:“是誰闖的禍,查出來沒有?”
董漢城道:“好像是有人縱火,大廳裡都是硫磺味……”
雷剛怒道:“該死的東西!”
他那碩壯的身軀霍地騰空飛起,朝著失火之處奔去,成竹和董漢城也忙不迭地跟隨他飛奔而去。
凌千羽一聽飛龍鏢行失火,便待飛身上馬,跟隨雷剛前去。
可是他卻被楊晉淮一把拉住,道:“凌大俠,你等一等。”
凌千羽道:“楊兄,做什麼?”
楊晉淮道:“凌大俠,現在鏢行已經著火,我們趕去也沒有用,自是先追查縱火者為要!”
凌千羽道:“楊兄,你的意思是……”
楊晉淮道:“凌大俠,你不覺得這太湊巧了嗎?,雷兄才出來接你,鏢行裡便有人縱火!”
凌千羽頷首道:“嗯!楊兄之言有理!”
楊晉淮道:“在下認為這場火跟白帝有關係!”
凌千羽搖頭道:“白帝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楊晉淮道:“他這是警告雷兄!”
凌千羽道:“他用不著這樣做,倒是……”
他的話聲一頓,忖到:“倒是謝巧玲有此可能,可能要讓雷剛沒有立足之地。”
意念方起,他倏地瞥見一蓬銀針分散成半圓形飛射而至。
一時之間,他根本不及思索,大袖一捲,發出一股無形的潛力,將那射來的數十根銀針一齊卷在袖裡。
就在他收起這蓬銀針的一剎,他陡然發現在對街的人群后,站著一個綠裳女子。
那個女子打扮得非常樸素,夾雜在混亂的人群裡,毫不起眼,但是凌千羽一眼便認出她來。
他全身一顫,忍不住脫口道:“羅盈盈!”
羅盈盈居然也到了嘉興,並且還在這大街之上,向凌千羽施以暗算,這對他來說,真是難以相信之事。
他的心裡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彷彿在剎那間被人推落在萬丈深淵裡。
一愣之下,他的耳邊響起了羅盈盈的聲音:“凌公子,小心暗算。”
凌千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已覺察到身後湧起一股寒芒,逼膚而至。
出自於本能地,凌千羽護體的罡氣在寒刃刺體的一剎,也湧現而出。
但是那暗算他的人,跟他所站的距離是如此的近,加上所用的短刃是鋒利無比,凌千羽的護體罡氣剛一布起,竟也擋不住那股犀利的鋒刃,他只覺肌膚一痛,尖刃已割破他的背部。
在這生死一發之際,凌千羽整個身軀宛如充了氣一般,倏地飛騰而起。
那個暗算他的人,似乎也料到了這一點,一劍刺空,身形立刻騰展掠起,原式不變地連發三劍。
這三劍交疊,寒氣凜冽,始終控制著凌千羽的背心,不讓他有回頭反擊的機會。
凌千羽心頭凜駭,這時才知道那暗算自己的人,劍術之高,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之外。
這時他真懷疑那暗算他的人,竟是龍行劍楊晉淮。
因為龍行劍楊晉淮在江南雖是頗有名望,然而在整個武林來說,他卻只是一名二流劍手。
比起九環金刀雷剛,楊晉淮的名望還差得太遠,而在江湖中,一個人的聲譽高低跟他的武功是有密切關係的,很難出現名不副實之事。
而這個暗算他的人,劍法的凌厲,功力之深沉,卻較之九環金刀雷剛猶要高出一籌。
若非是凌千羽知道,除了龍行劍楊晉淮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在如此短暫的距離中對他施以暗算,他真不相信那人便是楊晉淮。
這一剎那,他的腦海裡湧起了無數的疑問,不知楊晉淮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麼?他為何要突然暗算自己?
但那煞厲的劍勢已不容他仔細思索這些問題,他的性命仍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必然設法先解除危機。
這時,他的身軀已騰空丈許,楊晉淮飛舞著一枝短劍,漾起一泓劍光,仍然籠罩著他,眼見他只要一口真氣接續不上,便將命喪那枝短劍之下。
凌千羽身在空中,突覺一切的嘈雜之聲,都已自耳邊消失,他已置身在無邊的空寂裡。
這種特殊的寂靜,使得他的眼前彷彿現起一個老人的身影。
意念閃現,比電光還快,他的身軀仍在繼續升高,已能看到城西的一角冒起的熊熊火焰和沖天的濃煙。
倏地,他覺得胸口一窒,這股真氣幾將用竭,而那尖銳的劍鋒又再度侵膚而入。
但聽他“嘿”地一聲,吐出胸口的濁氣,頎長的身軀不墜反升,彷彿在虛空裡找到了昇天之梯,只見他左右雙腳交互移動,倏然又騰起丈許。
在他吐氣開聲的一剎,那支插在鞘裡的金劍有似靈蛇一般,騰射而起,在他的身外繞了一圈,向後疾射而下。
這些描述極慢,然而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如此地快速。
楊晉淮本來有如凌千羽的影子一般,緊躡在對方的身後,一直以劍刃控制著對方,但在凌千羽一口真氣用竭之時,他的真氣也接續不上。
就在那一剎,他眼見凌千羽又再度往上騰昇,自己卻無法再挪升半寸,矮壯的身軀急速地墜落而下。
他的頭仍然是仰著,以致當他看見凌千羽有似步登天梯一般升高時,他禁不住失聲道:
“平步青雲!”
話聲一出,他也看到了那道矯夭的金光疾射而至——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