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身形剛沒入洞中,他已看到三條人影如天神急降而下,速度驚人之極。
他唯恐顧劍南會開口說話,順手就點了他的啞穴,然後自己也閉住呼吸,凝神往外望去。
谷中現出那三個人,果然包括苦海離亂人與血屠人魔祈白。
他只認得他們兩人,另外一個紅衣喇嘛卻不認得,但是光就這兩人也使他吃驚不已,暗忖道:“若是那種神乎其技的琴藝,也都敗在苦海離亂人之手,看來她已可居於天下第二高手之位……”
就在此時,只聽血屠人魔沉聲道:
“老夫不信天下有人能在我眼前逃過,何況他還帶著劍南……”
丹珠活佛道:“依貧僧之意,那人必然尚未走遠,我等不妨分路追趕。”
苦海離亂人寒聲道:“若是我遇見那人,我要將他的皮剝了!骨散了!”
敢情她還以為是琴聖鄭無心重又來將顧劍南擄走,是以才有此說。
這時那鍾先生也已趕到,他問道:“那孩子呢?”
血屠人魔祈白瞪了他一眼,沉聲道:“姓鐘的,老夫與你還沒有完!”
他目射xx精光,神威凜凜地道:“老夫鄭重聲明,誰若對顧劍南那孩子有所不利,老夫拚著這一身功力,也要與他周旋到底。”
丹珠活佛微笑道:
“貧僧亦與祈施主意思相同!”他的眼光在其他三人面上掃過,凝肅地道:
“誰若在劍南身上作任何惡劣打算,貧僧代表整個天龍派準備與他周旋到底。”
血屠人魔楞了一楞,哈哈大笑道:“但願活佛你的誓言確實是由衷之言。”
他側頭對靳素素道:“素素!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去尋找顧劍南?”
靳素素道:“那孩子我曾經見過,但是我尚有一事必須問你……”
血屠人魔道:“什麼事?”
靳素素道:“孩子是否苗疆殭屍門弟子?”
血屠人魔笑道:
“你怎會這樣想?劍南那孩子不但一點武功都不會,而且還是雙足殘廢哩!”
“雙足殘廢?”靳素素訝道:“你說的就是剛才叫喚的那個孩子?”
血屠人魔祈白道:“是的,一點都不錯……”他詫異地道:
“你又怎麼突然有此一問?”
靳素素道:
“因為我方才所看到的那個孩子,不但雙足未曾殘廢,而且身具神異武功……”
她的話還未說完,血屠人魔不信地道:“那有這種事情?”
靳素素雙眉一皺道:“難道我會騙你不成?”
血屠人魔一聽她那嗔怒之聲,心絃不由為之一陣顫動,他訥訥地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奇怪那孩子怎會如此?”
靳素素道:“我也是在奇怪,怎會有這等事情發生,但是事實上他在鄭無心的琴音之下未曾死去……”
“鄭無心?”祈白訝道:“你說的是昔年以一把金縷天香寶琴在第七次南北綠林會盟中,以琴音將黑山十三妖與勾漏三怪一齊震死的那個傢伙?”
他與靳素素有三十多年不見,並不知道她隱居在這個谷中,當然不會知道琴聖鄭無心為了慕戀靳素素,而結廬居此守候了十多年之久。
他話聲微微一頓道:
“我只久聞他琴聖之名,但是並未見識到他那可以致人於死的琴音。”
言下之意,認為琴聖鄭無心之名列天下七大高人並不如何了得起,甚而是僥倖。
靳素素輕輕哼了一聲,忖道:
“他這種自負的習性仍然未改,目空四海,瞧不起天下士……”
她緩聲道:“當年集在黑山十三怪之力尚且擋不了他一闋‘殘琴之操’,你們便可以想像到他的琴技之厲害……
尤其在十多年之後,他的琴藝更是已經到了天下無雙的境界,可是那顧劍南不但未死在他的琴音下,而且還能施以反擊……”
說著,將方才顧劍南持石塊互相擊出,以絕頂內功發出“空空”之聲,擾亂琴聖鄭無心的琴聲之事,簡略的說了出來。
當然,她不會將鄭無心居此十幾年以及對自己苦苦糾纏之事說出——尤其當著自己少年時的情人面前說出來。
她的話聲一完,祈白驚道:“那有這等事情?不可能的!”
靳素素沉聲道:“你真不相信我的話嗎?”
祈白道:“我並非不相信你的話,只是此事太不可能了!”
丹珠活佛道:“天下不可能之事太多了,難道不會有奇蹟出現?”
祈白暗自忖想了一下,也沒有思索出是什麼原因,使得顧劍南會落入湖中不死,而且反而變成身懷絕藝。
他緩聲道:“劍南是一個不平凡的孩子,所以老夫誓必要找到他……”
他的話一說到這裡,臉色突然泛起一陣紅暈。
此時晨曦初現,沉睡的大地已經甦醒,谷中頗為明亮,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看到他臉上突起變異。
靳素素驚道:“你怎麼啦!”
祈白深吸口氣,一掌突然拍出,厲聲道:
“老夫一想到那劫走顧劍南的人,便忍不住要吃他的心、拆他的骨!”
這一掌劈出,空氣中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厲嘯聲,丈許之外兩根石筍立即應聲而倒,斷為兩截。
靳素素還以為祈白是因為剛才受了傷的關係,這時看他這掌沉猛之極,才知道他只是痛恨那突然出現劫持顧劍南離去之人。
她一想到那張載有天靈上人秘笈所在的藏寶圖,心裡便泛起一陣隱痛。
她暗忖道:“天下竟有人能在斷腸谷把他劫走,而且還有四個高手停身在距離不遠處,卻沒有發現是何人所為,這真是窩囊之極!”
心念如電閃過,她已瞥見丹珠活佛的目光從祈白麵上掃過,凝注在自己的身上。
她眼中冷電一轉,迎著丹珠活佛的目光望去。
丹珠活佛眼中轉過一絲極其怪異的神情,緩緩地道:
“貧僧雖然並不認為顧劍南會遭逢意外,但是他一個孩子,萬一落入武林高人手中,總難有機會逃出來的,因此貧僧想出動追查……”
祈白臉上的紅暈已經散去,他凝望鍾先生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他眼光轉向靳素素道:“素素,你願跟我一道嗎?”
靳素素好多年來都未曾聽過祈白是如此溫柔的呼喚過自己,她心頭激起一陣顫動,默然點了點頭。
丹珠活佛微微一笑,招呼鍾先生道:“鍾道友我們走吧!”
鍾先生朝祈白抱拳道:“儘管祈白施主誤會老夫,但是時日一久,真象必然明朗,關於血手天魔之子失蹤之事,老夫並不願涉入,就此別過了!”
祈白冷笑道:“我祈某人非常明白此事,只要本人有暇,他日必將再上玉清宮向鍾先生請教,同樣的顧劍南只要不死,便是你崑崙再遭劫難之日,尚請你轉告其他那些不要臉的傢伙!”
他雖然知道這些話一說出來,會使得中原九大門派共同追殺顧劍南,但他一生自負之極,自信可以保護顧劍南,使他不致受到傷害。
何況此後又有靳素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鍾先生默默無語,丹珠活佛暢笑一聲,道:“施主毫氣幹雲真使貧僧佩服,貧僧可向施主保證,只要我天龍派一日不亡,顧劍南必然不會遭到任何兇險!”
他合掌作什道:“阿彌陀佛,貧僧就此告辭了!”
話聲一了,他一揮寬袖,皆同鍾先生轉身飛奔而去。
祈白看到那兩條人影,升上二十餘丈的絕壁,遠離視線之外,方始長吁了口氣道:“他們總算離開了!”
靳素素還未說話,已見到他的臉色陡然變為蒼白,全身一顫,吐出一口鮮血。
她驚道:“白……你……你怎麼啦?”
祈白苦笑道:“我方才施出‘招魂大法’,遭到丹珠活佛暗算,已經身負重傷,恐怕去死不遠了!”
靳素素啊的一聲叫道:“你……好!我去追他回來……”
她話聲才出口,只見祈白身子一陣顫抖,接連的又吐出兩口鮮血,身形搖晃不住,幾乎跌倒於地。
再也顧不得許多,她急忙移身過去,將祈白那瘦長的身軀扶住,左掌貼在他的背心,將真力輸了進去。
祈白依偎著她,喃喃道:
“三十多年來你我都沒有這樣接近過吧!唉!想起來那痛苦的往事……”
靳素素心中情緒複雜之極,彷佛是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她顫聲道:
“你,你不要再說好吧?”
祈白伸出枯瘦的手掌,撫著她那白玉般的素手,緩緩道:
“我只道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與你相見,想不到臨死之前還能重見你一面,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靳素素眼中流出淚水,泣道:
“你……你不要再說了好吧?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祈白笑了笑道:“哭什麼?唉!素素,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情感太過脆弱!”
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笑道:
“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活了五十多歲,已沒有什麼可以遺憾了,只是……”
他的臉色一變,道:“只是劍南那孩子!”
靳素素已看出他對顧劍南的深摯情感,她接下去道:
“為了那孩子,你也應該活下去啊!何況你方才說出那種話,只怕九大門派不會放過他,豈不是你害了他嗎?”
祈白苦笑道:“我方才不得不那麼說,因為我若不硬挺下去,若讓他們看出我已身受重傷,那麼我……”
靳素素道:“有我在此,他們還敢怎樣?”
祈白道:“那丹珠活佛城府深沉,而且練成‘無風指’絕藝,再加上鍾先生,你一人絕非其敵,我可不願連累到你……”
“唉!”靳素素道:“你到現在還是這個脾氣,你想想,我又怎忍心見你……”
她話聲微頓,又道:“就算你不為了我,為了那個孩子,你也應該好好的活下去,否則你剛才便不應該害他。”
她這句話的份量頓重,祈白臉色一變,怒道:
“這是什麼話?老夫待他如同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豈會害他?”
他心中始終認為顧劍南之落湖死去,是由於自己沒有盡力之故,內疚其深。
所以他才會不惜冒著本身的兇危,而施出招魂大法,只想能將顧劍南的陰魂招回來,以補償自己的歉疚。
既然他對顧劍南如此愛護,現在聽到顧劍南未死,當然更不願使那個已經失去父親的孩兒被別人殺害。
這種內疚在他有生之年他都不會忘記的,所以靳素素就針對這點,用話語逼使他再度生出生存下去的勇氣。
果然祈白聽了這句話而大發雷霆。
靳素素冷哼了一聲道:“你既然如此愛護他,又怎能就此死去?無論如你也要設法活下去,否則你所說的話豈不是都是空言?”
祈白頹然道:“我雖然知道如此,但是……”
靳素素道:“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
她對於這種不是因武功受傷的情形根本不瞭解,當然更不能貿然施以治療。
祈白略一沉思,道:“你先扶我坐在地上。”
靳素素左掌依然不敢離開他的背心,扶他坐下後,真力仍然傳進祈白體內,護住他的心脈。
祈白盤膝坐好,肅然道:“你先將手放開,我現在姑且一試‘天毒功’,試將本命之魂魄逼出,稍時你只要看見我百匯穴上,湧起一道青煙立即便點我‘百匯’、‘太陰’、‘天突’、‘血阻’、‘命門’、‘靈臺’、‘湧泉’等穴。”
他所報出的七個穴道,無不是人身死穴,只要中上一處,便可致死……
靳素素顫聲問道:“這……這行嗎?”
祈白道:“我既然想活下去,當然不會跟你開玩笑,不過我要告訴你,閉住這七個穴道時,必須以最快的手法為之,若稍有誤,我的魂魄便無法返回軀殼了。”
靳素素生平可從未聽過這等把魂魄軀出體外然後本身施術之事,她心旌搖晃,頗為緊張。
她咬了咬牙,沉聲道:“好吧!我不會失誤的!”
祈白深深地望了靳素素一眼,垂下頭去,雙手平置膝蓋,長長吁了口氣。
靳素素神色緊張,凝視著祈白,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僅僅一會兒工夫,她只見祈白已經停止向外吁氣,那下垂的頭也愈來愈低。
明亮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蒼白的臉上,漸漸地越來越藍,漸漸竟變為紫色。
就在這時,他的頭頂冒出一條淡淡的青煙,隨著這縷煙霧散去,靳素素雙手疾揮,飛快的將祈白七處死穴點住。
當她閉住祈白的“湧泉穴”後,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
她的心絃依然繃得緊緊的,凝視著盤膝垂首的祈白,因為她真不相信有人連中七處死穴,會得不死。
奇蹟似的情景突然出現,她只見祈白全身好似忽然充滿了氣,那垂落的頭顱由挺直了。
他那像藍綻似的臉色,頓時也回覆了生氣,就似已經枯萎的花草又回覆了綠色。
靳素素目光裡充滿了驚訝駭異之情,已見到祈白長長的吸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你!”她驚奇道:“你好了!”
祈白笑道:“我想暫時是沒有問題了?”
靳素素問道:“難道你還會……”
祈白臉色浮起一絲苦笑道:
“我只是先行透支生命,若是在六個月內無法找到藥物,我再也沒法可想了!”
靳素素吁了口氣道:
“只要有藥物可治便行了!我想一定可以找到的,你說是需要些什麼藥物?”
祈白搖了搖頭道:“你也許不知道,那是無法可以找到的,只不過家師天孤老人曾經對我說過而已,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中,我想是很難辦到的……”
靳素素截口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說出來看看,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
祈白道:“你曾聽過有一種萬年火龜嗎?這火龜是由天地至熱之氣孕育而成,可是它卻居於至寒之地……
這種火龜每隔五百年就脫一次殼蓋,我只要服用那種龜膠,便可以使內傷痊癒,但是又到何處去尋找這種龜膠呢?”
靳素素道:“只要有機會,我想不會有什麼困難的!”
她心裡也知道這種藥物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絕非自己所說的那樣輕鬆。
是以她話題一轉道:“你且告訴我,方才你既然知道是丹珠活佛暗算你,你以反而指說是鍾先生所為呢?”
祈白道:“說起來真是好險,他若是早一刻施以暗算,我的靈魂未回,軀體被焚,必然死去,幸而我已回過神來,所以只是心神受傷而己……
那時我逼得暫時閉住自己的心竅,納入浮血,原希望突施暗襲,後來發覺那暗襲之人武功太高,所以才擇一武功最弱之人……”
靳素素道:“原來你以為我也是跟他們一夥的?”
祈白嘆了口氣道:“我們分手十多年了,又怎麼想得到你竟會在這裡突然出現?
我……”說著目光凝視著她,不再繼續說下去!
靳素素自然能夠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默然片刻,道:
“三十年來我就住在這裡,你……你願意到我那兒看看嗎?”
“好吧!”祈白略一沉吟道:“尋找劍南的去處,也不急在這一時,據我觀察,丹珠活佛對顧劍南倒是一番真意,以此人之力,必然可保劍南無恙……”
靳素素道:“我想,這大概是有關天靈寶圖吧!”
祈白訝道:“你怎麼知道?”
靳素素道:“我親眼看見的,怎麼會不知道?你到我那兒坐坐,我們仔細談談……”
“是的!”祈白道:“還有許多的事情,我們必須要好好的談一談了!”
靳素素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唉!三十幾年來我總想找個機會與你相見,但是總……”
祈白緩緩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