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知遠坐在車裏,轉頭去看咖啡店窗口的位子,綽綽約約只見兩個人影:他知道那裏坐着的是施悠悠和姐姐。其實他已經見過悠悠,很漂亮。好幾年了,再沒見過面,長什麼樣都有些淡忘,只記得她的笑,純淨明亮,叫人想起可愛的檸檬黃色調。
靳維儀的電話又打來了,他沒接,雙眼微微一閉,推開了車門。
對面坐着的女子,從他進門開始,一直極有禮貌的看着他的臉,卻獨獨避開了他的眼睛。她比起以前,清瘦了很多。其實以前也瘦,可臉卻總是有些圓,現在褪去了嬰兒肥,下頜便尖尖的。她一直在微笑,牙齒潔白漂亮,真像是小小的一排貝殼。以前帶着牙套,她也不會覺得不自然,總是説:“牙套更需要曬太陽!”
靳知遠沒有半絲分神,在姐姐身邊坐下,可神色卻自己想象的更冷峻。
她打招呼,表情竭力沉穩:“你好。”可還是覺得氣息有些不穩,驀地想起那個晚上,自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可是最後,他的聲音冷酷的像是末日審判:“施悠悠,我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
互相間只説了幾句話就開始冷場。
維儀最初是好心,可也不忍心看到這樣尷尬下去,輕輕咳嗽一聲,有些自嘲:“好像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她朗朗一笑:“好了,我還有事。知遠,你要不送悠悠回去吧?”
施悠悠手裏的咖啡已經冷卻,泛泛的浮着一層白沫。明明是青春鼎盛的日子,明明可以鮮衣怒馬的日子,重逢遇上他,卻原來統統褪色。只是還竭力的維持着唇邊笑容,或許可以作為最後的防線。
靳知遠一直在看着她説話,眸色烏黑深沉。她的笑,早就不像以前那樣,明朗爽快。如今温婉而清淺,雲淡風輕。他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便忍不住鬆了鬆領口。
悠悠利落的站起來,甜美的唇角帶笑:“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可以了。”她比他們走得都要快,甚至不需要等待回答,已經站起來,像是避之不及。恍然就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只要離開這個人的視線,她便鑽出了水面,可以重新大口呼吸。
靳知遠坐着沒動,這樣的天氣裏,施悠悠只是在針織衫外套了一件黑色大衣,露出了白玉般修長的頸,再也不像以前,縮在大圍巾裏,毛茸茸的叫人愛憐。靳維儀看着他,無奈的搖搖頭。
只是片刻工夫,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要追出去,低頭對維儀説:“姐,我先走了。”
施悠悠坐在車裏,忽然記得翻出了包裏隨身帶着的小鏡子,她伸出舌頭,安靜的看着小小的鏡面,舌苔上劃過的那條近乎淺白的痕跡。這幾年的時光,只要是對着鏡子,她總是忍不住去照,也有同事注意到的,打趣她:“施悠悠,你給舌頭化了妝呢?還是給牙齒?”她就説:“沒有,我就看看唇膏褪色沒有。”
到了住處,她付了錢下車,可是靳知遠在身後快步趕上來。悠悠回頭,忽然有些暈眩:是自己記錯了麼?他的眼睛並非很大,又是內雙,有時候沉默,就會帶出幾分凌厲;更多的時候對着自己笑,就顯得璀璨迷人。可現在,隔了幾步的距離,卻從他的眼裏讀出了茫然和幾分躲避。可他在躲避什麼?
他沉默,英俊的臉上連笑意都深斂,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往事如流水,卻倒卷着襲來,她有些恍惚的看着那雙桃花眼,曾經燦爛而明亮的,如今卻藏起了鋒芒,只有淡淡光芒流轉,像是天邊散落的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