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香甜和咖啡的苦澀,那場偶然的相遇,究竟是甜是苦——又或者兩者相等?又有誰能一眼看到杯底,或者結局?
大學的時候,李君莫曾經和朋友在操場上一圈圈地逛,然後笑著說:“將來我要開一家小小的咖啡館,不用考慮生計的那種,安安靜靜的就好。”
工作了這幾年,忙碌地奔走在這個城市,生活中不外乎是家和酒店,心底好些夢想已經淡去——到底沒開成。卻是發現了這個家附近的小小咖啡館,和自己曾想擁有的是那麼地相似。招牌上亦是沉沉的咖啡色,漂亮的花體字“cafeshop”,明淨的落地窗和明黃色的大沙發,還沒走進去就有暖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側頭打量了一下,揀了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拿鐵。於是,除了自己擁有的小小單身公寓,這裡竟似另一個家一般,只要得空,君莫便跑下樓,安安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想。可其實,很多事情,那麼深地烙在心底,不用刻意地去想,甚至早已和呼吸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老闆娘三十出頭,很秀氣,不知怎的,眼神總有些滄桑。一來二去,倒也互相間熟悉了,君莫喊她凌姐,常常聊天,偶爾約出去吃飯逛街。她們什麼都談,卻只是避開生活,誰也無意提起各自的故事。更多的是在店裡,各捧著咖啡。君莫會帶上筆記本電腦,噼噼啪啪地寫工作材料和報告,偶爾看著外面,飄移的目光不定。凌姐會做各種花式咖啡,熟練地拉出各種奶沫圖案,有心形的,聖誕樹型的——只有君莫來了,她才會起身去親自捧出一杯。
君莫在上學時從來不知道咖啡還有這麼多學問,在散著異味的教室裡,雀巢、麥斯威爾實在沒有什麼不同,可就是執著地喜歡。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小資,然後心裡有些羞恥感——小資早就不是一個褒義詞了,卻依然堅定地說:“我一定要開咖啡館!”可是後來才知道咖啡的學問多得很——要學紙滴落式、虹吸式、蒸汽加壓式各種抽出加入的方法,還要挑選分辨咖啡豆。這般繁難,一如生活,總該在適當的時候學會妥協和放棄。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是迷戀咖啡裡濃濃的奶香,飲盡後可以全情投入的繁忙,或者,只是簡簡單單的,手中的杯子?
南方的秋天就是好,巨大的梧桐樹葉打圈,落下,橫在地上,經絡分明,一腳踩上去,脆脆地發響。
白色的小瓷杯,倒上espresso,再打上奶沫,加點肉桂粉,侍者端上去:“請慢用,可以續杯。”一對小戀人談得正歡,兩隻手隔著粗布的碎花桌布糾纏著。君莫坐在一邊,默默看著,突然想起一個詞是這麼說的——冷眼旁觀。可不是嗎?所有的生活都是別人的,餘下自己,在一個大得沒有盡頭的城市裡忙碌,到頭來,連自己在忙什麼都分辨不清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月,天氣正式轉冷。
君莫的家所在的樓盤靠近大學城,交通很方便——所以房價不便宜。父母資助了一大半,君莫也就心滿意足地買下了這套單人公寓,倒也不用月月按揭了。她也從來沒起過買車的念頭,反正地鐵站也近。母親要她學車,她總是搖頭:“我從來沒有方向感的,老媽你不知道嗎?”母親也就不勉強了,倒是轉了一個話題:“前天你阿姨又說要替你介紹了。”
君莫只是笑,母親本是略有些傳統而固執的人,卻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嘆口氣什麼也不說了。
寒冷乾燥的日子,即便有陽光,其實也很無力。不過空調很暖,所以望出去陽光也像是有了生命,活潑潑地跳躍。店裡還空落落的,凌姐細細地擦拭咖啡杯。一對女生進來,點了香蕉奶昔,低聲說笑。
君莫穿著深藍色呢子大衣,圍了格子圍巾,頭髮被風吹得有些零亂了,軟軟地披在肩頭和圍巾上。凌姐抬頭,見是她便笑著問:“冷不冷?”
“還好。”君莫答。她把大衣擱在一邊,拿出了一個紅色的咖啡旅行杯,笑著說:“我去衝杯拿鐵。”
凌姐答:“牛奶熱著呢。”
她慢慢走出來,穿著灰色的毛衣,纖細的手指握著紅色的杯子,在角落坐下,蜷在一角,膝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噼噼啪啪地打字。
窗外一輛黑色汽車慢慢停了下來。穿著米色風衣的男子下車,似乎看了一眼手錶,於是帶著寒氣推開門,駐足打量了一下,走向一號桌。他的眼神有力,只掃了一眼。“藍山。”他說,聲音低沉悅耳。
這個時候,慵懶的午後,又是雙休日,客人多了起來。小店不過請了兩個兼職的大學生做服務生,君莫擱了杯子去幫忙。凌姐將托盤給她,將下巴一努:“一號的藍山。”
君莫心中讚歎了一聲:這個男人真有味道。無疑,他長得極英俊,他倒無意掩飾這個優點,只是一眼看去——出眾而鎮定自若的氣質,倒讓他的樣貌顯得並非那樣耀眼了。
她小心地將一小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您的藍山,請慢用。”
動作妥帖,聲音輕柔——韓自揚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君莫向他微微一笑,眼神清麗而明澈:“先生請趁熱喝吧。可以續杯。”
客人並不止他一個,她轉身在一側的桌子上收拾杯子,背對著他。韓自揚的目光無意間劃過,她正微笑請一個小男生坐下,而那個男生卻微紅了臉頰。於是她明顯忍著笑意走回吧檯。
隔了一會,君莫回到自己的座位,還是盯著屏幕,偶爾也會想上一想,然後望望窗外,拿起杯子喝上一口。透明的玻璃窗阻隔了陰冷,她長長的髮絲滑落,遮住了小小的臉,她的笑無聲、毫不張揚,像一團小小的溫火。
韓自揚掃到那細細薄薄綻開的笑容,一直緊抿的嘴角微微一動。旋即轉開眼神,窗外停下一輛出租車,走下了一個女子,他輕輕喝了一口咖啡,付賬出門。
很久以後,韓自揚忽然明白了什麼是緣分——如果初遇給人留下了片刻的回憶,那麼必然會有第二次,從此,深切地融化在一個人的記憶中,再難抹去。
半個月的休假後第一天,君莫這個大堂經理就光榮地響應老總的號召來到基層。口號大概可以說成“體驗民情”——恩平曾經在背後嘮叨。君莫卻只能全盤接受——雖然只是工作一天,卻還是覺得彆扭。
不僅是她,就是客房部的同事也是難受,工作間裡氣氛一片沉默,同事間也不能隨意說笑,生怕李經理在報告上帶上一筆“工作態度不端正”。
其實這些君莫心裡都清楚,她也沒有辦法,往日最討厭自己晚上輪值,孤單單一個人在偌大的園子裡各個樓層跑來跑去,然後抽查員工服務,檢查客房,呆在一間簡潔的套房裡填檢查報告,還要在睡夢中提心吊膽會不會有突發情況需要處理——現在倒是巴不得晚上快些到來。
一天的工作很瑣碎,佈置會場、對客服務,順便也跑回自己辦公室確認了一位vip客戶,是位通訊業的鉅子,即將和酒店進行很多項目的合作。實際上,合作早就開始了,南岱今晚也要舉辦一場晚宴,好在她一直在休假,暫時就不由她負責。
基層工作所在的4號樓和辦公樓相距甚遠,君莫踩著高跟鞋跌跌撞撞地來回跑,心中真是有些憤恨。
南岱酒店不一定是h市最豪華的酒店,卻準是人們都想來的——h市旅遊業發達,於是很少有旺季淡季之分,常年爆滿的入住情況,就算捏著大把的錢也未必能在這兒住上一晚。別墅花園式的建築倚靠在市裡唯一一潭小湖邊,尤其是那幾間湖景房,每天早上推開露臺的門,踏上原木的小碼頭,水面上霧氣蒸騰,而群山間蒼翠欲滴。便是在這裡工作了四年,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於是順理成章地將這幾間湖景房推薦給了好多朋友做新婚房,可自己卻從沒住過。
其實君莫有這個權利,只要是輪到她值班——按理值班經理可以選擇一間房,可她每次走到總檯,總還是要了普通標間。她總是固執地告誡自己,心裡最幻想的東西還是不要太接近為好。有一天,生活真連期待都沒了,才真是索然無味了。
一系列檢查工作完成,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君莫剛走進自己的房間,還來不及坐下,電話就響起來。
“很抱歉,李經理,有位客人說她住的房間枕套和床單有異味,我們換了四套她都不滿意,正在發脾氣。”
“什麼客人?”君莫倒是愣了一下,這樣的投訴理由倒是聞所未聞。
“是vip瑞明的客人。”
君莫腦子嗡的一下,瑞明這個客戶——今天的晨會上老總還特別強調了瑞明集團和酒店的合作,那幾個“機不可失”還著重加了感嘆號,與會者心領神會。每天新聞中都在滾動播出瑞明集團總部落戶h市的消息,而南岱如果成了瑞明的長期合作伙伴,無疑是把住了一系重要人脈。
“你去準備一個套房,全部換上新的枕套和床單,給她換房間。”君莫用肩膀和耳朵夾住電話,套上制服大衣往外衝出去。
推進門的時候,她看到一個極高挑的女子站在床前,冷冷地打量正在換床單的服務員,而地上已經堆滿了換下的好幾套床單和枕套。服務員看到君莫進來,都是鬆了口氣,招呼道:“李經理。”
“小姐,實在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讓您現在還不能休息。”君莫微笑著對上那張帶著怒氣的臉蛋,大約剛參加了舞會,化著極精緻的妝容,倒露出了歐美式的輪廓風情來。旋即一愣,這張臉很熟悉,好像是自己常買的一本知名時尚雜誌上的模特。
“你是經理嗎?”廖傾雅隨手扯過一張被單,“你聞聞看,究竟有沒有味道?”
君莫接過,低頭聞了一下,微微皺眉:“小姐,這是洗衣房的疏忽,這幾天天氣潮溼,可能清洗後沒有及時烘乾。我已經讓他們給您調整到另一間套房中去,床單被套用新的給您換上,您先和我一起過去檢查一下,這樣可以嗎?”
廖傾雅冷冷地看了君莫一眼,點點頭。君莫吩咐立在一旁的服務員趕緊幫著收拾行李,方才緩緩引著她出門。
君莫親自替她開了門,很快服務員送來一套嶄新的睡具。廖傾雅看著君莫和服務員把床鋪好,低下頭去拈了一角放在鼻下,臉色略略緩和,這才說:“可以了。”
君莫接過服務員端在一邊的溫熱牛奶,輕輕放在床頭,又低聲道歉:“實在是對不起,廖小姐,明天我們會給您送上一張貴賓卡作為補償。雖然今晚影響您的休息了,還是希望您入住愉快。”
君莫關上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旁的服務員小梁略帶沮喪地問道:“李經理,這次是不是算很嚴重的事故?”
君莫拍了拍她的肩,輕輕說:“不要擔心,這件事我不會報上去,總會遇到一兩個難纏的客人。我們的床單都經過高溫消毒了,哪還有什麼味道?”
酒店和瑞明的合作剛剛開始,她實在不敢一時大意去得罪以瑞明總裁的名字登記的貴賓,就算是矯枉過正也顧不得了。
可是回到自己房間,終於還是覺得筋疲力盡,做酒店服務的強顏歡笑是免不了的,心中也難免厭倦了。工作了,才瞭解到學生時代的兩個假期的重要意義,如今兜兜轉轉地做到了高級白領,薪水讓人滿意,可在這之間,卻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於是第二日的晨會又險些遲到,君莫幾乎是拖拉著那雙黑色高跟鞋才跌跌撞撞地坐到恩平旁邊。幾年的交情,君莫不用轉頭也知道恩平正不滿地上下打量她。她忙自我檢查一遍,確認了頭髮光滑地盤在腦後,制服妥妥帖帖,方才轉頭去看恩平。
“昨晚又遇上麻煩了。”君莫用口型說著,眼角瞥了下此時唾沫橫飛的徐總。
“李經理,今天下午vip到的時候你和許經理一起去接待,瑞明的營銷總監可能還要和你們一起協商他們的新品發佈會。”
君莫忙不迭地點頭,記錄下來,然後又偷偷打了個哈欠。恩平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君莫想笑,卻又不敢,只等會開完,便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後開始整理文件,然後等會議室清空,才懶懶開口:“什麼事啊?”
恩平忍不住叮囑她:“不是剛放完年假嘛!看你今天這樣子,眼睛都是腫的——也不化個妝!”
君莫連連討饒:“我錯了啊。可是昨天晚上折騰到太晚了。”她頓了頓,又笑:“我想買的那個包好像在打折。這個月能不能拿上獎金就看這一次了,你說我能得罪衣食父母嗎?”
她將昨晚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恩平,只聽得恩平眼睛發亮,似乎八卦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了——入住的美麗模特,還是以年輕總裁的名義登記的:“沒聽說瑞明的總裁有什麼女友啊緋聞什麼的,你說……我們把這個消息賣給娛樂雜誌……夠不夠你買那個包?”
君莫繃緊臉:“哎,注意職業素質啊!”旋即想了想:“我比較喜歡資源共享,還不如直接在網上發個帖子。”然後再也忍不住,兩個人笑成一團。
說笑歸說笑,可工作還是得認真地完成。她一直在整理瑞明的資料,這個通訊業界的龍頭老大新一季的產品推廣也即將開始,南岱已經和瑞明完成了初步的接洽,要承接包括新品發佈、客戶接待等一系列的業務,這也就意味著瑞明即將成為酒店最重要的客戶之一,君莫休假回來,頓時有種焦頭爛額的感覺。
電話鈴響起,君莫一看是徐總的專線,不敢怠慢:“徐總您好。”
“這樣啊,好的,我立刻去準備。”擱下電話,君莫立刻轉撥給客房部胡經理,“胡經理,我們的a區套房還有幾間?瑞明的總裁助理剛才打電話來要求訂一套常住房,管家式服務。”
“嗯,什嗎?”君莫忙忙地記下房號,“我馬上過來察看,嗯,是給他們老總訂的。下午可能就要陪他們去看房。”
這一頓午飯吃得很是無味,即便是最愛的雞排飯君莫撥弄了幾下還是鬱郁地把筷子擱下了。她羨慕地看了一眼恩平,她正津津有味地喝著椰汁。君莫可憐兮兮地嘆氣:“你說放個假回來我怎麼成這樣了,緊張得飯都吃不下了。”
恩平笑:“少來這套,你甜美的笑容一展開,還有搞不定的客戶?”這話一點都沒錯,恩平一向把君莫的笑容稱為“無害”的笑容,以往很難纏的客戶,只要她去處理糾紛,往那一站,誠懇而微笑著道歉,幾乎百戰百勝。
君莫悶悶地撥了幾口飯,只是說:“這次不一樣。”恩平甚少見她這樣子,放下了飲料,認真地給她分析:“你知道徐總多麼狡猾奸詐嗎?為什麼讓你和許經理一起去?像許經理那樣的大美人,往那一站,你就算一聲不吭也沒關係啊。”她放下手中的果汁:“況且,你比她有點頭腦……有什麼好怕的?到時候往她身後一站,也沒你什麼事。”她撇撇嘴:“反正她也愛出風頭。”
君莫忍不住微微一笑。
做酒店這個行業的,對工作人員姿色要求很高,而公關部的許優更是佼佼者,容貌口才身段,絕對是公認的一流。君莫點點頭,眉宇間還是帶點怨氣道:“這次真過分,我才休假上來還沒準備呢,怎麼就讓我去……”她倒不是單純地害怕,畢竟這種重量級的客戶不是沒接待過,只是這次準備倉促,君莫向來奉行“不打無準備之仗”,不由得覺得心裡沒底了。
補上淡妝,總務部便打來電話催促君莫去會議室接客。君莫急匆匆地趕到一號樓,許優已經等在門口,姿容優雅,無懈可擊的妝容讓君莫覺得安心,她向許優點點頭,便靜靜站著。
徐總陪著一個年輕人從會議室出來,君莫微微訝異,感嘆瑞明總裁的年輕,利落的短髮和休閒的裝扮,甚至有些陽光得過了頭。他邊走邊向兩人伸手,態度誠懇,很博人好感。
徐總在一邊介紹:“這是瑞明營銷部的總監,馬初景。呵呵,這是我們酒店公關部許經理和大堂李經理。”君莫默不作聲看著許優儀態萬方地伸出手去,心裡嘲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了,人家瑞明總裁怎麼會有空親自來查看會場和設施……”這樣一想,倒也不緊張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說道:“幸會幸會。”
馬初景看著眼前的兩位高級經理,頓時覺得大飽眼福,更何況剛才一路轉來,一個個服務員也無不妝容精緻,身材高挑。他剛想開口,手機便響了:“噢,好的,我立刻和他們說。”
他轉身詢問徐總:“是這樣,韓總在這裡訂了套房,陳秘書在宴會廳吃飯,她想先看一下房間,是不是請貴酒店哪一位帶著去轉轉呢?韓總馬上就到了。”
徐總說:“李經理,這個房間的事我早上讓你確認過了,你趕快去4號樓前等著,看客戶有什麼意見就立刻讓他們去辦。”
君莫嘆口氣,微笑:“我立刻去。”
她走得極快,寒風將臉蛋吹得微紅,走到4號樓大廳時匆匆地對著鏡面般閃亮的銅柱理了理鬢髮。剛剛回過身,一個著黑色西服的男子便走了過來。君莫瞥了一眼門外停的黑色賓利車,心中驚疑不定,又四處看了看,並沒見到馬初景說的秘書,這時才接到電話,徐總撥過來的,略微解釋了一下,來的居然是韓總本人——她真想崩潰,忙忙迎上去:“韓總嗎?您好。”
眼前高大的年輕男子有幾分眼熟,君莫愣了幾秒,方才從龐大的記憶資料中鎖定了那一日在咖啡店遇到的男子。一瞬間的震驚過後,想起那一日也是驚詫於他完美的氣度——原來果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感慨了一瞬,立刻神色自如地伸出手作自我介紹,只是對方沒有反應,君莫亦只是微笑,將他的態度當做了倨傲——做酒店人至今,她早就瞭解這是極正常的。
她只是重複了一遍“很高興為您服務”,然後靜靜地看著他的雙眸。而他的目光沉靜而內斂,吻合他的氣質。倒是神色間有些倦意,眸子直直地射過來,似乎若有所思。
韓自揚毫無反應的一刻,卻其實想起了冬日下午的那個溫暖微笑,他一眼認出了她,那一日在咖啡店做侍者的女孩子,為自己端上藍山,原來是這個酒店的經理。然而剛才她對自己笑,甜美而純淨,卻空落落一般,彷彿一朵薔薇,開得豔美,其實早已秋風蕭索。
他微微一笑,同君莫握手,他的手修長有力,溫和而乾燥,君莫微微低頭,他的指甲亦是平整而潔淨。
身後的年輕服務員中有人發出了驚呼聲,君莫在前引路,狠狠地瞪了她們幾眼,暗示她們關鍵時刻不要犯花痴,一邊做著酒店的介紹:“我們有兩套客房符合您的要求,一套是總統套房,在二樓;另一套名人套房在三樓,您看了後再做決定。”
韓自揚與她並肩走著,微微側首,身邊的女子一身藏青色的制服,聲音柔美,亦是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他甚至說不上了解她,可那一日的她,其實並不愛笑,偶爾習慣性地淺淺抿起嘴,總讓人覺得有心事。職業將她保護得太好,叫人看不出一分內在的端倪。
“韓先生……先生。”君莫遲疑著喊了一聲,“到了。”她暗暗同情將來要給韓總裁服務的工作人員,這樣子的冷酷和難以接近,應該會很難搞定啊……可是目前她得打起精神,眼下出個岔子,該同情的就是自己了。
“嗯。”韓自揚不動聲色地回過神,抬腳跨進房間。
韓自揚隨意地看了客廳、書房、陽臺、臥室和盥洗室,不發一言。君莫只得道:“韓總,樓上還有一間名人套房,您願意去看看嗎?”
“好,麻煩你了。”韓自揚點頭向她致意。
君莫又領他上樓去看另一套。這套房間是君莫個人很喜歡的風格,主色調為冷色,簡單而不張揚,雖然比上一套略小,卻更明快而實用。韓自揚站在陽臺上,面對一盈湖水,迎面而來的是冰冷而潮溼的氣息。君莫站在他身後,只見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心中模模糊糊地記得,曾幾何時,自己所依靠的人,也有這麼寬闊的肩膀。
“李經理,你喜歡哪一套房?”韓自揚不經意地問道,眉梢微微揚起。
君莫定了定神:“如果是我選,當然更喜歡這一間。”
只是微微笑著仰起頭看他的反應,她想,一個單身男子,又從事電子科技的行業自然偏愛簡潔風多些。
“那麼就這一間吧。”他點點頭,嘴角微微一揚。
君莫舒一口氣,問道:“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韓自揚在沙發上坐下,微微撫了眉,忍住了酒後的輕輕暈眩:“我現在就用這間房間吧。”——本來是陳秘書來看房,他臨時覺得實在有些不舒服,索性便來要一間房休息。
君莫一愣,忙點頭:“好的,您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們前臺的服務員會把房卡送過來。”
韓自揚忍不住回頭一望,那抹略顯得纖細的背影就消失在門外——他慢慢收回目光,感覺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