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秋天。驕陽如同楓葉暈染,而萬丈晴空,沒有一絲纖雲飄翳着,爽氣得叫人嘴角不由自主的帶上微笑一縷。
林慕紮了一個馬尾,手裏捏着飯卡,踮着腳尖,透過人羣的縫隙間,去看生煎究竟賣完了沒有。好容易輪到自己,她剛要指指那僅剩的三個,忽然排在前邊的那個男生又轉了回來,歉意的對她一笑,然後對服務員説:“我還要三個。”
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油乎乎的三個小包子被裝進了別人的盤子裏,林慕不勝悲憤的指着那籠大包子説:“我要兩個大菜包。”
坐下之後,喝了口豆漿,她開始給辛華髮短信,其實瑣瑣碎碎的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抱怨了幾句。很快,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咬着包子,熟練的解鎖,打開:今天這麼早就起來了?
今天是林慕成功申請到助教工作後上崗的第一天。
其實算是幸運,今年院裏給本科生們新開了一門遠程視頻教學課。合作對象是美國的大學,沒有主講老師,以講座的形式進行。相對應的,本校的教務就更輕鬆了,因為對方的助教也是這裏過去的師姐,只需要有人在那裏負責調試網絡、和對方聯繫教務工作就可以了。
這可是二十比一的篩選率,輕輕鬆鬆的可以一個月賺上幾百塊,最終名單在網上公佈的時候,幾個同學毫不客氣的替她預支完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在前門的韓國料理店吃得心滿意足。
她起得早,室友還在迷迷糊糊中微鼾,誰讓得配合美國那邊的時間呢?林慕踏進教室的時候,忍不住又跨了出去看了看門牌——304,沒錯呀!
可是為什麼手裏的學生名單隻有六十多人,可這現場的坐的規模,足足有一百開外?她疑惑的問了第一排的學生,那個女孩子理所當然的回應她:“咦?我們是看了外邊的海報才來的啊!”
噢!對了!第一節課的主講人是一位本校的師兄,碩博連讀,據説此人導師還是諾獎的獲得者,總之人家願意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關照師弟師妹,實在是很厚道的一件事。況且,早幾年的時候,這人在學校也是一時豪傑的風雲人物。難怪來了那麼多人捧場。
她打開了多媒體,屏幕徐徐的降下,有着奇妙的,叫人覺得心安的速率。
打開聊天軟件,她靈巧的輸入了導師給的帳號,啪的一聲,顯示着對方大學的帳號亮了起來。對方發來了視頻邀請。
林慕接受邀請,嘟嘟的幾聲響,網絡顯示已經連通。
數秒之後,大教室的環繞音箱裏傳出了女聲:“喂,喂,聽的見嗎?”
林慕拿起了麥克風:“聽得見,師姐,我是林慕,你能看到我們嗎?”
對方隔了一會才説:“聲音很清楚,可是看不見啊。你們呢?”
彼此彼此,這裏本該顯示着對方視頻的項目欄裏,也是空空如也。
林慕看看時間,還有十分鐘上課,於是也不是很慌張。又一一檢查網絡、硬件、軟件、網線插口,都沒問題,連聲音都是流暢而沒有絲毫延時的,可是偏偏視頻出不來。她皺着眉頭,對下面的學生招呼:“誰是班長?上來一下。”
有個男生跑上來了,林慕拍拍他肩膀,讓他去找網絡科的管理人員。自己還在反覆調試,嘴巴還嘟嘟囔囔的抱怨:“不是吧?獨享了30兆唉,怎麼就是不行啊?”
反覆的斷開連接,這裏邀請那裏,那裏邀請這裏,總之各種方法都試了一遍,不行。
電腦屏幕的下側顯示時間到點,林慕下意識的去看門口,技術人員還沒來,她無奈的聳聳肩,對着麥克風説:“師姐,要不我們先開始吧?”
那邊應答的已經是個男聲了,很好聽,有莫名的叫人鎮靜的味道:“hello。”
林慕心裏其實悄悄的鄙視了一下:明明是中國人嘛,講什麼英語?出國就了不起嗎?
雖然因為看不見,起了一陣小小不滿的騷動,可既然講座開始了,也就安靜下來了。
此刻技術人員才匆匆忙忙的推門進來。林慕鬱悶的看着他幾乎做了和自已一模一樣的檢查程序,最後,可以想見的,那個人無奈的苦笑:“沒轍。”很快又因為別的事,就先撤了。
林慕手裏還拿着那個攝像頭,她胡亂撥了個角度,擱在一邊,又抹抹鼻尖的汗珠,微微咬唇,堅持一遍遍的查找哪裏出了錯。
其實這也算強迫症的一種吧?反正她就是這樣,有一點點的不滿,就會這樣無休止的想要將它修補到滿意為止。她熱得將外套狠狠的脱下,很不文明的,低低咒罵了一聲:“奶奶的,到底哪裏出問題了?”
忽然就安靜下來了。此刻麥克風還開着,就放在手邊,她的聲音,本來可能細如蚊蚋的,此刻無限制的被放大,傳到了每個角落,當然包括大洋彼岸。
此時林慕站在講台上,呆若木雞,忙低下頭,輕輕咳嗽一聲,第一個反應是去關麥克風。而那邊的聲音也立刻傳來,像是忍了笑:“那位調試機器的女生還在麼?”
她無奈的答了一聲:“在的。”
“我這邊看得到你了,你可以把攝像頭對準學生麼?”
哦,真好。想必剛才自己皺眉、嘆氣,各種奇怪的表情,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了。她彷彿燙手一般,將那個倒黴的攝像頭調轉了角度,然後放棄了努力,坐在一邊,默默反省。
中間休息了五分鐘,那邊聲音傳來:“對不起,是我們這裏的攝像頭出了問題。辛苦你了。
鬨堂大笑,人人看着年輕的助教,不過是善意的。連林慕自己都笑了出來,接話説:“沒事的,呵呵,沒事的。”
於是一堂純粹是依靠聽覺的講座就這樣繼續着。氣氛卻極好,人人聽得專心致志。那個叫周欽一的牛人師兄,似乎可以輕而易舉的調動起學生們的注意力,林慕本來自己帶了專業課本,此時也慢慢的被吸引了注意力,於是收起了課本,微笑着聽師弟師妹們和他互動。
話筒傳遞來傳遞去,問的問題也越來越不靠譜。
時不時就有笑翻天的聲音,可是不管問題多麼幼稚,周欽一的答案卻總叫人滿意,既幽默,卻又不讓人覺着是貧嘴。
林慕心裏感嘆了句:這才是水平啊,順便把剛才的一點小小鄙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下課的時候,有學生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周師兄,下次還是你來講嗎?”
那邊頓了頓,然後説:“恐怕你們的教管不會同意將來的文學大師們來聽化學前沿講座。”
“哦”的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那邊繼續説:“今天準備的並不好,請各位見諒。”
林慕想:真是謙虛啊謙虛。準備的不好還能講成這樣,要是準備的好了是不是想顛倒眾生?
結束的時候林慕上去收拾殘局,對方打了一行字過來強調了下:
抱歉,今天的主題和專業無關。本來約定好的漢學老師沒有過來,找了周師兄頂包的。她回了個笑臉過去:不會。反響非常的好。
出門才看到大廳的一張海報。
學習部那幫娃娃很會抓人眼球。也不知他們哪裏弄來的照片,連講座的題目都被塞在了角落。
少有人把棕色的格子襯衣傳出精神氣來,可照片裏的男人笑得很英俊,用《世説新語》裏的話來説叫做“爽朗清舉”。背景隱約是在羣山深處,退後一步萬振高崗。大約是極險峻的地方,可他倚着山壁,氣定神閒,彷彿身處在到處是穿比基尼美女的海灘。
林慕歪着頭看了幾秒,心下大悔。
造化弄人,怎麼輪上帥哥講課了,偏偏就沒了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