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看得見拐角的地方,她住的那裡,門敞開著。
心臟重重的落回了原地。
有人摔在地上,還不知死活。到處是打鬥的痕跡,還有暴力的味道。林季常簡單的抓起一個人的領口,瞥見桌上擱著的一杯涼水,甩手澆了了上去。
那人被水一激,醒轉過來,卻說不出話來,額角可見翻開的皮肉。
其實不必等他親口證實了,桌上有一支新的電話。此刻忽然震動了起來,在靜謐的空間裡,突兀生硬。
他接起來,聽到那個三年未聽見的,熟悉的聲音。
其實晚上還有一個私密的小派對。林季常趕到的時候,也不過寥寥幾個人,錯落的坐在了露臺上,低聲談笑。
章殊坐在顧恆波身側,轉過頭來招呼他:“司年呢?怎麼不帶她一起來?”
林季常笑了笑,拿了一杯酒。更多的時候,他臉色凝重,並且不時的查看手錶,彷彿覺得時光過得如此緩慢,而他坐立不安。顧恆波招呼侍者換下他已經喝完的酒杯,坐在他身邊,顯得舒適而放鬆。
本該是慶祝的時刻,他卻難得依然警覺:“你預備對你哥哥怎麼辦?”
林季常一口飲盡了杯中澄黃的酒精飲料,手指修長,撥弄著杯子,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你是在提醒我窮寇莫追?還是要我小心他破釜沉舟?”言下似乎又有些不悅的意思。顧恆波投降似的舉起手,微笑:“算了,當我沒說。你們的家事。”
他也不過略略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章殊體諒似的衝他笑笑:“去吧。大團圓。”有盈盈轉了身,對顧恆波嬌嗔:“你看看,他可真是把司年當了寶貝。連帶出來都捨不得。”
林季常低了低頭,說不清是不是在笑,又似乎只是掩飾,揮了揮手告別。
深夜,海浪的拍擊聲如同天神的怒吼,在遼遠的天地間恆動如同宇宙的脈搏。大道上疾馳的那一輛車,彷彿是唯一的過客,將車前燈的光束遙遙的打向世界盡頭。
林季常最後敲響那幢別墅的大門的時候,咚咚的聲音,似是自己的心跳,魯莽而激烈。這麼多年來,唯有這一刻,他拋棄了一切顧慮,彷彿已經走到了人生盡頭。
門沒有鎖,緩緩的裂開一條縫。
林季常往客廳看去,因為水晶吊燈開著,很難讓人不注意到那個魁梧的人影,他的哥哥,林季飛。
林季飛坐在沙發上,隨意的回過頭來,黝黑的膚色,露出潔白的牙齒,卻有森冷的感覺:“三年沒見了。”
林季常沒有說話,抿了唇在他面前坐下,沉聲問:“她呢?”
“這麼著急?好歹兄弟間也該敘敘舊。”林季飛端起身邊的冰水,好似杯裡裝著的是最烈的伏爾加,“把人帶出來。”
樓梯上傳來踢踏的腳步聲,林季常並沒有回頭,他知道他們正在把她帶出來。他注視自己的兄長,門外的海濤聲逾來愈響,相對應的,他卻平靜而波瀾不生:“你想要什麼?林氏?還是關南?”
林季飛有一瞬間愣了愣,彷彿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他微微挑了唇角:“你是在和我開玩笑麼?”
“你死了,所有的都是我的。連你的女人都是。”他一手攬過司年,手臂橫過她的頸,微微迫使她抬起頭來:“看清楚,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實在不忍心就這麼放了。”
司年的手被縛著,她的目光看著林季常,沒有害怕,連驚懼都沒有,素白的臉上浮了不正常的淡淡紅暈。他回望她,出奇的安定,似乎那一眼,就瞭解了她全部的想法。最後只是搖搖頭,語氣寬慰:“別怕。這本來就是我的事。我本就該過來。”
司年的嘴裡塞了毛巾,說不出話來,眨了眨眼,有大顆的淚水,級緩級緩的湧了出來,一滴滴落在林季飛的手臂上。
林季常的右手微微一動,有一瞬間似乎想站起來,可終於還是按捺住了,眼神投向林季飛,語氣直截了當:“即便我死了,你拿不到林氏。”他微微頓了頓,有些譏諷,“既然你心裡把我當作了死人,你不會不知道有樣東西叫做遺囑?”
其實他們兄弟還是有相似的地方,比如黑得嚇人的眼眸,比如堅硬的下頜,比如此刻,林季飛看著弟弟,收斂了笑容,露出鋒銳的神氣來。
“我們兄弟雖然不親,可我以為,你還是多少了解我的。你真以為我是要那份產業?”他自顧自的搖頭,“不是,不是。我回來,就是為了報復……因為我恨你,我恨你的媽媽。所以我想先毀了林氏,再來毀了你。”
“不過說起生意上的勾心鬥角,我好像還真的不是你的對手。三年前輸了一次,到現在還是輸。幸好,你還有個女人……”
他的手臂粗壯,示威般的拉扯司年的長髮,就像她不過是一隻落入陷阱的獵物。
“好了,現在把你的勃朗寧拿出來吧。我知道你一定帶著它,弟弟。”
林季常一愣,卻毫不猶豫,拿出了那把槍,倒轉了槍口,扔到了一邊。其實他帶著這把槍,並不是自衛,只是習慣——這幢別墅的周圍全是林季飛的人,他不會不知道,一把防身用的槍,其實毫無用處。
輕輕的聲響,三個人的目光都被金屬撞擊地板的聲音所吸引。
林季飛嘖嘖的嘆了口氣:“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是誰教你拆卸槍支的?”
他們似乎都有閒情在此刻聊天,雖然林季飛的手依然扣著司年,可林季常倒坦然的坐下來,微笑:“你。”
“是啊……你的天分真是比我好。不光是打理林氏,連射擊和玩槍,總是比我有一手。”林季飛話鋒一轉,“所以我不會不記得,你也算是神槍手。槍還是還給你。我想看看,這麼多年,你退步沒有。”
他站起來,將司年推給身邊的人,然後走過去彎下腰,撿起了那把勃朗寧,檢查了裡面的彈藥,又丟還給他:“來,試試。”
他拿手比了一支槍,對著自己的右手臂做了個動作,又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這麼近的距離,你不會失手的。別怪我狠心,一槍殺了你是爽快,可是我捨不得。不讓你廢了自己的手臂,我又不放心。只能讓你自己動手了。”
槍支從茶几的一端滑向了另一端,發出“嗤”的聲響。
林季常用手扶住了,若有所思。
他們都在微笑,卻又冷冷的對峙,連目光的碰撞都有洶湧的殺意。
林季飛站在司年身前,一臉輕鬆:“我知道你在衡量距離,先殺了我,再救她。不過,如果你真的愛她,我勸你還是算了吧……我倒地需要一秒鐘,足夠別人開槍了。”
林季常拿起了槍,掂了一下,微笑:“不是。我只是在想,要廢自己的一條手臂不是難事,要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失態倒是划不來。”他看得到司年嗚咽了幾聲,掙扎了一下,卻只是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右手臂上,不濃不淡的安慰她:“閉上眼睛,不要看。”
“砰”——
悶悶的一聲,可以想象高速飛旋的金屬子彈撞進了活生生的血肉,骨肉四濺。
儘管有了思想準備,可是比深入骨髓還要濃厚的疼痛,幾乎切斷了自己的神經,讓林季常在那一瞬間眼前發黑,坐倒在沙發上。手臂彷彿被切斷,又有子彈穿擊而過帶來的溫度,滾熱的鮮血滴了下來,指尖沒有感覺,只覺得黏稠。
那把槍掉在地上,林季飛眼睛都沒眨,站著鼓掌:“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拿起槍,對著林季常,輕輕釦了下去。
又是一聲巨響。
司年滿臉淚水,頭髮掙得四散,眼睜睜的看著那顆子彈直奔林季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