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庵所住的洗雨堂雖然不甚寬敞,卻足夠擺一張八仙桌。讓雲寄桑等九個人圍坐。顧中南因為要照顧方慧汀,沒有出席。飯菜已有些涼了,卻甚是精緻美味,因為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眾人吃得停不下箸。雲寄桑夾起一塊涼拌竹筍放在口中咀嚼著,細細品味著它的餘香,眼前又浮現出少夫人的身影。心中暗忖:莫非這桌飯菜也是她置辦的?
胡靖庵忽想起一事,起身向眾人道:“各位,剛才慘案發生之前,胡某已經和雲少俠商量過了,準備在這兩天裡將大家集中起來,同居一處,以免給兇手各個擊破的機會。大家以為如何?”
“不成!”班戚虎將桌子啪地一拍,瞪圓了眼嚷道,“要是就這麼被這對狗屁香煞嚇住了,老班以後還有什麼面目去見三十六連環塢的兒郎們?”“班塢主言之有理,而且我天生就不喜歡和別人住在一起……”薛昊也冷冷地反對。“這……”胡靖庵情急之下轉向喬翼道,“喬大俠,你看……”喬翼微微一笑:“喬某雖然不才,可是還未把這區區的雌雄香煞放在心上,諸位請了!”說著站起身來一拱手,就這麼走了出去。
胡靖庵沒有想到一向通情達理的喬翼竟然也會拒絕這個提議,不由愣在當場。
“說得是呀,這麼多人亂哄哄的,咱們夫妻想說個體己話都不成呢!對吧,自凝?”容小盈向任自凝嫵媚地瞄了一眼。“啊……這……是。”任自凝低著頭,笨拙地附和著妻子的意見,完全不見了剛才出劍時的凌厲與軒昂。“自凝,我看咱們也該回去了,所謂生死有命,更何況想要咱們夫妻的命,那也得搭上點兒什麼才成不是?”就這樣笑著,容小盈拉起一臉歉意的任自凝也離開了客廳。
胡靖庵和雲寄桑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看起來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竟然會遭到這麼多人的反對。
雲寄桑向卓安婕望去。卓安婕嫣然一笑:“別看我,其實我也不習慣和別人住同一間屋子。”雲寄桑又不由望向言森,卻正好迎上了言森的目光。雲寄桑頓覺自己的眼睛似被針刺了一般的難過,痛得他險些把眼睛閉起來。言森也嘿然一聲,轉過頭去,顯然也並不好過。
雲寄桑暗暗心驚,他久習六靈暗識,神意之強韌遠勝常人,卻險些被這言森比了下去。辰州言家以趕屍起家,所擅長的殭屍拳雖然詭異,卻並沒有什麼高明的內家功夫。這言森無論精神內力都已晉第一流的境界,但何以在言家寂寂無名呢?
雲寄桑正在懷疑,不料言森卻向他道:“雲少俠,不必勉強,言某猜想,這幾位之所以不願住在一起,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雖然來到起霸山莊已有兩日,雲寄桑卻還是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幽暗的燈光下,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又隱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
“苦衷?什麼苦衷?”
“這個麼,那就要靠雲少俠慢慢去找出來了。”說完,言森向顧中南微微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就在他點頭時,雲寄桑看到了他揚起的下巴。那種全無任何血色的蒼白讓雲寄桑的心頭禁不住打了個戰。
“言某猜想,這幾位之所以不願住在一起,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言森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苦衷?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苦衷?雲寄桑一邊想著,一邊在林間的小道中緩步前行。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小路的盡頭,他抬頭望了一下天空中那輪暗淡的明月,搖頭苦笑一下,轉過身來又向回走。
突然,一陣細微的響聲傳入他的耳中。他很熟悉這種聲音,那是夜行人在樹木中穿行的聲音。無暇多想,他已展開身法,向那個方向奔去。
六靈暗識運轉之下,那聲音越發清晰了。他飛快地攀上一棵高大的古柏,將身子隱藏在枝葉中,藉著微弱的月光向下望去。不遠處,一座安靜的院落沐浴在乳白色的月光下。
那是什麼地方?正想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已飄然落入那庭院之內。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六靈暗識還是在雲寄桑的腦海中清晰地反映出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洞庭三十六連環塢主班戚虎!
若有若無的月光穿行在片片愁雲之間,恍惚若夢。雲寄桑清冷的目光透過掛著晶瑩露珠的枝丫,緊隨著院落中班戚虎的身影。對於班戚虎的出現,雲寄桑發現內心深處並沒有如何驚訝。他倒是對於自己在此刻表現出來的冷靜感到一絲意外,為何心跳連一絲緩急也沒變?是六靈暗識的緣故嗎?
班戚虎的臉上蒙著黑巾,他老練地在院落中半蹲了一會兒,確定四周無人後,輕煙般地來到正房前,一手掀開窗子,剛一露出尺許寬的空隙,身子便已騰起,以與他身形決不相稱的靈巧和速度,側身翻進屋內,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好傢伙!”雲寄桑唇邊露出一絲笑意。他在笑那些將班戚虎看成粗人一個的江湖中人,要是他們見到此刻這個詭異狡詐的班戚虎,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雖然離得遠,可雲寄桑的六靈暗識還是可以清晰地辨出屋內那種種細碎的聲音。顯然,班戚虎是在搜尋什麼東西。忽然,雲寄桑想到了薛昊說過的話——“你沒想到吧,對某些人來說,這起霸山莊中收藏著讓他們夢寐以求的無價之寶。”莫非班戚虎要找的,正是那所謂的“無價之寶”?
忽爾,那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哧”的一聲輕響,暗淡的金紅色火光將班戚虎的身影映在了楹窗上。在黑暗中久尋不獲,班戚虎竟鋌而走險點著了火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