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昊從來沒有看到過她乏成那個樣子,一坐進車,就像個蝦米一樣蜷曲起來,彷彿是放心的把整個人放心的交給了他,就這樣沉沉的睡過去。
他看得見她潔白而線條優美的後頸弧度。又因為脫了外套小西裝,裡邊的打底衫的貼在了她柔軟的身軀上;隔著黑色的棉布料子,也看得見有細細的肩帶的痕跡。她的呼吸聲柔和而低緩,明明背對著自己,卻彷彿將甘甜的氣息拂在了自己頸側。
小小的空間一下子燥熱起來,像是有微弱的溫火在心底炙烤。蘇如昊將車窗微微的降下了幾分,涼風一下灌了進來,彷彿是激靈靈的水珠落在了發燙的臉上,他深呼吸了一口,直到確定自己完全鎮靜下來了,才又將窗上關上。
目不斜視的一徑駛到了小區的樓下,他卻不忍心叫醒她。車子熄火了半晌,他慢慢的伸出手去,攬在她的腰間,讓她整個人都靠在自己的胸前。
夏繪溪只是懶懶得動了動,嘴角輕輕的一撇,依然在熟睡。
懷抱裡是這樣溫軟的身體,蘇如昊微微想了想,難以抵抗這樣的誘惑,唇角勾起了笑意,俯下身去,吻上了她的唇。
只是輕輕的一蹭而已,只覺得柔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她的,微微帶著潮溼的涼意,彷彿是天邊的流雲翩然而過,將人的心思也攪得旖旎了。
她帶著濃濃的倦意醒過來,睜眼的剎那似乎還懵懵懂懂,彼此的目光如墨如水般糾纏了很久,她的神色明顯古怪的一變,帶著訝異,輕輕的“啊”了一聲。
蘇如昊並沒有趁勢欺近來,只是放開了她,用力的摁了摁眉心:“嗯,把持不住了。”
她沉默了片刻,臉色並不好看,似乎在忍耐,最後說:“咦?不是說吃飯嗎?”
蘇如昊神色不動的開了車門:“是啊。你先睡覺,我來弄吃的,都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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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看見臥室和寬大的床,彷彿就是惡狼看到了柔弱的羔羊,夏繪溪低低的歡呼一聲,放肆的往上一躺,很快就陷在了柔軟的被褥間。
這一覺綿長而深厚,因為鴨絨被全是暖暖的陽光味道,最後被喚醒的時候唇角還帶了笑。她有些不滿的只想用手揮開身邊惱人的聲音,然而身體的反應更加誠實,許是被一陣陣傳來的粥香味吸引,肚子已經咕咕的叫了起來。
他將床燈打開,俯下身將一套衣服放在她的枕邊,笑著拍拍她的臉頰,吩咐她:“把衣服換了。”
夏繪溪又賴了會床,才慢吞吞的將那套衣服換了。眼皮微腫著,彷彿遊魂一樣走到客廳,似乎還有些分不清狀況。
看著她躺下睡覺後,蘇如昊又去了趟超市,經過了一家女裝店,想了想,又怕她這麼將就著睡並不舒服,就替她拿了一套質感最柔軟的衣服。此刻看她穿出來,才知道是套緊身的瑜伽服。深紫的顏色將她的臉色襯得更加的白皙,雙腿修長,身段柔軟,而纖腰彷彿盈盈一握。
夏繪溪並沒有注意此刻他帶些灼熱的目光,看著餐桌上那碗香氣四溢的白米粥,聲音有些嘶啞:“你做的?”
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裡整潔如同樣板房。現在一眼張望過去,廚房裡倒零零碎碎的,各種食材、鍋碗還放在流理臺上,主人似乎還來不及整理。
他點點頭,抿起一絲微笑:“你試試。”
此刻剛剛入夜,並不算太晚,夏繪溪想,他應該是從下午忙到了現在。這樣一來,指尖捧著的那碗熱粥,倒是分外的可貴。
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熬得極稠極濃、又綴著褐色的皮蛋碎末、散發著爽脆蔥香的白粥彷彿正在一點點的讓她的身子溫熱柔軟起來,胃口也慢慢的打開了。夏繪溪服從本能,將一大碗都一掃而空,最後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眼巴巴的看著蘇如昊,目光亮晶晶的:“還有沒有?”
他看著她這個可愛的小動作,探過身去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說:“別一下子吃太多,緩一緩再吃。”
蘇如昊穿了件卡其色的家居T恤,胸前似乎還有些水漬,袖子挽起來,鬢角清爽,鼻樑挺直。俊朗,溫和。
夏繪溪歪著頭看他,忽然想起他在車裡乘著自己熟睡親吻自己。明明是心懷不軌的行為,被發現的時候,他的卻目光明澈而坦然,似乎篤定自己不會反感。就像這碗他親手煮的、被自己喝得乾乾淨淨的粥,芳香四溢,慢慢的就將柔軟的心情填充在了自己的心裡。
可是此刻,心懷不軌的卻好像是自己……夏繪溪微彎了唇角,慢慢的靠過去,抿著絲絲的笑意說:“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她的眸子閃爍而靈動,帶了小小的試探和羞怯,鼻尖微翹,氣息一點點的逼近他。可是蘇如昊坐著,不動聲色,眸色越來越深濃,淡淡翻滾著、又似乎壓抑著情愫。
他閒然的輕輕往後一仰,彷彿逗弄,不輕不重的拒絕她:“不可以。”
夏繪溪愕然頓住,片刻後眼中的笑意漸濃,“理由?”
他的語氣平靜:“剛才在車裡,我親你的時候,你那是什麼表情?”
夏繪溪目光往上輕輕的一飄,似乎在努力的回憶,最後忍不住,“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剛才啊……又累又餓,你偷偷吻我的時候……我正好有些暈車……”她扁了扁唇,有些委屈,也有些調皮的笑,“我怕吐在你身上,就拼命忍著。”
他的笑終於舒展開,探身捉住她的手,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前,慢慢的吻了下去。將觸未觸之際,低低的說了句:“這個解釋我很滿意……現在可以了。”
並不像剛才那樣只是淺淺的觸碰,他十分霸道的掠盡了她全部的氣息,輾轉纏綿,幾乎將她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她的唇齒間還有著白粥的清香,身體的氣息甘甜,而腰肢柔軟——他一點點的收緊自己的手臂,一點點的用力——有那麼片刻,蘇如昊覺得那種衝動難以控制,幾乎以為彼此會軟化,再溶成一個軀體。
蘇如昊放開她的時候,其實還在微微的喘氣,又努力的調整氣息,他想起她青澀的回應,忽然淡淡的笑:“初吻?”
夏繪溪伏在他的肩上,不可遏制的臉紅起來,微微搖了搖頭。
他微挑起眉,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低聲說:“我不信。”
她狡獪如同小兔,咬著他的耳朵說:“剛才在車裡的才是。”
蘇如昊掰著她的肩膀,皺著眉打量她,又將手撫在她的頸側,感受著那裡恰好的弧度,最後自己反倒覺得懷疑了,又重複了一遍:“我不信……這麼漂亮的丫頭,在大學沒人追?沒談過戀愛?”
她揚了揚臉,目光透過他的肩膀,望向客廳的窗外,似乎有些悵然:“嗯,大學沒戀愛過,真遺憾。”
蘇如昊凝神看著她的的側臉,膚色白皙如玉,或許因為沒睡飽,髮絲散亂,眼下還有淡淡的青色。怎麼看都有些狼狽,可是此刻,有一種十分愉快的情緒在自己胸腔綻開,蘇如昊難以剋制的又去輕吻她的臉頰,低低的回應她:“現在還在遺憾麼?”
那麼輕而魅的聲音,彷彿是不動聲色的挑逗,夏繪溪只覺得自己的心尖正在一點點的充血,然後嘭的就跳動起來。她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安心的靠在那裡,淡淡的微笑:“現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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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這麼彼此依偎著,氣息交錯,最後他又打橫把她抱起來,走向臥室。她軟軟的靠著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跳聲,疾而有力,一下下,似乎在撞擊自己的耳膜。他走得平穩,她在他懷裡微微的側了角度,將自己埋得更深一些,彷彿是被溫柔的海浪卷著,柔軟適意。
臥室依然拉著窗簾,漆黑得似乎是深夜。蘇如昊將她放在被子裡,又在床側坐下,握著她的手:“今天發生什麼事了?”
語氣依稀如同暗夜之中,有一盞百合正在輕柔至極的綻開。
夏繪溪“嗯”了一聲,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又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卻不開口。
他似乎有著無限耐心,並不催促,手掌因為被她小小的頭顱壓著,有些痠麻從指尖升起。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聲音才慢慢的送來:
“我去看了那個來賓。”
“她對我承認……她的孩子在發燒,她卻給他餵了冰水,病情後來一再的加重。
她還愛著她的初戀,那個男人一直希望她能離婚,他們重新開始……我想,她是真的後悔生下了這個孩子。”
蘇如昊沒有即刻開口說話,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她是不是已經坦然接受了愧疚,並且不再受折磨了?”
她的頭在他的掌心裡輕輕的動了動,似乎在說“是”。
“在節目裡,我這樣對她,算不算救了她呢?她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或許接下去會和丈夫離婚,再和舊情人重新開始……不會再受折磨。”
“可是……她本來是應該受到懲罰的啊!”夏繪溪的聲音有些迷惘,“她本來該有自己的命運的。自我譴責,負罪感,厭棄感……現在都擺脫了吧?這對那個孩子,對她的丈夫,是不是算是不公平?”
她最後慢慢的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從病房出來,她就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做錯了?她並非上帝,並非全知全能,難免帶著侷限性,後果便是——永遠不知道自己邁出的這一步結果究竟是好還是壞。就像是榮格教授說的,有些人,或許毀滅的命運更可取。
蘇如昊的語氣卻十分的輕鬆,他抽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是不是做錯了……你拿什麼來衡量?拿她今後的人生?還是拿她給自己的孩子喂涼水的時的真實心態?”
“或許孩子只是渴了,而她一心急,就倒了冰水呢?喝冰水是孩子夭折的誘因,這只是她潛意識裡模糊的想法,被你抓住了,你的道德觀接受不了,就該由你替她承擔內疚?”
“夏繪溪,如果你真的是宿命論者,那麼她不該毀滅,就是她的命運。”
“如果你不信宿命,就該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有求生求好的慾望,她也不過是在努力罷了。最後的結果,和你無關。”
他的語氣冷靜,帶了不容置疑的力道,極有說服力,彷彿正在把她的心思扳回來。她良久的不說話,黑暗中彼此的呼吸聲起落,他微微的俯下身去,準確無誤的將吻印在她的額上:“不要多想了,好好睡一覺。”
就在即將跨出房門的時候,夏繪溪輕輕的聲音如同一縷淡煙,緩緩的彌散開:“你信宿命嗎?”
他身子一頓,卻又從容不迫的將腳步接上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