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已經許久沒有被化出原形了。
身外的世界忽然一抖,光線錯亂,重又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小花仙還有一絲惶亂與不知所措,蜷在桌角邊,過了許久,才難堪的抬起眼角,望向居高臨下的那個男子。
一樣喜歡將長髮披落,這個人的身上卻總是多了幾分瑰麗,彷彿是與生俱來的色澤。而她的上仙……錦瑟忽然一怔,濬顏竟然將自己從上仙身後抓了過來——是他太厲害,還是……
“把手伸出來。”上邊那雙水晶般的瞳眸斂起,那個聲音懶洋洋道,“我瞧瞧,你受傷了沒有。”
錦瑟默默的爬起來,並不望向他,只是一手扶著自己臂上的靈犀,警覺的後退半步。
“怎麼說都是老朋友了,不用這樣客氣。”濬顏微笑道,手臂卻是不容她抗拒的伸出,絲毫不費力的格開她的防禦,一把扣住她的脈門。
錦瑟半邊身子都被制住,無力再掙扎,只能半倚著牆,任他動作。
這一搭脈,卻耗費了極長的時間。濬顏長眉輕輕折起,復又舒展開,那如水的眸色時不時流滑而過,微帶詫異,卻又似欣然,在她臉上的某處停駐,竟將錦瑟瞧得不自在起來。
濬顏卻恍然不覺,微涼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處,似有似無般的撫弄,並不急著放開。
“喂,你好了沒有?”錦瑟咬咬唇,唇色泛出一片慘白來。
濬顏又仔細的將她瞧了一眼,施然道:“好了,無事。”
他將手指收回的時候,眉目間隱然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華……似是如獲至寶,這份神采飛揚,將本就完美的五官襯得愈發耀眼了。錦瑟心下一陣茫然,又似乎有些不安,忍不住便開口道:“你在高興什麼?”
濬顏負了手,立在她面前,眉目略微沉斂片刻,淡淡道:“你在我身邊,我自然高興。”
釋然,又帶著幾分刻意的輕佻,讓錦瑟莫名的臉頰一紅,旋即大聲道:“你何時放我離開?”
“說真的,你別想了,丫頭。”濬顏沉靜的望著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再放你離開。”
錦瑟一時怔然,竟說不出話來,待到回過神,濬顏已走至門口,當下想都未想,便伸手拿起桌上的博山爐砸了過去。
“這是凡人的招式……”濬顏並未回頭,那香爐又規規矩矩的回到了原處,“東陵沒教你麼?仙界的至高境界,永遠是不動聲色。”
他提起上仙……錦瑟心下又是一陣難受,更有一種被遺棄的荒涼之感,喃喃道:“上仙他……不會不管我的……”
這一次濬顏卻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的回望她。
“你的上仙?丫頭,再教你一句話,永遠不要去擾人好事。”
他薄薄的唇中吐出這句話的時候,錦瑟想起那淡煙中幻化出的女子,她瞧得並不清楚,可如今憶起來,竟也覺得風姿萬千。這與濬顏的話兩相印證,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這般發愣的神情似是真正的激起了濬顏的談興,他索性懶懶的反手合上門,笑道:“你知道我為何能將你捉回來?”
她身上一陣陣的泛出薄汗,想聽,卻又不敢聽。
“東陵的御行術天界第一,你知道他為何不追上來?”
錦瑟垂下眸子。
濬顏搖頭嘆道:“不過因為你在你那上仙心中,也並未如何重要罷了。”
錦瑟身子輕輕一震。
此處不知是何處,今夕不知是何夕。
窗外細雨潺潺,雨滴順著竹葉緩緩滑落,密密如珠,剔透瑩然。
“錦瑟,呆在這裡,我不會叫任何人欺侮了你。”濬顏的聲音透過那叮咚雨聲,一字字敲在她心間,“天界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好,東陵……他也未必有你像的那般高潔。”
錦瑟定定的瞧著他,似是想看看他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可他似乎知道今日已夠了,只輕揮長袖,再不復言。
影浮山。
子澈靜靜立在窗邊,望著被褥間露出一角的雪白臉色。
那是張近乎透明的臉龐,精緻如玉石,長睫輕闔,唯有菱唇泛著淡淡紅色,再仔細看下去,竟有幾分絕處逢生般慘烈的美麗。
他抿了抿唇角,心下隱隱泛起一陣焦躁,忍不住便伸出收去,印在她的額上。
微動的氣流驚起了這沉睡的美人,無知無覺間,她本能的自被褥間伸出了手臂,死死抓住子澈的衣角,不肯鬆開。
用力到發白的手指,纖弱的手腕……這些和腦海中最慣有熟悉的場景疊合在一起,讓子澈一怔,於是沒有甩開,任她得寸進尺般……扣住了自己的手。
“離殤?”子澈傾身,靈力緩緩注入這具軀體,喚這個猶自陌生的名字。
長睫下的眸子輕輕動了動,好似觸到了……萬古之前的,那段早已忘卻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