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好人就嫁了吧,雖然不是我心裡話……”早晨上班擠公交,雖然有座位,但是連樂樂還是很鬱悶,這鬱悶一方面來自站在她身邊的胖大姐,你說大夏天的,人人都夠熱的,這大姐還沒骨頭一樣,半個身子倚靠在連樂樂的椅背上。其實說是倚著椅背,還不如說倚著連樂樂,壓得她半邊肩膀痠痛,而車上乘客又明明不多。嘆氣,深呼吸,再嘆氣,連樂樂往窗戶的方向挪了挪,胖大姐跟著挪了挪,她又挪,胖大姐的身子又過來。如果胖大姐是個男的,連樂樂估計自己早就大叫流氓了,但是現在,為了不讓自己更不痛快,還是忍忍了。
偏偏,偏偏交通廣播裡又撥了這首她最最最討厭的歌,連樂樂抓狂,真是個讓人鬱悶的早晨。
話說,連樂樂之所以討厭這首歌,那得從六月的某一天說起,那天和平時一樣,連樂樂坐了單位的車出去採訪。她是個老記者,不是說年紀有多老,而是從業經驗在都市報裡算非常老了,2000年,從第一個記者節出現的那時候,她就已經在報社混飯吃了,多年來不上不下,始終在一線奮戰。那天本來也是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是採訪車副駕駛上坐了一老攝影,這老攝影是真的老了,五十掛零了,離婚之後,孩子出國了,他樂得清閒,每天頭油鋥亮,香水襲人。連樂樂不樂意搭理他,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間或打個瞌睡,結果交通廣播當時也放了這首歌,然後壞了,老攝影居然也唱了起來,唱到“找個好人就嫁了吧”的時候,還特意停下來對連樂樂說,找個好人就嫁了吧。
連樂樂當場就抓狂了,幹嘛幹嘛呀,她不就三十歲了嗎,她不就沒嫁人嗎,這有別人一毛錢關係嗎?一毛錢也沒有,所以都是這首歌不好,詞寫得虛情假意,唱的更是裝腔作勢。
嗯,當然,這個別人不能包括連樂樂的爸媽。而連樂樂的爸媽比連樂樂更抓狂,在男女比例失調的今天,一家女百家求的盛況從來就沒有出現在連家,連爸爸和連媽媽坐下來沒事也琢磨,這自家閨女也不缺胳膊少腿,也不傻不呆的,該唸的書唸了,不該唸的書一天沒多念,該找工作也找了,工資收入也不低,關鍵是,人長得也不醜,當然不是什麼絕色美人,但是五官端正,擱過去算命看相的話來說,那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怎麼就剩在家裡了呢?
這個問題無從解答,於是成了連家的一樁懸案。
此時,懸案未破,連樂樂的電話倒響了,打來電話的是連媽媽。
“老媽,我才出門半個鐘頭不到,您老人家又有什麼最高指示了?”連樂樂又往窗口躲了躲,感覺半個肩膀都探出窗外了。
“今天你早點回家來。”連媽媽氣定神閒,“單位要是沒事,下午回來最好,還來得及收拾收拾。”
“幹什麼?”連樂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我為什麼有銀子不賺,要早點回家?”
“自己賺銀子多辛苦呀,找張長期飯票多好。”連媽媽說,“剛才在早市,我遇上了你姨奶奶家你小叔叔岳母家兒子的表姑姑,說是有個鄰居家有個男孩,在監獄工作,和你同歲要不就比你大點,約了晚上見個面。”
“啥學歷,長多高,家裡條件怎麼樣?”連樂樂嘴角抽動,當然,隔著電話,她老媽是看不到滴。
“不知道,早晨買菜,還趕著回來看韓劇,哪有時間問那麼多,再說她也不一定知道。”連媽媽說得理直氣壯,然後語重心長的說,“你可不小了,不是二十一二,你要是二十一二我們根本不管你,但是你現在三十了,女人三十豆腐渣,你可沒啥挑選餘地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憑什麼差不多就行了?”連樂樂壓著火,按著聽筒放低聲音說,“連人家是啥人你都不知道,你就忙著要把我賣了?”
“誒呀,電視劇開始了,就這樣了,早點回家。”連媽媽可不等連樂樂發飆,爽快的把電話咔嚓一聲掛斷,順便關了手機,拔了家裡的電話線,不給連樂樂反抗的時間。
“簡直要瘋了,”連樂樂鬱悶,把手機往包裡一塞,另一隻手裡拿的小摺疊傘一揚,然後肩頭之上發出殺豬一樣的一聲嚎叫。
嗯,好吧,連樂樂承認她有幾分是故意的,但是武器這麼趁手也是偶然,這把傘是昨天下雨,她借了單位同事的,今天還得拿回去還給人家,這把傘是頗為復古的樣式,嬌豔的花朵傘面之上,有尖尖的傘頭,幸好是塑料的而不是鐵的,不然,連樂樂保守估計,胖大姐得去趟醫院,當然,鐵頭她也不會這麼幹。
肩頭終於輕鬆了,千斤重擔卸了下來,胖大姐一路對她怒目而視,但到底再不敢半倚半坐的到她肩頭借力了,那首討厭的歌也放完了,世界終於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