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打仗了,你們兩個人不要命了嗎?”一位老人問我。
“打仗?”我一愣,難怪一路走來,到處也看不到行人,不過因為我要省錢,沿途我同月華都繞過城鎮走,只道自己走的路偏僻,卻沒想到,是打仗了。“誰和誰打?”我於是問。
“準噶爾部正和朝廷開戰呢,雖然還沒打到咱們這裡,可是藉著兩邊打仗顧不上這裡的時機,小股的準噶爾騎兵又來搶掠咱們,所以我們部落才決定提前南遷,南邊水草好,等躲過了戰事再回來,你們兩個女人,還是跟我們先躲躲吧。”這個部落的老族長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娘教過你的,”我只能笑著看月華,衝她眨眨眼睛。
小姑娘看到很多的牛羊馬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很愉快的點了頭,於是我們跟著這個部落,開始往南走,沿途,我學會做酸xx子,部落裡基本沒有金錢交易這種事,靠乾點零活,支撐我們的生計也滿不錯。
這一天,我跟部落裡的幾個人去距離我們落腳的地方几十里地的集市去交換些鹽和其他生活用品,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叫我去,大約是看我也是漢人,覺得有我在,他們的交易會比較不吃虧吧。
月華仍舊留在帳篷裡,這個年紀的孩子,終究是需要夥伴的,而她的成長一直是孤獨的,雖然她在我面前總是很快樂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她應該有些年齡相近的夥伴,如今部落裡有好些個年紀和她相仿的男孩、女孩,都樂於和她在一起,我也該給她這樣的機會。
回去的時候,暮色將至,剛剛在集市上,我買了些便宜的尺頭,正盤算著可以給月華縫一件新的衣裳,好讓她和部落裡的孩子穿的一樣,只是,我做衣服的質量一貫不高,也不知道能不能剪裁好,實在不行,只能求助收留我們的阿蜜大嬸了。
“不對,情況有些不對。”帶頭的是族長的兒子,我們騎馬走到一個土包上,遠遠已經看見了部落的帳篷,他,卻忽然攔下了所有的人。
“怎麼了?”有人問,同時向帳篷的方向張望,“沒怎樣呀,不是很正常?”
“這個時候,家家都要生火做飯了,怎麼這麼多帳篷,都沒有炊煙?”族長的兒子雖然年輕,卻是這些人中最細心的一個,只可惜我總是記不住他的名字。不過他一說,大家也都看出了異常,這裡燒飯用的是牛糞,不可能沒有一點菸,而且,遠遠看去,帳篷一座連著一座,卻寂靜得有些異常。
就在我們遲疑的片刻,喊殺聲忽然自帳篷的方向傳來。
“快跑,是準噶爾的騎兵!”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一起撥轉馬頭,開始沒命的跑了起來。
因為朝廷大軍第一次進藏征討失利,最近準噶爾騎兵在草原上也猖獗了起來,這裡距離最近的城鎮不過幾十里,他們竟然就這樣追擊一個部落到此,後面的我有些不敢想象了,天呀,月華還在部落裡,我幾乎想掉轉馬頭回去,卻被族長的兒子制止。
“你瘋了,快跑!”
“我女兒……”
“先想你自己吧,”他不多說,只狠狠的給我騎的馬一鞭。
準噶爾騎兵出了名的迅速,而且狠絕,我們這裡又多是手無寸鐵的人,竟被他們追得失去了方向,風在我耳邊呼呼的吹著,眼前的視野卻漸漸模糊,人騎在馬上,簡直就有騰雲駕霧的感覺。
“那邊是朝廷的軍隊!”仍舊分辨不清是誰喊的,只是馬隨群的特性帶著我迎面跑了過去。
族長的兒子在清軍放箭前拼命的喊著自己部落的名字,不過照舊被一隊士兵用箭逼住了,勒令我們不許再靠近。準噶爾的騎兵見勢不對,想要逃走時,卻被大軍有序又迅速的包抄,我只看見眼前人影晃動,聽見戰馬嘶叫,然後,一切又歸於寂靜。
圍住我們的清軍縮小了包圍圈,天黑透了,有人點起火把,兩黃旗的旗纛迎風飄揚,我的心猛然一緊,這分明不是一隊普通的清兵,兩黃旗是康熙親自統帥的,如今到了這裡,莫非,他御駕親征?當然,我隨後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康熙,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胤禎,十四阿哥胤禎,他原來已經是撫遠大將軍了。
跟隨著其他人下馬,遠遠的已經來了一隊人馬,兩黃旗的士兵有序的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我低下頭,跟其他人一起跪拜,聽族長的兒子求援,心卻惶恐不安到極點,我的月華,我小小的寶貝,現在,是生是死呢?還有,還有,前面來的,又是什麼人呢?
戰場是屬於勇者的世界,如今,我信了這句話,族長的兒子帶著一隊清兵去了我們落腳的地方,而我們,則在無數人的環視中忐忑不安的等待。
我儘量將自己縮在人群中間,不抬頭,也不思考,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個不滿歲的孩子,我不敢更不能讓我自己去想,她會遇到什麼?
“別哭,你們都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身邊一個人,操著生硬的漢語安慰我。
我哭了嗎?我沒有呀?我有些茫然,只在抬手在臉上一蹭的時候才發覺,臉上竟然是溼的,這許多年,我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的,卻原來,還有……
不知道是對手太弱,還是這支清軍實力超凡,天色破曉之時,奔波了一夜的一隊清軍凱旋而歸,隨同他們而來的,還有部落的男女老少。
我這些日子一直疑惑,為什麼準噶爾騎兵要奔波幾百裡追擊這個部落,追到了卻沒有傷害一個人,直到族長提出要將鎮族之寶,一把成吉思汗當年橫掃大漠時使用的戰刀獻給撫遠大將軍時,我才恍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呀。
“孃親,你在哪裡?”人群中,小姑娘清脆的哭喊聲在人群忽然寂靜一片時,突兀的傳出,我來不及回頭看身後怎樣了,就急急的循聲迎了過去,小小的月華,臉上蹭了很多泥土,顯得可憐兮兮的站在哪裡,眼淚在臉上衝出了兩道雪白,見我露頭,幾步跑了過來,一頭扎進我的懷中。
她七歲,個子比同齡孩子要矮,但是這用力一撲,仍險些將我撲倒。
“見過大將軍王,多謝大將軍王救了我們部落,大將軍王千歲!”老族長的聲音卻在此時率先響起,我身子僵硬,忙借勢蹲下身,將頭埋在月華肩頭,抱著她,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胤禎說了什麼,事後回想,居然完全沒有一點印象,我只慶幸,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中,他並沒有看見我,至少,沒有認出我。
天色大亮之後,胤禎重新整軍出發了,只留下了些士兵幫我們在這裡就地搭起帳篷,我抱著月華,怔怔的看大軍遠去,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種種,在今天看來,已經有了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是發生在夢中一般,只是,大約也只是我這樣以為。
這對士兵幫部落裡的人搭了些帳篷後,不動聲色的圍住了我,“十四阿哥說,他想請您去前面見他!”為首的人很低聲也很客氣的對我說,但是,我知道他們不會如話說的這樣客氣和好商量,看來,我低估了胤禎的眼力。
“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別打擾這裡的人,走吧!”我咬牙,既來之,則安之吧。
第二十六章
一日一夜的折騰,馬上不停的奔跑,終於耗盡了我的氣力,我只覺得自己睡著了,在不斷奔跑的馬背上。
“孃親,你睡了很久了!”睜開眼睛,月華正用她小小的手晃著我。
一眼看去,我正在一頂很大的帳篷裡,這裡有書案,有虎皮的墊子,“寶貝,孃親這是在什麼地方?”我不動聲色,溫言問孩子。
“叔叔的地方,叔叔給我很多好吃的,還逗我玩。”孩子很天真的回答。
“什麼叔叔?”我問。
“不知道,他讓我叫他叔叔的。”月華大約從我的神色中揣摩到不妥,有些委屈的看我,眼淚在眼窩裡左一圈右一圈的轉動著。
我有些煩亂的站起身,四下走了幾步,思考。
“婉然,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身後,一個聲音問我,語調有些顫抖,顯得人激動而不安。
“如你所見。”我轉身過來,決定不假裝不認識,如果假裝有用,那麼我根本就不會到這裡,既然到了這裡,也就不害怕承認。
胤禎比我記憶中的,成熟了很多很多,其實樣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我就是覺得他不一樣了,是什麼不一樣了呢?在他無聲的打量我的同時,我也在看他,首先是他健壯了,不過變得最多的卻是眼神,那不再是一個孩子單純的眼神了。
“你沉穩多了,不是我記憶中的十四阿哥了,”終於,我笑笑,儘量讓自己說得輕鬆一些,“我看起來,應該也沉穩了吧,畢竟老多了?”
“這些年,你去了哪裡?”胤禎猛的幾步逼近,不待我躲閃,已經一把將我拖進懷中,手臂的力氣,幾乎讓我窒息。
我沒說什麼,只是任他擁抱,隔了漫長的歲月,這樣的懷抱只讓我覺得安穩,一個朋友式的擁抱。
“孃親,叔叔為什麼抱你?”月華仰起頭,認真的問我。
我有些尷尬,胤禎也沒想到孩子會這樣的看著他,有些訕訕的抽回手,半晌才說:“你為什麼一直不回來,是因為她嗎?”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那年之後發生的事情,月華的來歷,我的經歷,都不能說,於是只得含糊的說:“算是,不,也不算是。”
胤禎的目光一時變得很痛楚,我想,對於月華的來歷,他大約自己衍生了一些解釋,這讓我鬆了口氣。
胤禎果然不再問月華的事情,只吩咐人擺飯。
行軍打仗,吃的東西都很簡單,遠不及當年我見過、吃過的精緻,不過卻絕對是這些年中,我同月華沒有吃過的美味。
小孩子,終究也是小孩子,這會筷子也不會用了,只左右手開工,大塊哚頤,把我日常教她的都忘在了腦後。
“月華,慢點!”我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她臉蛋上蹭的紅色的湯汁。
“月華是吧,不急,慢慢吃。”胤禎也放了筷子,卻把幾個菜都放在了月華面前,“好吃嗎?”他問。
“好——吃——”,月華頭也不抬。
“你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待到月華吃飽,又睡下,胤禎終於問我。
“還不是和從前一樣,”我笑,避重就輕。
“和從前一樣?”胤禎笑了,“和從前一樣,這麼簡單的菜,小孩子能吃得這麼香?還有,你都是不照鏡子的嗎?你瘦成什麼樣子你自己看不到,小孩子皮包骨頭你也看不到嗎?”
“有嗎?”我一愣,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臉,“哪有瘦,我這是健康。”
“我不和你辯,只問你一句,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胤禎別開頭,繼續問我。
“沒有,打算帶月華到南疆去看看,如果她喜歡就住幾年,可是現在打仗,看來只能回中原了。”我說,原本打算跟著那個部落過幾年遊牧生活,看來是不行了。
“我這次奉旨駐紮西寧,你若是沒想好去處,就跟我同去吧,現在這邊確實不安全,你一個女人,這樣也有個照應。”胤禎說。
“這……”我遲疑,實在不想重蹈覆轍,雖然我知道胤禎未必如同他的親哥哥胤禛,只是,我本能的想要遠離他們所有人。
“我只是想你們可以過得好一點,不行麼?”胤禎說。
“我們去什麼地方,一向是月華說了算的,不如,明天問她再決定。”我決定,暫時拖一下,月華是個看起來野慣了的孩子,骨子裡卻有一種化不去的纖細和自卑,不似她外表看起來這樣樂觀又大咧咧,這一直是我的遺憾,也許她嬰兒時期,我太多的悲傷影響到了她,以月華的個性,她未必肯跟著胤禎去西寧。
胤禎沒有再說什麼,一別經年,說沒有隔膜是不可能的,看看時候不早,他便囑我休息,自己也回去帳篷了。
第二天,月華的回答卻很讓我驚訝,她先問我:“這個叔叔是大將軍嗎?”
我點頭。
“大將軍是不是會打那天抓我們的壞人?”
我繼續點頭。
“那好,我喜歡看壞人被打。”月華做了決定,胤禎哈哈一笑,看了看我,頗有得意的神氣,有一刻,又變回了許多年前御花園中的天真少年。
自然,我們並沒有同大軍同行,他另派了心腹,一輛馬車載了我們隨後跟上,月華每天都很歡喜,坐在車裡四下張望。
第二十七章
戰爭比我想象的複雜,我以為胤禎到了西寧就會發動攻勢,然後一戰成名,只是,實際情況卻遠沒有這樣簡單。
我對於這場已經知道結果的戰爭不感興趣,胤禎在城裡幫我們找了一處小小的房舍,於是我幾乎每天足不出戶,倒是月華,經常出入胤禎臨時的府邸,每天都要大大的形容一番,她看到的叔叔有多麼英雄了得。
有了衣食無憂的時光,我開始留意找些書籍,想規矩一下月華,只是收效不大。背書對她來說就如同上刑,寫字簡直就是割她的肉,找人教她下棋,她屁股紐得像長刺,讓她學彈琴,那簡直就是荼毒我自己的耳朵。只有講故事還能吸引她一部分的注意力,只可惜,她更喜歡胤禎講的那些打仗的故事。
“這丫頭橫看豎看竟沒一分像你。”一日,她在胤禎的住處玩到睡著,胤禎親自送她回來,見我在燈下讀書,有些探究的問我。
“這幾年,我對她疏虞管教,叫你見笑了。”我放下書,拉開被子讓月華躺好。
“這陣子我忙著準備進軍的事情,也沒來看你,可缺什麼?”胤禎問。
“你吩咐的人很妥帖,這裡一應用品都有,不必再費心。”我四下看了看,這些年,這裡是我住的最舒服的地方了,不過,感覺卻有些寄人籬下般。
“你什麼時候同我說話客氣到這個地步了?”胤禎苦笑,站起身度了幾步,才重又坐下,“你就不問問我,其他人的情形如何嗎?”
我長出了口氣,斟酌了一下才說:“於他們,我是一個早不在的人,他們於我,也是一樣的。”
“你!”胤禎看我,卻也只能嘆一口氣,“你後來回過京城嗎?十三哥他……”
“我知道,他另娶了新福晉,那好像還是四十九年的事。”我打斷他,搶先說。
“你知道的?”胤禎有些意外。
“不僅知道,還親眼見了。”不知為什麼,說起當時,我心裡竟然仍舊有火氣,時間過了這樣久了,我都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難怪八哥說,兄弟中,他最羨慕十三哥。”胤禎看了看我,終究說:“你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十三哥娶新福晉吧?”話是問句,卻不給我回答的時間,“所以你就走了,一聲不響,讓大家以為你死了?”
我不回答,當時確實是如此,只是,後來……
“那天,我還和十三哥動了手,卻被四哥攔下了,當時……”他想了想,自顧自有些嘲諷般的笑了笑,“還是說吧,不然心裡堵的難受,十三哥另娶的日子,是你還沒出事前就定好的。你出事了,十三哥瘋了一般,就帶了幾個人衝去找那些馬賊,四哥請了旨,同我一起追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殺紅了眼,上百名馬賊,一半被他砍了,他身上當時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誰的,就在我們馬上要衝到的時候,他中了一隻冷箭,射在腿上,他也不理,只是殺殺殺的,我衝過去攔他,差點也捱了一下,最後只能看他自己暈倒。當時他的傷很重,箭上有毒,那邊沒有好大夫,所以我們一邊留人找你,一邊急忙帶了十三哥回京城。到了要娶親的日子,十三哥不肯,皇阿瑪就叫了他進宮,也不知對他說了什麼,總之,他忽然就點頭了。我因為氣不過,替你難受,大鬧了他的洞房花燭夜。後來四哥發火了,才隱隱說,什麼弘昌在宮裡,什麼凡事由不得性子之類的話,不過打也打了,我也不後悔。”
我低著頭,他說的,有些是我知道的,也有些是我不知道的,就如同塵封了多年的傷口,忽然被揭開來塗上藥,一時竟說不出是痛還是什麼。
“這些年,十三哥過得不好,養蜂夾道的日子難捱,也不許人去探視,不過我卻見過弘昌幾次,他住在四哥府裡,個子長得很高了,就是性子悶了點,不愛說話,不過功課卻好。”胤禎說。
“是嗎?他有多高了?”我終究忍不住一顫,弘昌,十歲了,該是個大孩子了,只是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
“差不過這樣吧,我走的時候,是這樣高了。”胤禎比了比,“不過男孩長得快,如今更高了也不一定。”
……
胤禎走後,我輾轉難眠,心裡好像塞了團東西似的,鈍鈍的痛。
很想在夢中看看弘昌和元壽,只可惜,他們稚嫩的小臉在我腦海中,日漸模糊。
康熙五十八年裡,大隊的清軍、大批的糧草,陸陸續續的運抵西寧城,進而,又陸續的進入西藏。
我不知道戰爭何時會開始,不過看眼前的陣勢,似乎,總要一切就緒,時機成熟吧。
胤禎很忙自然更很少來,他說過並不想幹擾我的生活,自然,我更是絕對不會去打擾他,只有月華不聽話,常常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胤禎的臨時府邸。
“叔叔都好忙,我去了幾次都見不到他。”一天,月華抱怨。的
“叔叔是大將軍,要征討叛逆,月華聽話,以後不要去打擾叔叔好不好?”我知道,月華的成長過程中缺少父愛,一個這樣年紀的小姑娘,是該賴在父親懷裡撒嬌的,只是,命運很早就剝奪了她的這個權利,也許,她把胤禎當成父親了吧,所以我不勉強她,只同她商量。
月華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可,我想,我慣壞了她了,這些年裡,凡事總是順從她,讓她不懂,拒絕是什麼。
我們現在住的,只是西寧城中最普通的小小民宅,左右的鄰居家都有同月華年齡想似的男孩、女孩,我於是鼓勵她出去,同夥伴一起玩。
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最常玩的居然是拜天地的遊戲,我偶然偷偷看到過,不外乎有人扮新郎、有人扮新娘,滿有趣的,心中未免遺憾,我這個年紀的時候,男女有別要保持距離的教育正深入人心,扮家家酒,也只有女生一起玩,可惜了……
我以為月華會同他們玩的很好,只是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初九這天,不大功夫,鄰家一個瘦小的男孩就在家長陪同下,哭著上門了。
“這是怎麼了?”我驚訝的迎出來。
“司徒夫人,也管管你家丫頭,別弄得有爹生、沒娘教的野樣子。”鄰家的崔夫人平常看起來還和氣,沒想到這會開口,說的話這樣的難聽。
“月華怎麼了?”我也不惱,這些年,同樣的話聽的次數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幾個孩子一起玩,我們也沒嫌她什麼,可是好好的,怎麼就推倒我家昭哥?”崔夫人說。
“這不太可能吧?”我不信,月華雖然野慣了,卻也沒到隨便與人動手的地步,何況對方還是男孩子,我早就教過她,輕易不要和男孩打仗,因為身高和體力都不佔優勢。於是我半蹲下,看著昭哥說:“月華為什麼推你?”
“我們一起玩,今天我扮新郎,大家讓她扮新娘,她忽然惱了,推了我一把,說她只要做大將軍王的新娘,看我跌倒了,她就跑了。”昭哥哭得委委屈屈。
“聽聽,這小丫頭口氣還不小,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大將軍王是誰?當今的十四皇子,這樣不清不楚又沒教養的小賤貨,只怕給人提鞋也不配,”門口圍了些人,崔夫人見我沒有什麼表示,嗓門放開了,我仍舊微笑,卻在她又湊過來準備繼續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之前,不動聲色的一把掌甩了過去,然後目光變冷,剛剛我就想,月華惹了禍也不會這樣就跑掉,一定是他們說了別的,果然。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又怕什麼呢?
打仗的時候,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是為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我雖然從未這樣與人動手,不過道理總是懂的,月華今天受了委屈,如果我都不站出來保護她,將來,她還能出門嗎?
“真是有什麼娘就有什麼孩子,每天來來往往,都是些野漢子……”崔夫人被我打愣了,回神的時候就發現我的目光無比冰冷,一時也瀉了氣,拉著自己兒子走了幾步,回身高喊了這句話,然後一道煙跑回了自己的家。
熱鬧結束,看熱鬧的人也散了,我四下裡找了一圈,才發現月華仍沒回來。
西寧對我們同樣生疏,我想,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