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仲朔原本以為在跟星妙談過後,再讓她回去好好想想,事情便會就此打住。
哪裡料到,情況跟他的預期天差地別。
每天一踏進董事長室,桌上仍然放著束玫瑰花,裡頭依然夾了張她寫著追求話語的短箋。
他甚至能感覺得出來,吳秘書看他的神情像是在隱忍什麼。
這些都讓他感到無力,不知道該拿星妙如何是好。
更別提是處理那棘手的花束了,換作是其它女人送的,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花塞進垃圾桶裡。
但是送花的人是她,一個被自己當成妹妹般疼愛的大女孩,他無法這麼對她。
最後他只得把玫瑰花帶回去給妹妹,希望星妙能從妹妹那裡明白自己的拒絕。
只是直到目前為止,星妙顯然還未明白過來。
因為星妙的持之以恆,康仲朔已經逐漸適應每天一早進公司,便在辦公桌上看到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可能的話,他實在想告訴她,如果她真的非送不可,希望她能改送其它顏色較不醒目的花。
但他終歸沒有說出口,為的是不想讓她誤以為自己接受了她的追求。
對,追求,一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被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追求。
今早康仲朔一踏進辦公室,除了熟悉的玫瑰花外,竟還看到--
接受我吧!
清楚的四個大字就寫在一整面的落地窗上。
短暫的錯愕過後,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回頭對門外的秘書交代,「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進來。」
康仲朔難得的強勢讓秘書側目,但仍恭敬的回覆,「好的。」
將辦公室的門帶上,看著落地窗上那斗大的四個字,他發現自己的頭又疼了。
懷疑星妙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進來將字寫上,他本能的走向落地窗觸摸,想確定她是如何辦到的。
結果卻發現,字並不是從裡面寫上,而是從外面。
不等他對她所冒的危險蹙眉,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推開,跟著便聽到唐宗瑞的聲音。
「聽秘書說你不準任何人進--」
康仲朔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乖乖,是我看錯了還是怎樣?有人正在跟你示愛嗎?」唐宗瑞的視線定格在落地窗上。
康仲朔只能亡羊補牢的催促,「把門關上!」
唐宗瑞不難理解好友此刻的心境,順手將門帶上的同時,嘴巴上也不忘調侃,「難怪你這傢伙不讓人進來,原來是躲在裡面自我陶醉。」儘管他已經在好友臉上看到無奈,仍不放過機會的取笑。
「你一大早不上班跑來我公司做什麼?」康仲朔沒好氣的問。
「我本來是想來跟你討論合作案的一些相關細節,不過現在不急。」他更感興趣的是落地窗上的幾個大字。
「既然不急你可以回去了。」單是星妙的事就已經夠叫人頭疼,康仲朔沒有多餘的心思再應付好友的插花。
「那也不急。」唐宗瑞問道:「是誰這麼沒有眼光,挑上你這樣一個不懂情趣的男人示愛?」
他沒有響應。
唐宗瑞繼續唱著獨腳戲,「該不是俞大小姐突然心血來潮,決定用這個跟你求婚?」他還佯裝出一副驚恐的神情。
明白好友的個性,在沒能問出個所以然前是不會輕易罷休,康仲朔終於說道:「星妙。」聲音裡透著無奈。
唐宗瑞一怔,「誰?」
他不難理解好友的詫異,又說了遍,「星妙。」
反應過來的唐宗瑞驚叫,「你開玩笑的吧?!」
可能的話康仲朔也希望自己是在開玩笑。
「乖乖,想不到那丫頭這麼……」察覺到好友-起的視線,他硬生生改口,「有創意。」
康仲朔白了他一眼。
「她是怎麼瞞著你進來偷偷寫上的?」唐宗瑞走向落地窗想要伸手觸摸。
「不是從裡面寫上的。」提起這點康仲朔就忍不住想要發脾氣,因為星妙居然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不是?」他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她是從外面寫上的?!」手掌觸摸到落地窗後,印證了康仲朔的話。
康仲朔沒有回覆,知道他已經知道答案。
「她不要命了嗎?」
康仲朔的眉心擰得更緊。
「怪了,這麼大的字剛才我把車停在對面,要進來時怎麼會沒看到?」唐宗瑞忍不住懷疑的又確認的摸了遍,「應該是用不透光漆噴上的。」所以從外邊看沒有任何顏色。
「這很重要嗎?」對好友居然在這種時刻跟自己討論這種話題,他有些氣惱。
看出好友的苦惱,唐宗瑞好奇的問:「那丫頭是認真的?」
康仲朔嘆了口氣,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這時唐宗瑞才注意到桌上那束火紅的玫瑰花。
其實,那樣一束醒目的玫瑰花要想忽視並不容易,只是他一進門就被落地窗上斗大的示愛字眼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別告訴我玫瑰花也是星妙那丫頭送的。」儘管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看著眼前那東玫瑰花,康仲朔是真的沒轍。
「看來她是認真的。」唐宗瑞下了結論。
康仲朔沒有說話,原本他以為要不了幾天,星妙得不到響應就會放棄。
如今看來她非但沒有放棄的跡象,似乎還越挫越勇。
無視好友一臉的苦惱,唐宗瑞興致勃勃的打探,「什麼時候的事?」語氣裡似乎還帶有些許的埋怨,怪好友居然沒跟他透露。
「就這幾天。」
「芸禾那丫頭也知道吧?」畢竟她跟星妙情誼深厚。
「至少在我把花交到她手上時,沒見她感到意外。」
這麼說來,芸禾也認同這事。
唐宗瑞不由得正視起好友跟星妙在一起的可能性。
兩人除了年紀有些差距外,比較起來星妙確實比俞佩慈更適合他。
因為家裡的變故,提早扛下責任的康仲朔個性較為壓抑,星妙的率直也許能為他帶來好的影響。
「看來芸禾是樂觀其成。」身為旁觀者,唐宗瑞看得出來康芸禾對俞佩慈並不欣賞,只是為了兄長才沒表現出來。
康仲朔壓根沒有想過,經好友一提才想起妹妹的態度。
可能嗎?芸禾也贊成?
「以星妙那丫頭的個性,會追求你應該是真的喜歡你吧!」
「我沒想過。」康仲朔無奈的道,星妙甚至還比芸禾小上兩歲耶。
「別告訴我你不感動?」一個女人為了追求他做到這種地步,尤其星妙還不像其它女人另有所圖。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也正因為這樣康仲朔才不忍心傷害她。
「說真格的,也許星妙那丫頭要比俞佩慈來的適合你。」唐宗瑞說出自己的看法。
康仲朔知道,自己跟俞佩慈之問確實存在著問題,但卻不表示他能因此而接受星妙。
「在我眼中星妙跟芸禾沒兩樣。」
唐宗瑞卻駁斥,「不可能沒兩樣!」見他要開口,他立刻又說:「起碼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這就差很多了。
的確,也正因為這樣,康仲朔才覺得苦惱。
沉思了兩秒,他作了決定,「晚點我再找星妙談。」
「決定接受她?」
「她得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危險的事。」他指的是她在落地窗上搞的把戲。
要是康仲朔猜得沒錯,她應該是利用兩人頭一回見面時所使用的升降機。
問題是,那時兩人互不相識,他可以不過問她的死活。
但如今,他無法眼睜睜看她冒險,天曉得一個不小心她也許會摔死。
的確,唐宗瑞也贊同是有這個必要,畢竟其中的危險性不容忽視。
不過更令他期待的是後續的發展,他相信星妙的率直終將改變好友。
因為被訓了一頓,星妙只得收拾起自己的創意,繼續每天一束玫瑰花,雖說效果不怎麼顯著就是了。
當然,效果之所以不顯著,是因為康仲朔刻意淡化,他始終相信假以時日等她認清楚兩人之間的差距就會放棄。
只不過事情似乎等不到那時候,因為俞佩慈發覺了。
這日康仲朔人在樓下開會,俞佩慈還是徑自到董事長室裡去等他,一進門她的視線立刻被桌上那束火紅的玫瑰花吸引住。
她先是感到意外,跟著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兩人交往以來,除了她主動暗示外,康仲朔從未送過她花。
走到辦公桌旁,她開心的拿起那束玫瑰花,卻在這時注意到裡頭夾了張紙箋。
不經意拿起來一看,上頭的文字立即讓她變臉,手上的玫瑰花一摔,她氣沖沖的走了出去,不悅的質問起秘書來。
「吳秘書,朔桌上放的玫瑰花是怎麼回事?」
秘書看著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心裡不禁暗暗叫苦。
「那是……是……」因為清楚俞佩慈在康仲朔視線範圍外的脾氣有多大,她的解釋顯得有些吞吐。
俞佩慈根本等不及聽她支支吾吾,「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敢實說,「只是這一兩天。」她謊稱。
秘書的回答並未能讓俞佩慈息怒,要不是她剛好過來,天曉得還會被瞞到什麼時候。
見俞佩慈的神色仍然鐵青,秘書試圖緩和道:「程小姐年紀輕,董事長並沒有當真。」
俞佩慈當然知道,以她的條件怎麼可能輸給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即使是這樣,她仍不容許有女人企圖勾引康仲朔。
「她在哪裡?」
不需要點名,秘書猜也知道她問的是誰,「程小姐的工作是屬於外包部分,我並不是很清楚。」
她說的是實話,但真要找人還是有辦法的,只不過她不認為這會讓俞佩慈找到人是好事,尤其她的火氣正盛。
「我管-清不清楚,總之我要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眼見俞佩慈不肯輕易罷休,她只得拿起話筒撥了電話去問。
掛斷電話後,她說道:「程小姐這會人在十樓的樓梯間。」
一得知星妙的位置,俞佩慈二話不說轉頭就往電梯走去。
當她在樓梯間找到星妙時,她正在掃地。
星妙聽到高跟鞋的聲音回過身來,就見到俞佩慈鐵青著張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是什麼意思?」她一開口就很衝。
星妙不是遲鈍的人,立即便猜出她的言下之意。
如果她夠聰明的話,此時此刻她就應該裝傻,只可惜裝傻不是她的作風。
既然決定跟人家公平競爭,自然得先知會人家一聲。
「-知道啦?」
星妙此話一出等於是間接承認了追求康仲朔的事。
見她沒有一絲心虛,俞佩慈直覺她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以為-在做什麼?」
「我想跟-公平競爭。」她說出自己的目的。
俞佩慈一聽,「公平競爭?」那音調彷佛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憑什麼?」論家世、論外貌,自己樣樣在她之上。
「我喜歡康大哥。」星妙坦白道,並不因為她的盛氣凌人而退縮。
「就憑-也配?」
她不以為然,「喜歡一個人是沒有所謂配與不配的。」
「喝!-臉皮還真是厚得可以。」居然敢跟她說教?
會嗎?星妙不覺得。
「我只是想讓-有個心理準備。」既然是公平競爭,她就希望能夠光明磊落的進行。
「-……」俞佩慈惱怒,為她的不為所動。
而星妙只是一臉坦蕩的迎視她。
冷不防的心思一轉,俞佩慈像是想通了什麼,「原來是這樣,這才是-進公司的真正目的對吧?」
本來呢,星妙是要否認的,畢竟一開始她並不想來這裡工作。
但是現在,她很高興母親的安排。
「算是巧合吧!」
俞佩慈冷哼了聲,「巧合?-說得倒好聽。」她壓根就不相信她,「-厚著臉皮處心積慮混進公司,為的就是想接近朔吧?」
星妙雖然沒有必要對她解釋,但見她誤會得厲害還是說了,「我會在公司是因為康大哥將公司的清潔工作外包給我家。」
俞佩慈雖然已經從康仲朔那裡得知概略緣由,卻堅持自己所猜測的,「是-讓芸禾這麼做的吧?讓她開口去求朔?」
星妙發現自己有想翻白眼的衝動,因為她的想象力未免太過豐富。
「因為知道朔對妹妹的寵愛,所以-刻意去接近芸禾、拉攏芸禾,然後再利用是芸禾救命恩人這層關係來巴住朔?」
毫無疑問的,俞佩慈不去當電視編劇實在是太可惜了。星妙心想。
「我認識康大哥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芸禾的哥哥。」這點她必須澄清。
星妙的話猛然提醒了俞佩慈,「是-!-是那回出現在落地窗外面的那個女人?」
當時由於事出突然又過於驚慌,加上只是匆忙一瞥,以致俞佩慈直到現在才認出她來。
星妙對她的驚訝感到費解,天曉得她壓根就不曾否認。
「原來,早一開始-就企圖接近朔,所以一知道芸禾跟朔的關係,馬上就要求她安排-進公司?」
至此,原本單純的巧合在俞佩慈的穿鑿附會下,儼然已經成了縝密計劃的陰謀。
天啊!誰來把她敲昏算了。
雖說星妙偶爾也會有異想天開的時候,但是她發現眼前的女人症狀比她還嚴重,簡直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小姐,-真的想太多了。」她很懷疑康仲朔跟她在一起不累嗎?
「-當然不會承認。」俞佩慈像是早料到她會否認。
「算了,-想怎麼說隨便。」星妙發現跟她解釋根本就是浪費口水。
「告訴-,-最好認清楚事實不要痴心妄想,朔是我的,沒有人能夠搶走他,尤其是憑-這樣的條件。」俞佩慈的眼神里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蔑,「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德行,一個低下的清潔工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星妙發現,眼前的女人除了異想天開外,還有很嚴重的職業歧視。
「什麼叫沒有自知之明我今天算是見識了,就憑-這樣的條件也想跟我公平競爭?回去照照鏡子吧-!」她刻薄的說。
「我出門前已經照過了。」
「-……」俞佩慈一惱,「-以為靠著要嘴皮子就能吸引朔的注意力?看看-自己做的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工作,一身廉價的衣服連幫我提鞋都不夠格,還妄想癩蝦蟆吃天鵝肉?」
在秘書的通知下趕來的康仲朔,聽到這般話,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直以來,他以為女友只不過是個性驕了點,卻不知道她講話如此尖酸刻薄。
尤其星妙不過是個坦率的大女孩,對她根本就沒有惡意,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俞佩慈聽到走動的聲音轉過身一看,「朔,你怎麼來了?」
「吳秘書說-來找我。」
該死的吳秘書!她在心裡記上一筆。
彷佛前一秒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壓根不曾存在過似的,俞佩慈笑盈盈的迎上康仲朔,「朔,我已經全問清楚了,她之所以送你玫瑰花、處心積慮的接近你,全是因為你的錢。」
什麼?!星妙聽得瞠目結舌,她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
很顯然的,她低估了俞佩慈,除了異想天開、職業歧視外,她最厲害的特長應該是憑空杜撰。
至此,她對康仲朔寄予無限的同情。
而康仲朔聽了女友的話只是蹙眉。
如果星妙不曾婉拒妹妹的支票酬謝,如果她不曾拒收那五千塊的修車費用,他也許會相信她的話。
但在瞭解了星妙的個性後,他壓根就無法信服這樣的說法。
反倒是俞佩慈,一個受過良好教養的千金小姐,她的猜忌跟刻薄是他從心底感到厭惡的。
不過他們之間的事,他打算等兩人獨處時再談。
「星妙年紀還小,-有必要跟她這麼認真嗎?」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異口同聲的駁斥--
「她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
「星妙。」康仲朔制止星妙,要她別再跟俞佩慈繼續攪和。
「好吧!」星妙應允,「不過我是認真的。」
俞佩慈一聽,「---」
「好了佩慈,別跟個小孩子計較。」他懷疑自己以前怎會沒有發覺,還一直以為她的心胸狹隘只是愛鬧鬧小姐脾氣罷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星妙反駁道。
「星妙……」康仲朔拉長語氣睨她。
「好啦!我去工作了。」她識相的先閃一步。
董事長室裡。
「朔,你不開心?」俞佩慈察覺到了。
康仲朔沒有開口,只是看著她,彷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認清存在兩人之間的問題。
他的沉默隨即又引來她的猜忌,「因為我去找她,所以你不開心?」語氣裡有著明顯的妒意。
聽在他耳裡,對她從不知道檢討自己惡行這一點更是看清了。「跟其它人沒有關係,佩慈。」
她察覺到他語氣裡的嚴肅,那是過去所不曾有過的。
「那是為什麼?」
「-說呢?」如果她懂得反省,她會明白的,否則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再走下去。
因為心虛,俞佩慈直覺生起了防衛心,「我沒有錯,是她明知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還故意勾引你。」
她的回答讓他失望,「佩慈,別再把事情牽扯到其它人身上,-該清楚我們之間存在著問題。」
俞佩慈慌了,選擇自欺欺人,「我不清楚,我什麼也不清楚,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
她的話為兩人之間帶來短暫的沉默。
半晌,康仲朔才說道:「等-願意面對現實我們再來談。」
她卻仍固執的不肯承認,「面對什麼現實?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堅持這麼認為的話。」對於一個不肯面對現實的人,他也懶得再說廢話。
察覺到他的不耐,她忙放軟身段,「朔……」
他卻接著說道:「在我眼中星妙跟芸禾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在於-的心態,那才是問題的關鍵。」
「我只是太愛你。」
是的,人們常以此作為藉口,但卻不足以當成理由。
「那就學著反省自己。」如果她明白什麼叫反省。
儘管心裡壓根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俞佩慈嘴巴上仍然迎合著他,「我會的,朔。」
康仲朔看著她,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