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柏林
到美國視察了將近一個月,詹姆士·杭特才剛回到宅裡,僕人一見到他回來,立刻迎上前來。
“大少爺,歡迎回來!”
儘管才剛滿三十,身為家族長孫的詹姆士已充分展現出企業接班人的氣勢,成熟穩重中帶著霸氣,讓他在父親退休後短短兩年的時間,便迅速將杭特企業的資產增加了近三成。
“家裡沒什麼事吧?”
“沒有,都很順利。”
“我爸媽呢?”
“先生陪太太去了澳洲。”
“爺爺呢?”
“管家先生推老爺回房裡休息。”
詹姆士聽完點頭讓僕人下去。
房間門口,詹姆士正要進門跟爺爺打聲招呼,房裡的談話內容卻讓他暫時頓住腳步。
“看樣子,那孩子的心結還是沒解開來。”老人坐在輪椅上,年紀看上去大約七十多歲。
一旁的老管家則約莫六十上下,從年輕的時候就一直跟在老杭特身邊。
“二少爺會走這一趟,想來這也不叫人意外。”
門外的詹姆士挑了下眉,原以為霍華這會人應該在公司。
“從帶回他的那一天起,就沒再聽那孩子提起過海倫,雖然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從他任用華裔的湯姆來看,他應該是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世,只是嘴巴上不說。”
當年,對於霍華的母親,老杭特雖然不是很滿意,但在二兒子婚後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以為一家人的日子會就此穩定下來,不料二兒子卻出車禍喪生,媳婦則在喪禮過後帶著孫子回到臺灣。
為了帶回孫子,老杭特不遠千里親自去了趟臺灣。
成功帶回孫子後,他雖然始終不反對媳婦回來探望,但將近二十年,她卻是音訊全無。
想到這裡,老杭特的心情不禁變得沉重,“或許當年我不應該將霍華帶回來。”
老管家開口安慰,“老爺,你這麼做並沒有錯,單看二少爺現在的成就就可以知道。”
“去年知道那孩子有意在臺灣進行投資時,我就想應該是因為他母親的關係,只是在那之後一直沒看他有進一步的行動,才沒有再多想。”
哪知道幾個星期前霍華突然表示要去臺灣視察,不僅是老杭特,就是他大兒子夫婦也都感到意外。
“突然聽到二少爺要去臺灣,我也是嚇了一跳。”
門外的詹姆士聽到這裡也為之詫異,根本沒有料到堂弟已經去了臺灣。
當初霍華提出要發展臺灣市場時,詹姆士也曾有過跟爺爺相同的想法,只是之後霍華不曾再表示過什麼,就連簽約時也是指派其它人前往,他於是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現在竟聽到他去了臺灣的消息。
“這樣也好,不管那孩子再怎麼有成就,要是心裡的結不能解開,恐怕也不會真正快樂。”他不希望孫子一輩子活在遺憾裡。
老杭特話剛說完,就聽到房門被推了開來。
老管家一見到來人,立刻喊道:“大少爺!”
“回來啦!”老杭特見到長孫回來,心裡的愁緒才稍稍化開。
“爺爺、亨利。”
“美國那邊都還順利吧?”雖然已經不管事多年,老杭特還是關心的問了下。
“沒什麼問題。”接著話題一改,“剛才爺爺說霍華去了臺灣?”
“你都聽到啦?”老杭特沒有否認。
“什麼時候的事?”
“只比你晚個幾天出發。”
聽到已經是三個星期前左右的事,詹姆士眉頭蹙了下。
“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知道他應該需要點時間,我跟你爸媽都沒有問他。”他不想讓孫子感到壓力。
詹姆士聽了也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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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路自從察覺到霍華並不是真有什麼惡意,對他的防備明顯鬆懈不少,態度也變得較為大膽。
吃定他要開除自己的威脅不過是口頭說說,她開始放膽的摸起魚來,下午的德語課能拖就拖。
霍華眼見威脅失效,正愁拿她沒轍,卻意外發現她深恐引起旁人側目的心思。
因為苡路幾次刻意拖延上課時間,他在找不到人之餘,索性直接讓人傳話。
同事一聽高層來電要找苡路,立刻議論紛紛,要不是她連忙想了個藉口搪塞,早就被一群人圍著逼供。
擔心再引起旁人側目,她隨後就進董事長室要求霍華保持低調。
發現她這弱點之後,他便以此要脅讓她重新就範。
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苡路雖然被迫乖乖上課,腦子裡卻沒有停止動過歪腦筋。
最近,她開始旁敲側擊,用盡各種辦法探聽到霍華的行程,在他出門洽公和在會議室開會的時間,正大光明的從課堂上蹺頭。
霍華當然也從老師那裡聽說了她的情況,為了杜絕她的陽奉陰違,索性將開會時間全改到上午,包括出門洽公也是。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配合不上的時候,所以對於近來的行程,他也變得保密,有時甚至故意誤導苡路。
像這會,以為霍華不在公司正想蹺課的她,電梯門一開立刻被走出來的霍華逮著。
出於本能的,她回頭就想跑,卻跟隔壁電梯裡出來的人撞個正著。
由於對方背對著她,她正好往他那頭倒去,兩人摔在一塊。
隨霍華從電梯裡走出的湯姆,見到被苡路壓在身下的男人,當場大驚失色。“總裁……”
原來,一個多月過去,始終不見堂弟返國的詹姆士決定低調抵臺。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才坐電梯到紀耀科技頂樓,就被人從身後撞倒。
頭一抬起,還未看清楚撞倒自己的人,詹姆士就先見到長年跟在堂弟身旁工作的湯姆。
至於壓在詹姆士身上的苡路,根本沒心思想自己撞倒什麼人,直喊著疼。
這時但見堂弟舉步上前,詹姆士直覺伸出手,以為他要拉自己起來,卻見他先扶起壓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當下,內斂如詹姆士也不免一陣錯愕。
湯姆在詹姆士起身時忙走過來查看,“總裁,你沒事吧?”
至於真正該關心詹姆士的霍華卻是對著苡路問:“你沒事吧?”說時還查看著她是否有撞到哪裡。
從不曾見過堂弟如此關心一個外人,尤其還是個看似普通的女人,這立刻引起詹姆士的注意。
面對霍華的關心,苡路只感到心虛,“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說呢?”
她頓時語塞,想著要找什麼藉口矇混過關,這才想到那個被自己撞倒的人,轉過頭,發現對方赫然是個外國男人。
她詫異的道歉,“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只是上下打量著她,跟著蹙起眉頭,顯然對她不是很滿意。
苡路這才想起,眼前這個外國男人可能是聽不懂中文,同時注意到他的髮色跟霍華相近,只是略淺。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身分,不過看他跟霍華應該是有關係的,她於是想到可以利用他來絆住霍華。
她連忙回頭說道:“既然你有客人,我就先去上課了。”接著一溜煙從霍華眼前閃人。
看著苡路消失在會客室那道門後,詹姆士的眉心擰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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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室裡,堂兄弟倆暌違月餘不見,沒有親暱的擁抱也沒有熱情的招呼,只是淡漠的審視著對方。
這就是霍華,所以也才讓詹姆士蹙眉。
近二十年來,即便知道與外人相較,霍華對待家人的方式是不同的,但是不管家族裡的人再怎麼努力,在他們面前,他仍有所保留,就算爺爺跟父母對他再怎麼呵護備至都一樣。
小的時候,詹姆士甚至為此吃味過,隨著年齡漸長才逐漸有了做兄長的風範,加上除了霍華這個堂弟之外,他並無其它年齡相近的手足。
只是爺爺、父母甚至是自己,對他再怎麼挖心掏肺,依然無法讓他完全敞開心扉。
長輩們總因為他年幼喪父,又沒有母親陪伴照顧,對他格外包容跟體諒。
相形之下,霍華的保留看在詹姆士眼裡,不免讓他感到氣憤。
因此儘管心裡疼愛堂弟,兄弟倆見面的時候場面卻不怎麼熱絡。
“什麼時候回去?”詹姆士開口便點明重點。
霍華根本就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爺爺跟伯父伯母都還好吧?”
雖然封鎖了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但他對待家人依然存在著感情,這也讓詹姆士惱他卻又拿他沒轍。
“真要關心就早點回去。”
明白堂弟此行的目的,詹姆士卻仍不免擔心,畢竟時隔將近二十年,人事變遷非常人所能預期。
霍華沒有回應。
詹姆士想追問他母親的事,只是看他沉默的反應,終究還是改口,“剛才那個女孩是怎麼回事?”對堂弟居然在第一時間出手扶起她,甚至是關切她的情況,他難以釋懷。
聽到堂兄問起苡路,霍華不由得想起方才堂兄對她的態度。
“那是我的事。”他這麼說就表示不希望別人插手。
詹姆士聽了卻更加留心,為堂弟在意的態度。
心知他的個性,詹姆士沒有再說什麼,“讓人另外再準備間辦公室給我。”
“你要留下來?”是沒想過堂兄會立刻回德國,但是他準備停留時間顯然要比霍華預計的要長。
沒有直接回答,詹姆士只是說道:“德國那邊的業務,我會讓他們轉過來。”
明白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也不清楚他留下來的確實用意,但霍華尊重他的意思,“我會交代下去。”
兄弟倆看了彼此一眼,心裡各自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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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間,霍華沒有見到苡路上樓來,正想打電話下去找人,可旁邊準備離開的湯姆卻在這時出聲。
“副總裁……”
“什麼事?”
“樊小姐她……不在公司裡。”
留意到他為難的神情,霍華於是問道:“怎麼回事?”
“總裁約了樊小姐一塊吃飯。”
原來,詹姆士昨天雖然沒再繼續追問,但回頭便把湯姆找了過去,從他那裡瞭解了關於苡路的大概,並且要求安排今天中午的飯局。
深知兄長的作風,霍華並沒有責備湯姆,只是起身離開辦公室。
同一時間在一家餐廳裡,苡路因為接到湯姆的電話要她中午過來,一心認定約她的人是霍華,便也沒有多加追問。
但到了餐廳,見到約她的人是昨天那名外國人時,她心裡不免感到驚訝。
詹姆士從見到她便一直審視著她。昨天從湯姆那裡瞭解她的身分以及跟堂弟的認識經過,心裡對她更加不滿意了,成見已在,看她的眼光也就嚴苛起來。
一頭微卷短髮搭配簡單利落的穿著,在一般人眼裡或許覺得率性,但在他看來只代表著她與堂弟間的懸殊差異。
見對方只是打量著自己也不說話,苡路猜想他是因為不懂中文的關係,不由得感到棘手,也不懂既然這樣,他到底找她幹麼?
奈何人都來了,她只得以破爛的德語試圖跟他溝通,“你好,請問你是……霍華的朋友嗎?”早知道有這一天就應該認真學德語。
豈料詹姆士一開口,就是字正腔圓的中文,當場把她給聽傻。
“我是霍華的堂哥。”
身為國際企業的領導者,多國的語言能力可說是必備的基本條件,而中文雖說當初是霍華主動提議要學的,不過父母也讓他陪著學。
聽到對方非但懂中文,而且一出口還標準得不得了,苡路忍不住要懷疑這一家德國人是怎麼回事,明明都懂得中文卻愛裝神弄鬼。
不過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這外國男人找自己出來的目的。
“是你要湯姆約我?”
“你跟霍華不可能。”他語氣裡沒有轉圜的餘地,要她認清楚事實。
“什麼?!”這家子的人是怎樣?開口老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如果你夠聰明,就應該知道放棄。”詹姆士認定她並不足以匹配堂弟。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覺得這對堂兄弟簡直是一個樣,說起話來自顧自的,也不先跟別人解釋清楚。
他看著她,不管她是裝傻還是遲鈍,應她的要求把話講得更白,“你跟霍華不可能在一起。”
“在一起?!”她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想失去工作,就跟霍華保持距離。”
“為什麼?”她這下慌了,想到不能再常見到霍華,她就覺得不能接受,質問脫口而出。
她的口氣讓他忍不住蹙眉,腳步聲在這時定來。
苡路正要繼續追問,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她回頭,訝異的看到霍華。
“你怎麼來了?”
但他並沒有看向她,只是瞪著對面的堂兄。
詹姆士同樣看著他,兄弟倆的眼神無聲地交流著。
他早該知道,從兄長見到苡路,又向自己問起她,以他的作風是不可能不插手此事。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麼,霍華跟著拉起苡路。
她儘管意外,還是跟著站起身,嘴上不忘追問,“做什麼?”
他只是牽著她,在堂兄的目視下離開餐廳。
苡路一出餐廳,又問:“你是要帶我去哪裡?”
“去吃飯。”他為她拉開車門。
“什麼?!”她看著他繞過車頭,不解才剛離開餐廳,怎麼又要去吃飯?
見他已經拉開另一邊的車門坐進去,她只得跟著上車。
看著霍華繫上安全帶,她心裡仍為剛才在餐廳裡詹姆士說的話感到疑惑。
“為什麼你堂哥要我們保持距離?”
他別過臉來,見她急著想知道的表情,於是問:“覺得擔心?”
“啊?”苡路冷不防被這麼一問,先是一愣,跟著急子撇清,“拜託!我只是好奇,對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她沒料到會聽到他回答,“如果是呢?”
她這下傻住,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件事。
經過個把月的相處,她早已習慣霍華的存在,從沒有想過他會有回德國的一天。
而今聽到他這麼一說,她腦袋裡倏地一片空白。
因為看不到自己,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會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失落。
但是霍華看到了,心情因而變好,“不管詹姆士說什麼,沒有人能替我作決定。”
聽到他這麼說,她才稍感安撫,“那我們不用保持距離了?”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問什麼。
“那也得要我同意才行。”
換作平常,苡路肯定會為他的霸道不滿,這會聽來卻只覺得喜孜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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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詹姆士並不意外看到堂弟來找他。
近二十年的歲月裡,家人對自己的關愛霍華並不是不瞭解,儘管內心深處存在個結,但對他們的愛卻沒有因此減少。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樂見家人插手自己的人生。
明白堂兄對自己的關愛,他一開口只是說道;“別再這麼做。”
身為領導者,詹姆士同樣有自己的堅持,“我只做對的事。”他深深以為苡路的身分不適合堂弟。
雖然在餐廳裡眼神交流的瞬間,霍華對於堂兄的堅持便已有所準備,然而這會聽到他親口說出來,仍是不禁蹙眉。
“那是你的想法。”他不希望堂兄再去為難苡路。
“她不適合你。”詹姆士依然認定。
見他根本沒聽進去,霍華直接要求,“別再接近她。”
詹姆士沒有做出回應。
深知兄長性情的霍華知道這意味著拒絕,臉上的線條轉為僵硬。
堂弟的情緒詹姆士不是看不出來,卻不打算改變決定。
兄弟倆迎視著彼此的目光,眼看就要槓上,預期霍華就要惱起,詹姆士竟聽到他冒出一句——
“她對我很重要。”
這回詹姆士是啞住,而不是不回應。
多年來,即使是在家人面前,詹姆士也能感覺到堂弟的保留。
而今,自己竟從他深邃的眼瞳裡,清楚的看到他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情感。
詹姆士怎麼也料想不到,多年來自己一直在等霍華敞開心扉,如今終於讓他盼到,竟是為了一個根本就不適合他的女人。
反觀霍華,在話說出口的同時,也認清楚他對苡路的心情。
跟她意外重逢,發現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他理所當然的將她留在身邊,未曾認真思索過留她下來背後的深意。
如今堂兄的出現,意外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情,對苡路更是不可能放手。
兩人雖然都沒有再開口,不過霍華還是察覺到堂兄的眼神不再堅持了,知道堂兄已經承諾不再接近苡路,他這才放心,“我出去了。”
詹姆士心情複雜的目送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