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葉頤珍還在睡夢中就被手機鈴聲吵醒,才接起來,那頭立刻傳來孫欣綾的追問聲。
「頤珍,你人在哪裡?」
她也沒打算隱瞞,「在醫院。」
孫欣綾一聽,聲調立刻拔高。「醫院?!你在醫院做什麼?發生什麼事?」
「我沒事。」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對好友的反應早有預期。
「那怎麼會在醫院?剛才你媽還打電話來問你是不是睡在這裡,結果你居然在醫院裡?!」
她知道為了逃避家裡那三個逼她相親的女人,好友索性辦了兩支手機,免得在忙著工作的同時,還得分神接聽她們無聊的疲勞轟炸。
經過孫欣綾這一提,她才想起昨天自己因為太累才沒能事先告知她一聲。
「那你怎麼回答她?」
「我沒想到你會出事,還替你瞞著她。」
「那就好。」
相較於她的慶幸,孫欣綾卻顯然不這麼認為,「你人都在醫院裡了還好?」
「我真的沒事。」
聽好友的語氣似乎真沒什麼大礙,孫欣綾才靜下心來追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醫院裡?」
「出了點小車禍——」
「車禍?!那要不要緊?傷得嚴不嚴重?」
「只是左小腿受了傷,得暫時打上石膏。」
她雖然說得輕鬆,孫欣綾卻無法放心,「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跟你媽她們去看你。」
「不用了,你別告訴她們。」
「為什麼?」
「我腳上打了石膏,哪也不能去,可不想在住院期間每天聽她們嘮叨。」
「可是——」
「只是小腿受傷沒什麼問題,再說我新接的Case月底得交貨,剛好可以在這裡專心工作。」尤其凌知宇為她安排的這間病房寬敞舒適,在這裡趕程式再適合不過。
孫欣綾勉強被說服,但又擔心的問:「那要是你媽又打電話來問呢?」
「我會打電話告訴她們,這幾天要專心趕程式,不回去睡了。」反正她們也早已習慣。
「那好吧,我現在過去看你。」
「不用了,你還是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別成為我的負擔就不錯了。」要是讓她來,她也一樣靜不到哪裡去。
孫欣綾一聽旋即抗議,「什麼嘛!虧人家還這麼關心你。」
「關心就免了,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專心工作比較實際。」省得到時候還得分神安撫她的情傷。
「你到底算不算是朋友?」她嬌嗔道。
「就是因為朋友才瞭解你。」
被頤珍道中心事的孫欣綾頓時無話可說,跟著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叫了一聲,「啊!我知道了。」
雖然不認為這個少根筋的女人真有什麼偉大的發現,但她還是勉為其難的配合著問:「知道什麼?」
「難怪你之前常說夢到手術房,原來是出事的預兆。」她自以為替好友的夢境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葉頤珍差點沒翻白眼,直覺她根本是瞎掰過了頭。「照你這麼說,我進醫院的次數不就多到能辦貴賓卡了?」畢竟自己已不止一回作過相同的夢境。
「有可能是因為——」
「因為你腦袋還沒清醒,不想上班遲到,就快點去洗把臉準備出門。」說完她便逕自把電話給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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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原本的計畫,應該是趁著接下來住院這段期間,可以專心地把工作趕完。
尤其還很幸運地碰上一個很有良心的車主弟弟,願意為她支付住院期間的所有費用,甚至包括精神賠償。
只不過她心裡卻也明白,車禍的責任歸屬其實不在對方身上,如今凌知宇願意代為支付醫療費用已該心存感激,哪裡還有再敲他竹槓的道理,因此,她婉拒了凌知宇所提出的精神賠償部分。
不過她的拒絕似乎與凌知宇的心意相左,還反過來要說服她接受他的精神賠償。
看在葉頤珍眼裡不禁要懷疑,這人肯定是道德感太重,否則怎會有人明明不關他的事,卻硬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還捧著錢硬要賠給人家,甚至在她堅持不能接受之後,又轉而想從其他地方進行補償。
雖然他並沒有明說,但她還是看出來了,畢竟如果不是被她拒絕,他原本還打算為她請個專屬看護。
只是她之所以要一個人窩在醫院裡,為的就是想專心把工作趕出來,怎麼可能同意再請個看護跟自己關在一塊。
但她的確輕忽了他想要彌補的心有多麼強烈。
專屬病房被佈置成豪華套房不說,就連三餐都是五星級飯店特地外送過來,還附帶下午茶加宵夜,
儘管無意給別人添麻煩,但是看在他的心意上,她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
然而,這其中最最與她本意相左的還是……
敲門聲叩叩響起,病房的門被推了開來,凌知宇跟楊易維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沒錯,就是他們。
她雖然事先提防了家人好友的叨擾,卻是失算了凌知宇跟楊易維的頻繁到訪。
每天,除了凌知宇固定來個一兩趟關切她的需要外,就連主治醫生楊易維也只差沒照三餐巡房。
要不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傷勢,加上得知他們之間的好友關係,她簡直要錯覺自己是什麼重症病患。
尤其巧合的是,兩年前自己因傷住院那回,負責為她醫治的正好也是楊易維。
見面的第一眼她只覺得眼熟,並沒有立即記起他來。
倒是楊易維先開口,「葉小姐,想不到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
葉頤珍頓了兩秒,認出人後也不禁同意他口中的巧合。
記得當初因為腦震盪留院觀察期間,楊易維也是三不五時的跑來巡房,也多虧有他的細心照料,才讓她因為腦震盪所引起的不適症狀獲得舒緩。
所以看著面帶笑容進門的兩人,她就算感到困擾,卻是不便表現出來,畢竟他們一個曾救過她,一個又二話不說的扛起車禍所有責任。
「怎麼樣?腿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楊易維語氣熟絡地問。
如果可能,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同樣的問題他早上已經問過了,昨天也是,前天也是……
葉頤珍只覺得無力,「還好。」
「要是有什麼不舒服或是需要就告訴護士,或者請她們聯絡我。」楊易維交代道。
千篇一律的交代,她都會背了。
「我知道。」
凌知宇也親切的說:「有任何需要儘管說出來,你知道我的手機。」
但她唯一的需要是清靜。
「這裡已經很好了。」
看到她生疏的客氣,凌知宇連忙改口說道:「或許是因為我跟阿維都沒有妹妹,所以很自然的就拿你當妹妹看待,你不需要跟我們客氣。」
被兩個如此體面的男人厚待,葉頤珍還真不知道是幸還不幸,只得沉默以對。
楊易維也在這時幫腔,「其實既然是阿宇的哥哥開車撞到你,本來就應該要負起責任,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顧慮。」
「阿維說的對,既然是我哥的錯,我們家自然該負起責任。」凌知宇附和道。
這些話聽在她耳中,只是更不齒那個自傲男的態度。自己闖禍後就消失無蹤,還讓弟弟出面解決,一點當人家哥哥的樣子也沒有。
「以他們的身分絕對負擔得起任何賠償。」楊易維還在說著,完全不懂她生氣的對象是誰。
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將話題繞到之前提過的精神賠償上,她真的很想昏過去了事。
雖然說她已經聽說了凌知宇的身分,知道年僅三十的他其實是淩氏企業的總經理,而那個驕傲鬼則是董事長,但是就算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
如果他以這樣的心態在經營公司,淩氏企業老早就垮臺了,怎麼可能有今天這樣的規模。
看著眼前的兩人,她真的無法理解有錢人的心態。
她都已經明白的向他們釐清過責任的歸屬,兩人卻像根本沒聽進去似的,堅持將車禍的責任算在凌家頭上。
將他們的固執看在眼裡,她只得選擇用最簡單的回答來打發他們,省得他們繼續嘮叨下去。「好。」
話到一半的兩人一聽,頓感無力。
還記得頭一次聽到她首肯時,兩人興奮的以為終於說服她接受精神賠償,卻不知道她好的意思只是敷衍他們。
「需要的時候再告訴我們?」他們意興闌珊的問。
見到她點頭,他們只覺得洩氣。幾天的觀察下來,他們清楚知道她的需要有多麼簡單。
一個人待在病房裡,光靠著手邊那臺電腦就能過活,甚至連個陪她說話的對象都不需要,讓他們就是想補償也找不到點施力。
將兩人流露出的沮喪看在眼裡,葉頤珍實在很懷疑,到底誰才是該覺得沮喪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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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中午,絕大多數的上班族都悄悄摸起魚來等休息,位在淩氏企業頂樓的董事長室裡卻不然。
埋首在公事堆裡的凌繼隼絲毫不見懈怠,還要外頭的秘書聯絡弟弟上來一趟,想跟他討論手上的一件案子。
只是過了一會兒,秘書透過內線電話回覆道:「董事長,總經理目前不在位置上。」
他隨口問起,「知道他去什麼地方嗎?」
「佟秘書說總經理交代要去趟醫院。」
沒有再多問,他直接交代,「回來要他過來一趟。」
「已經交代佟秘書了。」
結束對話後凌繼隼繼續埋首於公事,直到桌上的內線電話再度響起。「董事長,喬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
沒多久,董事長室的門被推了開來,進門的喬品織一眼就見到還在辦公桌後方忙碌的身影。
凌繼車頭也下拾的隨口交代,「先坐一會兒。」
她習以為常地走向沙發那頭,坐下來靜靜地等他把工作忙完。
望著心儀對象專心工作的模樣,喬品織並不以為忤,雖然她老是在等待。
認識之初她便知道他是個重視工作的男人,卻仍決定要待在他身邊,因為打從見面的第一眼起,自己的一顆心便已陷落。
三十三歲的他儀表出眾,個性成熟而內斂,可說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對象。
對她而言,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哪怕是默默在旁守候都是種幸福。
面對在她面前永遠以工作為重的男人,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向來以自己為中、心。
但是無妨,因為愛他,她也願意以他為中心,哪怕這樣一來,她永遠只能配厶口。
只是最起碼,她是唯一被允許待在他身邊的女人。
雖然心裡偶爾還是不免感到那麼點缺憾,希望能看到一絲他對自己的在乎,或是除了讓她待在他身邊之外,額外表現出一抹專為她而起的情緒。
但也明白自己是在強求,她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他天性如此,勉強不來。
做為他身邊唯一的女人,她是該知足了。
看著男友忘我工作的模樣,喬品織很擔心他會傷了身體,也想勸他別累壞自己,偏就是說不出口,即便只是短短幾個字。
知道他的個性不愛人干涉,也不接受人插手,她只能默默坐在一旁,暗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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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醫院?
因為有事情要找弟弟商量,凌繼隼讓秘書撥了電話下樓找人,卻得知知宇又到醫院去的消息。
連著兩回找不到人,不禁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在撥了電話詢問過律師,卻發現律師根本對車禍的事全然不知後,他更覺得事有蹊蹺。
坐在辦公桌後方,他-時沒能想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片刻之後,他決定親自走一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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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的在上班時間外出,他來到當日被那個女人轟出去的房門外頭,卻意外發現門把上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
推開病房的門,凌繼隼進到裡頭的第一眼不免傻住,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的人正在醫院,他簡直要誤以為自己身在哪家高檔飯店的套房了。
只見原本簡單的病床早巳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是席夢思的電動床,枕頭也換成同品牌的高檔乳膠墊,而死氣沉沉的白牆早已被色調溫暖的壁紙掩蓋,英國進口的限量精緻骨瓷杯隨意地擺在價值不菲的桃木茶几上,空氣中還瀰漫著咖啡香,整間房儘管用具奢華,卻又像自家房間般溫馨舒適。
姑且不論來之前他的心中抱持著何種想法,但眼下所看到的一切讓他倏地蹙起眉,對葉頤珍的鄙視更甚。
只見此時寬敞的病房裡不見任何身影,除了病床上那臺未曾闔上的手提電腦。
就在他疑惑之際,病床左手邊那道門喀的一聲被打開,他不齒的女人正拄著柺杖,吃力地從浴室裡出來。
才踏出浴室門口,冷不防見到外頭的凌繼隼,葉頤珍先是嚇了一跳,才惡狠狠的擺起臭臉。
見到這個男人她的心情就會很差,最好他能識相的自行離開,否則這次她會很樂意拿柺杖打他。她在心裡暗罵。
葉頤珍拄著柺杖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回病床,而凌繼隼竟也只是冷眼旁觀,讓她對他的印象更是糟到最高點。
將她沉著的反應看在眼裡,他更加認定眼前的女人並不簡單,即便她看來不過二十來歲,嬌俏的臉蛋也易於讓人不設防,但或許便是因為這樣,才讓知宇疏於防備,只得由她獅子大開口。
凌繼隼在她坐回病床後開口,「阿宇支付這一切?」
她頓了一下才會意過來,他口中所指的對象是凌知宇,同時也沒忽略他語氣裡的不以為然。
「你該去問他。」她態度冷淡的回答。
這一開口更加證實了他的想法。眼前的女人或許年輕,卻不是不懂手段。
「沒那個必要。」凌繼隼一口回絕,「車禍的過失並不在他身上。」
「是啊,可是誰教撞到我的人是個沒肩膀的爛人,身為爛人有良心的弟弟只好一肩扛下這個責任了。」要吵架她才不會輸!
「我說過要給你兩百萬。」是她自己不收,怪不得別人。
她突然覺得他很可憐。「我也說過不要你的錢。嘖,年紀輕輕就得了阿茲海默症,真是令人惋惜啊。」可是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可惜的表情。
看著她伶牙利齒的猖狂樣,凌繼隼的火氣也上來了。「你到底想怎樣?」
她聳了聳肩,「這你應該去問凌知宇吧。」要是他願意放棄遊說她接受精神賠償的舉動,她也不必天天被人查勤。
聽見她的回答,他微眯起眼,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你想利用阿宇的善良予取予求?」該死,他怎麼沒想到,這樣工於心計的女人勢必不會滿足於區區兩百萬的金額。
「我從不曾要求他什麼。」
「難道還是他自個兒張羅這一切?」
語氣裡的嘲諷令葉頤珍感到憤慨,偏偏凌知宇的作為確實不合常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否則換做是她也很難相信。
明白就算開口解釋也無法取信於他,她索性沉默以對。
見她無話可說,他冷下語調,「已經發生的一切我不再追究,現在起你最好認清楚現實。」
「該認清楚的人是你!」她不客氣的回敬,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凌繼隼瞪了她一眼,跟著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