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東清的警界生涯中,已經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僅僅從眼前這兩人臉上的表情他就可以清楚地推斷出他們此刻心中的想法,沒有任何要求,也沒有任何解釋,唯一要做的就是——“殺!”這種純粹的意念是如此強烈,以至於連一邊的陳玫都清晰地感覺到了。此刻的停車場依然沒有人經過,就算是有人,普通的刑警又怎會是超念戰士的對手?
徐東清的內心是震驚的,但令他驚訝的並不是有人來殺他這個事實,而是執行者居然是超念戰士!即使以中國世界第一的人口,超念者的人數也依然不多。全國的超念者也不過兩千餘人,其中適合戰鬥的又只佔一半。這些超念者全部是生活在政府的監控下,沒有政府同意,甚至無法離開自己所在城市一步。而且他也早已閲讀過所有超念者的資料,但印象中卻沒有眼前這兩個人在內,以他非凡的記憶力,是不會弄錯的,那麼,這兩個人又是如何出現的呢?一系列的謎團在心中一閃而過,隱隱地,他好像捕捉到什麼。
可惜的是,這兩名偽裝成警官的殺手並不打算給他繼續思索的時間,兩個人騰空而起,如同兩隻大鳥飛騰着撲向他和陳玫。
“完了……”絕望的陳玫不禁閉緊了雙眼。徐東清卻始終緊盯着撲來的兩人,雙目炯炯,那表情就好像想用目光來抗拒對方一樣。
奇蹟似的,兩個人在空中的身形突然有瞬間的凝固,然後猛地飛退開去,踉蹌地跌倒在地上。
陳玫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攻擊,莫名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身前出現了一個身材頗為高大削瘦的青年,正懶洋洋地衝那兩名殺手笑着:“哎呀呀,還真讓老好説中了,果然有刺客。哎,你們兩個,能不能報一下名字和個人簡歷呢?”
“你是誰?”其中一名殺手冷冷地問道。
“我麼,我是勤勞的北京市人口普查員白朗……現在可以報上你們的户口情況了嗎?”那青年微笑道。
“白朗!”陳玫差點高興地叫出聲來。這個名字在中國情報部門內都是一個傳奇的代名詞。而在警界內,紅白黑幾乎是任何一名年輕警察的偶像。不過由於A組是國家頂級的秘密機構,任何關於A組成員的材料都是禁閲的,而與其他人不同,紅白黑很少逗留在總部,所以即使以她的級別,也沒有辦法知道這三個人的真面目,想不到竟在這個時刻得以見到心目中的英雄。
徐東清也心中長吁了一口氣,暗叫僥倖,但同時又納悶為何白朗出現的會如此之巧,難道紅白黑事先已在跟蹤這些殺手不成?A組的頂尖組合,果然不凡。他自是不會想到自己才是那被跟蹤的對象。
兩名殺手目光中流露出震驚之色,顯然他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何等人物。但兩個人卻沒有絲毫退卻之意,對視一眼後,再次同時撲上!其中一名撲向白朗,另外一人則轉向徐東清,猛地發出一道青色的念波。顯然是想在牽制白朗後再一擊得手。
“哪有那麼容易……”白朗身子一閃,已擋在徐東清身前。雙手一合,威勢無儔的念波就這樣被他“啪!”地一聲拍散了,幾乎是同一時刻,他的身子又出現在原地,一拳擊中另一名殺手襲來的雙掌,將他打得倒飛出去。那感覺就如同逗小孩玩一樣的輕鬆。“混蛋,不支持人口普查工作是要被罰款的……”繼續開着不倫不類的笑話,但他的輕鬆也只是到此而已。兩名殺手再度撲上,身子在空中到達最高點時,突兀地憑空消失。多年的戰鬥經驗讓白朗在瞬間做出近乎本能的反應。他高大的身形劃過數米的空間,猛地將徐東清拉開。
轟地一聲巨響,徐東清原來所站的地方被擊成一個大坑。兩名殺手的身形在大約十米遠處的空間一現後再度消失,就彷佛成了隱形人一樣。但白朗卻顯然並不這麼看,他靜靜地擋在徐東清和陳玫身前,原本臉上自在地微笑已經消失無蹤了,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着:“超念動……”徐東清聽到他的口中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來。心中一震,徐東清眼前閃過古拉·揚克爾那張年輕而蒼白的面孔。當時他率部與A組一起突襲末日審判團時曾經吃足了這名超念動世界第一的敵人的苦頭,這種人類目力無法追逐的超高速導致多名頂尖的激光狙擊手喪生。想不到此刻那種詭異的超念能力竟然在眼前再現,中國也有這種類型的超念戰士嗎?
和他一樣,陳玫看不到眼前的敵人,可她也感覺到周圍的異常變化。整個辦公大樓的燈光不知何時竟然搖擺起來,變成模糊的流芒,那顯然是空氣在發生劇烈的流動所造成的。敵人就在周圍不停地運動着,隨時準備抓住他們的破綻行雷霆一擊。不動聲色地,她悄悄按動腰中的呼叫器。這種裝置可以讓警方在一分鐘內趕到訊號發出的地點。一分鐘的時間實在不長,但白朗一個人面對兩名可以進行超念動的對手,可以支持那麼久嗎?
不知何時,白朗的手心中突然魔術般的出現一個白色的小球。他屈指一彈,小球飛出,爆炸。濃濃的白色煙霧在幾秒鐘內迅速瀰漫十幾米的空間,而且不斷擴大着。同時,正飛速運動着的兩名殺手發現三人的氣息完全消失了。這種情況顯然出乎他們的預料,原本在明處的獵物居然成了暗處的伏擊者。而且自己又不敢停下來,那樣的話白朗當然會輕鬆過來來上那麼一下,把他們的名字從北京市户口普查中一筆勾銷。可也不能總這麼跑下去吧?這種捉迷藏的遊戲也許平時會很有趣,而且大可以不斷髮出念波找出對方的真實所在。可這裏畢竟是北京市公安局,隨時有大批警察趕到支援的,實際上這麼大煙霧,恐怕連消防隊都會趕來。兩人心中同時大罵白朗卑鄙無恥下流奸詐,竟然使出這種無賴招式,有辱他頂尖超念戰士的美譽。他們自然不會知道,幾乎所有和紅白黑交過手的人都象他們這般罵過。對這種罵聲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這三個人卻依舊我行我素,繼續他們既“無恥”又無敵的光輝業績。
連串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顯然大樓內的警察們已經發覺這裏的異常向這邊趕來了。而白色的濃煙依然籠罩着幾乎半個停車場,沒有散開。兩名殺手幾乎同時退出濃煙的範圍外,兩個人再次交換一次眼神,目光中流露出堅定之色。
白色的濃煙中,白朗施展起域中的“絕”,將三人的氣息掩蓋,靜靜地等着出手機會。雖然知道敵人不簡單,可一下出現兩名擁有如此奇異超念技巧的對手還是讓他感到出乎意料,一個人的話他自然有信心勝過對方,但他此刻的任務是要保證徐東清的安全,除了這種方法外,他也沒有再好的對策了。對方退出濃煙外和有支援趕來讓他心中鬆了口長氣:“好傢伙,好歹算對付過去了,下次説什麼也不幹保鏢這種窩囊活了……”他不知道,就是這一瞬間的放鬆讓他犯下了一生中最嚴重的錯誤。
濃煙外,兩名殺手的身體突然開始亮了起來,瞬間化為兩個人形的光體。四周空間以兩人為半徑開始不斷塌陷,白朗終於感覺到能量的異常變化,臉上頓時失色,大叫道:“糟了,是超念自爆!”
巨大的能量場無聲地蔓延開來,一輛又一輛的飛車開始扭曲、熔化,刺眼的光芒將濃煙照得完全透明,也照亮趕來的刑警們那驚恐的面孔。
“轟!”狂暴的氣流終於爆炸開來,將數百平方米內的一切撕裂,飛車裂片和碎裂的人體在空中飛舞着。死亡之神瞬間便瘋狂地吞噬了一切……
黑暗,到處是宛如噩夢般的黑暗,為什麼看不到一絲光明?
陳玫茫然地聽着自己單調的心跳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一個低低的聲音內心空洞地響起:不要繼續了吧,沒有用的,這是個沒有盡頭的世界。你終日裏看到的是什麼?殺人,搶劫,強xx,詐騙,縱火,綁架,一切都是這樣血腥,骯髒,充滿了虛偽和貪婪,而你流了許多的血,許多的汗,許多的淚水,可無論怎麼努力卻依舊無法禁絕這一切。所以放棄吧,放棄的話,就不用這麼難過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好輕,開始緩緩地向天空飄起,她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告訴我,你為什麼想當警察?”一個簡潔有力的男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我……”她知道當時自己説了什麼,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了呢?我為什麼要成為警察?
“記着,陳玫,身為警察,我們首先應該是一個人……”又是那個聲音。
“身為警察,要保護的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別人的財產,而是自己的信念……”
“身為警察,不論罪犯是誰,不論他的地位有多高,也一定要將他繩之於法……”
“身為警察,我們時刻要準備承擔這世上一切的苦難……”那個聲音堅定地説道。
“徐警司!”她在心中大聲呼叫着,睜開了雙眼。
“別動……你的傷還沒好……”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温和地道。
她吃力地扭過頭去,一個面目和藹,頭髮花白的老者正緩緩從她身上插上一根又一根銀針。
“你是……”她覺得這張面孔依稀有些熟悉。
“這位老人家可是全國聞名的大國手,用來治你的病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
陳玫循聲望去,一個一臉微笑的少年雙手插在兜內,緩步走了進來。
“你這混小子,這算什麼比喻?”老人沒好氣地道。
陳玫的意識逐漸變得清醒,猛地想起老者的身份:“啊,你是中科院的宋恩教授!我在電視上看過你的!”心中一陣激動,宋恩可以説是當今中國中醫界的泰斗,曾經因為找出根治帕金森綜合症和小兒麻痹而聞名世界醫學界,並獲得諾貝爾醫學獎。這樣一個人居然在給自己治療,可説是天大的面子了。卻不知這少年是誰?
“算我欠你一回情,不過這次我給你帶了瓶好酒來……”那少年拍照宋恩的肩頭道,頗有幾分老友味。
“好酒?你能弄到什麼好酒,還能好過我的八十年茅台去?”老人不信地瞟了他一眼。
“這次出去路過梵蒂岡,你該知道吧,現在的這位羅馬教皇收着一瓶快三百年的路易十三,這可是世上的孤酒哦……”少年笑眯眯地道。
宋恩張大了嘴:“難道你們偷了……”
“哎呀,別説那麼難聽嗎,我們是拿,可也不是白拿,以前救過他好幾次啦,已經給他留了張便條説明這回清帳了……”
“那麼説……真有路易十三?”宋恩有點緊張地道。
“錯!”少年一指他的鼻子,嚇得宋恩一愣。
少年逼近宋恩盯着他道:“是三百年的路易十三……”
“對,對,三百年的路易十三,三百年的路易十三……”宋恩樂得見眉不見眼,一時也忘了這路易十三仍舊是不告而取的“贓物”。
“怎麼樣,沒有白求你辦事吧?”少年站直身子微笑道。
“沒有,呵呵,沒有,以後段墨你有事儘管來求我吧,越多越好!”宋恩連忙點頭道。
“段墨?!”陳玫瞪眼了眼睛。她真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年,竟然便是傳説中最強的超念戰士!放眼當今世界的情報界,只要提到中國,首先想到的便是A組,提到A組,首先想到的便是“紅白黑”這三人組合,而提起“紅白黑”,首先想到的便是眼前這位“老好”段墨!
“怎麼,看着不象?”段墨低頭打量一下自己。
“不是,只是你怎麼這麼……”陳玫硬生生地把那個“小”字嚥了下去。
段墨向陳玫微微一笑,轉向宋恩道:“老酒鬼,我有話要和這位女士説,你先出去一下……”
宋恩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轉身問:“那……”
“在你辦公桌的左邊第二個抽屜裏……”段墨頭也不回地道。
宋恩“哈”地一聲,以與他年齡絕不相稱的速度衝了出去,顯然是去“銷贓”了。
宋恩剛一消失在門口,陳玫便忍不住問道:“徐警司他……”
“他受了傷,而且傷勢比你重得多,現在昏迷中……”段墨收起笑容淡淡道。
“那會不會有危險?”陳玫緊張地問道。
“生命是不會有危險,不過當時的爆炸把你們衝到大樓的牆上,連白朗的防護罩都撞散了,徐警司的頭部受了重傷,至今昏迷,老酒鬼説也許有永遠昏迷的可能……”段墨低聲道。
“可他不能啊!”陳玫激動地大聲道,淚水簌簌而落,“不能,他那麼重要,怎麼可以永遠昏迷下去!”如果不是身上插滿銀針,無法動彈,她一定會瘋子一樣衝出去去找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請你冷靜些……”雖然身為頂尖的超念戰士,可面對這樣的情形段墨也有些束手無策之感。
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陳玫喃喃道,“是我,應該昏迷的是我才對,求求你,想辦法讓我們交換吧……”
“不要説傻話了,你也該清楚,宋恩教授是中國甚至世界上最好的神經科大夫,他要是治不好的話,就沒有人可以治好徐警司。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而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來找出刺殺徐警司的兇手……”
“我幫不了你們……我只想陪在他身邊……”陳玫低聲哭泣道。
“你要幫的,如果你還是一個警察的話……”段墨深深地望着她道。
“身為警察,我們時刻要準備承擔這世上一切的苦難……”徐東清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陳玫長長吸了口氣,努力地平靜下來,壓抑心中的激動道:“好吧,我幫你們……”
“這才是好女孩兒……”段墨微笑着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才多大,説我是女孩兒?”陳玫不忿地道。
“我今年二十五,説起來剛好比陳警官你大一歲……”段墨洋洋得意地道。
“二十五?”陳玫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可眼前這個滿臉孩子氣的傢伙怎麼看也不象二十五歲的人。
“不用看啦,真的是二十五,不過就是這張臉長得背了點兒……”段墨無奈地道。因為生得小,他和A組成員打口仗時沒少吃虧。更有一次被班鳴卓派到高中裏去當卧底,受盡了窩囊氣。他當然不想多談這讓他不自在的事情,馬上轉移話題問道:“我想知道,關於新魂,徐警司都和你提過什麼?”
“我們警方掌握的情況也極為有限,徐警司説過這個組織的最終目的就是奪權,徐警司還從他們首領的名字推斷出他們打算在非常的時期用非常的手段來進行強權政治……”
“首領的名字?那是什麼?”段墨追問道。
“他們的組織一共有四個首領,代號分別是嬴政,胤禎,曹操和沛公。”
“嬴政……沛公……”段墨喃喃地重複着。
陳玫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還有,徐警司説他們很有可能在這次四十一大期間行動……”
“四十一大麼……”段墨陷入了沉思。
“對了,就在今天,徐警司告訴我這一切問題中的關鍵就在中科院的第四實驗區裏……”陳玫突然道。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段墨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道,“而且已經派了可靠的人到那裏參觀訪問……”
“可靠的人?是白朗麼?”陳玫好奇地問。
“不要提那個笨蛋!真丟紅白黑的臉!”段墨沒好氣道。
外面的走廊裏,大頭朝下倒立,左右腳各託一個痰盂高個男性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哦,我知道了,那一定是……”陳玫興奮地道。
“不錯,是她,對我來説,她才是A組中最可靠的人……”段墨悠悠地道。
中科院外的地下光纜隧洞中,一個輕盈矯健的身影用目力難辨的速度前進着,監視器完全無法捕捉到她的影像。可如果你可以看清她的面孔,就可以驚奇地在這張美麗的臉龐上,激情和沉默,堅毅與柔和完美地合而為一,形成了一種逼人的奇異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