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悲鳴,在嘶叫,龐大無匹的船身以近八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向地面疾衝而至!這速度看似不快,但加上飛船的質量後所造成的衝擊仍將可怕得驚人。如果真的撞在天安門廣場上,不僅這令國人自豪的廣場將完全消失,恐怕連周圍的那些著名建築設施也將難以倖免。
在廣場的西側上空,六架“漢級”軍用戰鬥飛艇排成一字,導彈發射口全開,瞄準不斷逼近的命運號。其中一架飛艇的中心駕駛艙內,邵定中面沉如水,死盯着屏幕。下墜中的命運號正在屏幕上逐漸變大,甚至連上面飛船的名稱都開始變得清晰可見。
“不行了,邵局長,我們還是把它擊落吧!”旁邊的一名上尉緊張地道。
“飛船速度是多少?”邵定中沉聲問道。
“現在速度為每小時八十二公里,正在不斷降低……”一個皮膚黝黑的小戰士用穩定的聲音道。
“照目前的減速估計,可以安全降落嗎?”邵定中又問道。
“很難,最好的情況也得將廣場撞出個大坑……”小戰士搖頭道。
“那飛船上的人呢?”邵定中的目光中掠過一絲焦急。
“除非他們及時離開飛船!”
“能和飛船聯絡嗎?”汗跡出現在邵定中的額頭。
“不行,他們好像完全失去動力了,所有通訊裝置全部失靈……”小戰士不停地扳弄着操縱枱上的各種按鈕和開關,但顯然全無效果。其實雖然飛船失去動力,但並不是所有裝置全部失靈,通訊器之所以無法工作,是霍華德破壞造成的結果。不過這小戰士當然不會知道。
“邵局長,不能再猶豫啦!”那上尉又催促道。
“再等等,再等等,A組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平安降落的……”邵定中低聲道。
“這可是關係到政府機構的安危呀!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中尉急道。
“責任我來負!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火!”邵定中果斷地道。
“可是……”那中尉似乎還想説什麼。
邵定中打個手勢制止了他:“説什麼政府機構,A組的成員能否平安歸來,可關係到國家的安危啊……”他喃喃地道。
“離撞擊時間還有十五秒!”蕭矢望着顯示屏道。雖然當此千鈞一髮之際,他的神情依然冷靜如常。不過A組其他人顯然沒有他這份鎮定。核桃緊抓着唐卡的袖子,年小如和路嬋娟的臉上也露出緊張的神情。
班鳴卓沒有説什麼安慰的話語,有時候話語根本就是多餘的。他甚至沒有回過頭,只是淡淡道:“作為A組的成員,盡全力吧……”
所有的人再次緊閉雙眼,進行最後一輪的努力。
飛船的速度重新開始降低,七十五,七十,六十五……。可顯示屏上的時間也不斷流走,十一,十,九,八,七……
來不及嗎?這個念頭再一次在班鳴卓心頭升起。不,不行,我還沒有儘自己的力量,如果我盡力的話,A組的人就不會犧牲了,老江,胖劉,鳳凰……阿影……對,如果我真的盡力的話,他們就不會死,我本來可以更強大的,我可以擁有,更大的力量!
殷紅的鮮血衝班鳴卓的鼻孔中不斷的流出,命運號速度降低得更快了。
“現在命運號的時速只有三十公里了!”那小戰士叫道。
“可離撞擊時間只有三秒鐘……”那中尉兩眼失神,喃喃地道。
邵定中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中暗暗數着:三,二,一……
轟!一聲巨響傳來。飛艇內邵定中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抬頭望去,發現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屏幕。目光一轉,他喜出望外地發現整艘命運號完整無損的降落在廣場上。只是將廣場一些地方壓得塌陷進去而已,此外別無損傷。
“真神了……”那小戰士喃喃道。
中尉則張大了嘴説不出話來。
“成功了嗎?”年小如睜開一隻眼望着舷窗外。
“看來是的……”蕭矢淡淡道。
“呼……”年小如撫着胸長出一口氣。
核桃高興地摟着唐卡哭起來。
“真沒想到能成功,到最後我幾乎都堅持不住了……”路嬋娟輕聲道,擦了擦額頭的汗跡。
“也許是奇蹟吧,要知道,這個世界總是有奇蹟的……”班鳴卓若有所思地道。
此刻,圍觀的羣眾已佈滿廣場四周,要不是那六艘飛艇攔着,怕早已衝到跟前看個仔細了。在廣場的西北角上,三個人默默地站在陰影中,靜靜地望着降落後的飛船。
“哎呀呀,好險啊,剛好趕上……”一個身材高大消瘦的青年搖頭道,“千鈞一髮,簡直是千鈞一髮,不知道我們的笨隊長此刻會怎麼想呢?”
“大概會説這也許是奇蹟之類的話吧……”矮個的少年微笑道,“你知道他説話沒什麼新意的……”
“哈哈,老好,説隊長的壞話,小心我去告發呀……”高個青年狡猾地威脅道。
“説話沒新意也算壞話麼,那昨天有人説他性格軟得象爛柿子又算什麼,誹謗,還是詛咒?”那被稱為老好的少年輕描淡寫道。
“算我沒説……”高個吐了吐舌頭,“怎麼樣,要不要去見他們?”
“怎麼,你想考察我的智力麼?”少年淡淡道。
“哎呀呀,我可沒這意思,誰不知道你的智商比小妖那傢伙還高?簡直是名副其實的天才……”高個青年討好地道,心中又悄悄補上一句,“天生的豺……”
少年又向一邊靜靜佇立的美麗女郎道:“紅荼,北愛爾蘭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女郎點了點頭,依舊沒有回答。
少年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就有趣了,從現在開始,就是敵明我暗了呢。我們被人遛馬似從南美一直遛到北歐,決不會是沒有原因的,我倒要看看,有人乘我們紅白黑不在的時候,究竟做了些什麼!”
“不管他們是誰,想做什麼,利用A組的人都要付出代價的……”那高個青年冷冷道。
“代價,是啊,不過我恐怕這代價他們會付不起呢……”少年微笑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精芒。
“好像已經平安了……”緩緩地,徐東清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警司,四周好像都是邵局長的人,我們還要過去嗎?”一邊的女警官問道。
“當然,我身為四十一大期間北京市安全負責人,出了這種事怎麼能不露面,而且説不定有機會上電視呢,別人都説我挺上相的,這種機會當然不能錯過,你説對不對……”徐東清向美麗的女警官打趣道。
想不到一向嚴肅英明的上司居然也會開玩笑,女警官的臉上露出一陣紅暈,吶吶地不知説什麼好。
“走吧,去看看我們的邵大局長是怎麼為手下接風的……”徐東清揮了揮手,飛車開始緩緩向廣場滑行。
“警司,有電話……”女警官看了一下通話器道。
“哦,接過來……”徐東清從女警官手中接過話筒,聽了起來。
很快,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突然道:“停車,回總局!”
“怎麼,出什麼問題了?”女警官問道。
“是啊,還記得阿依吐露這個名字麼?”徐東清嘆了口氣道。
“阿依吐露?我想想,啊,對了!她不就是幾天前在國際飯店劫持人質事件中的恐怖分子之一麼?我對她印象很深的,畢竟那麼漂亮的恐怖分子不是很多……”
“對了,就是她。”徐東清點了點頭,“剛才拘留所突然來電話説她要求見我……”
“見你?她想交待什麼麼?”女警官疑惑地道。
“很可能,我一直懷疑那次事件只是少數疆獨分子臨死策劃的,近年來的疆獨活動低調但極有效率,這次行動不象他們一貫的作風,臨近四十一大,北京市成為全球矚目的地方,現在恐怕是他們興風作浪的最好時機了……”徐東清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緩緩道。
“現在的北京的保安體系是無懈可擊的,他們又能耍出什麼花樣來?”女警官皺眉道。
“你錯了,沒有什麼保安體系是無懈可擊的,至少,對不怕死的人來説沒有……”徐東清英偉的臉上掠過一道不易察覺得陰影。
走出艙門的第一眼,班鳴卓看到的便是邵定中微笑的雙眼。那是寬慰的微笑,只有他做出出色的成績時才會展現的笑容。如果放在以前,他定會為着這微笑而自豪。但此刻他只是覺得渾身脱力,説不出的疲倦。
“辛苦了,鳴卓……”邵定中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班鳴卓勉強一笑,張了張口想説些“沒什麼”之類的客氣話,卻終於沒有説出來。辛苦?他們所遭遇的,又何止辛苦兩個字可以包括的?與肉體上的痛苦相比,更慘重的是心靈上那難以彌補的創傷。這一次的戰鬥,A組失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末日審判團全都幹掉了?”邵定中試探着問道。
“只有一個牛仔基德是活捉的,剩下的都死了……”班鳴卓低聲道。
“幹得好……”邵定中點了點頭。
此刻,A組的成員和李向東康雲兒等人已全部走出飛船。而武警和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則開始魚貫進入飛船。飛船四周,武裝特警早已圍成一個大圈,將圍觀的羣眾攔在外面。遠處,各種救火救護飛車正源源不斷向這裏開來,場面繁亂得嚇人。畢竟,一艘宇宙飛船被劫持又迫降在天安門廣場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恐怕在國際範圍內也將造成很大的影響,尤其是正值四十一大權利交替這一敏感時期。
望了望康雲兒那落寞茫然的小臉,班鳴卓突然道:“定中,可不可以把康雲兒交給我們A組?”
“哦?什麼?你説想要這小女孩?”邵定中一開始好像沒有聽清他的話,隨即明白過來,不假思索地道:“沒問題,回去我就辦個手續讓她加入你們A組……”
想不到對方會答應地這麼爽快,班鳴卓頗為意外,難道是對A組這次事件中所做犧牲的補償麼?想起邵定中對自己的毫無顧忌的一貫支持,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暖意。
幾個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抬着幾個屍袋走了出來。邵定中打個手勢將他們攔住,走上前去,一個個仔細檢查起來。終於,在一個屍袋前他停住了腳步,久久不發一言。班鳴卓走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望向那屍體英俊優雅的面孔。那種安然的神情讓人覺得是沉浸在恬美的夢境一般。
“約翰·弗多拿——引導者……”邵定中長長吁了口氣。
望着那張臉,班鳴卓的心頭升起一股奇異的情緒,彷彿躺在那裏的不是約翰,而是自己,或者是自己的某一部分一樣。
“這次你們A組立了大功啊,説吧,要我怎麼獎勵你們?”邵定中半開着玩笑道,眉宇間露出輕鬆的氣息。
“不用了,以後免不了還要給你添麻煩的,就算是事前補償吧……”班鳴卓搖頭道。
“好啊,我就喜歡你們A組給我添麻煩,要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有這種敢於找麻煩的勁頭,我們的政府也不會象現在這麼多的問題了……”邵定中嘆道,“除此之外呢,還有別的要求麼?”
“有,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覺……”班鳴卓老老實實地道。
“隨你,這次你想睡一個月也沒問題!”邵定中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頭,轉身離開。
北京市公安局可以説是目前全市最繁忙的政府機構了。隨着四十一大的臨近,大批無證外來人員又要按慣例逐一遣返,其工作量之大,遠超外人想象。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保安檢查工作要做。整個走廊和大廳內人來人往,穿流不息。但每個人幾乎都會向徐東清敬禮或打招呼,可見他深得同事的敬重。
一邊快步向審訊室走着,他一邊向那女警官吩咐道:“陳玫,讓人給我沏壺濃茶來,什麼茶都行,越濃越好……”
陳玫答應一聲,迅速去了。作為徐東清的得力助手,她深知這位年輕警司的工作量是如何龐大。尤其是最近,原本負責遣返工作的副局長馬天心也把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甩給了徐東清,自己則參加了遷都委員會,撈了遷都委員這一大大的肥差。他這一輕鬆,徐東清肩頭的擔子卻又重了一倍之多。而出乎陳玫的意外,徐東清並不抱怨,而是欣然接受。當她不服氣地提起時,他就微笑着告訴她:“由我來趕那些外來民工出京總比馬副局長好吧,至少我不會讓那些民工吃棒子……”想起每次驅逐過程中層出不窮的傷害事件,她這才無話可説。
走進審訊室坐好,徐東清開始利用這有限的空閒時間開始批閲公文。他看得很快,但決不草草了事,幾乎每篇報告上他都要迅速批改並寫好自己的意見,有的地方還重重地打上圈子。兩個女警押着阿依吐露進來時,他仍舊沒有理會,而是仔細地將最後一個報告看完,批改好,這才抬起頭來。
“對不起,最近實在太忙了,你也知道吧,北京現在的治安情況不是太好,又趕上四十一大……”説着,徐東清揮了揮手,兩個女警敬個禮走了出去。陳玫則端着一個熱氣騰騰的茶壺走了進來給他斟了一杯茶後靜靜在一邊坐下。
“不好意思,五十多個小時沒睡了,全靠這東西頂着……”徐東清解嘲地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不錯麼,碧螺春,要不要也來上一杯?”他向阿依吐露問道。
顯然他的隨和讓阿依吐露大感意外,她眨了眨秀麗的雙目,有點慌亂地搖了搖頭。
“好吧,那我們開始,你不是想説什麼嗎,可以開始了……”徐東清雙手拄在桌子上,做出一副專心聆聽的架勢。
阿依吐露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半天沒有開口。
徐東清顯然已料到這種情況,並不催促,只是這樣靜靜地望着她。陳玫等得不耐,正想説什麼,卻被徐東清用眼神阻止了。
好半天,阿依吐露終於緩緩道:“我……我可不可以也喝一杯茶?”
徐東清微微一笑,使個眼神,陳玫斟好一杯茶,遞了過去。
阿依吐露接過茶慢慢地喝了幾口,眉宇間一片愁色,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阿伊麥是你的未婚夫吧?”徐東清突然道。
“是……哦,不,你怎麼知道的?”阿依吐露有點驚慌地道。
“當時我們在現場的戰友就已經發現你們帶着相同的訂婚戒指,所以才判斷出你也是恐怖分子之一……”徐東清耐心地解釋道。
阿依吐露秀麗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我們是未婚夫妻,真主在上,如果我們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也許我們已經有了幾個可愛的孩子……”
徐東清理解地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
“但我是伊斯哈格家的女兒,阿伊麥也是真主選定的戰士,所以我們的相愛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了,我以前一直認為,這一切都是漢人造成的。但是那天我上車前,一個小女孩遞給我的一棵甘蔗,讓我想了很多從來未曾想過的事情。我和我的族人們一直追求着自由,嚮往成立東土耳其斯坦國。並把這看作是安拉託付給我們的神聖使命。對於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直到那天我上車前,一個小女孩遞給我的一棵甘蔗……”阿依吐露的目光變得茫然起來,“那棵甘蔗讓我想了很多很多從來未曾想過的事情。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漢人全都是惡魔的化身,直到那刻面對着那孩子,我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看着那雙清澈天真的雙眼,我才意識道自己所犯下的,是怎樣的一種罪孽。真主説‘信道而且行善者,是樂園的居民,他們將永居其中。’我們所做的一切,可以稱得上是行善嗎?狂熱矇住了阿伊麥的雙眼,也矇住了我的雙眼,讓我們失去了本可以輕易得到的幸福……”説着,淚水無聲地從她雙目中緩緩流下。陳玫體貼地抵過一塊手帕。
“謝謝……”阿依吐露插了一下淚水,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和阿伊麥還有上次行動的其他人都是東土耳其斯坦青年之家的成員。我們在北京潛伏已經超過三個月了,在北京,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東土耳其斯坦抵抗陣線,東土建國運動會等六個組織的成員,總人數超過一百……”
徐東清和陳玫交換了一個驚異的眼神,顯然沒想到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竟然有這麼多恐怖分子潛入了。
“你們感到驚訝我並不奇怪,所有人都是單獨進入北京的,全部人員都擁有合法的暫住證和隱秘的居留地點。除了收到命令,任何人不得無故外出,也不許相互進行聯絡……”阿依吐露輕聲道。
徐東清心中一陣悸動,想不到對方的組織竟然如此嚴密!看來,這一次是遇到真正的對手了。只是不知道組織者會是誰呢?
“我們這次行動的組織者是阿迪裏·穆罕默德,他是蘇非派的隱者,我們年輕一代都把他看作偉大的先知……”阿依吐露似乎看出徐東清心中的疑問,緩緩道,“不過我們只見過他一次,並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只是不定時從網上接受他命令……”
“你知道具體的行動目標麼?”徐東清面色凝重地問。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美國人資助了我們許多裝備,我們行動中使用的殲擊者也是其中之一,阿伊麥得到它後就認為有足夠的力量行動了,所以我們才……”説着,阿依吐露低下頭去。
“那你有沒有聽別人談起過什麼?”徐東清不死心地追問道。
“沒有……只是當時我們去見阿迪裏時,聽他身邊的人談起過,好像説什麼中國會徹底分裂之類的話……”阿依吐露努力地回憶道。
“徹底分裂?”徐東清的眉頭皺得幾乎打結了。中國會徹底分裂?怎麼可能?這些疆獨分子,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呢?原本以為末日審判團被全殲,北京的安全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沒想到這一切非但沒有結束,反而只是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