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和一路帶著好心情回來,進門前瞧見信箱裡有封信便順手取了出來,拆開來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客廳裡,溫欣寧正一派悠閒地看著電視,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姊姊憤怒的吼聲,直覺便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打算躲回房裡避難。
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溫欣寧,你給我站住!」甫進門的友和喊住了準備逃之夭夭的妹妹。
溫欣寧在心裡叫了聲苦,回過頭時臉上已重新堆起笑容,「姊,你回來啦!」
「看你幹了什麼好事?」友和鐵青著臉,沒有半點笑容。
溫欣寧一瞧見姊姊手裡抓著的信用卡帳單,隨即皺下臉來求饒,「姊,人家以後不敢了。」
不敢?
哼!她要真信了,她就不叫溫友和了。
「六千多塊?你一口氣給我刷了六千多塊?!」
提起這事,溫欣寧忍不住開口解釋,「姊,你不知道,我算過了,本來全部加起來要九千多塊的,因為正好遇到百貨公司週年慶在打折,所以整個買下來還省了三千多塊呢!」語氣裡透著得意。
「九千多塊?!」友和懷疑自己的血管要爆了。
「對啊,很不可思議吧!」溫欣寧會錯意的道:「我剛看到的時候也覺得怎麼可能這麼便宜?姊你就不知道當時好多人在搶購,要不是我同學剛好約我去逛街,差點就錯過了呢!」
眼看著妹妹越說越起勁,友和再也忍不住的大吼,「溫、欣、寧!」
話說到一半的溫欣寧乍見到姊姊變了臉色,嚇得當場噤聲。
溫慎帆正好在這時回來,一進門瞧見姊姊跟妹妹都在,當即按捺不住興奮地嚷道:「姊、欣寧,你們快看!」全然沒有察覺到屋裡的氣氛不太對勁。
友和一瞧見弟弟手裡提著雙球鞋,感覺又有一條血管要爆了。
「全球限量耐吉球鞋,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溫欣寧一聽,忘形的跑了過去。「不會吧!哥,限量球鞋耶!」
溫慎帆難掩得意,「你就不知道,我同學他們有多麼羨慕我的幸運。」
「我羨你個大頭鬼!」友和氣得爆粗口打斷兩人,「什麼叫幸運?除非這雙球鞋不用錢。」
「拜託,姊,這怎麼可能嘛?這雙可是全球限量球鞋耶!」溫慎帆遲鈍的反駁,「是我朋友打工的那家運動用品店正好要結束營業,他才用員工價幫我買到的,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搶著要。」
友和聽得幾乎要昏厥過去,「你給我說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錢?」
溫慎帆就是再怎麼興奮,這會也留意到姊姊一副快要氣炸的模樣,整個人頓時氣短。
「說!」友和吼道。
溫慎帆嚥了咽口水囁嚅說:「一萬兩千八……」
「一萬兩千八?!」友和激動的吼聲差點沒把房子給掀了。
一旁的弟妹見狀同時瑟縮了下。
「姊,你別擔心,我朋友還特地讓我刷卡分期付款,不用一次繳清。」溫慎帆試圖緩和姊姊的怒火。
友和如果不是心臟夠強,這會心跳肯定停了。
「溫慎帆、溫欣寧——」
好巧不巧,就在友和即將發飆之際,電鈴突然響了,原來是好友丁貞怡到訪。
弟妹兩個像見到救星似的靠攏過去,「貞怡姊!」
丁貞怡點頭回應兩人的招呼,臉上看來不怎麼有笑容。
友和暫時放下怒氣,「貞怡,你怎麼來了?」
「你還敢問我怎麼來了?」
友和直覺想到的是,「這麼急著給我送錢來?」
按理說,她該感到開心才是,輕輕鬆鬆就賺進一千塊,問題是一想到家裡出了一雙敗家子跟敗家女,她就怎麼也笑不出來。
「送你個大頭鬼啦!」
冷不防挨轟的友和一時沒能搞清楚狀況,「你該不是想賴帳吧?」
「賴帳?!你事情沒做還敢跟我要錢?」
沒做?這怎麼可能?她做的可好了。
還是說……她表妹原諒了那個男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啊,該做的我都做了,你表妹不跟那個男人分手我有什麼辦法?」
「什麼叫你有什麼辦法?兩個人好端端的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還開開心心的回去告訴我阿姨說要早點結婚。」氣得她阿姨哭天搶地。
「不會吧!就算你表妹肯原諒他,也不可能馬上就氣消答應嫁給他。」
換做是她自己,要是發現男友背著自己跟別的女人亂來,說什麼也非馬上跟他分手不可。
「你知道就好!」丁貞怡忍不住氣,「看你乾的什麼好事?叫你去破壞他們你卻給我落跑,這會還有臉跟我要一千塊?」
落跑?友和納悶道:「我去了啊!」
「你去了?」
「還狠狠的賞了那個男人一巴掌。」
見她的真切,丁貞怡犯糊塗了。「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一進餐廳就看見你表妹穿著澄色套裝——」
「套裝?是洋裝,澄色洋裝。」
「洋裝?!」友和的聲音拔尖了幾度。
「對,澄色洋裝。」
不是吧?那在餐廳捱了她一巴掌的倒楣鬼是誰啊?
打錯了人,友和的一千塊也飛了。
原本,她還抱持著不無小補的心態,如今連這一千塊的外快也飛了,這筆帳自然又要記到兩個弟妹頭上。
而見到姊姊一副想要殺人的表情,溫慎帆和溫欣寧不約而同瑟縮了下。
五星級大飯店裡,友和帶著弟妹走了進來。
換做平日,兩人有機會來這種地方肯定是興奮莫名,可這會,他們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昨兒個,姊姊還一副氣到恨不得宰了他們的模樣,怎麼才一晚的光景,居然主動帶他們來這種地方?
或許是友和此舉太過詭異,弟妹兩人均忍不住暗暗心驚。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溫欣寧小心翼翼地開口探詢,「姊,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友和睨了弟妹一眼,「這時間來飯店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吃飯啊!」
吃飯?溫慎帆與溫欣寧彼此對看了一眼。
「姊,在這裡吃東西很貴耶!」溫慎帆提醒道。
「貴?你們兩個也知道什麼叫貴?」
友和的一句話讓兩人同時噤聲。
沒再多加理會,友和逕自往餐廳的方向走,兩人見狀只得跟上。
訓練有素的侍者領著他們入座,跟著遞上三本菜單。
溫欣寧和溫慎帆打開來一看,上頭的價位讓他們不約而同又望向姊姊。
詭異,實在是太詭異了。
然而,像是沒有瞧見弟妹驚恐的表情,友和慢條斯理地對侍者念出要點的菜。
她像在唸課文似的越點越多,弟妹倆的表情也越發瞠目結舌。
當她終於結束點菜,兩人也已徹底傻掉。
沒多久,在他們面前已經擺滿一桌子的精緻菜餚,單憑他們姊弟三人根本不可能吃得完。
看著一桌子豐盛的佳餚,如果是平常時候,溫慎帆跟溫欣寧早已迫不及待動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怔傻了住。
反觀友和,倒是心情愉快的拿起筷子輕鬆自若地吃了起來。
總而言之,一頓飯下來,弟妹兩人可說是食不知味。
終於,結帳的時候到了。
溫慎帆跟溫欣寧眼睜睜地看著姊姊。要是他們沒有記錯,剛才出門的時候沒看到她帶什麼錢啊!
「總共是五萬七千八百塊。」侍者恭敬地說道。
「五萬七千八百塊?!」溫慎帆和溫欣寧不約而同叫出聲來。
友和滿意地看著弟妹的反應。
「請問小姐是要付現還是刷卡?」侍者堆著一臉笑容問。
卻聽到友和一派自若的說:「我沒帶錢。」
「什麼?!」侍者一怔。
「姊!」一旁的溫欣寧和溫慎帆,不敢相信她居然會這麼說。
友和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看著侍者。
「小姐,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侍者扯著勉強的笑容問。
友和一臉正色的重申,「我沒帶錢也沒有帶信用卡。」
這下子,侍者就是再怎麼想維持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
殊不知,更勁爆的還在後頭——
「就用他們兩個在這裡工作抵債好了。」友和一臉認真的提議。
「什麼?!」沒等侍者做出反應,兩人已先傻眼。
「姊——」
「閉嘴!」友和一口打斷弟弟。
昨晚,經過一夜的思考,友和徹底的想清楚了。
這些年來由於父母早逝,她對弟妹刻意保護,不讓他們因為金錢上的匱乏而受到同學的嘲笑。
哪裡知道卻導致弟妹不識人間疾苦,對金錢全然沒有半點概念。
雖說父母意外過世時曾留下一筆為數不少的錢,但再這麼繼續下去,家裡縱有金山銀山也要叫他們揮霍殆盡。
友和因而痛定思痛,決定讓弟妹能夠徹底地領悟到金錢的可貴。
而此刻看著弟妹傻眼的表情,友和心裡不無報復的快感。
「小姐,請你別跟我開玩笑。」侍者嘴巴上雖然這麼說,臉上已完全笑不出來。
溫欣寧也在一旁幫勸,「姊,別鬧了,我們快把錢付了。」她壓根沒料到姊姊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離譜的事來。
友和一臉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想留下來工作抵債,那就把家裡那棟房子拿去抵押好了。」
「什麼?!」兩人又是一陣訝然。
姊姊一向將父母留下的那棟房子看得比什麼都來的重要,如今居然說出要抵押房子這麼離譜的事?
由於友和堅持要讓弟妹留下來工作償還飯錢,侍者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況下,只得去請負責的主管出面。
於此同時,一行人正好走進餐廳,經理正必恭必敬地同為首的男人報告飯店的營業狀況。
男人突然停下腳步,注意到餐廳裡似乎有什麼狀況。
順著男人的視線望去,經理也察覺到了。
「發生什麼事?」
聽到男人問起,經理因為也不清楚狀況,忙吩咐旁人去將主管叫來。
「董事長!」負責的主管一見到男人,心下一陣著急。
男人表情嚴肅,「怎麼回事?」
主管連忙詳細回報,「一位小姐帶著弟妹來吃飯,點了一大堆菜現在卻付不出錢來,說什麼要叫自己的弟弟妹妹留下來工作折抵飯錢。」
叫自己的弟妹留下來工作還債?男人蹙起眉心。
視線望向友和那頭,男人意外瞥見她的長相,眼神倏地一沉。
「董事長,是不是通知警察過來?」經理請示道。
男人沒有說話,眉心因無法苟同而深鎖,跟著一語不發的走了過去。
餐廳這頭的友和無視弟妹的困窘依然堅持,「這頓飯的錢就讓他們留下來工作償還好了。」
「小姐,請你不要這樣——」侍者苦口婆心地勸解。
「就讓她抵。」
男人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友和直覺回過頭,卻在見到對方的長相時為之詫異。
是他?!昨天的那個男人。
她作夢也沒料到,昨兒個才打錯人,今兒個就冤家路窄在這兒碰上。
「董事長!」一旁的經理聽到不無意外。
董事長?!
要命!自己該不會是惹上什麼要不得的人物?
就在友和暗自叫苦之際,竟聽到男人說道:「由她自己來抵。」
「什麼?!」友和脫口喊道。
男人沒有理她,逕自對經理吩咐,「晚點就領她去分配工作。」眼神直視著友和,「要是她不肯配合就報警處理。」
報警?!
無視她的瞠目結舌,在決定了給予她的教訓後,男人轉身離開。
留下友和跟一旁的弟妹對事情的發展感到錯愕。
陰錯陽差之下,友和成了飯店裡的員工,而為了去飯店抵債,友和只好跟上班的咖啡館請假兩個月。
因為始料未及,這些天她的臉色可說是難看到了極點,溫欣寧和溫慎帆擔心遭到池魚之殃,對她可說是避之唯恐不及。
每天一早她還沒睡醒,弟妹倆就急急忙忙趕著出門上課,晚上她下班回來,兩人早躲進房裡裝睡。
友和雖然著惱他們,卻也懶得去拆穿,想說這樣一來也好,暫時能讓他們安份一陣子。
而今天,趁著休息的空檔,她約了好友在飯店附近碰面。
丁貞怡才到,見著她便忍不住出言調侃,「看來飯店服務生的工作還挺適合你的。」
「適你個頭啦!」自己都背到這種地步了,她還有心情開她玩笑。
丁貞怡又何嘗不明白好友的心情,「事情都發生了,也只好認了。」
友和雖然清楚,但仍是氣不過,「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自己會那麼倒楣打錯人?一千塊飛了不說,還惹得一身腥。
「你不是故意沒錯,就是運氣太好了些,餐廳里人那麼多你誰不認錯偏偏去認錯人家。」
「誰知道他會那麼剛好,身旁就坐著個穿澄色衣服的女人?」友和自己也覺得冤枉。
的確,說起來只能怪事情太過巧合。
「其實換個角度想,人家堂堂一個董事長在大庭廣眾下被你打了一巴掌,就算是存心整你也不為過,何況他只是讓你在飯店裡工作抵債。」說起來也算得上是厚道。
「就算是這樣——」
「再說,哪有人到飯店大吃大喝後,卻叫自己的弟妹留下來工作抵債的?今天要換做是我也看不下去。」即便好友這麼做是為了給她弟妹一點教訓,可方法也未免太過離譜。
提到家裡那兩個元兇,友和便忍不住惱起,「我上輩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弟妹。」
「認真說起來也該怪你自己,慎帆跟欣寧會變成今天這樣對金錢沒有半點概念,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正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友和聽在耳裡,心中的懊悔更深了。
想當初,她的原意不過是希望弟妹別因為物質條件不如人而受歧視,哪裡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般田地。
見好友一臉愁苦,丁貞怡也不再多說,轉而安慰道:「其實慎帆跟欣寧只是對金錢比較沒什麼概念,也不是做了什麼要不得的壞事。」
「這樣還不算要不得?這幾年要不是有我在後頭盯著,以他們對金錢的無知,早早就沿街乞討去了。」
「他們也不過才二十一跟十九的年紀,等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
「就怕在那之前,家產已經叫他們全敗光了。」
丁貞怡無法否認,的確是非常有這個可能。
「要早知道大個幾歲就得將一家子的責任全往身上攬,當初說什麼我也非晚個幾年出生。」想自己不過二十六歲,過得卻是什麼樣的日子。
「幸好你不是真的晚個幾年出生,否則這會你們姊弟三人恐怕真在沿街乞討了。」以友和弟妹敗家的功力來看。
手機鈴聲突地響起,打斷了友和的懊惱。
電話一接通,那頭隨即傳來溫慎帆急切的聲音,「姊!」
直覺告訴友和,他不知道又捅了什麼樓子,「別告訴我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姊,我現在在光華商場這裡,你可不可以先過來一趟?」
「你放著課不上,跑去光華商場做什麼?」
「我下午沒課啦!姊,你快點過來我等你。」
沒等她再往下問,電話那頭已逕自掛斷。
「慎帆打的?」丁貞怡推測。
「除了他還會有誰?十萬火急叫我過去也不說是什麼事。」
「那你還是快去吧!」
友和儘管不情願,但因擔心弟弟又闖出什麼禍,還是決定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