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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話

    [一]

    約會地點是林慧定的。

    門臉隱蔽但內部裝修豪華精緻的咖啡館。

    院子裏栽有盆景,木質扶手的布藝沙發顯得樸素而又格調。

    顯然她為了彰顯自己的高品位頗費了一番心思。

    CICI見過林慧,進門就認出了她,但並沒有急於與她正面對決,而是停在原地裝作繼續尋找來達到用餘光觀察的目的。

    林慧正拿着粉盒補妝,那是個薄薄的肉色橢圓形粉餅盒,盒蓋上有複雜的菊狀暗雕花。

    這牌子CICI認得,是個法國品牌,但在日本風行,價格昂貴程度不輸國際大牌,特別之處是適合少女使用。

    不得不承認,這適合少女的品牌用在林慧臉上一點也不顯得突兀做作,她的皮膚和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樣瑩亮透白,都是美容院的功勞。

    CICI忍不住向廊柱上的暗色玻璃瞥去一眼,看見反射下自己那像油田一樣泛光而膚質有十分粗糙的臉,厚重的粉底只能讓它白得很慘烈。

    妒意在心裏萬馬奔騰,但其中又摻雜着一絲得意。

    人與人固然無法生而平等,但好在自己心比天高不甘棲落鴉巢。如今佔了上風的是自己,因為自己手中緊攥着一張王牌。

    CICI笑吟吟地走過去,在林慧對面坐下。

    林慧以前也許和這女孩打過兩次照面,但肯定沒有正眼瞧過她,所以一見CICI就用剜人的眼神把她上下掃了個遍。

    見對方繃臉抿嘴的架勢,CICI反而放鬆不少,先開口打招呼:“您好,我是趙茜茜。”雖然使用了敬語,但分明是勝者腔調。

    林慧要在對手面前保持“貴族風範”,不能隨便撒潑,但又沒有做演員的天賦,最終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就是你啊。”

    説罷便垂眼去看menu不再理她,按來之前明櫻支的招叫來服務生要了杯980元的摩卡。

    CICI在心中冷笑,果然不出Luna所料,林慧就是想以這種手段在氣勢上先壓倒自己,用她的奢侈反襯自己的寒酸。CICI一點也沒露怯,點了一杯800元的拿鐵。

    輪到林慧小吃一驚,揚了揚眉,用輕蔑的語氣問:“你也經常來這種地方嗎?”

    “偶爾,跟岑時來見客户談工作。”CICI的臉上顯露着與謊言相悖的鎮定自若。

    表情一變,林慧前傾了身體。看來已經不需要再繞彎,就按照計劃,直接道:“説吧,多少錢可以讓你離開他?”

    “多少錢?我不要錢,我愛他。”

    這樣的回答倒也在林慧預料之中。

    “愛他?就不惜破壞他的家庭?”

    CICI的視線從咖啡杯折射着高光的邊緣抬上來,和她對視了短短的幾秒,“我不會破壞他的家庭,你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安心做他的妻子,假裝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愛他,甘心為他生兒育女。”亮出殺手鐧的同時,臉上也露出嘲諷意味的淡淡笑意。

    打好腹稿的謾罵落空得徹底,思緒坍塌一段,不知用什麼來填補。林慧的手在桌下緊捏成拳,血液在靜脈裏流動不順。

    CICI看見她太陽穴處跳動的筋,把下巴揚得更高了。

    對抗演變成對峙。

    日光斜切進窗,陰影落在桌上。

    不規則的一小團灰,從一盞杯下緩慢地移動到另一盞杯下。

    [二]

    自從林慧得知CICI的存在,岑時已經習慣了不時聽見一些東西落地或者砸在牆壁上的發出的巨響。

    當初早早結婚,很重要的原因是為了儘快搬出家,避開脾氣火爆、時常歇斯底里耍小姐脾氣的妹妹。更年幼的時候,就受夠了患有精神疾病的父親的間歇性發作。

    雖然不漂亮不出眾但性格温婉的林慧是處避風港灣。她不温不火的柔聲細語使這個家總是温度宜人。因此岑時一直把她藏在內心一塊風雨無法撼動的濕地。且不説CICI是個意外,即使遇上深愛的女人,岑時也沒動過離開林慧的念頭,而如今她的所作所為讓他不得不避着她去別處尋安寧。

    “今天我見了趙茜茜。”林慧黃着臉進門換鞋,話説得有氣無力,“那個小孩絕對不是你的。我敢肯定。”

    岑時“哦”地把目光從電視上移向她,慶幸她終於不再厲聲尖叫。

    “我們平靜地談一談吧。”

    她説“平靜”二字的同時,臉上卻反而露出與之不協調的憤怒神色,岑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忽然覺得她的臉變成了一個豁開的黑色洞口,望不到底。

    [三]

    當事情的發生吻合了植入潛意識裏的前兆,再不合理也讓人感到真實。

    “平靜的懇談”過後兩天,岑時突然接到CICI的電話,女孩在那頭哭得梨花帶雨,“你來一趟我家吧。”

    當時並無其他只覺得有些麻煩。

    等趕過去進門看見滿屋狼藉,第一反應是遭了搶劫。

    岑時有點憐惜地拉過依然縮在沙發裏哭哭啼啼的CICI,柔聲問:“怎麼回事?”

    “林慧來過了。”才説了這麼一句,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岑時拍着她的後背安撫,“這是她弄的?”

    女孩使勁地點點頭,彷彿點的力度越大,話語的可信度就越高,“她就是想嚇壞我,讓我流產,一定是這樣!”

    岑時皺着眉嘆口氣。

    CICI繼續哭訴:“萬一真的如她所願了,我受了冤枉無所謂,可是岑時你一直沒有孩子,她這麼做害的還是你。”

    岑時見她哭得實在太可憐,把她攬進懷裏,“從今天起我會派人保護你的。別哭了。”

    心裏對林慧的憤恨之意越來越濃。

    CICI想明櫻的方法果然管用,之前岑時從沒有主動抱過自己,照這趨勢過不多久説不定真能贏得他的心。

    哭得愈發起勁了。

    哪想到岑時被這哭泣吵得快神經衰弱,沒一會兒就找了個公事繁忙的藉口離開了。

    [四]

    從岑時滿臉的倦容就可看出,兩邊攛掇的詭計奏了效。

    人人都有惡毒的血液,明櫻只不過稍稍加温使它們沸騰得更快。這麼想着,負罪感立即消失。

    明櫻鎖上門微笑着,把手袋從一肩換到另一肩,從右側挽過岑時的胳臂,“去川菜館好嗎?附近有一家口味很不錯,我們走着去。”

    “可以嗎?”擔心的自然是辣椒對歌手嗓音的損害。

    “沒關係,我自己會掌握分寸。”

    下過雨,地面微潮,空氣很清新。

    岑時不説話,明櫻問:“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不願想,和你在一起讓人很輕鬆。明櫻,你很特別。挑食的節食的做作女人我見得太多,雖然那時她們對自己苛刻,但讓周圍的人都感到難受。你卻讓人感到很暢快。想做什麼就會果斷地付諸實行,不顧及常理也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但又不是毫無節制,就像你説的‘自己會掌握分寸’。你很睿智,不是小聰明,不再細枝末節上玩心術。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有一類人註定成為光源所在。”

    “那個妹妹也是這類人嗎?”

    岑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只是突然提及有點意外。回憶埋得太深,翻出來,翻上嘴角還能變成弧線。

    “她也是。如果她活着,一定也是被人仰望的存在。”

    路旁的一小灘積水反射着慘白的光,中間浮了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彩色油跡。

    經過手機城門口的大音響放着被轉化成電子音的舞曲。

    比原本的快節奏更快的節奏。

    像電擊落在心臟上。

    蟄伏已久的某種情緒緩慢地復甦了。

    “她死了?”問句有些傷感,可對方沒有注意到。

    岑時搖着頭,“生死未卜。”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她死了,但她還活着,又不可能默默無聞杳無音訊,這就是矛盾所在。

    如果岑時乾脆地説“已經死了”,那麼從他人口中聽見自己“死訊”的明櫻定會在接下去的報復過程中無所顧忌。然而,親情並不是個虛無的概念,眼前的這個人是仇人的親人,也是自己的親人。

    [五]

    光譜中不屬於極端的紅也不屬於極端的紫。

    你狠下心對他的關心與信任視而不見,他就會變成犧牲品。

    而你若想回頭原途折返,他則是指引航向的微光。

    [六]

    明櫻看着坐在對面的岑時,手指無意識地做着無聲輕輕敲擊杯緣的動作,像打點計時器,最後露出一個如同垂死的人決定放棄生的希望的奇怪笑容,“我們不提傷心事了。”

    岑時立刻從悲歡參半的回憶中解脱出來,“你來點菜?”

    “如果你不願消耗腦細胞就讓我來吧。”這次是更開朗自然的笑容。

    岑時把菜單越過桌面上方遞給她。

    “對了,上次籤金振宇的時候我就在想——”像是飯局中憑隨機概率而起的話題。

    岑時正處於防線鬆散的狀態中,更隨口地問道:“什麼事?”

    “我們公司體制上有些問題。明明主持工作的是哥,可哥卻基本全處於理事長的管理中,靈活性很差。這樣表面上看是雙保險,遇到實際問題,家族企業就最容易出現過於謹慎保守而錯失良機的情況。”

    “你説的問題我早就深有體會。不過我母親個性一直都……”岑時頓了一頓,繼而笑起來換了種説法,“她好像覺得我太年輕,容易頭腦發熱,考慮事情不夠周全。”語氣中還是透露出無奈。

    “很多大事也只有年輕人才能幹。”明櫻只輕描淡寫地附了一句就又低頭拈菜,不再説話。

    只漫不經心的態度果然反而引起岑時的興趣,“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覺得哥應該自己做做投資,用收益來籤一些非一線的藝人。一線藝人公司有我和金振宇,雖然覺得單靠我們倆各自撐起音樂和影視兩片天有點力不從心,但這還不是燃眉之急。簡而言之,百里現在缺的是‘中流砥柱’,沒有這一檔藝人來‘帶’新人,幾年後就會出現斷層。”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但問題是我現在連用作投資的資本都沒有,哪兒來的收益?”

    “哥完全可以拿股權作抵押向銀行貸款嘛。”

    “不不不,”岑時笑道,“投資都有風險,拿股權抵押太冒險,而且貸款利息也太高。”

    “石油期貨據説回報相對高,而風險卻比股票小,至於資金,如果哥覺得銀行貸款利息太高,那我把我的錢借給哥好了,我可以不收利息。父母留下一些遺產,我這兩年的積蓄也不少。”

    “那怎麼行!説實話,自從你來了公司可一直都在幫大忙,精選集的熱賣使公司收益頗豐,巡迴演唱會的票房回報也驚人的出色,還談下了金振宇的合同,我怎麼能再動用你的積蓄去做投資?”

    “我是在幫哥,也是在幫自己。百里是我所屬的公司,如果它發展不好,對我也會有很大影響,不是嗎?”

    “話雖這麼説,可是……”

    明櫻微笑着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固執。

    岑時的語氣弱下來,“可是我總覺得有愧於你,岑宛一直對你……唉……”

    “什麼都不用説了,岑宛對我的傷害只是意外,你不用總是耿耿於懷,她是個沒出校門的小姑娘,做錯了什麼都理應被原諒。這事和我幫哥、幫公司的事不能混為一談。”

    岑時又長嘆了口氣,“按照你説的也行。不過,不收利息不行,我付你相等於銀行儲蓄的利息,同時,風險也不該由你承擔,我把股權抵押給你,這樣一來,就……”

    明櫻故作驚訝,停住筷子,“你在説笑嗎?怎麼那麼見外呢?”

    “感情是一回事,利益關係是另一回事,你之前説得很對,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岑時臉上寫着“這可是你説的”的俏皮得意,“更何況,抵押給你還有點轉圜餘地,你至少不會像銀行那麼無情吧。”

    嘴上説感情與利益不能混為一談,事實上岑時所作所為已經違反了這原則。

    明櫻裝了一會兒“理屈詞窮”,極而笑起來,“嗯,好吧。都聽哥的。具體的瑣事交給我來辦理吧。反正我現在正處於‘換氣期’,而哥最近看起來總是很疲憊。”

    “還不是那三個女人鬧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厭嫌的神色,伴隨着長吁了一口氣。

    “CICI和嫂子嗎?還有一個是……”明知故問。

    “岑宛那丫頭,我看她是得了臆想症了,整天無事生非。我不是開玩笑,你可得當心她。我父親是因精神疾病過世的,很難説沒有這個遺傳基因。”

    “哦,我明白了。我會盡量避免和她見面。”

    體貼的口吻,過半晌又好像恍然回神般感慨道:“她也是可憐的孩子。”

    七]

    尚不熟悉的時候也有過幾次從電視上看到她。

    如何去形容?眼神中滲着誘惑力,但卻絕不會有人敢貿然接近。冷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和組合裏另一個女孩的清澈聲息截然不同,她的歌聲好像經過長途跋涉,閲盡滄桑,卻變得又輕又淡,最終來到你的耳廓,你還是能感到它非同尋常的重量。簡簡單單的歌詞,有時甚至只是間奏中的哼鳴,都像被施了魔法,變成讓人平靜又讓人心酸的存在。

    後來才知道,這天籟是一面死寂的湖,沒有半點波瀾,真切地倒映着她過往的悲哀。

    她對親密的人不僅不冷漠而且很依賴,她也會露出温和、滿足的微笑,她説的話常暖人心。她不過是有點我行我素,其實比誰都善解人意。這些,也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八]

    不知過了多久,岑時把自己的右手蓋在她放在桌上的左手,“為什麼這麼幸運,遇見了你呢?”

    “我對哥的感情,是親情。”説的同時,手果斷地從下面抽走,而預期依舊温和不露破綻,“是沒有條件的。”

    岑時愣了兩秒才恢復正常神色,重新略帶尷尬地笑起來。

    拒人於千里之外原來不是誤斷。

    不過,這樣也好。

    [九]

    又過了幾天,岑宛的哭鬧不被重視四處碰壁,她主動打電話給明櫻。明櫻看來電不熟悉沒接,轉了自動留言。

    “臭不要臉的女人,有種你就把那天晚上在練歌房説的話再説一遍!”

    明櫻只記得她小時候詭計多端,沒想到長大了反而變得愚蠢,也許是因為被嫉妒和憤怒衝昏了頭。癟了癟嘴,有點索然寡味,覺得這不是一場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戰爭。

    岑宛的瘋狂叫囂足足持續了90秒,直到錄音留言時限結束。

    通過電流轉換的聲音本就不太真實,再加上她的語速之快堪比機器人,尤其是最後一個被掐斷了喉嚨似的突然收尾,令明櫻歎服的同時覺得有點搞笑。

    [十]

    要製造個與岑時同時走進客廳、在他坐下來後按下聽取留言按鍵的機會對明櫻而言易如反掌。

    岑時的表情在短短幾秒內完成了在驚訝、尷尬與憤怒之間的微妙轉變,最後幾乎要拍案而起。

    明櫻察言觀色,急忙上前將留言按掉,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愣了片刻,有點尷尬地説:“沒什麼,幾乎每天都這樣。”

    這下,怒火已經完全壓制不住,岑時鐵青着臉站起來,“我得去找她。”

    “算了吧,這麼晚了。”明櫻不太堅決地阻攔着。

    “我得去她學校一趟……不對,得先回趟家和我母親商量一下,這麼縱容她對她不是好事,應該給她找個心理醫生。今晚我們就不再見面了,餘下的事情明天你能來我辦公事辦完手續嗎?”

    明櫻乖巧地點頭,“説得也是,我倒無所謂,萬一真是病可別耽誤了。那股權抵押的一些手續明天還是去辦公室吧,我這就打電話給律師通知他。”

    岑時匆匆離開,明櫻關上門。

    屋裏突然消失了所有聲音,四面牆被日光燈映得煞白。先前被巧妙隱匿在復仇的快意之後的孤獨感瞬間剝落了外殼。

    越接近結局,越不知來何去何從。

    由於懼怕白色牆壁給人造成的心理壓力,索性關了燈抱腿屏息靜氣地坐在沙發裏思考,卻突然覺得被這種程度的黑暗包裹着,自己已經因適應而愜意了。

    習慣黑暗,害怕光亮,是凶兆還是吉兆?

    腦袋裏沒有預留思考這些的空間。

    (十一)

    結局似乎來得有點太快了。

    就在第二天,明櫻和律師完成了手續準備離開辦公室,岑宛就像顆炮彈一樣衝了進來。

    不知她從誰那裏得知自己的行蹤,她還有些手段,有那麼一瞬間明櫻甚至懷疑可能最後贏的人不是自己,但她瘋狂的眼神已經表明再沒有人會比她輸得更理所當然。

    喪失理智的岑宛揪住明櫻的衣襟吼道:“陰險的狐狸精,在我哥面前,你給我説清楚,否則別怪我立刻撕爛你的臉1”

    話還沒有説完,她就被滿臉愠怒的岑時從明櫻身邊架開了。

    火力頓時轉了向,岑宛踢着哥哥的小腿脛骨罵道:“你有沒有腦子?站在你面前的是的兩面三刀,陰險毒辣的賤女人,她當着我的面説要把軒轅搶走!你居然當她是個寶!你怎麼只曉得對付我!我才是你親妹妹。”

    “夠了!”岑時的忍耐力再好也到了極限,“我不管你夢到還是幻想出什麼事件,你最好給我懂點分寸,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理取鬧只會惹人嘲笑,讓我臉上無光。你已經給明櫻造成很大的傷害和困擾了,現在要麼去看醫生要麼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岑宛被這劈頭蓋臉的呵斥鎮住,半晌説不出話來,只是愣在原地用難以接受的眼神盯着岑時。

    明櫻趁機開門跑出辦公室,岑宛追上來的時間比預計的還快。

    感到頭髮被扯得生疼,明櫻不但沒有驚慌,反而轉過頭露出詭異的微笑,“你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還沒認識到嗎?”

    這反常的表情和話語使岑宛又點錯愕,連手上的力度也瞬間減小了。

    距離太近,突然讓人感到了不對勁。

    明櫻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岑宛無比熟悉的神情,即使容貌迥異也無法掩蓋的相似令人毛骨悚然。

    湊近她耳畔,不僅聲音,連耳語的語氣也如出一轍,“從小到大,每次都讓你得逞,不是因為我軟弱可欺,而是我根本不屑於和你爭搶。明白軒轅的意思嗎?百里家的小姐,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任憑你怎麼叫囂!”

    須臾間,岑宛感到所有的力氣都從自己身上流逝了。

    湍急的黑水在眼前翻滾,擋住了對方的容貌。

    手中拽着的髮絲也輕得喪失了質感。

    即使在旁人眼裏依然維持着廝打的狀態,但岑宛實際上已經手無縛雞之力,只是微張着嘴半無知覺,瞳孔再急速收緊。

    趕來的岑時當然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只吧她拉開,反手抽了她一耳光。

    明櫻佯裝驚恐委屈,躲向岑時身後,當着岑時的面交換過一個眼後,從遲遲不上十層的電梯邊離開,退往逃生樓梯的方向。

    剛穿過兩旁工作區的走廊,身後就爆發出一陣失控的放聲大笑,工作區的員工聞聲紛紛站起來。

    明櫻一直向前走沒有回頭。

    走到哪裏,身邊的門就打開,裏面的人探出頭來,一切像一個長長的慢鏡。

    世界在走廊盡頭忽然熄滅了光。

    晚上泡過香薰木桶浴,明櫻用睡袍把自己裹緊,蜷縮在牀的角落裏翻看SEAL剛出道時的一些拍立得照片,不看自己,單看溪川,

    這個女孩子有機靈警惕的眼神,黑色直髮投下的陰影讓原本就清瘦的臉看起來過分的尖。很乾淨的氣質,清新,安靜,但是憂鬱,及時她總在笑,也還是憂鬱。這一點非常像自己無比熟悉的一個人。

    為了演出需要而附加上的黑色眼影和全黑的或者帶亮片的舞台服裝和她本身格格不入,被反襯的很俗氣

    但她這個人,卻依舊在這些蒙着淡淡光暈的照片中顯出驚心動魄的沒。

    不是漂亮而是美。

    不夠豔麗也沒有氣勢但年輕的令人發怵。

    明櫻的年少時光被一場大火全都焚燬了,曾經存在的證據只剩下錢包裏那張和朋友們的合照,但卻遠遠不足以將青春的模樣描繪清晰,現在明櫻找到了,許許多多的線索——照片中的溪川怎樣笑、怎樣做鬼臉、怎樣朝工作人員恭敬的行禮致謝、、、年輕的自己也應該大抵如此。

    而照片上的自己,則不僅僅是憂鬱。

    無時無刻,不是壓低了帽檐就是閤眼假寐,只為避開旁人的對視,敏感又乖張,像一隻剛剛逃出生天的小獸,沒有半點年輕姑娘的可愛之處。

    內心長滿仇恨的荊棘,承受着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賭上了作為藝人的全部輝煌,就這麼一路走來,如今走到了盡頭。

    現在的溪川在劇集裏飾演那個看似桀驁不馴實則冷漠孤僻的自己,她會變成自己嗎?

    其實相差的並不是年紀。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神話中頭髮變成毒蛇的女人是多麼悲苦。

    她不會變成自己。

    這是個岐道,從這個分岔開始,她會代替自己生活在愈見温暖的世界裏。

    是的,暖氣流盤桓在另一條路上,不會再來到自己這邊。

    [十三]

    “只是偶爾的……”

    還想做無謂掙扎,話卻被醫生無情打斷:“以後會越來越頻繁,如果不盡快手術,隨時都有可能失明。”

    不知道為什麼,明櫻並沒有感覺到非常真切的悲傷,很冷靜地總結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馬上進行手術,將來一定會失明,而如果馬上進行手術,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立刻就會失明?”

    “話是沒錯……”患者過分清晰的思路和過分悲觀的態度讓醫生都有點無所適從,但如此簡明扼要的總結又似乎找不出任何迴旋的餘地。

    明櫻做了一次深呼吸,果斷地站起來結束了醫生的尷尬和猶豫,“我現在不想手術。”

    醫生皺起眉頭,從眼睛後看過來,現在他覺得這種鎮靜一定是精神崩潰的前兆。

    整個世界像只傾覆進深海的船。

    失去光線,再後來,也許還會失去聲息,幾千幾萬英尺的距離,觸不到底。

    現實殘酷得並不是“哦”一聲之後心理上就能接受,更別提立刻做出選擇。

    然而此刻是沒有別的選擇。

    已經走到這般萬劫不復的境地,如果不能看見最後一刻仇人臉上的表情,過去所承受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在此之後,哪怕永遠地深陷黑暗也無所謂。

    對於幸福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期待。

    只是唯恐這所謂的“報應”來得太早。

    為什麼要歌唱?

    最初自己的回答是:因為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可如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舞台,卻依舊沒有容身之所。那些製造幻覺的耀眼光線最終變做鋒利的冰晶直戳向眼眸。

    就快要失去對這個世界最強烈的感知了。

    [十四]

    走出醫院,再次被無情宣判死刑的明櫻仰起頭大口呼吸,寒冷的空氣卷着濃重的汽車尾氣侵入肺葉。遠處高懸於大樓外牆的液晶顯示屏正播放着一個溪川出演的奶茶CF。

    亮藍色的內衫外面罩着一件輕薄的白色紗衣,長髮被風小心翼翼地掀起。

    年輕的女孩不停地朝前奔跑。

    慢鏡搖過她赤裸的腳踝和洋溢着甜美笑容的嘴角。

    這麼一個開心地奔跑着唱唱跳跳的身影,反而讓人有點難過。

    時光穿過透明的生命。

    不知憂懼地跑着跑着,她就會不像現在這樣快活了。

    好像頭頂那一團白白胖胖棉花糖般的雲朵,忽然就被前方的摩天樓的頂尖刺得支離破碎。

    那時候,我們通常説,她認清了世界的真實,不再天真幼稚了。

    [十五]

    週末軒轅來了電話,提起岑宛的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但明櫻聽得出其中的不安。

    “精神病院應該感謝你,一年內給他們送去一真一假兩個病患。”像是開玩笑。

    明櫻取藥片的動作突然停住,愣了半秒。當她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快變成第三個病患的時候,想苦笑都笑不起來。擱下水杯和藥瓶拿起聽筒,結束了免提狀態,“你聽説了?”

    “怎麼反應這麼遲鈍?”一點點微妙的細枝末節也瞞不過他,“漣在,你沒事吧?”

    明櫻並沒回應他的這個問句,“你聽誰説的?”

    “岑時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去看看她。本來應該你告訴我的吧,太無情無義了。”

    “我想你正忙着戀愛吧,哪敢打攪?要知道我的穿衣搭配街拍總是和你跟溪川的約會留影出現在同一版面的。”

    “現在連你也跟着八卦了?”電話那頭傳來誇張的嘆息聲,“我和溪川不過是朋友而已。”

    “我寧可相信你和草履蟲做朋友也不會相信你和女性做朋友。”

    “那你是什麼?草履蟲嗎?我一直都很純潔的好吧!”

    “真恐怖!居然有男人臉皮厚到這樣説自己。”難得的玩笑使明櫻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但馬上又敏感地覺出對方説話的方式與往常略有不同,警惕地壓低了聲音問,“你旁邊有人?”

    “你們兩隻草履蟲説説話吧。”

    聲音逐漸遠離手機,又換成另一種頻率的甜美女孩聲音道:“明櫻。”

    密不透風的鉛灰色雲層,突然被打開了一條狹長的縫隙。

    心底除了一個“哦”找不出別的回應。

    耀目的光瀉了一點下來。

    好半天才回過神:“溪川你和軒轅在一起啊?”

    “嗯。我拜託他幫我寫曲子,正在請他吃飯。”

    明櫻微怔,繼續問:“準備發單曲嗎?”

    “《麓境》拍完了嘛!景添那個傢伙是不可能給我放大假的啦。”

    等到明櫻問“那軒轅寫好了嗎”的時候,手機已經又轉了回去。

    本人答道:“還沒有。”

    “虧你吃得下去啊!”明櫻説笑的同時,眼眶有點濕潤了。

    [十六]

    讀高中的時候組建了L-ETHER,所有人的初衷都單純得後來想起自己也感到好笑。當時的軒轅坐在課桌上,閒閒地撥着吉他隨口説道:“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幹。”

    以“沒別的事可幹”這種理由加入乍聽很隨性。

    只有一起長大的漣在懂得這話裏的苦澀意味。

    軒轅的人生從出生起就被不公地抹殺了。

    父親為了母親與原配妻子離婚,哪知好景不長,母親在軒轅出世時因難產去世。親生父親固然是疼愛他的,但忙於生意常常忽視了這個家庭異於尋常。

    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都比軒轅轍年長許多,視這個拆散自己家庭的女人的兒子、未來家產的爭奪對手為眼中釘。因此,即使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他的處境也比別人想象的艱難。

    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在夾縫中生存。年紀稍長一些後,懂得藏起聰慧與魄力,假扮紈絝子弟讓姐姐們徹底放棄對他的關注,偽裝成透明人。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寄住在百里家,體會到人生中少得可憐的一點温暖。

    不幸的童年使他比同齡人更聰敏穩重。

    當漣在的父母墜機身亡後,他為這個坍塌了精神支柱的——既是妹妹又是愛人的女孩撐起一整片天。

    “要麼忘掉一切獨自堅強地活下去,要麼記住一切去為父母報仇。只要你需要,任何時候,我會立刻出現在你面前。”有一天他對自己説出這樣的話。明櫻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使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少年變成了眼前這獨當一面的人。

    直到連自己也徹底長大去回想當年,明櫻才發現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能夠獨當一面,鋒利的鋭氣一直藏在他的瞳孔深處。

    [十七]

    這個人,明櫻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但真的當他不再只為自己一個人寫歌,卻還是難以抑制地感傷。

    想起他説——

    “漣在,我遇見你,愛上你,放開你,再回到你身邊,眨一眨眼,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十年過去,可我一回頭,卻好像還能看見你在我背上。不管怎麼變,你還在,我就覺得這就是幸福。”

    ——內心就疼痛起來。

    [十八]

    一切跡象都顯示着某個進程臨到尾聲。

    清晰的過去越來越少,不是因為記憶力變差,而是回頭的勇氣殆盡。

    已經無暇顧及復仇之外的所有人和事。

    [十九]

    明櫻又給岑時去了幾個電話,安撫他,寬慰他,把他對岑宛的那麼一丁點兒歉疚心又收了回來。

    倒是百里玲很反常,一點動靜也沒有,讓明櫻隱隱有些放心不下。

    平靜地又過了一週,百里玲終於通過助理聯繫了明櫻,約她在家裏見面。

    不僅時限超出了明櫻的預想,事情的發展也和她預期的不一樣了。

    如果説岑宛基因中誘發精神病的部分來自父親一方,那麼她剛烈要強的個性則來自母親一方百里家的遺傳。以百里玲有仇必報的性格,應該立刻就會找上門質問明櫻,哪怕自己在她女兒精神失常這件事上沒有任何過錯,也至少會被她遷怒。

    眼下她這種穩如泰山的態度,讓人無法安心。如果不是從岑時哪裏親自得到求證,明櫻甚至會懷疑岑宛沒有真的瘋掉。

    二十]

    即使以季明櫻的身份,也不是第一次和她見面,省去了一些客套。

    “很久沒有見到你了,自從你來到公司,幫了不少忙,我也常聽岑時説起。最近給你安排了一個調整期,減少了通告,生活很悠閒可以做些喜歡做的事了吧?你這次看起來比上次氣色好多了。”百里玲説。

    “您也是。”

    特地喊來家裏不可能是為了談工作,明櫻正襟危坐,等她切入主題。

    “哦,我可就差多了。你知道,一個人老了,就會有很多小病小災,成天這裏疼那裏疼的,但是,最近主要還是心疼。一個人心得了病,就會像被撕裂一樣疼痛。你能體會嗎?”

    “您心臟不好嗎?”

    “我指的不是心臟病。我有一個女兒,我想你也見過。她受到一些刺激,所以……”百里玲點點自己的太陽穴,“精神上出了點問題。我想你也聽説了吧。”

    “是的,我聽説了。”

    “你聽誰説的呢?”百里玲側過頭望向明櫻的眼睛。

    明櫻心裏一緊,沒有太多時間斟酌,編瞎話反而會露出破綻,只有如實地回答:“其實,當時我也在公司。”

    “可是……”百里玲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我不在啊。”還真的用手捂住了胸口,讓人看不出真假。

    明櫻不禁微微皺起眉,猜不透她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也接不上嘴,只能等她的下文。

    約莫過了三分鐘,百里玲才再次抬眼看向明櫻,“你跟我説説當時是怎麼回事吧。”

    公司裏肯定早有人向百里玲詳盡彙報過事件的每個細節,甚至還可能添油加醋。明櫻知道她絕不是要再次瞭解情況這麼簡單,但又沒法拒絕,只好從自己的角度簡單給她説明了一遍。

    聽過之後百里玲又沉默了好一陣,最後嘆了口氣,“哦,謝謝你,我總算大致明白了整件事。你可能無法理解,向我轉述的人很多,每個人説的版本不一樣,我理不出頭緒來。可是我相信你,你不會對我説謊的,對嗎?”

    百里玲的語氣聽起來很誠懇,可是明櫻緊盯着她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些與她所表現出的不一樣的端倪。

    而她突然話鋒一轉,像是自言自語地繼續道:“看來是我女兒總是對不起你。”

    明櫻還是沒答話,緊抿着嘴冷冷地看着她,估計這是開戰的前兆。

    “我女兒的疑心病害人害己,可在我眼裏,她還是個好孩子。你也失去過自己的孩子,我想你大概能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哦……對不起,我忘了使你失去自己孩子的正是我女兒,現在她變成這樣,也許是因為上天在看着我們,我們所有人。對不起,我提了對我們來説都傷心的事,你不介意的話……”百里玲似乎真的過度悲傷,有些語無倫次,“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

    雖然這場面完全在明櫻的意料之外,但她的情緒反而因此緩和下來了。走出門的時候,他甚至回頭又看了百里玲一眼。

    百里玲突然又想起什麼,侷促地坐直了,面露猶豫之色,留她再坐一會兒喝杯茶。似乎並沒有什麼陰謀,只是覺得這麼招待客人顯得不妥。

    明櫻推辭了,果斷地離開。

    原以為對於百里玲來説最重要的是金錢,但如此看來彷彿又是親情。明明才剛剛開始,卻已經像到了高xdx潮,明櫻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了步驟。如此一來,那種“好戲在後頭”的期待落空了,讓人感到有點遺憾。

    還可能讓她更加悲痛欲絕嗎?

    明櫻長吁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也不該動搖了決心。

    已經走到現在,無論出現什麼意外都必須義無反顧地前行而非後退。

    視界突然又毫無徵兆地熄滅。

    明櫻站在風裏閉上眼睛,安靜地傾聽內心深處的聲息。

    ——為了你,打造一個世界都可以。

    百里玲的一句話也種進了明櫻的心裏:上天在看着我們,我們所有人。“

    ——可是為了你,我發誓一定要討還血債,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眼疾的發作果然像醫生預言的那樣越來越頻繁,不知哪一次世界暗匣去就再也亮不起來。

    預留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二十一]

    比起百里玲,岑時反而沒有太多的時間精力沉溺於悲傷。

    林慧和CICI天天鬧得不可開交,家裏公司都雞飛狗跳的。

    偶爾實在疲於招架,岑時會到明櫻家找回片刻安寧,全不知這一切鬧劇的導演者正是明櫻。

    不過這位出眾的導演已經不再滿足“高收視率“,怕來不及親眼看見結局,明櫻把一切計劃都提前了。

    知道上次的讒言沒有引起岑時的足夠重視,明櫻再次佯裝隨口提起:“為什麼林慧多年都沒有懷孕,而CICI卻一下子就懷上了呢?“

    岑時説:“大概不是我的孩子,不過人總是把事情往好處想吧。寄託希望也就這幾個月的事,能給她提供的條件都提供了,對她比林慧還好,所以即使希望破滅了我也沒什麼遺憾。”

    “CICI跟我的時間也不算短,我自認為還是比較瞭解她的。她很有眼識,不像是會冒大險貪圖幾個月享受的人。”

    岑時點點頭,看向明櫻,等待她的見解。

    “不僅是林慧沒有身孕,哥其他女人也沒有,我看這裏面一定有什麼蹊蹺。林慧是學醫的……”明櫻觀察着岑時細微的表情變化,知道他已經按自己引導的方向去想了,於是面露難色沒把話説得太瞭然,“我總覺得,學醫的人要做點什麼手腳,還挺可怕的,一般人覺察不了。”

    “你是説……林慧在這件事上耍了什麼手段?”

    “我也是瞎猜,如果是林慧自己有生育障礙,肯定擔心自己社長夫人的地位有朝一日會受到威脅。這可是怎麼人為努力也無法改變的致命傷。從女人的角度來考慮,她要是做點什麼手腳把責任栽在你頭上,也不是很出人意料的行為。”

    岑時蹩着眉凝神思考,過了半晌,“噌”地站起身,表情異常嚴肅地和明櫻道別,匆匆離開。

    明櫻知道,岑時智商不低,稍加提醒就能領悟,只要他想調查,過不了多久就會水落石出。

    自己的一席話不過是催化劑。

    緊接着,有些日子失去了岑時的聯絡,料想他也忙於處理家務事。倒是林慧還不是打電話來請教“軍事”指點,但提防心使她沒有透露關於這場家庭危機起因的隻言片語。

    她不説,明櫻也自然不會問,不痛不癢地點撥幾句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兩個星期,果然,公司裏風傳社長離婚的消息。

    明櫻雖不在公司坐班,但到底也拉攏了一些“耳目”,其中還有在金振宇簽約時陪同吃飯的高層。公司從上到下不存在能瞞住明櫻的秘密,更何況是“社長夫人打上門來”造成的人盡皆知。

    岑時的整個事業生活都被林慧攪亂了。

    大事小事幾乎都是明櫻幫着處理的,因為表面上看來井井有條,幾個區域的業績甚至都有所提高,還簽下了幾位重要的藝人,所以岑時也就逐漸不再時刻盯着。

    明櫻面對一跌再跌的石油期貨走勢圖,露出邪氣的微笑,闔上手提電腦,打電話給自己的律師,讓他起草幾分文件帶來給自己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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