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隔離室中,除了本就存在的儀器設備外,兩隻小獅子早已不見蹤影,像憑空消失似的,急得喬翎快步轉往辦公室。
“珊蒂!珊蒂!”
辦公室裡的珊蒂正從位子上站起來,喬翎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
“怎麼啦喬翎?”她從容的神色剛好和喬翎形成強烈的對比。
“珊蒂,你今天早上去過隔離室了嗎?”喬翎著急的問。
“還沒,我才剛進辦公室不久,怎麼啦?”
“兩隻小獅子不見了。”
“那怎麼可能。”她沒把喬翎的話當真。
“是真的,我剛從隔離室回來。”
見喬翎不像是在開玩笑,她道:“我把隔離室入口的錄影帶調出來看看。”
珊蒂走到角落去取錄影帶,然後打開放映機將帶子推了進去,一會,電視熒幕上出現一名高壯的男人,他空著雙手走進隔離室,出來時手裡卻多出兩隻小獅子。
“那男人是誰?他想把小獅子帶到哪裡去?”喬翎對著電視熒幕提出疑問。
“我認得他,是昨天的隨從。”珊蒂說。
“誰?什麼隨從?”由於喬翎昨天並未出席在恭迎的行列中,是以對熒幕裡的男人並不認識。
“他是小惡魔的隨從之一,叫奎格。”珊蒂宣佈答案。
“小少爺的隨從?”他為什麼要偷帶走兩隻小獅子?喬翎困惑。
“沒錯,就是他,我不會認錯的。”珊蒂十分肯定。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沒道理啊!喬翎就是想不透。
“誰知道,或許是受小惡魔指使的吧!”珊蒂隨口推論。
喬翎沉吟了一會,“我想,先去跟園長報告過後再行決定。”
珊蒂贊同,“你去吧,其他的工作先交給我處理。”
***
園長一看到喬翎,也不等她開口,“喬翎,你來的正好,我才想讓人去找你過來一趟。”
“園長要找我?”喬翎訝異。
“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小獅子不見了。”他開門見山說道。
“是的,剛剛我去隔離室發現——”
“兩隻小獅子被帶走了。”
喬翎點頭。
“是小少爺命人來取走的。”園長說。
“園長知道小少爺為什麼讓人來抓走小獅子嗎?”她想不透。
“據說小少爺準備要飼養它們。”
“飼養?!”
“我知道你很驚訝。”園長說,他在聽到之初也有相同的反應。
“小少爺難道不明白飼養獅子的危險性?”如果她能早些察覺他瘋狂的想法,昨天,她就會努力說服他打消這個念頭。
園長沒有搭話,說實在的,他自己也是十分為難。
“園長不打算索回小獅子?”喬翎推敲他的心意。
未作正面答覆,他只道:“放任兩隻小獅子待在小少爺身邊,確實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園長的意思是……”她料想他應該有所打算。
“偏偏小少爺很堅持,而動物園又是總裁特地為小少爺建造的。”園長的話到此打住。
喬翎當然明白他的難處,“可是園長……”總不能放任不管,置小男孩於危險之中吧!
“我明白你的顧慮。”園長截斷她,“所以才準備找你來商量。”
知道他並非撒手不管,喬翎暫時鬆了口氣。
“站在動物園的立場,實在沒有權利追回兩隻小獅子。”
關於這點,喬翎能理解。
“所以……”他顯然對接下來的決定感到難以啟齒。
她鼓勵他,“園長您請直說。”
遲疑了幾秒,園長還是說了,“可能的話,我想請你以私人的名義,出面索回兩隻小獅子。”他明白自己的要求稍嫌自私。
“園長是說……”
“當然,我也知道自己實在不該提出這樣無理的請求。”園長主動表示。
“我能明白的,園長。”她很能理解他的立場,“我本來也是希望園長能將這事交給我全權處理。”想到小男孩要朝夕和兩隻小獅子相處,她委實放心不下。
園長一聽,總算是鬆了口氣。要是喬翎拒絕的話,他還真不知道顧如何是好。
現在他們惟一能期盼的是,小少爺能在喬翎的說服下,繳回兩隻小獅子。
***
從園長手中接過小少爺家的住址,喬翎開著自己那輛墨綠色的本田房車,往預定的目的地駛去。
或許是因為近郊的緣故,寬廣的公路上只有她一臺車輛,收音機里正播放著她到中國城買來的中文CD唱片。隨口哼著莫文蔚的“沒時間”,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瀏覽著沿途的風景。
一個轉彎,在不遠處的大樹底下竟然停了輛黑色克萊斯勒,左側的前後車門均是敞開。
隨著車子逐漸駛近,她震驚的發現,在距離後車門幾步之遙的地上,居然躺了個男人?!
喬翎謹慎的把車停在那男人身旁,沒有立即下車察看,十指緊張的抓緊方向盤,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須臾,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的躺著,喬翎這才懷著驚疑不定的忐忑,推開車門緩緩走向他。
在看清楚男人時,她冷不防倒抽口氣。地上的男人面部朝下,紅色的血水正從他身下泊泊流出,染紅了左肩附近的整片地面。
基於醫生的天職,喬翎再也顧不得其他,她飛快跑上前檢視躺在地上的男人。吃力的將他翻過身來,她赫然發現,血水的出處乃是他受傷的左邊胸口。
無暇仔細盤算,喬翎使盡全身的力氣,將男人粗獷的身軀一步一步拖向自己的本田房車。
所幸,平時為了方便搭載園裡的動物,她買的是輛七人坐的休旅房車,這才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容納他。
開了後車門,推倒未排的座椅,將他安置妥當後,她隨即繞到駕駛座上,火速發動車子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
意大利進口的高級沙發椅上,一名濃妝豔抹的女人正衝著眼前臉色蒼白,全身不住打顫的男人質問。
“怎麼樣?我讓你辦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嗎?”
“處、處理妥當了夫人,我全照您的話做了。”他心裡十分害怕。
“確定殺死他了?”女人接著確認。
“死、死了,我對著總裁的左胸口開槍。”話雖如此,男人其實並不十分確定,他嚇壞了。在射殺了總裁之後,驚惶失措的他隨即從現場逃逸,根本沒有勇氣再上前確認。
“很好。桌上是我答應給你的五十萬美金,拿了錢後天涯海角隨你去,總之,馬上離開美國。”
原本還不住顫抖的男人視線一瞥見桌上那厚厚一疊美金,驚懼的眼神頓時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盡的貪婪。
沒有絲毫猶豫,他隨即動手去捧桌上的錢。
“你可以走了。”貴婦人不耐煩的下起逐客令。
有了錢,男人不再感到害怕,所有的恐懼全在金錢的護航下被驅離,他抱著錢飛也似的衝出大門,不久便消失了。
男人一走,沙發上的女人再也禁不住心中的得意,“米契爾啊米契爾,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是這麼個死法吧?”
花個區區五十萬買通司機,便為自己解決了絆腳石,並帶進數百億的資產,這筆交易實在是太划算了。
接下來,她只要等著取得米契爾兒子的監護權,便能名正言順的接收數百億的財富。想到這裡,她再也控制不住的狂笑起來。
***
醫院裡,被喬翎救起的男人正在急救中,由於他受的是槍傷,連帶的也驚動了當地的警察。
兩名警察來到急診室外,站在喬翎跟前。
“小姐你好,我們可以詢問你一些相關的問題嗎?”
向來奉公守法的喬翎也很配合,“好的,你們請說。”
“可以告訴我們,你跟傷者的關係嗎?”其中一名警察問道,另一名則負責記錄。
從男人一身價值不菲的名牌,喬翎猜想他的身份應該非常尊貴。出於女人的直覺,喬翎決定暫時隱藏自己所知道的事實,等男人清醒之後再自行決定如何處理。
於是,她如是說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在事發當時我們正準備去度假。”
“那他的槍傷……”
面容一轉,她臉上的表情是不堪回想的蒼白,“我們被一群嬉皮打劫,他們有槍,我未婚夫為了保護我,他……他……那些人居然射殺他!”由於實在辦不下去了,她轉而拉住那名問話的警察,佯裝出驚恐莫名的激動。
面對喬翎這樣一個外表柔弱又貌美的東方女子,任誰看了都不禁要為之傾心,如何還硬得下心繼續追問。
“沒事了小姐,你別怕,已經沒事了。”問話的警察安撫她。
“天啊,真的好可怕,我簡直不敢想象,要是我未婚夫死了,我該怎麼活下去。”她說完隨即掩面痛哭,兩邊肩膀還不住顫抖。
“不會的小姐,你的未婚夫會沒事的。”
喬翎沒有抬頭,她蒼白的臉蛋仍遮掩在手心裡面,肩膀依舊顫抖得十分厲害。
沒有人知道,包裡在她手心底下的,是張因強忍著笑意而扭曲的五官。想當然爾,肩膀的劇烈抖動亦是為了相同的緣故。
喬翎精湛的演技,總算是順利打發走兩名警察。臨去前,兩人還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一定會將搶劫他們的惡徒繩之以法。
***
子彈雖然貫穿左邊胸口,但因位置稍稍偏了幾釐,男人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喬翎打通電話向動物園請假,便守在加護病房外的走廊,片刻不敢離開。
直到第三天,醫生終於通知她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她才將他轉進一間單人病房。
之後,她匆匆開車回自己的公寓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隨即又折回醫院照顧仍昏迷不醒的病人。
由於已經兩三天不曾梳洗,在病床上的男人仍昏迷的時間裡,喬翎決定先到病房附設的浴室將自己徹頭徹尾清洗乾淨。
正走出浴室,一陣虛弱的嚶呢穿過空氣,斷斷續續傳進喬翎的耳膜,她連忙停下擦拭頭髮的動作趕到病床旁邊來。
像是剛從深不見底的湖泊中甦醒,男人困難地嘗試著想睜開厚重的眼皮。
“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過來了。”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喬翎自顧自的呢喃。
須臾,他總算適應了突如其來的亮光,眼皮不再眨個不停。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把醫生找來?”
病床上的男人並未回答她接二連三的問題,停擺多日的腦細胞回覆運作,並試圖為自己拼湊出個頭緒。
很快的,他記起了自己中槍的事,並對自己居然沒死感到意外,他記得他是胸口中彈。
等不到他的回應,喬翎有些心急,“你沒事吧?開口說句話呀,別嚇我呀!”
想到槍殺他的,居然是跟隨他多年的司機,米契爾的眼神一眯,露出危險的兇光。
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喂,你說句話呀,你怎麼啦?”
在她的呼喚下,米契爾的視線總算定格到她身上,“你是誰?”
聽到他開口,喬翎總算鬆了口氣,“感謝老天,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裡?”早已習慣了掌控一切的米契爾決定先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別擔心,這裡是醫院,你很安全。”她安撫他。
“是你救了我?”
“我剛巧經過,看見你受了傷倒在地上,便送你來醫院。”喬翎陳述事實,並不打算跟他討人情。
米契爾沉默著,喬翎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身上還痛嗎?需要我去叫醫生嗎?”她誠懇的關切。
“你為什麼要救我?”在他以為,這世界上每個女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有其目的存在。
他的話引來喬翎一陣困惑,難道他不希望被救?
“你受了傷,而我剛巧經過。”她聳聳肩,表示事情就這麼簡單。
米契爾眯起眼睛打量她話裡的真實性。
“你真的不要緊嗎?”她仍是放心不下。
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米契爾決定暫時相信她。姑且不論她實際上有何圖謀,畢竟,她終歸是救了自己一命。
“我昏迷了多久?”他問。
“今天是第三天了。”
三天……米契爾在心底思忖。
留意到她的髮絲仍垂著水滴,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順著他的視線,喬翎低下頭審視自己,沒什麼不對勁啊!
正想抬頭,卻不經意瞥見發稍末端的水滴,不知在何時已沾溼了床單的一角。
“啊!”喬翎驚呼,連忙抓過自己的發稍,“對不起,我沒注意到自己的頭髮還在滴水,幸好沒沾溼你的傷口。”她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
“三天來一直是你在照顧我?”他幾乎可以確定。
喬翎邊擦拭自己的長髮邊答道:“因為醫生說這兩三天是危險期,需要密切注意。”
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她接著又道:“我本來以為你可能還會昏迷一陣子,所以回家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到浴室清洗一下,沒料到你剛巧在這時醒過來。”
“你讓我住進單人病房?”米契爾這才注意到。
“我想你可能會希望保有自己的隱私。”喬翎解釋。
米契爾因她的解釋而挑眉,“你知道我的身份?”難怪她要如此盡心照顧自己,原來……
然而她接下來的回答卻打斷了他的臆測,“不知道。”看出他眼底的懷疑,她接著又解釋道:“我是從你的穿著推想,你應該是個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對於女人他向來多疑,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卻相信了她。
見他不語,喬翎主動表明心跡。“你放心好了,安排你住進單人病房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儘管她這麼說,米契爾卻心知肚明,自己註定是欠了眼前的女人。而他,最是不願的就是欠人。
是以,不管她是否真的毫無所圖,還是別有居心,他都已經決定要酬謝她一筆豐厚的報酬。
“這幾天有誰來過?”相信他受傷的消息必然已經傳遍全國,佔據各大媒體版面的頭條數天。
“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沒能聯絡上你的家人來看你。”喬翎為此感到抱歉。
“你是說沒有人知道我住院?”那怎麼可能?
就算是住在單人病房,他中的是槍傷,終究還是會勞動到警察,如此一來,他的身份應該會曝光才是。
“因為我猜想你的身份特殊,槍傷又不是一件小事,想說等你清醒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理,所以沒對警察說實話。”希望他不會介意自己撒的小謊。
“警察會輕易相信你的話?”他懷疑。
“很抱歉,因為我騙他們說我是你的未婚妻。”說這話時,喬翎兩頰緋紅,“說我們遭到嬉皮搶劫,你為了保護我,所以……”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厚顏得可以。
米契爾嘴巴上雖然沒有表示什麼,心裡其實覺得她處理得十分恰當。
一個美貌與聰慧兼具的女人,
儘管處在尷尬的情緒之中,喬翎仍是細心的留意到他的疲憊,“你剛醒來,精神還很疲倦,再休息一會吧!”
自己確實累了,米契爾依言閉上眼睛,這一次,他睡得十分安穩。
***
靜靜的注視著熟睡中的男人,喬翎驚訝自己竟有些移不開膠著在他身上的目光。
刀削似的臉頰稜角分明,鼻樑堅挺而有型,當他清醒時,眼神更是炯炯有神,充滿了睿智。
雖然他一眼看上去稍嫌冷峻,言談間亦聽得出是個寡情的男人,她仍是不由得對他滋生出一股異樣的情嗉。
從父母雙雙棄世以來,能讓自己在第一眼即感到心安的男人,他是第一個。
當米契爾再次從昏睡中甦醒,對上的正是喬翎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
像是被人逮著什麼似的,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喬翎佯裝輕快的問:“你睡醒啦?”
“嗯。”米契爾的視線仍專注在她臉上。
早先,在他第一次甦醒過來時,由於人仍十分疲憊,沒能仔細看清楚她的長相,這會他總算是瞧清楚她。
在他異常專注的凝視下,病房裡的氣壓突然低迷起來,喬翎的喉嚨不由得有些口乾舌燥。
“你口渴了吧?想不想喝點水?”她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
“嗯。”米契爾應了聲。
端起桌上的水杯,喬翎小心翼翼的以棉花棒沾水,潤溼他的嘴唇。
之後,見他仍然沒有開口的打算,被人盯得十分不自在的她不得不再嘗試尋找話題,“你……要不要我幫你聯絡家人?”
“暫時不用。”米契爾說。
既然確定有人想加害自己,他決定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找出幕後的主使者。
“或許你的家人正在為你的失蹤感到擔心。”喬翎提醒他。
“我自有主張。”
人家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多費唇舌。私心裡,她其實還有些許竊喜,如此一來自己便能多照顧他幾天。
“那……”她努力的想再找話題與他聊,“我姓喬,叫喬翎,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她總覺得他一覺醒來後,看著自己的眼神有說不出來的怪異。
難道是他看出了什麼?自己的眼睛該不會在無意間洩漏出對他的情感。
緊接著,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米契爾。”他的聲調不帶了點起伏。
“米契爾是吧?”面對這樣一個話少得可憐的酷男,喬翎只得再一次重複他的名字,藉以消磨些許時間。
又扯了些言不及義的話題,見他的目光仍是膠著在自己身上,喬翎終於有些按耐不住。
“我想,我還是去找醫生幫你重新仔細檢查看看。”說完,也不等他開口,喬翎像火燒屁股似的匆匆退出病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米契爾的目光始終定在她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