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是我同學,她有一大班堂兄妹表姊弟,都在加拿大唸書,一到假期,約好了
轟然都跑到維多利亞的大屋去休息,鬧哄哄,見我是一個人,所以時時把我拉著走,
貝貝有個孿生妹妹,叫貝蒂,也是我的好朋友,因大家年紀身形都相似,常被人誤會
是三姊妹。
她們老說佩服我一個人遠隔重洋的來求學。
貝貝數著手指派道:「二伯伯的羅拔、拉利與咪咪,小叔的蓮莉蓮蒂、姨媽的孟
甘穆利,姑姑的大琴小瑟與小剛,連我們兩人,一共有十個人在加拿大。」
貝蒂吐吐舌頭,「你數漏了一個人,當心他不饒你。」
貝貝嘻嘻笑,「他對我還好,對你就不怎麼樣。」
貝蒂也笑,「胡說,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見到我們一視同仁,暴喝一聲,開始
演說家訓。」
我好奇,「你們在說誰呀?」
她們兩人笑作一團,「忽必烈汗。」
「什麼?」我也笑出來,「成吉斯汗的兒子呀?」
「我說的是我們的大表哥,」貝貝說:「三十多歲,尚未成親,一付老處男脾氣,
去年自美國搬到我們這邊來,霸佔了大屋,作福作威,唷,拿住了一班弟妹就開始軍
訓,可怕得很呢,今年暑假,大家都不想回維多利亞了。」
我笑起來,「幹嗎叫他忽必烈汗呢?」
「他長得像呀。」貝蒂說。
我說:「誰見過忽必烈?」推了貝蒂一下。
「武俠小說中有插圖的好不好?薑黃臉皮,板著面孔、頭髮疏疏朗朗,」貝蒂用
兩隻手指放在上唇,「稀落的兩撇鬍髭,戴頂皮帽子,厚厚的皮大衣,終年不露一絲
笑──你見到就知道他實在是像。」
我搖頭笑,「這么說來,他是你們的大哥哥了?」
貝貝說:「他就是這麼稱呼他自己:大哥哥教你們,小會有錯,大哥哥總是為你
們好。大哥哥說:早睡早起身體好。」她學著男人的聲音,自己先笑歪了。
我問:「那麼不到維多利亞,到哪兒去呢?」
貝蒂說:「本來可以回香港,但是飛機票費用早已花得光光,除非游泳過太平洋,
否則宿舍一關門,只好去對著忽必烈汗。」
我忍不住笑。
貝貝問.「其它的人回不回去?」
貝蒂答:「大家還不是同一命運。」
我笑倒在床上。
貝貝、貝蒂一起埋怨:「琪琪沒有同情心。」
暑假到了,我們一起回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是一個景色明媚,非常有英國風味的城市,大屋就在玫瑰園附近,有八
間房間,忽必烈汗佔了其中兩間,我們這十一個大孩子就只好擠一擠。
到的時候是中午,貝貝說忽必烈汗上班去了,我們大可放盡聲浪。
我收拾衣服,等待他們兄弟姊妹陸續來到,計劃耍樂的節目,經過書房,忍不住
輕輕推開張望。
書房很大,窗子一格格,窗外有濃蔭,書桌上堆滿圖則,畫紙,各式的筆,地毯
上躺著一隻小貓,見到我伸個懶腰,「咪嗚」一聲。
我抱起它。
輕輕問:「你是蒙古人的貓嗎?老懞對你好不好?」
它說:「咪嗚咪嗚。」
我問:「蒙古人餵你吃什麼?」
它在我手上擦擦頭。
我將它放回地毯上。
貝貝走過,「噓,琪琪!」她把我拉出書房,「你幹嗎?」她急出一頭汗,「你
敢到忽必烈的房去?當心他罵你。」
「他真那麼厲害?你們這麼怕他?」我不以為然。
「唉,誰怕他啊,」貝貝作個數鈔票狀,「怕經濟封鎖是真,他是咱們家長的眼
線,一打小報告,咱們倒黴,小剛與金髮女在一起走,給他去告狀,馬上回家告威,
嘿,多厲害!」
「真是個小人。」我說。
「說對了。」貝貝拍手。
我說:「我不信他自己沒行差踏錯過。」
「他呀!」貝貝以手覆額,「他生活像個和尚,天天晚上十點半上床,在外國生
活十年,還沒有女朋友,從來不把女人往家中帶。」
貝蒂探頭過來說:「不正常,若不是性無能,就是斷袖癖。」
我掩嘴葫蘆。
才傍晚,眾人到了七七八八,七嘴八舌地議論第二天應往那裡玩。有人帶來了煙
酒,有人帶來食物,現鈔全放桌上共同,吱吱喳喳,非常興奮愉快。
孟甘穆利說:「琪琪快成為我們一份子了。」
蓮莉笑說:「可不是,連相貌都越來越像。」
我推他們一下,正鬧,忽然小琴說:「噓,車子回來啦,當心忽必烈汗!」
大家像是班主任到似的,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我實在忍不住。
門一響,蒙古人進來了!
我禁不住也緊張起來,向大門處看去。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三十五六歲模樣,穿一件薄掠皮外套,燈芯絨褲子,一
表人才,相貌何止端正,簡直英俊,但是他略為不修邊幅,頭髮濃長,上唇確是蓄著
鬍髭,因為目光炯炯,同時鐵青著臉,你別說,確有幾分像著忽必烈汗。
我看到他的弟弟妹妹如此怕他,又想起他們說他作威作福,一輩子板看張臉,實
在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
貝貝嚇得不得了,連忙推我一下,白我一眼。
忽必烈汗的目光駕臨在我身上,像冰般,他說:「你們都來齊了?」
小瑟說:「是,大哥哥。」
「沒有人回香港?」
大家都不出聲。
他喝問:「錢都花光了是不是?」
大家都不出聲。
咪咪咕噥:「物價飛漲,都不夠花。」
忽必烈汗瞪她一眼,咪咪噤若寒蟬。
他說:「玩管玩,東西自己收拾,不準酗酒,不準吸大麻,不準聚賭,不準喧
譁。」
大家表示不滿,我抱疊著雙手,微笑。
忽必烈汗忽然指看我,「你──」
「我?」我指指鼻子。
貝貝連忙說:「大哥哥,她不是咱們家的,她是我的同學。」
我頑皮地抿著嘴,作個卡通式笑容。
他撞我一眼,上樓去了。
大夥噓出一口氣。
羅拔說:「改天也別叫忽必烈了,他的行為一天比一天似傅滿洲。」
拉利說:「把他的照片放大,拿來練飛鏢。」
我哈哈大笑。
我認為他英俊,有威嚴,而且充滿了成熟男人味道。
他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笑容,那種孤芳自賞的寂寞逼人而來。
當天晚上,咱們在唐人街吃飯,咪咪說她受不了忽必烈,要到三藩市去透透氣。
貝貝說她已當盡賣盡,行不得也哥哥。
結果一半人南下加州,另一半人要去露營,只剩下我與貝貝、貝蒂。
貝貝聳聳肩,「好吧,看我們與忽必烈拚個你死我活。」
我皺眉問:「忽必烈是幹什麼的?」
「他是執業建築師,」貝貝說:「是全國十大之一呢,聽說功夫是一等一的。」
「真的?」我睜大眼睛。
「建築師都帶點藝術家脾氣,」拉利說:「臭得很。」
在大屋住了三天,從來沒見過忽必烈。
他一早去上班,黃昏回來,立刻上樓,大概是聽音樂吧,他是個很靜的人,根本
不覺察他的存在。他喜歡喝啤酒,抽沙龍薄荷煙,養一隻貓,它叫「大力水手」,他
沒有女朋友。
憋到第四天,貝貝說:「我忍不住了,問大哥借債,咱們到迪士尼樂園去。」
「你敢?」貝蒂反問。
貝貝不響。
我說:「我去問他借,我是外人,他不好意思拒絕,借多少?」我拍胸口。
「借一千美金。」貝貝說。
「我這就上去。」我說。
貝蒂問:「他在家嗎?」
我點點頭。「我聽到有人放柴可夫斯基鋼琴協奏曲C大調的唱片。」
「琪琪,拜託拜託。」
我上樓去。
他在睡房,我敲敲門,裡面說:「進來。」我推門進去。
忽必烈躺在地毯上聽音樂,他穿一條皮褲子,光著上身,好身裁,肩膀渾圓結實,
譁!MACHO。
他斜眼看看我,「找我?」並沒有起來的意思。
我說,「房裡沒有別人。」
我坐在他大床的角落,房間是白色的,非常寬大潔淨。
「你是誰?念第幾班?」他的聲音都這麼好聽,充滿男性魅力。
「我不是你弟弟妹妹中的一名,我叫琪琪,我是貝貝的同學。」
「找我有什麼事?」他閉上眼睛。
「借一千美金。」我直率地說。
「用來幹什么?」
「別用這種口氣好不好?」我既好笑又好氣。
「你不知道他們有多佻皮搗蛋。他說。
「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就需要管教。」他自地上跳起來。
他真是英俊,不比羅拔拉利他們,蓄著汗毛當鬍髭。
「喂,你倒底借不借嘛?」
他拉開抽屜,數鈔票給我,「寫借據來。」他說。
「哈,你這個忽必烈!」我氣。
「什麼?」他揩揩鼻子,「你叫我什麼?」
「傅滿洲!」我笑道。
「你們這班小鬼在我背後叫我什麼?」他沉聲問。
「你想嚇我?」我一把搶過鈔票。
「你比他們還壞!」他氣道。
「你又何必裝個大哥哥的兇相來將自己與他們隔開?你不覺得寂寞?」我悄聲問。
他白我一眼,「請出去。」
我聳聳肩,下樓去。
貝貝接過錢,「譁,偉大的琪琪。」
貝蒂說:「我們星期一出發,喂,琪琪,你去不去?」
「去過一千次了,我怕累。」我說。
「你在這裡陪忽必烈汗?」她們詫異問。
「我覺得他又英俊又能幹又有性格,」我握住雙手,「譁。」
兩姊妹面面相覷,「他?上帝!」
星期六上午不用上班,他躺在後園的繩網內晃來晃去,用一本書遮住小睡。
他是那麼寂寥,又沒有人來探訪他,一個人住問大屋子。
在廚房我們也會相遇,他淡淡的看我一眼,冷冷的點點頭,但冰凍開始融解。
一天早上,他坐在長凳喝啤酒,一隻燒雞,用手撕著吃,我看他一眼,取出牛奶,
倒一杯,坐在他對面。
「走剩你一個人?」他問我。
「是,看見你都怕.他們避開你。」
「避開我?他們根本看不到我,我儘量不騷擾他們。」
「可是你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使他們透不過氣來。」
我捏著脖子作呼吸困難狀。
他看著看著,忽然笑了。
我乘機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笑了,雪白的牙齒,眼角聚著細細的皺紋,「你住在我家,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老實的說:「我只知道你叫忽必烈汗。」
「你們這些孩子──」
「我比他們略大,我廿一歲了。」我搶著說。
他低頭喝啤酒。
我傾慕的說:「告訴我有關建築業的一切。」
「你不懂。」
我說.「那麼告訴我有關人生的一切。」
「你也不懂。」
「胡說,」我說:「你戀愛過嗎?」
他不答。
「算我問得太私人了,」我說:「對不起。」
他臉色稍霽,說:「你們這些孩子,知道什麼?」
我但笑不語。
「笑什么?」他忍不住問。
「我若分辯說我不是孩子呢,更顯得孩子氣,所以只好笑。」
他看我一眼。
「你弟妹很活潑可愛,有時跟他們玩,有很大的樂趣。」
他洗淨雙手。「去划船,去不去?」
在湖中心,我問他,「你戀愛過嗎?」
「為什麼老問這類問題?」他的眼神陰暗不定。
「人之變得孤僻,當然是因為戀愛。」
「啊?」
「我想你一定失過戀,所以就古怪了。」
他失笑,「想象力很豐富。」
我也笑。
湖光山色,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他們都怕我,你不怕?」他忽然問。
「我為什麼要怕?」我說:「你又不認得我父母,不能在他們面前打小報告。」
他莞爾。
我忍不住,「喂,你叫什麼名字?」
「大哥哥。」他笑。
「你想!」
晚上在意大利小館子吃匹薩喝白酒。
我問:「你是失過戀吧?」
他詫異:「你這小姑娘,怎么老纏住我問這麼私人的問題?」
我倔強的說:「如果她不懂得欣賞你,完全是她的損失,老忽,你不必放在心
裡。」
「老忽?」他愕然!「我幾時變成老忽了。」
我問:「你不是叫忽必烈嗎?咦?」
「哦是,咱們已熟稔了,」他點點頭,「所以成了老忽了,不不,我不打算詳談
這件事。」他拍拍我的手,「你不必替我擔心,你真是一個詼諧的女孩子。」
我用手撐著頭,「像這你樣漂亮的男人,噴噴嘖,市面上供不應求,我相信好多
女人都會追求你。」
他覺得好笑,「多謝你捧場。」
「洋妞有無追求你?我問。
他眼睛看看天花板。
「你有拒絕她們嗎?」我又問。
「喂!」他發出警告。
我失望,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太有風度了。
他喝口酒,緩緩問:「你會追求我嗎?」
我說:「你會覺得我沒吸引力,我是個孩子,有趣,好玩,但沒有女人的魅力,
我追你也沒用。」
他微笑。
我說:「你應該多笑,笑起來真漂亮。」
「謝謝。」他說。
我笑一笑。
隔一會兒他說:「一個人在家裡太靜,我也會到啤酒館去坐,洋妞來兜搭我,我
通常對她們說:今夜我醉了,改天如何?」像是自言自語,實是說給我聽的。
我感動了,「啊,老忽。」我用力拍著他的背部。
我們成了老友。
第二天我們出去釣魚,晚上買了作料做水餃吃,與他的距離越拉越短,他仍然沒
跟我說他的真姓名,但不相干。
給他送咖啡時,他在書房畫透視圖,全神灌注,一臉沉寂,有種肅穆美,我非常
心折,輕輕把咖啡放下,躡足到花園坐下。
但不到一會兒他出來找我,燃著煙,黑暗中一點紅。
我喜悅:「工作告一段落了?」
「唔。」他坐在我身邊。
「今夜沒有星星。」我說。
他忽然說:「琪琪,假如你不嫌我虛長你一大截,咱們倒可以做個忘年之交。」
「喲,老忽,」我用手??空氣,「怎麼忽然說起文言文來了?」我笑。
「真是頑皮!」他跌足。
「別以為自己七老八十好不好?」我說:「怎麼,裝個老大哥的樣子,裝久了,
自己也相信了?」
「琪琪,我拿你沒折。」他笑著搖頭。
「喂,老忽,夜了,休息吧。」
我終於打動了這老小子。
他的貓──大力水手本是他唯一的伴侶,現在多了我,他是這麼隱蔽,我是如此
開揚,無論關於學業、前途、感情上的事,都譁喇喇一股腦兒向他傾訴。
他跟我說:當假期結束,他會想念我。
「真的嗎,老忽,我就在多倫多,你會來看我嗎?」我追問:「五小時飛機而
已。」
「五個小時的飛機,說累還真累。」他懶洋洋的不起勁。
我悻悻然,「你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幹嗎不來看我?」
他說:「怕只怕我來到多倫多,你與一大群小阿飛混,沒有空敷衍我。」
我啼笑皆非,「什麼小阿飛?我自己都二十多歲了,哪裡還認識小阿飛?你真滑
稽。」
他不響。
「你怕吃虧是不是?」我輕輕問。
他仍不響。
真叫人心軟,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這麼羞澀,若不予他某一程度的鼓勵,他一輩
子都不敢表達感情。
我用手-推他一下,「喂。」
他看我一眼。
「你看我像不像輕佻的人?」
「你平常也夠佻皮詼諧的。」他說。
「那是我的美德,我做人卻一向夠端莊的。」
他還在猶疑。
「你這傢伙!」我氣,「好,你畏畏縮縮,你不來我來,五個鐘頭的飛機,我要
是看見有旁的女人對牢你唧唧唔唔,我就一巴掌把她們掃開,就這麼決定了!」我爽
利的拍拍手。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此之後,他就開朗起來,我們就以平等地位的模樣出現,他也不再作大哥樣了。
其實,忽必烈也很有苦衷,又不是他要找這個眾人褓姆的工作來做,也是親戚託
他的,逼於無奈。他私人感情生活是一個謎,但我並沒有試圖要去解開它,過去的事
一切已屬過去,今天與將來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相處得很好,眼看假期將告結束,我要回多倫多了。我滿肚子計劃有假期再
來找他,他卻悲觀得要命,像是我一離維多利亞就會把他置之腦後,我一直覺得他既
可笑又可惱,是以並未提出任何保證。
他說:「你跟他們一樣,來去像一股旋風,人一走,信都沒有一封。」
「對,」我學著他的口氣,「我們年輕人便這樣沒心肝,你們老一脫又不同,有
始有終的,可惜是相識接近兩個月,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叫什麼。」
「你真想知道我叫什麼?」
「真多廢話,老忽,你愛說不說的,反正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並不是你的名字。」
我笑。
貝貝與貝蒂回來那一日,我正為大力水手洗澡,一見她倆,馬上歡呼。
貝貝放下旅行袋,大叫累。
貝蒂說:「拉利他們不回來了,直接返學校,喂,你在幹嗎?這是蒙古人的愛貓,
淹死了,他要你的命,喂,琪琪,你要多保重才好。」
「不要緊,」我替大力水手擦乾毛,「我有功,我天天為他煮飯。」
「真偉大,他有沒有什麼怪異行為?」貝貝問。
兩人開了啤酒,大喝起來。
「為什麼你們待他如異形?」我問。
「他先仇視我們。」貝蒂說。
「一場誤會。」
「喂喂喂,琪琪,你站我們這邊還是他那邊?」
「我公平得很。」
「她中途變節。」貝貝笑道:「他人呢?」
「上班去啦。」
「你為他煮飯?有沒有為他熨衣服?」貝蒂問:「你儼然做起押寨夫人來了?」
她膛目而視。
貝貝說:「琪琪許有戀父情結,你別上他當,他這個人很悶的,在房中一聽音樂
就是整個週末,甭想他帶你出去,你又不是老處女,千萬不能跟他泡,琪琪,我們真
後悔離開你一陣子,竟發生這樣的事──」
我說:「啐!說到那裡去了?」
「琪琪,他這人──這麼難相處,你將來有得苦吃的。」貝蒂說:「跟你這麼熟,
不能不提醒你。」
我笑:「錯了,他這人很可愛,又無心機,除了他的職業,對世情一竅不通,生
活非常寂寥,又怕羞,板著面孔只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他們姊妹兩面面相覷,尖叫一聲。
「幹嗎?」我喝問:「看恐怖片嗎?」
「你看,」貝貝尖聲說:「她跟忽必烈一樣,開始呼喝我們了,這個症傳染得真
快。」
貝蒂駭笑。
我說:「喂,你們好了沒有?說話一團團,莫名其妙,鎮靜一點,請你們控制自
己。」
貝貝說:「完了,琪琪,完全向著他。」
「要命,試想想,一個大哥哥已經夠倒黴了,現在還多個大嫂,同心合力來泡製
我等蟻民,叫我們怎麼辦?」
兩人咕咕笑作一團,我為之氣結。
「喂,琪琪,」貝貝說:「看在同窗份上,對我們寬限一點,大人面前說說好
話。」
貝蒂大大的詫異起來,「真看不出琪琪還有降龍伏虎的本事。」
貝貝說:「什么降龍伏虎?伊自家做了別人的奴隸了。」又笑。
我漲紅了瞼,「他根本是一個最可愛的人…你們這班孩子。」
貝蒂又笑,「喂,琪琪,你果真戀愛了,忽必烈變了西施了。」
我們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貝貝與貝蒂如見鬼魅,立刻噤聲。
我轉頭,「老西──不老忽,你回來啦。」
他的手輕輕搭我肩膀上。「我站在門背後起碼十分鐘了。」
貝貝忍不住罵:「這忽必烈最最陰險,又公報私仇了。」
他看著我,微笑起來,「我想五小時飛機不算一回事,因為其中牽涉到真情。」
我連忙緊緊抱住他的腰,「啊,老忽。」
「他在說什麼?!」貝蒂問貝貝。
貝貝說:「誰知道,」她聳聳肩,「總之看樣子他將結束老處男生活,更年期之
前,咱們兄弟姐妹怕有一段安樂日子好過。」
老忽對住我莞爾。
可是我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唉,不要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