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欣自店裡回來,累到極點,抱了一陣小女兒,實在疲倦,把嬰兒交給保姆,倒在床上,便睡實了。
床頭的電話鈴把她吵醒。
曉得這個號碼的人還真不多,誰?莫是打錯,她掙扎起床取起話筒。
對方傳來哭聲。
“陶欣,我是俞慧,發生了大事,你一定要幫我忙。”
原來是她,前一陣子託她找保姆,才把這個電話號碼告訴她,沒想到保姆沒幫陶欣找,倒是得到訴苦捷徑。
陶欣勉強睜開雙眼,“什麼事?”
“我辭職了。”
陶欣並無動容,辭職最普通不過,或另有高就,或想休息一下,有什麼大不了,
陶欣打一個呵欠。
對方在另一頭便叭喇叭喇開始了,俞慧的聲音是那麼激動,彷彿世界末日一樣:老闆怎麼的無良,她是如何勞苦功高,這次被逼呈辭是如何委屈,幾個上司拚了老命來保她……
陶欣一邊聽一邊下床去看嬰兒。
幸虧此刻發明了無線電話,否則怎麼分身。
嬰兒己入睡,保姆在編織毛衣。
陶欣十分慶幸這兩年她的小生意上了軌道,頗有進帳,否則如何負擔這種開銷。
她到客廳坐下,自然有家務助理斟上香茗。
一間屋子裡四個大大小小的女性。
陶欣與丈夫已分居,她一個人負責四個人的生活費用想起來亦自豪。
辛苦,但辛苦有了報酬,雖苦猶榮。
那俞慧還在一直說一直說。
陶欣打斷她;“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命慧答:“介紹一份工作給我。
陶欣不敢相信雙耳,“你何用急急找工作,你那份工作不過作消遣用。”
“陶欣,我明天的米飯不知從何而來!”
陶欣驚訝之餘,沉默了。
沒有人會開這樣的玩笑。
這定是真的。
奇是奇在命慧這些年來充得這樣闊綽,高尚住宅區的自置樓宇、小跑車、菲律賓女傭,一應俱全。一聽到陶欣搞移民,開口閉口便是“把合意的女傭也帶著一塊到溫哥華最好”,簡直似十萬八千七沒開頭一樣。
想都沒想到她如今真的會為一份工作煩惱。
她雖然從沒提過薪水若干,但陶欣也是個出來走的人,猜也猜得到俞慧不可能年薪百萬。
命慧在那頭猶自說個不停。
陶欣打斷她,“長話短說,明天下午出來喝杯茶吧。”
“明天下午我約了人。”
陶欣不去怪她,笑笑,“那麼後天。”
“明天中午最好。”時間居然要由她指定。
陶欣但求可以迅速掛線,在所不計。
產後她身體復原較慢,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畢竟太操勞了,只在醫院休息過九天使立刻投入工作,半夜又忍不住一次一次起身看嬰兒,到底是剖腹產,失血,恐怕要慢慢調養。
她嘆口氣,緩緩走到露臺坐下。
世事所有變遷,可分兩種,是向上,二是朝下。
陶欣苦苦向上,俞慧則日益朝下。
兩人還是中學同學,俞慧長得比較嬌俏,畢業後立刻嫁了小生意人,陶欣則考到獎學金升學。
燈下苦讀的她不止一次羨慕俞慧有辦法:立刻拿著金色附屬信用卡出入諸名店買個不休,開著歐洲車,專門與貨車司機爭先恐後,一年後覺得無聊,在銀行區的商場開了一爿禮品店做其老闆娘,事事得來,絕對不費工夫。
另一邊廂陶欣苦讀苦讀,不知何日可以出頭。
陶欣記得到慧之店去買過一件小玩意,她只吩咐店員給她打九折。
九折,太沒面子了,海派點應送給老同學當禮物算數,在商言商,也該打個七折。
自那次起,陶欣與過分精明的俞慧疏遠。
又隔了兩年,陶欣接到喜帖。
是的,結婚請帖。
命慧已同第一任丈夫分手,再次結婚。
陶欣十分震驚,在她眼中,那小生意人已是標準好男人,對妻子呵護備至,要什麼給什麼,不應有什麼不滿呀。
參觀完婚禮,才明白真相。
俞意的新人確勝舊人,新人相貌俊俏,舉止斯文,據說醫科剛畢業,相形之下,舊人頗為庸俗平凡,社會地位大概也低一點。
有得換,為什麼不換。
一切都證明俞慧有辦法。
陶欣自慚形穢,她連一次還沒嫁過。
就在那次婚禮上,陶欣認識了她此刻的分居丈夫。
不過,那已是另外一個故事。
俞慧邀請陶欣上她家小住。
陶欣去了,新居美奐美輪,卻不是一般人喜歡的式樣,太過不切實際:假壁爐、大鏡子、小酒吧,坐了不到一會兒,陶欣告辭。
命慧令丈夫送客,一部歐洲大車駛將出來,的確神氣,陶欣立刻有憔悴的感覺。
了不起的女人是有一個模式的。
陶欣一直佩服俞慧。
不久聽說她養下一個女兒,陶欣愛孩子,委求見面,那小小女孩出來了,一歲不到,穿小小紫紅色大衣,黑色鍍金邊小靴子,宛如小公主。
陶欣高興得不得了,緊緊擁吻老同學的小寶貝。
不知道世事是否每到紅時便成灰,不久便聽到消息,孩子的父親進了醫院。
再過些日子,他病逝,終年三十一。
陶欣是那種少數仍然相信劫富濟貧,雪中送炭的人,她去探訪過俞慧幾次。
俞慧均在書房中與律師商討細節,陶欣只得與幼女打交道。
那小女孩子根本不曾感覺到喪父之痛,照樣活潑潑玩耍嬉戲,陶欣為之惻然。
她父親死不瞑目吧,孩子那麼小,生活安排得再妥當,孩子沒有父親是不一樣的。
接著的一段日子,陶欣忙得不可開交,她結婚,忙事業,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被她打出一番局面來,小小一爿室內設計店居然有了盈利。
再見到俞慧的時候,她口氣仍然老大,但臉色不一樣了,沒有人會期望年輕寡婦笑臉迎人,但俞慧脾氣特別燥,所有的話不是說出來,而是罵出來。
陶欣心細如髮,她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大衣轉為大地牌,蓓蕾牌,而不是從前的貝貝狄婀。
這是陶欣後來自己有了女兒永不買過份名貴嬰兒衣物的原因。
她相信一個人吃多少穿多少是註定的,刻意誇張,怕只怕無以為繼。
回憶到這裡,陶欣累了,回臥室休息。
第二天中午,她去赴俞慧約。
銀行區午餐時分不知多擠,根本不能好好說話,俞慧碰到的熟人又多,一個個走過都與她打招呼。
半晌她說:“陶欣,我急需一份工作。”
陶欣大惑不解,“你認識那麼多人,怎麼會託我找工作?我做的小生意,同外頭沒有聯絡,除非你到我店來幫忙。”
俞慧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一定要幫我。”,
她還想吹牛,陶欣已經打斷她,“你想拿多少薪水?”
俞慧氣餒,“一萬六。”
陶欣怔住,那還不及陶欣設計收入的十分一,俞慧怎麼生活?
表情大過詫異,俞慧看出來,沉默,隔一會兒,補一句:“我還有點節蓄。”
陶欣答:“我儘管替你想想辦法。”
離開咖啡座之前,仍有不知多少人上來打招呼。
在俞意以前辦事的地方,也有陶欣的朋友,說起這個女子,都笑道:“她才有辦法。”
今日,這個有辦法的女子,顯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是你別說,分手的時候,反而是俞慧說:“我到停車場去,送你一程如何?”
“不用,我去乘地鐵。”
多可笑。
“司機呢?”俞慧狐疑,想知道有否託錯人。
“放假。”司機也是人。
這年頭,除了全職家庭主婦,還有誰是奴隸。
陶欣不是那種排場要擺到足的人,她每做一件事都因為有實際需要。
她不明白何以俞慧不思節流。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
能幫人便幫,不幫拉倒,切莫乘機教訓。
回到家,公事私事又追上門來。
好幾次陶欣因不願放下女兒,抱著嬰兒來聽電話。
並沒有努力地為俞慧攬工作。
直到一個夜半,起身看自己的女兒,想到俞慧也有女兒要照顧,才決定替她好好託人。
電話打遍,都十分詫異:“西報上每週末百多兩百頁聘人廣告,本市沒有失業率。”
可是俞慧硬是要待專人介紹。
“多大年紀,有什麼工作經驗?”
“嗯,是,是有這麼一個人找事做,也有人同我說過,好像有幾年會計經驗,不過年紀稍大,我們希望找大學一出來便接受訓練那種。”
陶欣頭痛。
像她們那種年紀,最好有自己的生意,或是已做到董事總經理,歲月不饒人了,哪裡還有精力朝九晚六,心有餘而力不足,嘴巴不軟膝頭都痠軟,哪裡還能同十八廿二那種女孩比試。
是以好幾個女友明明同配偶不和,也只是忍聲吞氣,實在缺乏從頭再起的勇氣。
在這段時間內,俞慧跡近歇斯底里地天天打電話騷擾陶欣,她幾乎是壓逼這個老同學:“有沒有希望,告訴我希望不是等於零,我會很快找到工作,你有沒有替我找工作?”
陶欣才是走投無路的那個。
終於叫她想起一位開會計師樓的客戶來。
陶欣硬著頭皮冒昧去電。
對方極之客氣,“陶小姐,請你的朋友明天早上與我的秘書聯絡一下。”
陶欣終於鬆一口氣。她隨即撥出時間通知俞慧。
俞慧道謝之後,忽然說漏了嘴:“哼,要不是我催得你緊,你未必替我找工作。”
陶欣啼笑皆非。
不禁無限悲哀,到了這種地步,夫復何言。
這時方有心情客氣一兩句:“你哪裡會找不到工作,不過心情緊張而已。”
行走江湖秘訣之一:有恩於人,切莫提在嘴邊,最好不予承認,才不會失去這個朋友。
“不,”命慧說老實話,“這次如果沒有你,我準要仆街。”
陶欣忍不住問:“你怎麼會搞到這種田地?”
過一刻,命慧才回答:“還不是為了女兒。”
“算了吧,沒有她,你自己也要吃。”
俞慧已找不到藉口,“你知道沒有大學文憑,年紀也不輕了。”
“你一直抱憾少一張文憑,為什麼不去讀一張?”
“現在?”
“為什麼不?有不少人六十五歲才讀大學,有志者事竟成。”
“陶欣,這個時候不要同我開玩笑好不好?”
俞慧說得對,這不是提閒話的時候,但是很久之前,她已動過念頭想做港大成人大學生,可惜那些學位屬意在社會上有成就的人士。
久而久之,沒有學位已成為俞慧的口頭禪,擋箭牌,名正言順做一個弱者,要社會照顧。
“明日好好去見工吧。”
陶欣躺在沙發上出神。
就算找到這份工作,又做到幾時去呢,四十歲、五十歲,看樣子俞慧定會小跑車照開、傭人照用,既不能節流,就得開源,如此下去永遠不能言退休。
半夜做夢,陶欣夢見同俞慧兩個沿門乞食,苦不堪言,驚醒,冷汗爬滿背脊。
她何嘗沒有經過到處找工作的歲月,一家一家,兜售力氣,不知看過多少白眼。
創業之初,不眠不休,事事親力親為,人神兩疲,親友冷眼旁觀,不論她失敗成功,他們都一樣高興,在他人嘴裡,他人的榮耀都不過只是一個話題。
是以把她訓練成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什麼都不喜宣揚,即使此刻生活已屬小康,也採取低調,風流不為人知。
陶欣記得俞慧年多前曾同一洋人走,吃飯當兒,那洋鬼子整個身子猴在俞慧身上,陶欣藉故早退,不欲觀之,並且暫時不打算同俞慧出來,免得旁觀者以為她倆是同道。
後來並無下文,泰半洋人目的不在結婚。
那些人,都沒有幫她。
俞慧的確結交了那些人。
第二天一早,俞女士的電話又來了。
一開口就說:“那只是一份臨時工。”
“你想找一份怎麼樣的工作?”
“永久性,至好是政府公務員,鐵飯碗。”
陶欣笑出來,“政府?香港政府也只不過做到一九九七年而已,天下哪有生生世世的事,你比誰都應當明白。小姐,做不做工在你,我此刻沒空說話,我要上班。”
貪得無厭。
暫時喘口氣,騎牛找馬,已是不幸中大幸,她此刻索性打蛇隨棍上,不放過陶欣。
變了,年輕時真是小巧玲瓏人見人愛的一個少女,那時流行她那個式樣,像陶欣這般高大碩健的類型反而不受異性歡迎,據說俞慧的追求者無數。
當日回到寫字樓,秘書迎上來,“陶小姐,有熟人找。”
陶欣放下公文包,“哪一位?”
“姓盧,叫健子。”
哎呀,竟這麼巧,盧先生便是俞慧第一任丈夫。
陶欣連忙迎出去。
盧某並沒有像一般小生意人那樣長胖,人隔多年,他沉實了也圓滑了,自有一股風度。
他簡單地道出來意:“內子到一位蔣太大家小坐,極喜蔣家的裝修,說出你的名字,原來是熟人,勞駕你了陶小姐,我們新居請你負責設計。”
生意上門來,焉有不喜之理。
他笑,“一切請與內人商量,我無所謂,當然以她的意見為重,費用方面嘛
陶小姐儘可能在五六十萬內傷傷腦筋。”
俞慧的兩任丈夫都是好男人,可惜她甩掉了第一個,第二個又過早離開她
真可惜。
那天下午陶欣就同盧太太聯絡。
單從電話的對白便知道那是位愉快大方的女子,她們約了在盧家新居見面。
盧宅背山面海,近三千平方尺地方,光線充足,陶欣一看就知道裝修費用肯定不止五十萬。
盧太太笑說:“你儘管把預算打給我看。”
陶欣內心無限感慨:本來在這間豪華住宅享福的該是俞慧。
這類住宅,光是差餉水電管理費每月已超過萬多元,不是收入穩定,怎麼住這種地方。
不是陶欣市儈,實實在在,衣食足方能知榮辱,削尖頭皮鑽營覓食,落得如今日俞慧那樣,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盧太太問:“陶小姐同阿盧是老朋友?”
“認識也有好幾年了。”陶欣笑笑。
“我們結婚才三年。”
“朋友都認為他是老實的好人。”
“老實得簡直有點笨。”盧太太笑。
陶欣說:“那多難得。”
“你們見過他第一任太太吧。”
陶欣點點頭。
“據說是個美女。”女人到底是女人
陶欣嘆口氣,忍不住說一句;“言之過實了。”
這位盧太太粗眉大眼,反而更時髦漂亮。
“聽說她嫁了好幾次。”
陶欣不得不撒個善意的謊,“我們沒見面已經很久。”
盧太太說:“都是阿盧告訴我的,他對她很懷念。”
不見得。
那麼懷念還是娶了新太太,可見懷念有限。
阿盧也不見得那麼老實,他不過想太太知道他不是好欺侮的,她也不是全無對手。
“房子寫我一個人的名字。”
“啊,有孩子嗎?”
“一個女兒,第二名在肚子裡,素描過是男胎。”
“恭喜恭喜。”陶欣是由衷的。
“陶小姐有孩子嗎?”
陶欣於是約括的說一說她的身世。
都是一個個故事,每個人的故事從頭說到尾都高潮迭起,纏綿曲折,只差一個文筆高超的作家將之寫成小說。
陶欣共在盧宅逗留了兩小時。
她只希望生意做得更大之際也有能力買一層那樣的公寓,女兒及自己都可以住得舒服些,閒時也能夠把老人家接來共聚。
落到山下,又是另一個天地。
命慧在寫字樓裡等她。
這位前盧太太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俞慧幹且瘦,濃妝,穿著此刻流行語謂很“削”的衣服,焦急地等陶欣。
陶欣短時間看到那麼強烈的對比,腦筋不大轉得過來,說話有點結巴。
“有事同你商量。”
陶欣坐下斟杯咖啡,先吩咐手下為三千尺公寓房子取出各式裝修樣板。
俞慧在一旁聽著怪羨慕,只是說:“有些人真幸運。”
陶欣不語,這人本來是她,是她把幸運推出門外。
“對,”俞慧把話題扯回她本人身上,“不知這是不是好消息,王董趙會計師樓請人,我去應徵了,他們人事都說我極之適合,只不過老闆外遊,不能立刻下決定,你不是認識他們其中一位主管嗎?”
陶欣靜靜把手上的咖啡喝完,是,她認識,人家說過,希望請大學裡剛出來的人。
於是她抬起頭來,緩緩問俞慧:“你認為你可以勝任那處的工作?”
俞慧一怔,反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那是很辛苦的一個地方,人人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八點,週末還得應酬客戶。”
俞慧仍不明白,一臉不服氣,似怪老朋友看低了她。
“俞慧,”陶欣不得不戳破了那張紙,“你我不再年輕,此類工作且不勝負荷,人家的職員都是廿五六歲,五尺七八寸高的少艾。”
命慧猶自說:“人事部說我極之適合。”
陶欣見她如一隻牛皮燈籠,便說:“命慧,我實在忙不過來,晚上再談如何?”
俞慧一走,陶欣便吩咐秘書;“以後別把俞小姐的電話接進來。”時間上實在吃不消。
又再說:“叫電話公司安排把我家電話號碼改一改。”
陶欣已存心甩掉俞慧。
以前,陶欣不明白世人為何老喜錦上添花,現在不難懂得這個心理,大家高興嘛。
被失意人摟著訴苦,很易影響情緒,一次,兩次,三次,像俞慧那樣,無休無止,朋友當浮泡,直糾纏到人家退避三舍,一定又忙不迭怪人情薄如紙……
翻身靠自己。
那夜回到家中,喝了一口好湯,把幼女抱在懷中,且撇開他人的變遷,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一直是個被人踢來踢去的女孩,父、母、兄、妯娌,誰也沒有看好過她,連走了好幾年男朋友都認為她不會是好夥伴而同她分手,現在居然熬出了頭。
在極度不得意之時,陶欣也偏激地覺得世間好似沒有不嫌她的人。
是她特別不討人喜歡,也不見得,只不過人人都忙,誰也無暇去照顧冷角落裡頭的人。
保姆出來同女主人說;“寶寶該睡了。”
陶欣把孩子交她手裡。
電話響了,陶欣不去聽它。
這除出愈慧,沒有他人。
找心理醫生聆聽煩惱吧,三百元一個鐘頭,划算之極,又不會洩漏秘密。
陶欣倦極倒在床上,閉上眼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一條極長極彎曲的路上躑躅,大太陽直曬下來,她累了,蹲在路邊,寂寞的落下淚來。
這是少女時的陶欣,毫無疑問,那些日子終於已成過去,至今,她的生活不是沒有缺撼,但工作上的成績與滿足已經彌補一切。
她仍需努力,孩子還那麼細小,要等她長大成人,店裡工夫無限無盡,需要處理,但總括來說,陶欣她是個快樂的人。
此刻她只盼望身體健康,世界和平,還有,每個人都能過他心目中的好日子。
陶欣輕輕籲出一口氣。
她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因為明天又是另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