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節,欲雪天氣,黃昏時分。
雲塊厚厚的,彷彿是一塊重鉛,壓在人們的心上。
樛濁村店中,燕元瀾等三人憑窗而望,藉以小憩。
燕元瀾似有滿腹心事,無心動箸,俊眉愁結,卻又不住一長吁短嘆。
花戒惡與秦無痴則似兩面鏡子,反映著他的一切,他喜她們喜,他憂她們憂,因此三人都似在愁眉對坐。
突地花戒惡舉起杯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曼呤道:
“綠醴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燕元瀾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杯子,敲著桌沿道:
“若有劉伶千杯量,一氣飲他幾十缸……”
花戒惡微笑道:
“公子,你要幹什麼?酒中滋味在有無之間必須淺斟低酌,才能慢慢地體會出來,您那樣就成了濫飲了,豈不是酒國罪臣!”
燕元瀾苦笑道:
“我想醉!酚個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秦無痴也知道花戒惡在逗他講話,以免他老是鬱結在心,遂也湊趣地為他添滿了杯子,舉酒相邀道:
“解悶攻愁,此物最相宜,公子,我敬您一杯。”
燕元瀾毫不考慮,舉起又是一口而盡,嘆道:
“它要是真能解愁,喝上個千百杯也甘心,就怕是……”
秦無痴笑著道:
“就怕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燕元瀾俊臉一紅道:
“你別胡說!”
秦無痴繼續笑道:
“誰家女郞令您鬱郁如此?說出來我們替您想想辦法?”
燕元瀾長嘆一聲道:
“你別亂猜了,我現在哪還有兒女情懷!”
秦無痴笑道:
“不為相思就好辦,世間惟此病無藥醫!”
燕元瀾沉重地一嘆道:
“任有華陀回春手,也難解我心中憂!”
花戒惡嫣然一笑道:
“您別是為那個死去的老頭子難受吧,那可怨不得你,是他自己找死!”
燕元瀾輕輕地搖頭道:
“不!江湖的人鮮能善終,他死得其所,最多使我感到不太痛快而已!”
秦無痴道:
“那您就是怕伏牛三怪搗亂找麻煩?”
燕元瀾苦笑道:
“更不對了,豎子不足畏,而且我反正活不長了,這條命交給誰都一樣!”
花戒惡臉上一陳慘然,但立刻掩飾過去,低頭含笑道:
“連死去都不介懷了,我真不懂您有什麼可憂的?”
燕元瀾漸漸知道她們的心意了,微微有些感激地笑道:
“你們別故意找我開心了,我告訴你們吧!”
花戒惡連忙道:
“正是!事情放在心裡多難過,還是說出來痛快些!”
秦無痴卻歡聲道:
“公子!您知不知道您剛才笑時有多美好,那笑容溫和冬陽,使人如沐春風!現在我就不感到冷了!”
燕元瀾感動地牽過她們一人一隻手道:
“無痴!戒惡!謝謝你們,我一個人不痛快,連帶使你們也受累了,我真希望能陪你們歡樂一陣,生如朝露,日苦多……”
花戒惡笑道:
“快!別發詩勁了,說您心中有什麼事吧!”
燕元瀾一嘆道:
“還是老問題,現在卻愈來愈渺茫了!”
花戒惡道:
“公子是說黑森林劫火案,這沒有什麼難處,一一查下去,總不難水落石出!”
燕元瀾道:
“你說得真輕鬆,現在只剩下一個瘦西子楊清了,不知道紀師妹的揚州行結果如何,不過我認為希望十分渺茫!”
花戒惡道:
“為什麼?大家都不是,當然只有她了!我相信紀女俠必有成績!”
燕元瀾搖頭道:
“別人都可能是,只有她的可能性最少。”
花戒惡詫然道:
“這是為什麼?公子又何以能如此肯定?”
燕元瀾道:
“我不知道,那是我恩師說的,他老人家叫我在名單中剔除她!”
花戒惡頗感興趣,眼珠一轉道:
“那麼谷老前輩作何表示呢?”
燕元瀾望她一眼道:
“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問題的?”
花戒惡笑道:
“女性的直覺,我猜想谷老前輩一定特別重視她!”
燕元瀾欽佩地道:
“你們女性直覺真靈,谷師叔果然堅持將她列入,不過恩師曾囑咐我放棄,所以我只讓紀師妹一個人前去!”
花戒惡微笑道:
“我未曾見過谷老前輩,想來他一定是其人如玉?”
燕元瀾笑問道:
“你這是聽聞,還是直覺?”
花戒惡道:
“谷老前輩既號南龍,行蹤飄忽,定如神龍不見首尾,見著無多,傳聞難信,我還是憑著女性直覺!”
燕元瀾拊掌大笑道:
“你的直覺簡直是未卜先知,靈驗極了,谷師叔溫文儒雅,比我恩師俊秀多了!”
花戒惡道:
“您的師尊很難看嗎?公子!原諒我,這個問題太不敬,我願意收回。”
燕元瀾微笑道:“沒關係,我恩師不拘小節,我們師徒相處時從無忌諱,尊敬貴乎內心,外表上的虛文並無用處!”
花戒惡也含笑道:
“那您的恩師長得如何呢?”
燕元瀾道:
“恩師身材魁偉,相貌超脫,如閒雲,如野鶴!”
花戒惡捂著嘴吃吃笑道:
“令狐前輩一定是滿臉虯髯的赫赫偉丈夫!”
燕元瀾有點驚奇了,失聲道:
“人簡直是千里眼!”
花戒惡一笑道:
“這沒有什麼難想的,谷前輩收紀姑娘,令狐前輩卻收了您,這就是他們性格之所趨,相如其性,性如其歸!”
燕元瀾大笑道:
“你這話別人很難懂,我卻十分明白,你能再說細點嗎?”
花戒惡道:
“是女子都有一種直覺,一種對男人瞭解的直覺,不信你不妨問問秦姊姊,她必定也能告訴你一個明白!”
燕元瀾不信地道:
“無痴,你說說看。”
秦無痴微笑道:
“谷前輩生相溫雅,所以他的門人會是個嬌美的女孩子,令狐前輩若雲鶴不羈之性,他的相貌一定是個曠達的偉丈夫,而惟有他那種性情,才能培養您這種絕世風標,超人情調。”
燕元瀾高興地大笑道:
“妙哉!妙哉!你們女人真偉大,察微知細,這點恐怕恩師與谷師叔俱比不上!”
秦無痴扭怩地道:
“公子取笑了,我們是什麼玩意,敢與二位前輩高人比上下!”
燕元瀾忽然微笑著問道:
“在你們女子心目中,谷師叔與恩師這兩種人品,你們比較屬意哪一方面?”
花戒惡不安地道:
“我們怎敢妄自評論前輩!”
燕元瀾道:
“不要緊,我恩師與谷師叔倒不會介意這些的,我們在山上時,我與紀師妹常為誰的師父好看爭得面紅耳赤,二位老人家卻一笑置之!”
花戒惡道:
“以妾心私度,實偏重令狐前輩!”
秦無痴亦道:
“男人若壯豪不羈,比較能令女子傾心!”
燕元瀾高興地大笑道:
“北鶴南龍,數十年名頭之爭,想不到卻被你們解決了,幸好恩師與谷師叔已經拋卻名心,否則定會為這事再打上一架!”
花戒惡笑道:
“這只是我們二人的私意,未必天下女子都持論!”
燕元瀾一愕道:
“這又是個不了之局?”
花戒惡笑道:
“是的!像瘦西子楊清之流,就會傾心於谷前輩!”
燕元瀾一怔道:
“難道楊清與谷師叔會有情愛之牽?”
花戒惡笑道:
“谷前輩也許是流水無情,瘦西子一定落花有意,而且二人一定碰過頭,瘦西子也曾有所表示過。”
燕元瀾用手敲著腦袋道: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花戒惡嬌笑道:
“號稱西子必美,冠以瘦字必弱,弱而美者,她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定是谷前輩那等倜儻人物!令狐前輩所以要剔除她,必然知道這件奇聞,谷前輩一定要加進她,必然是曾經拒絕過她的示愛,這道理公子明白!”
燕元瀾蹙額道:
“明白是明白了,就是不太懂!”
花戒惡道:
“令狐前輩認為她意有所鍾,不會施之害心,谷前輩認為她會挾恨報復,所以要將她列進去。”
燕元瀾大感興趣道:
“這兩種情形以哪種可能性較大?”
花戒惡道;
“兩者俱可能,俱不可能!”
燕元瀾奇道:
“此話怎說?”
秦無痴道:
“天下最難測,婦人之心!”
燕元瀾沉吟片刻才嘆道:
“是的,女人心,海底針,我實在難以瞭解!”
花戒惡笑道:
“以谷前輩與令狐前輩那等高人,都無法解透這問題,公子這點年紀,跟女人交道又少,自然更無法懂得了!”
燕元瀾想了半天,自己也笑起來道:
“不懂!不懂!我也不願意費心去推敲了,現在但願紀師妹能有點消息!”
秦無痴鬱郁地道:
“我倒希望楊清不是那縱火之人!”
燕元瀾異詫道;
“為什麼,這是惟一的線索,再要斷了,叫我到哪兒找頭緒去!”
秦無痴戚然道:
“若是楊清果為縱火之人,則公子與祁連之約,是個必死之局!”
燕元瀾道:
“若不是楊清,我也不見得能不死!”
秦無痴搖頭道:
“不然,火不會無故自起,若不是楊清,則先前所訪問過的人中,必定有人說了謊,是則祁連之中的嫌疑又最大……”
燕元瀾默然沉思有頃,突然道:
“死生有命,不去談它吧,佳餚當前,還是及時行樂要緊!”
花戒惡嬌笑道;
“公子現在心中不煩了?”
燕元瀾道;
“不煩了,煩惱徒亂人意,與事無補,我們今日且痛快地飲上幾杯,明日南下揚州,先找到紀師妹再作區處!”
秦無痴笑道:
“紀姑娘與穆公子這一路上耳鬢廝蘑,感情應該大有進展吧!”
燕元瀾笑道:
“穆大哥人品武藝俱佳,與師妹正好是一對璧人,我們且祝他們幸福!”
說著舉起杯子,二女也跟著舉杯,大家各自幹了一杯,燕元瀾擲杯執過壺,豪爽地大笑道:
“孰雲村酒皆濁醪,這荒山野店的自釀米酒,競不輸漸地花雕!來,我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跟我的跋涉奔波!”
二女連忙站起來,手捧杯子道:
“不敢當,多謝公子!”
燕元瀾替她們將杯斟滿,正欲舉杯邀飲,忽然隔座傳來一陣吟哦之聲道:
“紅袖添香樂無極,莫忘有人吞聲泣,劉郎既絕天台意,何必多事易為奇!”
燕元瀾聞吟心中一動,放下杯子不飲,仔細地玩味這四句話,竟似完全對他而發,尤其是最後兩句!
“劉郎既絕天意,何必多事易為奇!”
這明明是指著他將絕緣谷更為奇緣谷,則前兩句定又是指他對雍冰相絕的薄倖,回味片刻,越想越對,忍不住抬頭朝吟哦之人望去。
這是一個身著黑衫的少年,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相貌頗為清秀。
這少年原來先他們而入店中,當時並未在意,只道是普通行旅的客商而已。
他朝那少年看,少年也朝他看,四目相接,他覺得少年的目光炯炯有神,彷彿武功頗為精純。
再看那少年的臉形輪廓,他也頗為熟悉,彷彿在哪兒見過,只是想不起來。
對望許久,那少年收回目光,自顧斟飲起來。
燕元瀾也只好收回眼光,花戒惡一碰他道:
“公子為什麼突然不喝了?”
燕元瀾低聲道:
“他念的四句詩很是特別!”
花戒惡起先並沒有注意,燕元瀾一說,她也會意過來,想了片刻驚道:
“這好像是指公子在邛崍之事!”
燕元瀾道:
“不錯,我們在邛崍的行動,知者無多,這少年不知因何偵得?”
秦無痴亦道:
“對呀!這四句詩平仄不工,語意甚明,絕非巧合……”
花戒惡道:
“公子認識他嗎?”
燕元瀾道:
“似曾相識,印象不深……我問問他去!”
說著站起來走過去作了個揖道:
“兄臺請了!”
那少年也站起來還了他一揖,微覺突然地道:
“不敢,仁兄有何指教?”
燕元瀾含笑道:
“借問仁兄高姓大名,小弟彷彿在哪兒見過似的!”
少年道:
“小弟姓尹,名江其,與兄臺索昧生平,兄臺怕是認錯了!”
燕元瀾微微一怔,遂又笑道:
“小弟燕元瀾,方才冒昧了!”
尹江其含笑道:
“燕兄太客氣了,天下人偶爾相似之處甚多,並不足為奇!”
燕元瀾見他說話時神情自若,倒是無法再問什麼,可是心中之疑團未釋,想了一下又道:
“方才仁兄高吟佳句……”
尹江其搖頭道:
“那詩不佳,幸虧不是我作的!”
燕元瀾愕道:
“是誰作的?”
尹江其道:
“小弟在路上遇見兩個殘廢老翁,帶著一個年青的姑娘,此詩即為那女郎所吟,小弟因此詩詞句甚是奇特,故而記了下來,方才見兄臺與寶眷歡飲甚樂,一時觸動心機,隨口吟了出來,倒叫兄臺見笑了!”
燕元瀾如被人刺了一下,呆呆地道:
“那兩個老翁,可是一聾一啞?”
尹江其點頭道:
“不錯,那女子也十分美貌,只是神情鬱郁,好似有很大心事?”
燕元瀾大是激動,一把握住尹江其的手急道:
“他們在哪裡?”
尹江其冷冷地將手抽回道:
“不曉得,小弟是在川豫道上碰到他們的,他們行色匆匆,好似在尋人!”
燕元瀾神色默然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
“打擾仁兄了!”
尹江其微笑道;
“不客氣!”
燕元瀾黯然神傷地回到自己座旁,花戒惡與秦無痴亦是悶悶不樂,方才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
尹江其卻揹負著雙手走了過來道:
“燕兄莫非認識他們?”
燕元瀾微嘆道:
“是的!兄弟與他們舊交!”
尹江其哦了一聲,稍停片刻又道:
“兄弟一人獨酌無聊,燕兄可介童兄弟參加一份?”
燕元瀾慨然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不可!”
說著立命花戒惡將他的碗筷搬了過來,置於對面,剛好四人各佔一方。
燕元瀾等三人默不作聲,尹江其卻彷彿談興甚高,手端酒杯笑道:
“燕兄既與那姑娘是相識,可知她因何鬱鬱不樂?”
燕元瀾臉色變了一下道:
“不曉得……”
尹江其又道:
“以小弟揣測,這姑娘年紀青青,必是為了兒女情事!”
燕元瀾心中已很不痛快,偏偏這尹江其喋喋不休,盡在提起這件事,不停地撩撥他,不由得佛然微怒,沉聲道:
“我不知道,尹兄看樣子頗讀詩書,怎地對一個姑娘之事,如此關心?”
他的語氣已經很不友善,不想這尹江其仍是不知進退地道;
“皆因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貌,性情又異常善良,令人十分動心……”
燕元瀾勃然色變道:
“尹兄既是喜歡她,為什麼不跟著她去?”
尹江其哈哈一笑道:
“兄弟自知男女之事無法勉強,那女郎顯然己心有所屬,兄弟縱有此心,也毫無一絲希望,因此只好祝福她能夠遂其心願……”
燕元瀾倒覺得這人還不算太壞,遂一易憤色,淡淡笑道:
“兄弟不知尹兄對男女情事有如此高超的見解!”
尹江其微微一嘆道:
“話雖如此,可是行來頗難,兄弟自見過那女子之後,嫋嫋倩影,時刻浮現腦際,甚至在夢寐之中,也難以忘懷!”
燕元瀾想了片刻,突然臉上浮起一層堅毅之色,誠懇地道:
“尹兄既是對那女子如此傾心,兄弟倒有一個成全之策!”
花戒惡與秦無痴一起驚呼道:
“公子!您……”
尹江其沒有表示,燕元瀾擺擺手,阻止兩個女子,然後正色道:
“那女子確實心有所屬,可是她傾心的那個男子卻因為很多原因無法接受她的愛意,尹兄不妨追蹤上去,以柔情感動她,必可如願!”
尹江其道:
“燕兄之言,使小弟大為興奮,但只怕那女子不易被打
動……”
燕元瀾搖頭道:
“不!她天性純良,涉世未深,動之以情,當有良效!”
尹江其道:
“兄弟不明白那男子,能有這等純情美貌的女於愛她,居然能無動於衷,忍心相拒,這人實在太難以瞭解……”
燕元瀾臉現痛苦之色道:
“那男的身罹奇疾,不出三年必死,為了不願害她痛苦終身,故而忍心相拒,不告而別……”
尹江其哦了一聲道:
“如此說來,那男的不是負情,而是情中之聖了!”
燕元瀾長嘆一聲道:
“他是個情中的傻子!”
暮色四上,昏沉的天幕呈現著一片灰色,縱然是寒冷的初冬,空氣卻悶得令人隱隱有汗意。
燕元瀾的神情顯得異樣地冷漠,雖然他慨慷地捨棄了雍冰的純情,可是在心中不無調悵之感!
秦無痴與花戒惡瞭解他的心情,因此也只好陪著他沉默!
只有尹江其——這神秘的青年,他毫無一絲激動,仍是追根地問道;
“燕兄雖然如此說,可是在下仍覺不能釋懷,這感情之事,最難捉摸,燕兄何以能確定那位少年對那姑娘已經全然無意……”
燕元瀾煩躁地道:
“那人與我情同手足,恍若一人,所以我的話,足可以代表他!”
尹江其待問下去,花戒惡已經不耐地道:
“你這人也真是的,我們公子已經講過了就絕不會有錯,你還是快點去追那位姑娘吧,要知道良機難再,若是失之交臂,閣下豈非要遺憾終生……”
尹江其憬然道:
“正是!多虧姑娘提醒,在下這就前去!”說著已站了起來。
燕元瀾也站起來道:
“但願尹兄此去能獲得玉人芳心,補得情天缺憾!”
尹江其笑道:
“多謝燕兄,小弟若有所獲,定不忘燕兄一番成就之德!”
語畢深致一禮,就告辭出門走了。燕元瀾望著他的身影,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可是尹江其走了幾步,卻又折回身來。
燕元瀾皺著眉頭道:
“尹兄怎地又回來了?”
尹江其笑道;
“小弟一興奮,連店帳也忘記付了,少時店主人找不到我,豈非將我看成白吃白喝的無賴……”
燕元瀾道:
“萍水相逢,難得投契,這區區之數,就算由小弟作東,尹兄儘管前去便了!”
尹江其搖頭道:
“這如何使得,燕兄賜予小弟已然良多,如何敢再勞破費,就是連燕兄的帳,也應由小弟一併付出才對,只是……”
燕元瀾不知他下文究竟要說什麼,是以只得盯著他。
尹江其支吾了一會兒,才紅著臉道:
“只是小弟此次出外遊歷,為時甚久,身邊所攜的銀兩已經……”
燕元瀾已知其意,微笑道:
“尹兄不必介懷,出門人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而且小弟囊中尚豐,尹兄此番前去,恐亦非一二日之事,仁兄若不嫌小弟冒昧,小弟頗願為仁兄一助行色!”
說著對花戒惡道:
“戒惡!給尹兄準備一點程儀!”
花戒惡立刻解開隨身的包袱,取出兩條赤金,放在桌上。
燕元瀾用手捧著道:
“些許微儀,望祈笑納!”
尹江其接過之後,立即在身上掏出一顆珠子,放在桌上,光芒四射,然後才莊容說道:
“多謝燕兄如此高義,但小弟生性耿介,向不喜無端取人財物,此珠系傳自祖上,現權為質押,異日當再向燕兄贖回……”
燕元瀾連連搖手道:
“不可!不可!此珠價值連城,又是兄臺傳家之寶,小弟可不敢負責任,兄臺還是收回的好!”
尹江其卻堅決地道;
“燕兄不必客氣,小弟生性如此,否則小弟寧可璧還燕兄之程儀!”
燕元瀾還在思索推託之辭,尹江其卻回身跑了。
花戒惡笑著拈起珠子道:
“這傢伙不但是個窮酸,而且還是個冒失鬼!”
秦無痴卻道:
“冒失或有之,窮酸未必,單以這顆珠子的色澤而論,千金難易!”
花戒惡笑道:
“這麼說他要是不來贖取的話,倒是我們賺了便宜了!”
燕元瀾卻全無心情來賞鑑珠寶,只是淡淡地道:
“戒惡!你把它收好了,這是人家的傳家之寶,丟掉了可不是好玩的!”
花戒惡答應著正要伸手,門口人影一閃,尹江其又回來了,接口道:
“正是,燕兄說得不錯,這顆珠子千金難致,小弟若不是為了要去追那位姑娘,定然不肯隨便質押,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請燕兄自己保管的好!”
燕元瀾一怔道:
“尹兄怎麼又回來了?”
尹江其道:
“小弟本來另有一事相詢,故而才回來請教,剛好聽見燕兄之言……”
燕元瀾道:
“尹兄若是不放心的話,還是自己保管的好,小弟贈金之意,並不想要仁兄歸還,所以也不必抵押!”
尹江其固執地道:
“小弟性生如此,燕兄若不收珠子,小弟立刻退還金子!”
燕元瀾無奈,只得將珠於收起道:
“尹兄尚有何見教?”
尹江其道:
“小弟此去追那位姑娘,志在聯絡感情,不得不打聽清楚些,那位姑娘的芳名可能見告否?”
燕元瀾道:
“那位姑娘名叫雍冰,那兩個殘廢老人是她師父,一名天聾,一名地啞,俱是邛崍派中的元老!”
尹江其道;
“小弟不涉江湖,倒不知什麼派別,因此也不必去管她的師父,只須知道那姑娘的芳名足矣!”說著又出門去了!
花戒惡輕輕一笑道:
“這傢伙不但是冒失鬼,而且還是個討厭鬼!”
秦無痴道:
“我不相信雍姑娘會對他垂青的,公子!你雖是一片苦心,只怕要白費了!”
花戒惡亦道:
“是啊!這傢伙說話的聲音陰陽怪氣,公子,你就是要替雍姑娘另外找人,也得找個好一點的!”
燕元讕一嘆道:
“這事情權在雍姑娘自己,哪裡由得別人作主!”
花戒惡道:
“那你叫這姓尹的去做什麼?”
燕元瀾道:
“我只想借他之口,告訴雍姑娘我心中的苦衷,請她不要以我為念!”
花戒惡道:
“你不是在給天聾地啞留柬上都說明了嗎?何必又多此一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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