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回春谷中,群芳逞豔。
紀湄的兩旁坐著花戒惡與秦無痴,俱是絕代容華,襯托著四周春花.端的是花比人豔,人比花嬌。
燕元瀾與穆如春則坐在她們對面,背後站著武純藝,中間是一張矮腳木幾,几上玉盤中堆著一些色彩鮮麗的水果。
這是一幅新春行樂圖。
紀湄忽然偏頭向著穆如春嬌笑道:
“穆大哥!你那毒龍珠再送我一顆好不好?”
穆如春含笑道:
“毒龍珠雖然珍貴,只要是湄妹開口,愚兄斷無不給之理,只是你傷巳將愈,還要那東西做什麼?”
紀湄眼珠一轉道:
“哪裡是我要呢,我是替邛崍山絕緣谷中那位雍姑娘要的,我們二人較技.她中了我一記‘乾元真力’.很可能連她自幼苦練的‘七陽神功’都散了,我心中實在歉咎得很.這毒龍珠既是如此神效,為什麼不幫她一點忙呢?”
穆如春微笑道:
“湄妹不記舊惡,如此豁達心胸,愚兄怎敢不玉成其美,只是讓誰送去呢?”
紀湄嬌笑道:
“謝謝你了,穆大哥,我自己送去好了!”
穆如春搖頭道:
“不行!你傷勢新愈,體力未復,切忌長途奔波,還是愚兄代勞一趟吧!”
紀湄也搖頭道:
“不行!人家不認識你,她的兩個師父.生性十分怪僻,一個小誤會又鬧了起來,好意反而變成惡意了!”
說完一雙眼珠滴溜溜的在燕元瀾身上直轉。
燕元瀾再笨也懂得她的意思了,笑著道:
“師妹,你又在算計我了!”
紀湄笑著道:
“師兄,你肯不肯跑一趟?”
燕元瀾道:
“你的好差遣,我不願也得去呀!”
紀湄眨著眼睛,促狹地道:
“師兄恐怕是求之不得吧!雍姑娘美得很哪!”
說完又朝花戒惡與秦無痴笑道:
“二位別怪我多事呀!我實在是為師兄好!”
花戒惡與秦無痴立刻站起來惶恐地道:
“姑娘不要如此說,婢子們心儀公於,只求一世追隨為婢,絕不敢多存奢望!”
燕元瀾卻滿臉通紅,跳腳直頓道:
“師妹,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
紀湄看他真急了,一伸舌頭,將玉手伸出道:
“算我說錯了,我認罪行不行!”
燕元瀾對地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只好搖搖頭,苦笑坐下。
紀湄正色道:
“師兄既然答應了,事不宜遲,明天你就啟程吧!”
燕元瀾點頭道:
“好!就是不為送珠,我也想走了.恩師等黑森林劫火懸案,使我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查個水落石出才好!”
紀湄道:
“是的!我再休息幾天,也打算走了.還有幾個地方要去打聽一下,你送完珠之後,也不必回來了,接著從邛崍出發.我們分頭行事,效果還大些!”
燕元瀾道:
“這倒有理!十五前黑森林起火之際,還有‘中條一叟’,‘伏牛三怪’與‘瘦西於’楊清等五人,都行蹤不明。中條伏牛兩地可以順道前住,師妹就到江南去吧!”
紀湄斷然道:
“就這麼決定吧,咱們以半年為期,明天是三月十三日.九月十三日我們在洞庭湖畔,岳陽樓上會面,不管有無結果,都不可以失約!”
燕元瀾聽到“九月十三日”這幾個字,心中一震.他與祁連七鶴之約,也正是九月十三日,瞬息半載,他的生命只剩下兩年半了!
紀湄見他臉上不預的神色,知道揀巧了一個日期,芳心內也有慘然的感覺,忙裝出笑臉打趣道:
“明天就要分手了,穆大哥!今夜可得擾你一頓,替師兄送送行!”
穆如春也懂得她的意思,忙笑道:
“好!今宵且相醉,明日各東西!”
語畢忽然覺得此言大過蕭索,忙又吟道:
“小別莫稀噓,互期再相逢!”
燕元瀾一收愁顏,微笑道:
“大哥好文才.曹子建七步成章,你連一步都用不了!”
紀湄卻笑向花戒惡與秦無痴道:
“我師兄的一切,麻煩二位姊姊多費心了!”
花戒惡,秦無痴雙雙起立,臉有喜色道:
“此乃婢子等份內之事!”
燕元瀾急道:
“怎麼?她們要跟我去?”
紀湄笑道:
“不跟師兄去,難道還跟我去?”
燕元瀾漲紅了臉道:
“你是個女孩子,她們跟你前去方便些,再者我送珠之後,還要遠趕中條伏牛,她們跟著我……”
紀湄道:
“這一點師兄不必費心.二位姊姊的腳程不比你慢,耽誤不了你的事.她們的功夫也可以為你助臂.還有一個理由,她們必須跟著你!”
燕元瀾急道:
“什麼理由?”
紀湄得意地道:
“你送毒龍珠到邛崍後,雍姑娘眼下必需有人為之全身按摩,引血歸經,你當然不好意思,她的師傅也不妥當,二位姊姊在治我之時,已有經驗,駕輕就熱.當然有效多了!”
燕元瀾再無話辯,只得道:
“那麼師妹你呢?你單身一人上路,乏入照料……”
紀湄笑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人照料幹嗎?”
穆如春道:
“愚兄不才,倒可陪湄妹一行,而且亦可藉此為‘南龍’‘北鶴’二位前輩稍盡心力!”
紀湄斜膘他一眼,未置可否。
燕元瀾在一旁幫腔道:
“穆大哥陪師妹前住,真是太妥當不過了!”
行程既定,大家再無異議。
當晚紅燭高燒,回春谷中,置酒長飲,雞鳴一聲,即賦陽關!
燕元瀾如濁世公子,翩翩風采.攜著兩名豔姝,似婢而不卑,似妾而不妄。
釵光劍影,又不知令多少路人側目。
有人以為他是章臺走馬的王孫,可是他的雍容氣度中又另有一種使人心折的威儀。
有人以為他是攜姬傲遊的富家子弟,可是他又有一種不可侵犯的莊嚴。
路上打尖進食,她們總是在一旁恭敬地侍候著.燕元瀾心中很是不安,幾次叫她們不必如此拘束,可是這兩個花信少婦的心目中,燕元瀾就像是神,自然而然地不敢存一點冒瀆之心!
由積石山至邛崍山路雖不遠,然而川青交界處都是祟山峻嶺.必須繞道西康,過打箭爐,東經雅安入蜀。
這一日已是他們離如春谷的第五日,預計再走一日,便可抵達邛崍。
入夜,投宿在一家逆旅中,由於過住行商太擠,他們只賃到一個房間,房中僅一榻,燕元瀾的意思是要讓她倆去睡,自己乾脆秉燭待日了。
可是二女執意不允,堅持要讓燕元瀾,二人自願在榻前席地為眠,燕元瀾扭不過,只好答應了。
時際春深.入夜燠熱.燕元瀾十分不耐,輾轉難眠,便乾脆披衣坐起,燭光下見二女睡意甚濃,由於天氣頗熱,她們的被子都掀開在一邊。
花戒惡的玉臂豐腴,秦無痴的纖弱.二人的睡態亦各有不同。
花戒惡如盛放玫瑰,濃豔照人。
秦無痴若含苞菊蕾,別具清愁。
他端詳了一下,心中想起在狂人島上與她們邂逅的情景,不禁微微一蕩,臉上不期然地紅了起來。
在那一絲蕩意在心頭泛起之後,眼中二女的睡態卻更動人丁。
燕元瀾翻身坐起,慢慢踱到她們身畔。
恰在此時花戒惡翻了一個身,口中囈語低呼道:
“公子……公子……”
綽約少婦,淺呼低喚最撩人。
燕元瀾心中大是激動,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撫摸她的頭髮,手剛一動,一旁的秦無痴也微顫著聲音,喃喃地囈聲道:
“公子啊!我明知此身已是殘花敗柳,不足以事君,但是見了您天人般的神儀,仍是無法抑制私心的仰慕,公子啊,我不敢妄想您的愛情,但是隻要您能分一絲溫情給我,就是死了,我也甘心了!”
這兩個女人睡夢中所流露的真情,極是感人。
可是秦無痴的聲音卻使燕元瀾伸出的手一頓,心中湧起洶湧的思潮:
“這兩個女子對我的深情固然可感,可是她們對我的尊敬尤足動人,我怎麼可以這麼糊塗呢,雖然人非太上,然而我若對她們作出一些失禮的舉動,豈非愧對她們的敬我之心……”
想到這兒,他全身幾乎激出一身冷汗,立秋澄慮正心,那伸出之手,自然而然地替她們將蓋被拉好,輕嘆一聲,搖搖頭推門出外。
店內的客人俱已睡了,空庭院落中,月華如水。
燕元瀾負手對月,深籲一氣,心中已覺平靜,乃自言自語道:
“古人言:‘不欺暗室!’確是件不容易的事,在狂人島上,我對於投懷送抱,都可以無動於衷,現在這兩個女子的平靜睡態,卻擾得我幾入非念,君子填以獨,魔生自無形,看來我還該在靜持上多下工夫!”
就這樣對月凝想,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燕元瀾突覺背後
一陣香風襲人,他的耳目何等聰敏,立即一回身,只見二女都站在身後。
花戒惡的手上捧著一襲披風,秦無痴的手中則端著一杯熱茶。
花戒惡先啟口道:
“夜深露重,請公子加上外衣吧:”
秦無痴亦姍姍趨前道:
“春寒料峭,公子請喝杯熱茶吧!”
燕元瀾含笑由花戒惡替他把衣服披上,然後接過香茗道:
“離天亮還早呢,你們怎麼不睡了?”
秦無痴淺淺一笑,美豔萬分,輕輕地道;
“公子替我們蓋被之時,我們就醒了。心感公子所關顧盛情……”
燕元瀾一笑道:
“些微小事,何足掛齒,夜中易感風寒,我是怕你們著了涼。”
秦無痴低聲道:
“婢子等身受公於大恩……”
燕元瀾連連擺手道:
“別提了.把你們從狂症中救治出來的是穆公子……”
花戒惡堅定地道;
“婢子等心中只有公子一人,我們雖然也很感激穆公子,然若要說到粉身碎骨,舍死相隨,我們惟公子是從!”
燕元瀾心中十分激動,招手道:
“你們過來!”
二女不知何事,但仍姍姍來至他身邊。燕元瀾執住她們一人一手,誠懇地道:
“燕某幼遭孤露,蒙恩師及谷師叔一手撫養成人,現在又榮二位如此推重,燕某若能多活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報答二位!”
二人被他握住了柔荑,芳心十分歡喜,但在聽完燕元瀾的話後,又不禁芳容失色。
秦無痴道:
“公於藝壓天下,胸羅萬有,又正值年青有為之際,何出此不祥之言!”
燕元瀾嘆道:
“我因為調查恩師昔年舊案,失手誤殺祁連派中朱鶴阮西強,因之答應三年後自行前去償命,現在距約尚有兩年半期限……”
說完又將往事經過說了一遍,二女聽罷,感徹心脾,
秦無痴珠淚盈盈地道:
“公子一諾千金,義薄雲天.婢子等不敢阻礙公子大節雅行,但決定斯時追隨公子於地下,黃泉路上,永侍公子!”
燕元瀾急道:
“這怎麼可以,我處事失慎,負己已是不當,怎麼還可累你們呢?”
花戒惡究竟比較樂觀,微笑道:
“公子不必為此事著急,公子吉人天相,也許將來事情發展,出人意料也未可知,即使是公子必須以身踐諾.婢子們縱不身殉,亦必覓一山明水秀之地.為公子安葬,然後我們結廬冢旁,常相廝伴,庶幾免公子泉下寂寞!”
燕元瀾深深一嘆,放開二人之手道:
“將來之事.現在徒說無益,二位盛情,燕某當永銘於心,明天就要到邛崍了,咱們還是回去歇一下吧!”
說完率先回到房中。
二女肅然跟著進來,臉上有一種奇特的表情。
一宵無語.第二天下午時分,他們已至邛崍山境。
欲去絕緣谷,必需先經天殘地缺所居之神仙谷。
燕元瀾站在較技的地方,那塊青石上為白玉杖所插的舊洞尚在,紀湄所插三根金針也未起出,只是針尾的白線,已被風雨侵蝕.跡影無存!
燕元瀾撫今追昔,倒是十分感慨,正想離身他去之際,忽聽谷底人語之聲,慚行漸近而來。
燕元瀾素知天殘地缺生性怪僻,除弟子“辣手小飛龍”霍三通外,素不與他人交往,而現在從聲音聽來,竟有五六人之多,不由心中微奇。
遂立定腳步,欲待看個究竟!
不一會,人語已近,人漣亦現。
只見天殘地缺二絕之外.奇怪的竟另有天聾與地啞雙奇!
這四人雖同隸一派,卻因芥蒂甚深,從不來往,現在居然融洽地在一起,這豈非絕頂的怪事。
更奇怪的是四人身後,竟是霍三通與雍冰二人。
霍三通一腕已斷,神態依然卑劣不堪!
雍冰乃是名符其實的冰美人,只是神情憔悴,顯見內傷未愈。
這六人在神仙谷上一現身.發現了燕元瀾身率兩名美婦,停立峰頭,倒不由得俱是一怔。
宋天殘首先冷冷地問道:
“燕少俠再次光臨敝谷,不知又有什麼新的見教?”
燕元瀾道:
“在下本擬赴絕緣谷,只是由此路過!”
地啞老人特地的話用手式比了一下。
天聾老人微現怒容,沉聲道;
“你上次前來,使我們十數年苦心毀於一旦,這次又要幹什麼了?”
燕元瀾鎮定地道:
“正因為上次前來,誤卻令徒藝業.燕某心中十分不安,故而特送一件東西前來,聊贖前罪!”
地啞飛快地用手勢打一道。
天聾急問道:
“你送什麼東西來?”
燕元瀾道:
“武林六寶之一,治傷聖藥毒龍珠!”
地啞滿腔歡容地手上連比。
天聾亦是臉色一動道:
“毒龍珠稀世奇珍,我不相信你會有這麼好心肯平白相送!”
燕元瀾心中微氣,懷中摸出毒龍珠遞過道:
“一顆珠子燕某還不放在心上,你們現在就拿去好了!”
地啞接在手中,天聾亦關心地走過來審視。
片刻之後,兩人歡上顏色,天聾道:
“贈珠之德,我弟兄十分感激,少俠現在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好了,即使是要我二人之性命,亦在所不惜!”
燕元瀾大聲笑道:
“我不是說過毫無條件奉送嗎,燕某豈是那種藉機勒索的勢利之徒!”
地啞打了一個躬,雙手連比。
天聾亦打了一躬,歉聲道:
“少俠人品高超,我弟兄有眼無珠,至感歉咎!”
燕元瀾還了一禮道:
“這個二位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毒龍珠的用法你們知道嗎?”
地啞傳過手勢.天聾急問道:
“這用法如何?”
燕元瀾道:
“將珠研碎服下後,即點住傷者黑睡穴,然後除去傷者衣服,為之徐徐推拿,那手法徐疾緩慢,有一定的程度,使用不當,反而誤事!”
二絕與霍三通在旁.本已十分不樂,聽完燕元瀾的話後,霍三通怪叫道:
“燕小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見我雍師妹生得美麗,早就生出不良之心,什麼推拿不當,便要誤事,分明一派胡言,我師妹玉潔冰晶之體,怎可容你這輕薄狂徒.隨意撫弄!”
燕元瀾大怒道:
“混帳!你血口噴人,燕某豈是那種人!”
霍三通道:
“那你故作大方,贈珠之後,又提出治法是何居心!”
夭殘地缺在一旁冷笑不語。
天聾地啞亦有不預之色。
雍冰仍是冷冰冰的,一無表情。
花戒惡忍不住跨出一步厲聲道:
“你們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燕公子松鶴其品,日月其心,怎麼會像你們所想的那般骯髒!”
霍三通見花戒惡,那種風情萬千的儀態,身子早軟了半邊,笑嘻嘻地道,
“大嫂芳名為何,可容見示否?”
花戒惡凌然道:
“我二人俱是燕公子侍婢,此來的目的,就是為替雍姑娘治傷。”
地啞一陣急比,天聾躬身道:
“少俠設想之周,我弟兄銘感無狀.請恕方才失禮之處。”
燕元瀾還了一禮道:
“這隻怨我一時沒把話說清楚,卻不能怪二位多心。”
霍三通卻又笑著對花戒惡道:
“我方才聽說推拿極需功力,大嫂能勝任嗎?”
花戒惡道:
“燕公子的師妹紀姑娘,亦是我二人治好,這個大可不必擔心!”
霍三通笑道:
“雍師妹乃我邛崍一派之秀,大嫂可不能怪我多心,我看大嫂嬌滴滴的,實在難相信大嫂會身懷絕頂功力!”
他說時賊相嘻嘻,那樣子醜惡之極。
花戒惡對他討厭到了十分,突然欺身上前,一掌拂出道;
“那你試試也好!”
這一手發起突然,霍三通想不到她會說打就打,倉促應變,一掄獨掌,反手相接!卻被震退了一步,臉上特別難看。
宋天殘見狀,冷哼一聲,跨前道:
“小徒出言無狀,原該受點教訓,不過我做師父的還在面前,似乎還用不到大嫂代勞吧!”
花戒惡斜瞪了他一眼道:
“你們師徒俱是一丘之貉,你縱徒為惡,等他吃了虧才出頭,還好意思跟我搬出江湖場面話來!”
宋天殘大怒道:
“無知賤婢,信口雌黃,老夫今天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當真還以為我邛崍一派是任人好欺的呢!”
天聾老人本想出頭勸阻的,但是見了地啞所比劃的手語之後,頹然一嘆,歉然地望著燕元瀾,狀似十分內咎。
花戒惡卻一點都不在乎,依然說道:
“燕公子與紀姑娘的手下敗將,居然還有臉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你今天要是能碰到姑奶奶一根汗毛,我就佩服你!”
宋天殘惱羞成怒,暴喝一聲,雙掌猛推出去。
掌風勁烈,花戒惡略一審度.發現無法力取,淺笑一聲,身軀一轉,即已脫出掌風之外。
宋天殘一擊無功,暴怒更甚,腳下連環步,又自追了過去,正待舉掌發出。
猛聽得峰旁有人大笑道:
“邛崍的朋友真是急性子,咱們先約的沒趕上,你們怎麼又跟別人打起來了!”
聲停人現,居然是在狂人島上意外現身的搜奇客那春霖。
燕元瀾頗感奇怪,趨前道;
“那前輩!您怎麼也來了?”
搜奇客大笑道:
“我與邛崍的朋友約好了,打賭贏一樣東西,沒想到你老弟會在此,哈哈……你到得正好,就替我們作個證人吧,也免得他們輸了耍賴皮。”
秦無痴聽了他的笑聲,臉上突然地一變,但立刻又恢復了原狀!
自搜奇客出現在太乙峰頭之後,邛崍二絕——天殘地缺的臉色即變得異常緊張,時刻用眼光去搜索他的身上。
霍三通與他的師父一般神情,而且目光中還隱隱有貪婪之意。
雙奇天聾地啞只是略有激動而已!
只有搜奇客神色如恆,目光一掠雍冰笑道:
“難怪燕老弟不辭艱險,遠涉重洋去求取毒龍珠了,原來除了令師妹外,還有一位美貌姑娘也亟待療治……”
燕元瀾臉色一紅道:
“前輩休得取笑,為雍姑娘送珠.乃是家師妹之意,皆因她自己傷勢未愈,元氣未復,所以才由我代勞!”
搜奇客依然笑道:
“都是一樣,都是一樣,北鶴南龍合併成了一家,你們做弟子的還分什麼彼此——”
燕元瀾覺得這老傢伙簡直是口沒遮攔,但是感念他在狂人島上的援手之德,又不能對他生氣,只得搭訕道:
“方才前輩說要命在下作證,不知前輩與邛崍的朋友作何睹約!”
搜奇客長笑道:
“老夫平生唯一大願.即是將武林六寶聚於一主,少俠當知老夫之意!”
燕元瀾瞭然道;
“原來前輩是為白玉杖而來……”
搜奇客道:
“是的,我以青玉杖作為賭注,不是雙杖歸我,就是屬他們,這兩枝玉杖本為一對,總不能讓它們長相分離!”
燕元瀾頗感興趣道:
“你們是如何賭賽呢?”
搜奇客道;
“我遠來是客,這題目只好由他們做主人的出了!”
宋天殘在一旁迫不及待地道:
“閣下少說廢話了!那玉杖帶來了沒有?”
搜寄客從身邊解下一個皮套.撕開封口,掏出一根玉杖,色作純青,長短與邛崍所擁有的白玉杖一樣,粗細亦是相同,一對之下,實非虛假!
搜奇客小心翼翼地將青杖提在手中,然後朗笑道:
“上場子不帶賭本,老夫豈非成了騙子了,青玉杖在此,
宋朋友可要過目一番!”
天殘確實想看一下,卻又顧全身分,不屑伸手:乃對霍三通道:
“徒兒!青玉杖武林奇寶,等一下得失未定,你不可錯過機會.過去見識見識!”
霍三通懂得師父之意,是要他去審核一下青玉杖的真假.聞言跨前一步,伸手便欲接過。
搜奇客卻詭異地一笑道:
“這杖身藏有劇毒,閣下最好小心一點,少時如吃了虧,莫怪我沒提前警告過!”
霍三通聞言一驚,縮手不前,囁嚅片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在盯著他,這滋味極不好受,乃鼓起勇氣道:
“我不相信你能拿得我就拿不得!”
搜奇客大方地將玉杖朝他手中一塞,霍三通戰戰兢兢地接了過來,極不放心地上下看了一遍.才出聲道:
“粗細尺寸俱相符,玉質也還不錯,只是傳聞中的妙用卻看不……”
一言未畢,忽而臉色大異,擲杖於地,人也搖搖欲倒!
宋天殘連忙過來,點住他的穴道,以免毒力蔓延。
搜奇客卻大笑道:
“青玉杖身含之毒看是看不出的,卻可以體驗到,我早警告過了,他不肯相信,卻怨得誰來!”
宋天殘陰著臉.替霍三通塞下一位解毒靈丹。
搜奇客又笑道;
“不濟事的!此毒無藥可救,惟一的方法是趁他毒性未深,
趕快將那隻手斷去.再等一會兒,只怕性命就難保了!”
宋天殘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低頭一察霍三通服藥後的反應,發覺搜奇客的話井未誇大,遂一咬牙,舉掌猛劈,生生將他的另一隻手掌齊肘劈斷!
霍三通穴道被點,知覺未失,直疼得渾身發顫……
宋天殘又替他止住了血,然後才移過一邊,起身回頭,朝搜奇客怨毒地道:
“閣下仗此等卑劣手段陷害小徒,豈非太不光明瞭……”
搜奇客朗笑道:
“我事先再三關照,是令徒執意不信,怎能怪我不光明!”
宋天殘語為之結,張大了口,只是說不出話來。
搜奇客又笑道:
“令徒初號‘辣手小飛龍’,後來成了‘獨手小飛龍’,經過今日之後,只怕要叫‘斷手小飛龍’了!”
語畢狂笑不止。
宋天殘忍無可忍,厲聲喝道:
“閣下不必逞口舌之能,今日宋天殘誓必也斷你一手,為我徒兒報仇!”
搜奇客止住笑聲,朗然道;
“這很簡單,只要你們能贏去我的青玉杖,在下自動獻上一手!”
宋天殘厲聲道:
“好!閣下若贏去了我們的白玉杖.宋某亦加上一臂!”
搜奇客豪笑道:
“有趣!有趣!在下一生與人用各種東西賭賽,倒還沒有
動用過身體四肢,今日這外加的賭注就算決定了。”
宋天殘獰聲道:
“決定了!”
搜奇客道:
“我請燕少俠為見證人,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宋天殘用眼一掃燕元瀾道:
“北鶴傳人!肯為我們見證.當然是再好也沒有了!”
搜奇客笑道:
“我不是懷疑你們,不過既為睹賽,自然得像個樣子,咱們先把賭注交出來吧!”
說著提起手中青玉杖,就朝燕元瀾面前擲去!
青玉杖蘊奇毒,霍三通已前車之鑑,搜奇客這一手忒也促狹,燕元瀾若接了下來,中毒難免,若是不接.這人可丟得太大!
花戒惡與秦無痴花容失色,連天聾地啞也禁不住替他擔上了心事!
燕元瀾究竟是“北鶴”令狐璞的得意傳人,杖至身前,已然想妥對付之法,單掌一翻,勁風迎著來勢,剛好將它托住。
好個燕元瀾,手掌又朝外一送,那枝青玉杖又斜飛而出,一直去向日前較技時白玉杖所留的洞穴之中。
這一手所表現的心智,內力,手法,都到了妙不可言的程度!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搜奇客笑道:
“老夫心知少俠天人,故而小作相戲,燕少俠果然高明已極!”
燕元瀾微微一笑道:
“前輩太過獎了.您雖然小作相試,晚輩卻幾乎急出一身冷汗來!”
搜奇客大聲長笑,宋天殘卻有猶豫之狀!
燕元瀾含笑道:
“那前輩已將青玉杖交出,宋朋友不作表示,莫非還信不過在下嗎?”
搜奇客那春霖微笑道:
“他哪裡是信不過你,上次較技你已將玉杖奪去了,若是不還他,他還不是乾瞪眼,他本來打算賭輸了要賴皮的,這下子計劃整個告吹了……”
宋天殘原先確曾動過這個念頭的,白玉杖珍逾性命,如何肯輕易與人,然而此刻被搜奇客用話一擠,想不拿出來也不行了,當下自身邊掏出白玉杖,也照樣脫手朝燕元瀾擲去。
這一下他是用足勁力,杖去如飛,隱挾風雷之勢,似乎存心要出出燕元瀾的醜,以報上次較技之辱!
燕元瀾口角含笑,極其輕鬆的點出一指,望去雖不用力,其實已鼓足先天罡氣。
白玉杖在空中也停了下,然後改變方向,飛向青玉杖畔時向下一落,入石尺許,其露在石外的部份,與青玉杖分毫不差!
這一次無形較力,很明顯的是宋天殘輸了一籌,宋天殘在驚疑中,臉上不禁浮上了一絲愧色!
燕元瀾含笑起步,走至兩杖之側,朗聲道:
“雙方既已都將賭注交出,但不知要如何比法!”
搜奇客道:
“老夫已然說過,讓主人自己決定!”
宋天殘詭異地一笑道:
“較技孰論主賓,那朋友雖然客氣.敝派倒不想撿這個現成便宜,還是由那朋友出題目,敝派無不聽命!”
他每次說到“敝派”二字,聲音總是特別響亮,目光也不住地掃向天聾地啞!用意至為明顯!
燕元瀾微愕道:
“貴派是四人共同應戰?”
天聾木然,地啞略有慚色。
宋天殘卻毫不在意地道:
“當然,輸掉白玉杖事小,然今日賭者,乃我邛崍一派的威望,這事豈同小可,自然我們同仇敵愾了!”
燕元瀾道:
“久聞邛崍二奇雙絕不相往來.現在四位居然打成一片,這倒是武林一大新聞!”
宋天殘冷冷地道:
“這是我們的家事,與閣下毫無關係,而且此次聯手,系出他們的自願,少俠不信,不妨問問他們自己!”
地啞伸手一陣比劃,天聾卻幾次欲言又止!
燕元瀾見他們的神情似有難言之隱,然而宋天殘已聲明這是家事,當然也不便再作表示,只是微微一笑道:
“既是雙方都不願作決定,在下忝為證人,只好替你們出一點主意丁,我擬請雙方比試三場,勝兩場者即為青白玉杖得主,第一場的題目歸我出,以後則由負方出題,列位之意如何?”
雙方俱無異議,燕元瀾略加思索道:
“邛崍派朋友們的武功,我大都領教過,那前輩的功夫卻很生疏,因此我這一場若是在武功上出題,似乎有失公允,但吾輩俱屬武林一脈,題外生枝,亦屬不妥,是以我考慮再三,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文武兼及……”
眾人見他說得振振有詞,都不禁提起了興趣,凝神注聽!
燕元瀾見狀,微徽一笑,仍繼續侃促而道;
“家師曾將畢生技藝,著成一書,內中有關導氣引神之論,尚稱精奧,現在我將其中一段背出,略去中間的一兩句,列位中有誰能先將其補充完全,即屬勝家!”
搜奇客笑道;
“令師之學,何等深奧,我們如何能望其項背!”
宋天殘卻將嘴撇道:
“令孤璞再高明,總還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我倒不信他那幻氣歸元的遭理,會窮奪造化之功!”
燕元瀾朝他望了一眼道;
“宋朋友不必用言相激,在下已提出這件事,斷無反悔之理!”
宋天殘臉上一紅,低首充言!眾人俱都望著他,連地缺老人在內,都有不以為然的神色!
原來導氣引神,乃武學之最,“北鶴”“南龍”當世奇才,他們所精研的心得,自是非常,若能稍得一二,恐怕可以解決其他人苦思不解的難關,宋天殘聞之,如何不心動.但又怕燕元瀾翻口,故而連忙出言相擠,造成必然之勢,想不到燕元瀾
心思靈敏,一下子就把他戳穿了,給他一個大沒趣,所以他臉上飛紅,遍現愧色,骨子裡卻把燕元瀾恨到透頂。
燕元瀾自然想不到他的心情,略頓一頓,乃負手抬目,朗然念道;
“夫精氣神者,皆無形之質,能為用而無體,其體在血,故俗修無上之境,必須先健其體而增其用,肝為血之誨,是以若能……則可臻內外互濟,達金剛不壞之境……這中間我略去兩句,共計九字,諸位當然不須完全與字數相符,只要講出大意就差不多了!”
他一面唸的時候,地啞就在地上用指筆錄,皆因這等練氣功訣,甚難用手勢表達,惟恐天聾無法瞭解!
燕元瀾的聲音剛歇,眾人都欣然色動,且也立刻陷入沉思!
良久之後.搜奇窖嘆道:
“北鶴確是天人,單以此論,老夫就獲益匪淺,乃覺先前所學,遑言入室,連登堂都不夠資格,惜乎那最重要的兩句,少俠未曾揭示,老夫竭盡智慮,也未曾窺出一點訣竅,這一陣只好看邛崍的朋友們了!”
二絕雙奇,亦都面色凝重,埋首苦思,對搜奇客之言,恍若未聞。
又是片刻過去,天聾地啞,一起搖頭以示不能,地缺老人亦放棄了思索,宋天殘則更形慚愧,那是因為他剛才說了大話之故!
然而眾人心中一致承認北鶴之見地,確有獨到之處,只是苦於想不出令孤璞的練氣辦法!
一直呆立在旁邊的雍冰突然道:
“人體的構造有限制,此事必須於常理之外去猜測!”
燕元瀾亦愕然道:
“雍姑娘確是慧質冰心,此論雖不中,亦不遠矣!”
搜奇客將手一拍道:
“對!我們拘於已往的成見,一心只在常理中去探求,姑娘一言驚醒夢中人,只是姑娘可曾想到常理之外的方法是什麼?”
雍冰呆呆地道:
“我不曉得。”
搜奇客悵然若失,眾人也都十分失望。
雍冰想了一下又道:
“常理之外,除非是使血脈逆行!”
燕元瀾失聲訝然道:
“姑娘說對了!”
眾人亦是一陣驚愕,但仍有些不解之狀!
燕元瀾乃解釋道:
“凡人在遇驚險之際,往往有超出平常的力量,這都是肝中所蘊藏的力量,藉血液急速之運行,注入平常不到之穴脈內所致……”
搜奇客道:
“這道理老夫倒知道,只是仍不解何以需血脈逆行之故!”
燕元瀾道,
“家師細心研究體驗之結果,發現這些常力不到之脈穴極為纖細,而且皆是逆血脈生長,故只有血流特強之際,才能分得一絲入內,是以若能使血脈逆行,使這些脈穴得血液充分之增實,當可發揮出人體內最大之潛能!”
搜奇客軒眉道:
“高論!高論!老夫茅塞頓開,生受無限,少俠對此等高深之秘學,竟肯公開,足見磊落心胸!”
燕元瀾道:
“此乃家師研究心得,在下不敢據以為己!”
宋天殘突然一改倨傲仇視之態,卑恭地道:
“這使血脈逆行之法,少俠肯賜告否?”
燕元瀾笑道:
“方法並無特殊之處,每日於子午之間,屏息靜坐,默運內力,先練習使血流慢緩,循序而住,約三年即可進退由心矣!”
宋天殘臉呈喜色道:
“多承少俠相告!”
燕元瀾正色道;
“宋朋友無須謝我,此事說來雖易,練時卻危險異常!”
宋天殘一驚道:
“有什麼危險?”
燕元瀾道:
“控制血脈,最忌浮躁,若練時心術不正,血流改入岔道,重則立刻喪身,輕則走火入魔,方法是我傳出的,對這些可能發生的危險,在道義上,我不得不說明白!”
宋天殘一動,未作言語。
燕元瀾續道:
“雍姑娘屬邛崍門下,這第一陣是那前輩輸了!”
搜奇客莊容道:
“老朽服輸!”
燕元瀾道:
“依例由負者出題,前輩對第二陣有選擇方式之權!”
搜奇客想了一下道:
“老朽玩一套小功夫吧,只要邛崍的朋友能夠照樣辦一下,老夫就算兩陣皆負,除掉青玉杖外,另外陪上手臂一條!”
燕元瀾道:
“題由前輩選定,自無話說,不過在下身為見證,對雙方有一個要求.不知道列位可肯賞臉賜允!”
搜奇客道:
“老朽受益頗多,對少俠惟恐無以為報,願意接受任何指命!”
宋天殘亦道;
“少俠之命,敝派亦必遵從!”
燕元瀾道;
“多謝諸位,在下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請宋朋友及那前輩將附加的賭注取消,只以青白玉杖為勝負之爭!”
這個要求倒是出乎大家意外的,一向沉默的地缺老人突然開口道:
“少俠仁心俠骨,當世無雙,者朽代敝師弟答應了!”
宋天殘望了他一眼未作表示,搜奇客亦道:
“老夫敬遵少俠之命!”
燕元瀾頗為高興,欣然道:
“謝謝各位捧場,現在請那前輩開始吧!”
搜奇客點頭道:
“老朽這套功夫名叫‘振聾發喑’有請邛崍雙奇出來幫個小忙!”
這套功夫的名稱很別緻,天聾地啞雙雙齊躍而出。
搜奇客先聚了一下氣,突然撮口長嘯.然後口形微動朝天聾道;
“閣下聽見了!”
從來聽不見的天聾道:
“聽見了!”
搜奇客回頭凝窪地啞道:
“閣下近來還好?”
從生下來就未曾開過口的地啞居然答道:
“好!”
搜奇客雙手一攤道:
“老朽獻醜已畢,現在隨便請邛崍的哪位朋友也問他們兩句話就行了!”
這一番駭人聽聞的表演使眾人驚得目瞪口呆,莫明其所以。
雍冰漠然的臉上也起了一陣激動,急忙道:
“師父!您能聽能說了?”
天聾一陣茫然,地啞張口半天,最後痛苦的搖搖頭,剛才在他們身上出現的奇蹟,只如曇花一現,立刻消失了!
宋天殘驚疑乍定,沉吟半晌道:
“臺端神功驚人,這一陣敝派認輸!”
燕元瀾卻誠懇地請求道:
“前輩既然具此神技,何不索性好事做到底,使他們二位恢復聽說之能!”
搜奇客苦笑道:
“老朽技盡於此,就是方才那一下,巳耗去我五成功力,實在是力不從心,少俠明察秋毫,當知我不是虛言推託!”
燕元瀾見他額際已有汗跡,知道他不是假話,只好嘆息無語。
天聾,地啞及雍冰卻難禁失望之狀,溢於眉色。
沉默有頃,燕元瀾道:
“現在雙方各佔先一場,勝負之爭,繫於最後一賽,例應由邛崍出題,宋朋友!閣下請劃下道兒吧!”
宋天殘想了片刻,臉泛奇容道:
“敝派沒有新花樣,來一套俗之又俗的玩意吧,我們劃地抵掌,移步作負!”
燕元瀾道:
“此舉倒是不傷和氣,但不知哪一位代表?”
宋天殘道:
“此舉既關係敝派聲譽,怎能不全力以趕!”
燕元瀾驚道:
“什麼?你們四人一起上!”
宋天殘尚未答話,搜奇客卻道:
“行!我原是向邛崍派出面挑約的,當然不能限制人數!”
燕元瀾尚欲有所言,宋天殘已道:
“人家事主已同意了,燕少俠身為見證人,何必多插意見!”
燕元瀾沒有辦法,只好悻然地在石上劃下一條長線道:
“在下責任已盡,雙方請上場吧!”
搜奇客坦然地走至界線一邊,伸出手掌,宋天殘也走至另一邊,出掌與他相抵,地缺老人無言地將手搭在宋天殘背上,天聾地啞雖然也如狀搭好,只是神情顯得很勉強!
燕元瀾一聲令下,雙方即出力向前撲去,搜奇客以一敵四,從容有餘,反之邛崍一邊,微有不支之狀,顯而易見,地缺老人與天聾地啞,俱不好意思使出全力!
宋天殘的手掌已微呈屈勢,他一個人是萬萬抵不過搜奇客的,後的三人俱都一驚,連忙運力推上,才挽回頹勢!
搜奇客從容而鎮定,掌穩如山,邛崍四人則微現緊張,似乎為他的氣度所奪.又堅持了片刻,邛崍的二奇雙絕似乎想到以眾敵寡,猶無法佔得上風,面子上實在太過難堪,不約而同地各使了十二成真力,向前猛推!
搜奇客的手臂動了一下,但立刻也奮力抵上,然已不像初時從容。
雙方力持至半個時辰之久,雙絕二奇的頭上,俱都大汗直淋,熱氣直冒,搜奇客情形較為好一點,燕元瀾對他精深的內力不禁由心底發出了尊敬,這份功力與他的師父北鶴,師叔南龍,相去亦在毫釐之間!
又是一會兒過去,搜奇客忽而抽掌猛退,邛崍的四人收勁不住,向前衝出五六步,才能將身穩住,面呈異容,喘息不止!
搜奇客含笑道:
“四位神勇過人,老夫自慚不如,認輸!認輸!恭喜貴派,從此雙杖合璧,必可在武林中放一異彩!”
宋天殘臉現詫容道:
“閣下分明尚有餘勇可賈,突然相讓,不知是何用意?”
搜奇客笑道:
“哪裡!哪裡!閣下過獎了,老夫在臉上雖然未露敗象.其實內力早已不繼,這陣我輸得口服心服!”
宋天殘雖是不信,可是事情對本身有利,忍住沒開口。
燕元瀾雖覺這一陣勝負頗堪存疑,但搜奇客已經承認了,身為見證人,自不便多言,遂宣佈道:
“邛崍二勝一負,應為青白玉杖得主!”
宋天殘聞宣之後,臉呈喜色,走至兩杖之前,伸手欲取,但忽然想到青玉杖上含有劇毒,故又逡巡不決!
搜奇客見狀笑道:
“此杖雖具劇毒,中人無數,但杖尾較粗.有三寸握手之處,完全無毒,你拿時要小心一點,還有一句話我要忠告的是,‘匹夫無辜,懷璧其罪!’貴派得此奇寶,傳諸武林,難保不有人生覬覦之心,但願你們能夠福澤深厚,常保此寶無恙!”
宋天殘似頗受激怒,大聲道:
“我們既有得寶之力,自有護寶之力,這個請閣下不必費心,閣下若輸得不甘心,不妨異日再找兩樣貴重的東西來翻翻本!”
搜奇客大笑道:
“我輸得心甘情願,而且所得尤倍於所失,異日或許會前來造訪,但是絕不想翻本,輸得贏得,這才是賭徒本色,方才那番話我是出之善意,閣下不可誤會,告辭了!諸位!多謝了!燕少俠!”
說完向燕元瀾作了一禮,回首飄然而去!
燕元瀾雖知他是指自己傳授血脈逆流之法而言,對這一禮,仍覺受得莫明其妙,望著他的背影,呆呆地發怔。
花戒惡突然走到他身邊道:
“公子!我覺得這老者的身份很值得懷疑……”
秦無痴亦道:
“賤妾亦有同感,而且對他的背影很熱悉!”
燕元瀾道:
“我們與他在狂人島上同舟而回,當然有點印象!”
花戒惡與秦無痴無言默然.可是在她們心中,對燕元瀾的解釋,確實不夠滿意!
怪石掙嶸!奇峰玲瓏,飛瀑濺珠,流泉瀉玉。
這是絕緣谷,崖壁上的兩行大宇已經刮掉了,可是那“入谷者死!”四個字猶隱約可見,顯見邛崍二奇對心血被毀之事,恆有餘恨。
燕元瀾等人一行至此,對著峭壁微微一怔,地啞已知其意,迎空袍袖一揮,壁上立見削平,一片光滑。
天聾含歉地道:
“我兄弟天性過激.深以為咎,多蒙少俠不念舊惡,千里贈珠,實令我弟兄感愧無加,還望少俠不要見怪!”
燕元瀾微笑不語,伸手猛指.指風過處,峭壁上多出“奇緣谷”三十六字.鐵筆銀鉤蒼勁古樸,然後笑道:
“在下斗膽替二位一更谷名,人生相逢本是緣,在下與二位相遇,其緣尤奇,越俎代皰,作雪泥鴻爪,二位不會認為太盂浪嗎?”
這次天聾不特地啞翻譯,即已意會,含笑道:
“敝地得少俠賜留手澤,草木生光,泉石沐榮,今後敝地即以奇緣為名,以謝少俠大德!”
地啞特首連點以示贊同。
花戒惡卻笑道:
“那位雍姑娘慧心蘭質,未雕美玉,與公子倒是一段奇緣呢!”
燕元瀾臉上微紅斥道:
“你別胡說,燕某豈是那等挾恩示惠的小人,而且你忘了我兩年半後之事,怎麼還有心情想到其他?”
花戒惡聞言臉呈憂色,天聾茫然不知所以,地啞愕然片刻,只打了一個很簡單的手勢,譯出燕元瀾的後半段話!
天聾驚問道:
“少俠兩年半後,有什麼麻煩?”
燕元瀾道:
“是一件不相干之事,說之徒亂人意,我們還是快些前去替令徒療傷吧!”
地啞將他的話比過,天聾亦不便再作多問,一行人默然轉下峰頭,來到谷底。
雙奇自己所居,只是一所石穴,然而卻替雍冰造了精美的居室,足見他們對這女徒確是鍾愛到了極點!
走至屋前,天聾一拱手笑道:
“請二位姑娘多費心了!”
說著在懷中掏出毒龍珠遞過去!秦無痴檢衽接下,與花戒惡帶著神情漠然的雍冰,入室而去!
燕元瀾道:
“毒龍珠不僅功可療傷,且有助長功力之效.雍姑娘自後不僅痼疾得愈,而且被我們所無心擾亂的兩年清修,亦可得以補足,‘七陽神功’,得望大成矣!”
天聾經地啞轉達後,二人俱喜動顏色道:
“多謝少俠,少俠若是早來一步,我們亦不致於向他們苦苦哀求,處處受氣了!”
燕元瀾發覺老是由地啞傳達十分費事,乾脆拾起一段樹枝,劃地筆談道:
“邛崍二奇雙絕,齊名江湖,然而宋天殘人品猥瑣,他那弟子更是不堪,不知二位何以跟他合成一氣了!”
天聾嘆道:
“我二人一生心血希望俱在冰兒身上,她與紀女俠過手受傷後,我們四出謀求良藥,以求得全她性命,剛好宋天殘手中有一枝天山雪參,雖不能療傷,卻可保命,為了冰兒,我們只得前去求他,他本來不答應,後來接到搜奇客的邀鬥,他才首肯,但是提出條件要我們二人受他的指揮!”
燕元瀾寫道;
“二位答應了?”
天聾道:
“明知豎子不足與謀,怎奈有求於人,而且他還要霍三通與冰兒聯姻!”
燕元瀾急寫道:
“那貪鄙愚劣之徒,怎配與雍姑娘作匹!”
天聾見狀微笑道:
“這件事我們倒是堅拒了,我弟兄視冰兒珍逾己出,即使婚配,也要找個才貌相當的人!”
燕元瀾雖然發現自己情急不當,但是望見天聾笑嘻嘻地對著自己,心中大為著急,忙設法岔開寫道:
“適才二位與搜奇客相對時,他究竟是如何使得二位能聽能說的呢?”
天聾道;
“我弟兄自幼即是如此,方才我實在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但是經他一問,我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迫使著我,不自而然的回出那句話!”
地啞也在地上寫道:
“我自幼聲帶即毀,根本無法出聲,但那個好宇,卻好像是從丹田發出!”
燕元瀾心中一動,繼續寫道:
“二位除此之外.可曾另感有什麼異狀?”
天聾想了一下道:
“沒有……哦!對了!他目中眸子精光灼人,我雖然只看了一眼,至今心中似尚有餘悸!”
地啞亦忙寫道:
“我也是一樣,只覺得他的眼光,有一種不可抗拒之威力,面對著他,心中似乎無法自主!”
燕元瀾將頭微點,隱入沉思,手下卻不經意地寫著:
“眼睛……眸子……狂人島……赫連通……王仲良……”
這些字毫無關聯,天聾不禁驚問道;
“少俠莫非對搜奇客另有所知?”
燕元瀾用手將地面的字跡抹平,然後寫道:
“我雖有所疑,卻未能確定,總之此人神秘莫測……”
天聾亦道:
“對了!尤其是他的功力,似乎高得出奇,可是在江湖上卻不甚聞名,若說他是個韜光養晦的高人,卻又不甚相似!”
地啞寫道:
“天下有不可知之事,就有不可知之人,我們暫且不去想他吧!”
燕元瀾點頭表示贊成,天聾卻突然奇道:
“弟弟,我們幾十年.一向心意相通,思緒相連.怎麼今日你的心思,居然與我有差異了!”
地啞聞言亦感茫然,燕元瀾見他們二人呆呆的,竟似有入迷之狀,心中微驚!忙在地上寫道:
“二位定力高深,些許微事,不必費神去探討,心無二志,外魔不生,二位必是為了令徒傷勢,操慮過甚,致有心神旁騖之象,應深自警惕!”
二人見字一驚,悚然神怔,天聾感激道:
“多謝少俠提醒!我們弟兄近來確有心神不寧之象,今後當努力把持!”
燕元瀾既已知他們的病根,遂不敢再去撩撥,等了一下,忽又想起一事,遂提手在地上又寫道:
“貴派與祁連七鶴有何過節?”
天聾異道:
“少俠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燕元瀾道:
“我為探家師被暗算之事,先訪祁連派,玄鶴齊明卻指明貴派大有嫌疑,可能存嫁禍之意!”
天聾怒道:
“齊明原來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我不該對他太客氣的!”
燕元瀾聞言一怔寫道:
“願聞其詳!”
天聾道:
“三十年前,敝派尚未分裂,齊明作客邛崍,與我們四人輪流印證武學,連連吃虧.當時大家都一笑置之,並未翻臉,十五年前,在黑森林邂逅,還寒喧一陣,互相猜測放火之人……”
燕元瀾急接道:
“可有結果?”
天聾搖頭道:
“沒有!那日在黑森林中的人頗多!但不知是誰做了那件事?”
燕元瀾劃地寫道:
“尚有中條一叟,伏牛三怪,與瘦西子楊清,我當一一前去查問!”
天聾點頭道:
“原來少俠都探聽清楚了,我想總不出這些人的範圍!”
燕元瀾又寫道:
“那放火之人,遺有古銅袍襟一角,質系絲綢!”
天聾長嘆一聲道:
“這麼說來,敝派真是百口莫贖了,那天齊明穿的是短裝,瘦西子著大紅衣裙,中條一叟著玄裝,伏牛三怪白衣,只有敝派四人所著系古銅色絲袍!”
燕元瀾沉思片刻,寫道:
“二位之言,自無可置疑,天殘地缺我相信他們也絕不會扯謊,一角衣襟,亦不足為憑,請二位不必多心!”
天聾道:
“多謝少俠!然此一角衣襟確實可為憑證,那天火起之後,天殘地缺,衣上並無破洞,敝兄弟衣衫亦未破損,顯見另外尚有著古銅衣衫之人:”
燕元瀾再寫道:
“衣衫可任意穿著,但蓄意與貴派完全一樣,顯然是預料到可能偷襲不成,先存嫁禍之意,上述諸人.何人與貴派有隙?”
天聾又是一嘆道:
“敝派一向自視孤高,除北鶴南龍外,未許他人,因此深仇雖無,小隙不免!”
燕元瀾聞言一怔,擲枝長嘆道:
“看來我只好一一探問過去了I”
地啞忽然在地上急劃道:
“黑森林中有一人!”
燕元瀾急問道:
“是誰?”
地啞寫道:
“我匆匆一瞥,未曾看清,不過此人有一特徵,身材極高,體形魁梧,而且動作異常迅速!”
燕元瀾急問道:
“他穿什麼衣服?”
天聾由嘴形已知大意.乃代答道:
“是醬紫色,斯時火光正烈,因此可以看得清楚,此人從所未見,若不是舍弟提起,我倒忘了!”
燕元瀾一嘆道;
“總算又多了一個線索,不過也多了一層麻煩,茫茫人海,身材高大之人多如牛毛,叫我從何訪起!”地啞寫道:
“武林高手,身材魁偉者不多,少俠不妨慢慢尋訪,必有結果!”
燕元瀾拱手謝道:
“今日之會,燕元瀾獲益良多,異日若將縱火之人找出,了卻恩師的恩怨,必不忘二位之德!”
天聾經過傳達之後,也拱手道:
“少俠別客氣,實不相瞞,本來我弟兄對令師不無芥蒂,但目擊令師兄妹神功無敵,暨少俠日月胸懷,仇意全消,自愧量窄,少俠若不嫌棄,則這奇緣谷門為少俠常開,徑為少俠常掃,隨時歡迎少俠蒞止!”
燕元瀾感於他們的誠意,但一想及自身的麻煩,微嘆道:
“多謝二位盛意,燕元瀾若是以後尚能得留命在,一定來此與二位好好盤桓一陣!”地啞聽他語中含意頗是不祥,正想以手勢告知天聾.一詢究竟!忽而屋門一開,花戒惡與秦無痴雙雙而出,面含倦容。
天聾地啞俱都神色緊張地站起來,由天聾發言道:
“二位姑娘辛苦了!小徒此刻情形如何?”
花戒惡道:
“她睡著了,藥力已然化開,每天幫她推拿一次,大概再過五六日,即可開始溫習練功了。”
燕元瀾急道:
“我有要事在身.此刻心如火急.哪能再等五六日,這樣吧!你二人留此照料雍姑娘,由我一人上路便是!”
花戒惡與秦無痴對望一眼道:
“妾身發誓追隨公子,公子要走,妾身自然亦不能再留!”
燕元瀾急得一跺腳道,
“你們這不是纏人嗎?真要逼得我偷跑了!”
秦無痴幽然淚下道:
“公於雖然嫌我們討厭,可是我們已經誓死相隨!公子一定要走,我們當然也攔不住,惟有一死相報,幽靈亦必長侍公子之側!”
燕元瀾搓手嘆道:
“我替你取名無痴.就是希望你能理智一點,誰知道你卻越來越厲害了!”
秦無痴熱淚交流,花容慘淡道:
“天下女子誰不痴,古今多少斷腸人,縱然是深山的比丘尼,荒剎的全真女,又哪一個不是為著一念成痴,有勇氣伴著青燈古佛,貝葉黃經,苦渡寂寞的一生.公子絕我之痴,何異絕我之生機!”
她的聲音如泣如訴,花戒惡已然哭出聲來。
天聾地啞一陣比劃之後,雙雙朝燕元瀾跪下道:
“請少俠顧念我們為冰兒的一番心血,多予成全!”
燕元瀾想不到他們會如此的,連忙扶起二人道:
“兩位何須如此.我答應留下便了!”
地啞喜動顏色,天聾亦高興地道:
“谷中雖無佳餚待客,山醪尚醇,野味頗鮮,斷不致令少俠受到委曲!”
燕元瀾真叫無可奈何,微嘆含笑道:
“二位不必費心,燕元瀾決定留此與二位小敘數日,少不得自有打擾之處,現在二位大概不很放心,我們還是看看令徒去吧!”
說著領先起步,倒是天聾地啞,戰戰兢兢地跟在身後,又喜又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雍冰的睡態極美,紅透雙頰,天真無邪中,華氣照人,原先的蒼白憔悴,一絲無存,燕元瀾回頭對雙奇道:
“雍姑娘雖仗珠力復原,可是那株雪參之功,亦不可沒,這下子固本增元,其成就恐怕遠超出兩位所期望的呢!”
天聾地啞一言不發,望著愛徒,竟至喜極而淚下!
谷中三日.雍冰日有進境。
雙奇簡直把燕元瀾當帝王侍奉,設酒置餚,竟無虛夕,殷勤得使他幾乎受不了,更何況他肩上還揹著沉重的擔子,心中還藏著無限的煩惱呢?
這一天,天聾地啞打獵去了.秦無痴與花戒惡則莫知影蹤,他一個人獨步樹下,胸間千頭萬緒,不禁仰頭長嘆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愧對腰中三尺劍。成王成霸英雄業,
屠龍屠狗壯士顏。胸中熱血千百鬥,項上頭顱值萬錢。要得大鵬凌霄翼,一翅直上九重天!”
慨嘆乍歇,身後傳來咭咭的一陣輕笑。
燕元瀾猛一回頭,發現雍冰手拈一枝山茶,悄然含笑,儀態萬千,倒不禁微微一呆道:
“雍姑娘你好!”
雍冰嬌憨地道:
“我好,燕叔叔哥哥!你也好!”
燕元瀾被她叫得莫明其妙,皺著眉頭道;
“姑娘怎麼那樣稱我呢?”
雍冰正色道:
“師父要我叫你燕叔叔,花姊姊跟秦姊姊又要我叫你燕哥哥,我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好,只有連在一起叫了!”
燕元瀾見她一派天真之態,真感到無言可答,尷尬地笑道:
“你師父太客氣.花姊姊與秦姊姊則是開玩笑,這兩種叫法都不太好,連在一起叫則更不好了!”
雍冰大眼一眨道:
“那我該叫你什麼才好呢?”
燕元瀾被問得一怔.腦中浮起千百個名稱,卻沒有一個合式的,對著她滿是企色的大眼睛,只得長嘆一聲道:
“隨便姑娘吧!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雍冰高興地叫道;
“真的!那麼我叫你燕子好不好?”
燕元瀾微愕道:
“姑娘為什麼要這樣叫我呢?”
雍冰一本正經地道:
“師父整天只教我練功夫,卻不肯陪我玩,我難過死了,後來我捉到一隻小燕子,養在我的房間裡,沒有事我就對它談天,陪它玩,可是有一天……”
說到這裡她突然轉為悽愴,珠淚盈盈地道:
“有一天它突然飛到窗子外面,就一去不回來了,我傷心死了……”
這種赤子之心的無邪流露,使燕元瀾極為感動,忍不住安慰她道:
“燕子是候鳥,秋天飛去了,春天到時,它又會回來的!”
雍冰搖頭沮然道:
“我知道,可是回來的已經不是我那隻小燕子了,它帶著一個同伴,在我的屋簷下做了窩.生了幾個蛋,整天忙進忙出,再也不跟我一起玩了!”
燕元瀾陡然覺得自己口齒十分拙笨,竟然無法來安慰這嬌小的女郎。
雍冰用手擦擦眼淚道:
“剛好你姓燕,我最喜歡的是燕子,所以我要叫你燕子,好不好?”
她跟中所流露的神色,簡直無法使人拒絕,燕元瀾只得道:
“只要姑娘高興,叫我什麼都行!”
雍冰高興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他叫道:
“燕於!你真好!我有了你,便不再生那隻小燕子的氣了,
昨天我差一點想用石頭把它的窩砸了!”
燕元瀾被她抱得緊緊的,初是一愕,莫知所措,繼而一想,知道她自幼與世脫離,天聾地啞,只教她武功,卻未告訴她人情世故,因之對她的特異舉動.就不覺奇怪了,但是對她言語中所流露出原始的愛恨,卻大為吃驚,忙道:
“那怎麼行呢?你既然喜歡它,就不可傷害它,燕子跟人不同,它有它自己的同類,天性之所同,也有它自己的生活,你怎麼可以強迫它呢?”
雍冰的雙臂乃是緊緊的擁抱著他,粉臉微抬,幽香暗送,然而卻沒有一絲欲情的意味,天真地道:
“是呀!所以我想了一下,就不再怪它了,不過你可不能像那隻小燕子一樣,突然就不理我了!”
燕元瀾當著這種無邪的信託,實在無法推辭她的盛情,只好順著她的口氣道:
“我當然不會那樣.不過你若是再像這樣抱著我,說不定我也會那樣做的。”
雍冰連忙把手放開,臉上不自然地也湧上了一陣紅暈,懷疑地問道:
“為什麼我不能抱你呢?我常抱谷中的小鹿,小山貓,它們都很喜歡我的!”
她純潔得根本不解男女之事,燕元瀾覺得實在很難回答,惟有據實道:
“我是個人,而且是個男人,不是小鹿,也不是小山貓,所以你不能抱我,因為我跟那些小動物不同!”
雍冰想了一下道:
“對的!你是有點不同.我在抱你的時候,忽然會臉紅,心跳得特別厲害.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她紅著臉,眼睛中閃著光,美得出奇.亮得灼人。
燕元瀾心中微微一動,連忙道:
“不,我沒這種感覺!”
雍冰臉上微微現出失望的神色道:
“多可惜啊I你不知道那種滋味,妙極了,我喜歡這種感覺,我也喜歡聞你身上的味道!”
男女相悅是人類的天性,即使是最純潔的冰心玉女,也難免受到它的吸引,只是雍冰的口中說來,惟覺真摯動人,不現淫蕩而已。
燕元瀾的臉也紅了,勉強剋制自己的心動,道:
“花姊姊秦秦姊姊呢?”
雍冰道;
“不曉得,大概在後山採花吧!”
燕元瀾道:
“請你去找她們一下好嗎?我有事情要跟她們說!”
雍冰答應著跳躍面去。
燕元瀾望著她健美的背影嘆道;
“可愛的女郎啊,我只有偷偷的離開你了,也許你會像失去那隻小燕子一樣傷心一陣!但總比永遠地傷你的心好多了!”
奇緣谷被籠罩在黑暗中,這是個星月黯淡的悽苦長夜。
燕元瀾站在峰頂,朝谷底看了一眼,心底喃喃地道:
“別矣!可愛的女郎,但願你能很快地再找到一隻小燕子!”
然後,他深深一嘆,掉頭絕塵而去。
跑了約摸有一個更次,已經把邛崍山遠遠地拋在身後了,他吁了一口氣,準備放慢了腳步。
突然路邊上顫巍巍地站起兩個人影。
燕元瀾一愕,那黑影中的一個已經開口道:
“公子才來!妾身們已經等候半天了!”
赫然是花戒惡的聲音,另一人不問可知是秦無痴。
燕元瀾道:
“你們怎麼也來了?”
秦無痴幽幽地道;
“公子忍心丟得下我們,我們卻丟不下公子!”
燕元瀾長嘆一聲道:
“我不得不走了,你們應該諒解我!”
花戒惡亦道;
“我們不得不跟來,公子也應該知道的!”
燕元瀾噤口無言良久,才道:
“你們來了,那雍姑娘的傷勢怎麼辦?”
花戒惡道:
“雍姑娘體力迥異於常人,再休息一陣,她自然會恢復的,只是公子遽爾一走,她心靈上的創傷怕永遠也不會平復了,公子真是天下第一負心人!”
燕元瀾嘆道:
“我豈忍心也者,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明知壽算無多,怎麼可以負已累人,再與她盤桓下去!”
秦無痴突然道:
“公子難道不能背祁連之約?”
燕元瀾搖頭堅決地道;
“不能!”
秦無痴追著道:
“為了愛情呢?”
燕元瀾朗然道:
“沒有事能高於榮譽,更沒有事能高於信諾!”
泰無痴默然片刻才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你們男人的看法,在女人的心目中,惟有愛情高於一切:朝聞愛,夕死無憾!”
燕元瀾微微一震,隨即毅然道:
“各人有他自己的看法,我們誰也別勉強誰!”
花戒惡道:
“雍姑娘且不說,可憐那一對殘廢老人,心中不定多難受呢!”
燕元瀾道:
“這倒沒有關係,我已經留下了說明不得不走的原因,他們是男人,應該會了解我的作法的!”
花秦二女各無言,燕元瀾又道:
“既承相隨,燕元瀾心感無限,我們還是趕一程路吧,只要將恩師之事弄清,剩下的時日,我一定好好陪二位暢遊一下,以謝你們相知之情!”
三條身影,衝破夜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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