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緊緊擁抱。
昆生在一旁垂頭,感同身受這句話是說不通的,針刺不到肉不知道痛,但昆生可以明白他們母子對家華的思念。
這許家華生前一定是個人才。
稍後許太太進寢室休息。
昆生斟出咖啡來。
昆生舉杯,“祝福蓉島。”
“英人退出,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吧。”
“我不是政治家,我甚至不懂猜測,但是殖民地一個個獨立,有先例可援,英人必定做得漂亮:派體面親信一名,將米字旗緩緩降下,尊貴地捧回老家,你看印度就知道,隨後發生什麼事,對不起,與老英無關。”
“蓉島是那樣美麗的一個地方。”
“你認識過她,珍惜過她,也已經足夠,有人只利用她作搖錢樹,一絲感情也無,盡情糟蹋,像赫昔遜建造,這間公司想必一定撤退。”
兩人沉默。
稍後家真鼻子又酸,他輕輕說:“家華高瞻遠矚。”
那天晚上他做夢。
日有所思,夢裡他見到家華,大哥還是第一次在他夢中出現。
他置身一間沒有傢俱的房間,光線過分明亮,幸好不覺刺眼,有人坐在一角。
家真完全知道那是家華,可是走不過去,也看不清他的臉。
家真不能張口說話,家華也不發一言。
就這樣,維持了十來秒時間,家真驚醒。
他雙頰發涼,伸手一摸,才發覺是一臉眼淚。
第二天一早家真到周家車房去。
他宣佈好消息:“我打算置一間貨倉作為實驗室,我們可脫離車房生涯。”
周氏昆仲卻不介意:“車房離家只三步路,物資供應源源不絕,十分方便。”
“家真,看。”
家真聽見一陣軋軋響,愕然抬頭,只見一隻三尺高機械人緩緩自角落走出來。
家真叫出來:“譁。”
那機械人開聲:“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以為你做什麼?”是男人聲音。
家真笑,“我去了才三天,你們發明了這個?”
“一直在做,不過給你一個驚喜。家真,我正式介紹衛斯理給你認識。”
家真與機械人握手。
周志強說:“衛斯理的手指有三十八個自由角度。”
家真說:“新力也正在發展機械人。”
周志明笑,“東洋人一生致力兩件事:機械人,漫畫人。”
家真夷然,“是嗎,我還以為他們只致力抵賴戰爭罪行。”
“新力競爭對手本田在機械人科技已經領先。”
家真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機械人?”
“你不覺得它們有趣?你叫它,它會轉頭看你,找你,認出聲音來源,計算距離,走向你,與你談話,可以告訴你股票造價,說笑話,問你聽不聽音樂…”
家真笑了,“而且,完全受你控制。”
“家真,請你支持衛斯理,你可繼續出售小玩意給日本人,得到好價,支付實驗室費用。”
“一定一定。”
機械人這時問許家真:“下一盤棋好嗎?”
家真笑說:“好好好。”
就在小車房裡,機械人衛斯理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家真忍不住說:“我想叫新力看看它。”
周氏昆仲說:“我們不賣。”
“我們需要經費發展。”
“那麼,要一個好價。”
“我即電山本。”
他們喝啤酒慶祝。
周阿姨捧著雲吞麵過來,“請試試我手藝,”又問:“家真,媽媽好嗎?”
“有昆生照顧她,我很放心。”
“你與昆生都夠孝順。”
“昆生比我偉大。”
周阿姨感喟:“各人有各緣法,祝家女兒,卻來孝順許家媽媽,我只見過自家兒子,無端端跑去孝敬奉獻岳父岳母。”
周志強志明忙說:“媽媽說誰,我倆並無女友。”
“在說你們的幾個舅舅,見到老婆如耗子見貓。”
周阿姨走開了。
樂觀如她也有訴苦時刻。
家真駕車返家,一開門,看見父親坐在客廳裡。
“爸!”
許惠願立即發牢騷:“這地方怎麼住?開門見山,所謂客廳只夠一個人坐,還不快找經紀看房子。”
家真一味說是。
許惠願聲音轉順,“我見過昆生,她明敏過人,又有學識,人家真會教孩子,全家是醫生,她大哥現在泰國照顧病痛,了不起。”
家真微笑。
許太太也笑,“他無端端出現,我開門見是他,嚇一大跳。”
“爸來加州做什麼?”
“接你媽媽回家。”
“爸不如在此小息。”
許惠願沉吟。
“爸有白髮了。”
許先生嘆息,“又白又掉,以此速度,三年後保證全禿。”
“爸,不怕,我們照樣敬愛你。”
許先生不禁笑了。
家真忽然想起,“家英呢,家英可有同來?”
“家英留在赫昔遜。”
“為什麼?”
“家英決定隨赫昔遜撤回倫敦總公司。”
“不!”家真有直覺。
“家真,人各有志,家英自覺無法適應新政府新政策新人事,他有他的想法。”
“爸你呢?”
“我決定退休。”
家真喜極。
他看見母親四肢百骸都放鬆了。
接著幾天,家真陪著父親四處找房子。
他看中一幢大宅園,樹影婆娑,氣派優雅,可是與經紀談了許久,沒有結果。
家真走得有點累,問母親:“這間屋子又有什麼不妥?”
許太太低聲說:“價錢。”
“太貴嗎?”家真意外。
“他已退休,想一次付過款。”
“屋價多少?”
許太太說了一個數目。
家真吃一驚,原來父親的退休金數目與他想象中有點出入,許惠願平時闊綽,是因為薪酬高福利好,可是靠山越壯,他越不懂打算,統共沒有節蓄。
家真不出聲。
他輕輕走到地產經紀身邊,同那中年女士說:“你準備文件,我出價投這間屋子,明日下午請到這個地址來。”
經紀訝異地看著年輕的他,“你出價多少?”
“請業主意思意思,減五千吧。”
“我立即替你辦。”
下午,山本帶著工程師,律師及秘書前來。
車房門打開,看到衛斯理走出來彬彬有禮招呼他們,那兩個電子工程師臉色發青,幾乎暈死過去。
周志強在家真耳邊說:“我此刻才知道什麼叫面如死灰。”
家真前去握手,“山本,你來了,歡迎,請坐。”
衛斯理凝視山本,辨認他特徵,“山本先生,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這次連山本都震驚不已。
“一間車房裡可以研發如此成果,難以置信!”
家真微笑,“十分急奔,發展成形,起碼要投入數百萬美元資本,本田——”
“本田來過?”
他們幾個人立刻走到車房門外細語。
回來山本坐下,吸進一口氣,“許家真,不論本田出什麼價,我們雙倍。”
家真想一想,順手取起一張紙,寫一個數目,遞給山本。
山本一看,他也算得是一名漢子,與律師交換一個眼色,立刻回答:“明早銀行本票會存入閣下戶口,此刻,請先簽署臨時合約。”
周志明說:“家真,我們去做咖啡招呼人客。”
走進廚房,志明問:“什麼價錢?”
家真給他看紙條。
周志明呆在那裡,“這是南加州三幢大屋的價錢。”
“一人一間。”
“家真,你竟這樣會做生意。”
許家真笑笑。
周志強也來了。
家真問:“贊成嗎?”
志強說:“我們可以退休了。”
三人出去高高興興簽約,皆大歡喜,日本人帶著衛斯理回國。
他們一走,周志強打開櫃門,又有一具機械人走出來,志明說:“這一個叫原振俠,會得記錄文件,內置傢俱設計的微型配件。”
他們大笑起來。
第二天下午,房屋經紀依約到訪,發覺是間車房,呆住了。
家真出來與她商討細節。
回到家,他同母親說:“下星期我們可搬進劍橋路那間屋子。”
許太太訝異。
家真笑著解釋:“上次家英來不是送我一筆款子?”
“那是給你結婚用的。”
“趁爸媽在一起,我們打算結婚。”
許太太高興得跳起來,竟忘記屋價與禮金有很大差距。
“已囑昆生邀請她父母前來觀禮。”
“可是訂酒席做禮服需時——”
“我們不喜歡那一套。”
“啊,”許太太有點遺憾,“當年我與你父在蓉島也一切從簡。”
“你看你們多好。”
昆生在旁,一言不發,只是咪咪笑。
可是許惠願卻同許多自高位退下的人一樣,不但不懂得享受閒情,反而手足無措。
每日他都坐立不安,只得駕車四處遊蕩扮忙,好幾次認不清路回不到家需家真把他領回。
家真因此研究房車導航系統。
這時他們已租下貨倉作為實驗室,並且僱用幾名專才助手,業務發展蒸蒸日上。
家真每天鐵定工作八小時,每日接送昆生上下班。
人家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是人家的事。
周志強志明是那種瘋狂科學家,實驗失敗他們也會轟然大笑,在乎享受過程,幾乎住在實驗室內。
家真沒想到他會是兄弟中最早結婚一人。
儀式簡單,昆生穿一套米白色緞子禮服,與父母一起,幸福快樂表情洋溢。
周式一家都來觀禮。
親家彼此尊重,可是絕不打算一起搓麻將講是非,主持完婚禮,祝氏夫婦返回吉隆坡。
許惠願說:“祝先生有事業,他主持一間診所,可做到八十歲。”十分羨慕。
家真笑說:“早些清閒也是好事。”
“每朝起來不知何去何從。”
“陪媽媽散步。”
“什麼?浪費時間。”
“那麼,到敝公司來掛單。”
“人家會說我是黃馬褂。”
昆生說:“醫生需要義工。”
“家中一個永久義工已經足夠。”
說什麼都不能討好他。
半年來他胖了許多。
不久,家英給家真一個電話。
“家英,何故不來參加婚禮?”
“公司搬家,哪裡走得開。”
“真的要走?”
“已經搬得七七八八,大廈已轉手。”
“將來叫什麼?”
“鴨都拿企業。”
“什麼?”
家英笑,“連你也不習慣吧。”
“我沒有嘲笑意思。”
“家真,你回來看政權移交把。”
“不。”
“家真,與昆生一起回來,新政權要追頒一個烈士勳章給許家華,由你代領。”
烈士。
家真眼淚緩緩流下。
“我仍是赫昔遜員工,不好出席,全靠你了。”
家真答:“我想想。”
家英轉變話題,“聽說媽媽情況好得多。”
“黃昏還喝上一杯,昆生說無大礙。”
“爸呢?”
“不甚習慣無權無勢退休生活,時發牢騷,說加州欠缺文化,老華僑趣味低俗等。”
“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應該的。”
“還有,小弟,你事業蒸蒸日上,我在時代週刊看到你玉照。”
“呵,那篇小小訪問。”家真怪不好意思。
“你在研究機械人象棋手?”
“是志強志明他們迷上機械人。”
家英見小弟同昔日一般低調怕羞,說什麼不肯承認做出成績,只得笑了。
“你回來一次也好。”
“明白。”
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不過是昆生。
昆生想一想,“我陪你去。”
那個春季,許家搬進新居,佈置全依許太太心思,許先生照例每樣事每件傢俱批評一番,等到證實全屋一文不值,他也累了,躺在新沙發上盹著。
昆生替他蓋上薄被。
家真笑說:“看到沒有,三十年後,我也會變成那樣。”
昆生伸手去摸家真面頰,“那也難不倒我。”
許太太聽了笑得咧開嘴。
山本一直與家真密切聯絡。
“IBM委託你製作機械人象棋手?”
家真不回答,他忽然問:“山本,你可記得你曾帶我去參觀拍攝廣告?”
“啊,呀,是,想起來了。”
“廣告片段可否送我一份?”
“你說的,是華怡保拍攝的出浴廣告吧,嘻嘻嘻,老實說,我到今日也不明白電子產品同美女出浴之間的聯繫,我同你問一問推廣步。”
“謝謝你。”
“IBM——”
“山本,這我不好說。”
“他們要象棋手何用,同誰打,機械人一秒鐘可下几子?”
家真已經掛上電話。
他笑了,山本欠缺想像力,應該問:機械人在千分一秒可考慮幾個步驟,答案是:一萬個。
第二天下午,家真在辦公室,山本覆電。
“家真,這件事你聽好:你問的那條廣告帶,原來從未播放。”
“華怡保派律師自我們推广部以十倍價錢購回,然後,她隨即退出影壇,我再三打探,他們說她像消失了似,傳說是結婚去了。”
家真張大了嘴。
有一絲失落,又有一絲歡欣。
再美的美女,也不能整日赤身裸體以沐浴為業,能夠退隱,再好沒有。
可是,他又失去她的影蹤了。
不知她去了何方。
“嫁了什麼人?”
“可以想像,是一個有錢人。”
家真點點頭。
“你是她影迷?”
“不錯。”
“家真,你的實驗室還有什麼好玩意?”
“有新發現一定通知你。”
“聽說加州西奈醫院與你在合作中,那又是什麼?”
家真再次掛上電話。
他無比惆悵。
那日一抬頭,已經六點正,由母親打電話把他叫回家吃飯。
歸家途中,他看到橘紅色夕陽託著金色餘輝掩映在淡紫色天空,務必瑰麗,不禁黯然神傷。
許家真也算得是少年得志,要什麼有什麼,不知怎地,心底總是憂鬱。
昆生迎出來。
“園丁今日來過,試種了梔子花。”
他與賢妻在花園散步聊天。
“聯合國向我招手呢。”
“告訴他們,你已嫁了人。”
“那麼,我會應徵政府工作。”
“那還差不多。”
“你不怕我混身藥水味?”
“我不會要求你改變任何事。”
晚上,家真把那張小小電話卡取出細看。
照片中華怡保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
嫁了人。
他躺到床上,一閤眼,就彷彿聽到窗外雨打芭蕉,瀟瀟聲,叫許家真落淚。
夢魂中,他又回到蓉島去了。
等到真正起程時,家真只說陪昆生返回孃家。
家真不想刺激母親。
那次飛機降落,用的是蓉島新飛機場。
由赫昔遜建造,完工後,赫昔遜卻必需撤退,世事真是諷刺。
飛機場建設美輪美奐,遊客讚不絕口。
家英親自來接。
他態度親密,卻一直架著墨鏡,高大英俊瘦削,人像鋼條一般,動作敏捷,卻予人緊張感覺。
他把小弟弟婦接到酒店。
家真脫口問:“家呢?”
家英轉過頭來,“把退休後歸還公司,公司轉售。家真,那所平房一直是間宿舍。”
這時,昆生握緊丈夫的手。
呵,不過是暫時借住,並非許家祖屋。
家真沉默。
送到酒店,梳洗完畢,家真說:“昆生,陪我出去看看舊居。”
昆生立刻說好。
途中兩人覺得蓉島市容依舊,表面上並無變化。
舊屋同他們住在那裡時一模一樣,大門一開,有一個小女孩走出來。
“找誰?”
她十一二歲,小美人模樣,蜜色皮膚,美目盼兮,像煞一個人,許家真踏前一步。
只聽得她說:“現在是我們住在這裡。”
昆生微笑問:“貴姓?”
“我姓邵柏耶,家父是鴨都拉公司的總工程師。”
許家真也笑了。
呵物是人非,現在轉到別人來當家做主了。
有人自屋裡叫出來:“明珠,別同陌生人說話。”
大門關上。
昆生說:“走吧。”
家真終於去家華處獻花。
他一個人站了許久許久,直至腿痠。
他抹乾眼淚,才發覺昆生一直陪著他。
他伸手搭住妻子肩膀,與她悄悄離去。
那夜,他無論如何睡不著,凌晨,他起身更衣。
昆生在燈下讀一本偵探鑑證實錄,聞聲抬起頭來。
家真說:“我出去一下。”
昆生輕輕說:“自己當心。”
家真走到街上,叫一部計程車,令司機往紅燈區駛去。
司機是識途老馬,才十分鐘已到達目的地。
家真下車,沿街頭走過去。
他來做什麼?
他來找鍾斯。
--“你知道在這區可以找到我。”
家真逐件酒吧找。
政局變了,紅燈區依舊繁華,同從前一模一樣做生意,水兵,當地人,遊客,擠滿狹窄空間,樂聲震天,還有,煙霧瀰漫,當然,少不了半裸女子走來走去。
家真對每一個酒保說:“我找鍾斯。”
有三人搖頭說不識,終於有一個答:“鍾斯,可是印第安那鍾斯?混血兒,自稱父親是皇室貴族,可是丟下他不理,可是該人?”
家真一聽,只覺非常有可能,他放下豐富小費。
酒保說:“隔三間鋪位,一間叫‘時光逝去’的酒吧,知道那首歌嗎,哈哈哈。”
家真走出門去。
他找到時光逝去,可不是就有鋼琴師在奏那首名曲。
--當戀人呵護,他們仍然說我愛你,一個吻只是一個吻,一聲嘆息只是一聲嘆息,世事不變,可是時光已逝…
許家真看到角落一個人影。
他走近。
一個女子的聲音斥責:“討厭,你這隻老鼠,若不走開,我叫經理。”
站在她對面屈膝哀求的是一個黑影。
他繼續哀求:“我沒有錢——”
許家真輕輕喚他:“鍾斯。”
鍾斯抬起頭來,眼珠比什麼時候都黃,連眼白都是黃的,頭髮糾結,衣服汙垢。
他認出許家真,忽然哽咽了。
家真用手緊緊摟住他。
這時他發現鍾斯只剩下一條手臂。
“鍾斯,發生什麼事?”
他嗚咽,“打架,被斬傷…”他號啕大哭起來。
他又髒又臭又是殘廢。
家真把他抱緊。
那酒吧女呆住,一個英俊斯文穿名貴西服的年輕人把陰溝老鼠摟著不放,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誰?”
家真抬起來頭來,一本正經地說:“我是鍾斯伯爵派來尋找他兒子的人。”
他扶著鍾斯出去。
鍾斯蹲在街邊歇斯底里又哭又笑。
家真叫一輛車把他載到醫院。
接著把昆生叫出來。
昆生檢查過鍾斯,“傷口已經癒合,手術做得很好,可是,你必需注意健康。”
鍾斯憔悴垂頭不語。
他又幹又瘦,滿面皺紋,牙齒也開始脫落。
昆生輕輕說:“你要振作,男子漢莫怨天尤人,切忌日漸墮落。”
鍾斯手掩著臉。
家真說:“你愛做酒吧,我們合股,由你主持,可好?”
這時,昆生微笑說:“酒吧人雜,不如開一家咖啡吧,早八晚八,做白領生意,雖然辛苦,本小利大。”
一言提醒夢中人。
“鍾斯,明天我與你去看鋪位。”
當晚鍾斯在醫院留宿。
天一亮,家真便找到律師及經紀。
地產經紀感喟:“許先生來得正好,地產價已直線下降,是置業好時機。”
他們找到商業區現成小鋪位,店主移民西去賤價低讓,一說即合。
鍾斯歡喜得團團轉,“家真,我一定好好做,我不會辜負你。”
昆生卻說:“鍾斯,我替你聯絡了義肢醫生,你一定要赴約。”
鍾斯呆半晌,“昆生,你是天使。”
家真用詫異的口吻說:“你也發現了?請代為守秘。”
他們留下鍾斯與律師等商議詳情。
家真說:“昆生你先回去休息,我要見家英。”
赫昔遜金字招牌已經除下。
新字號用鮮紅色,設計古怪,家真也未有細看。
家英迎出來,“找我?”
“你還未走?”
“還有幾具電腦尚未搬走,我在場監視。”
這時,白髮白鬚的赫昔遜本人也出來哈哈笑,“小家真?讓我看清楚你。”
這已是他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