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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寬大且豪華的馬車停在大將軍門外。

    拉馬車的四匹馬身上都披著華麗的錦氈,看上去極為威武雄壯,桑木做成的車輪上,託著小屋一樣的車廂,車廂裡外均鑲著稱紅色的錦繡、菱形的紋飾,以及鮮亮的流蘇,十分富麗堂皇。

    房慶緒和房揚古站在馬車旁,看著侍衛將一箱箱玉器、白璧、琉璃珠抬上車廂,其中有五隻梓木箱中放的是黃金,共有五百鎰︵每鎰二十四兩︶。

    房慶緒對房揚古低聲說:「這一回運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所以非要你押運我才能放心吶。」

    房揚古沉沉的應了聲,順勢說:「爹,前日我帶回來一個八歲大的小女孩,名叫『樓嬰』,十分聰穎伶俐,我有心將她留在府中好好調教,希望爹別為難她。」

    「調教?」房慶緒抬眼看他,淡淡地說。「調教來幹什麼?預備調教成禮物送給諸國君嗎?」房揚古壓抑著性子,漠然說道:「將來調教成什麼樣子再說吧,目前……我要將她留在身邊做伴。」

    房慶緒睨了他一眼,冷笑著:「只要你娶齊珞為正室夫人,想調教什麼樣的女孩子當姬妾我都不會管。」

    房揚古皺了皺眉,沒有正面回答,徑自說道:「我暫時將樓嬰和下人房的奴婢阿喬安置在我房中,在我回來之前,請爹別讓人動了她們兩個。」

    「你這是什麼意思?」房慶緒不悅。

    「爹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房揚古不疾不徐地說。「爹雖然為了『將軍夫人』不敢納姬妾,但是對發洩情慾的女人至少也要經過挑選才好吧,以爹一個大將軍的身份,和奴婢有染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恐怕要顏面盡掃了。」

    房慶緒氣得額上青筋凸起,臉色脹得通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一名侍衛朝房揚古躬身揖道:「少將軍,十六名侍衛俱已準備齊,隨時可以出發了。」

    「很好。」房揚古面無表情地朝馬車走去,翻身跨上黑得發亮的大宛寶馬。

    房揚古性喜穿黑,一身黑色戰袍,外加黑色鎖甲,昂然立在華麗的馬車旁,顯得分外突兀。

    房雲坐上馬車,拉緊了四根疆繩,十六名騎著馬的侍衛分立在馬車前後,就等著房揚古一聲令下。

    房揚古漠然地回望了一眼房慶緒,用力揮動長鞭,一輛華車連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東出發了。

    十天後,房揚古率領的一行人抵達了齊國的都城臨淄。

    房揚古騎著馬進入西門,吵雜的市聲撲面而來。

    他的出現引起街旁小販的驚呼:「是房少將軍回來了!房少將軍回來了——」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的傳播出去,得到消息的民眾全圍集在街道兩旁觀看房揚古的風采。

    圍觀的群眾看著房揚古領著十六名精神抖擻的侍衛,護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議論、讚歎之聲不絕於耳,在擠得水洩不通的民眾中間,夾雜著許多女孩子尖銳的叫聲,都是慕房揚古之名而來的少女。

    人群聚集得愈來愈多,甚至連酒樓的樓上或是茶館的樓頂都擠滿了人,房揚古的車隊被人潮阻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稷門口,房揚古不得不在大宛寶馬後腿揚上一鞭,好讓牠朝前狂奔,衝散人群,替馬車開路。

    還沒到王宮,就看見赭紅色的地毯從魏峨的王宮大殿裡鋪了出來,房揚古驚愕地抬起頭,看見王宮正殿張燈結綵,鐘聲、樂聲同時響了起來,輕敲慢奏,十分悅耳動聽。

    房雲揚起馬鞭,興奮地大叫著:「少將軍,看來大王早就知道我們回來了!」

    如此隆重盛大的排場,同樣讓十六名侍衛感激涕零。

    房揚古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齊王隆重的接待反而讓他備感壓力,心情變得更為沉重。

    車隊到了大殿臺階前,侍衛們紛紛將馬車上的箱子卸下,抬進了大殿。

    齊王端坐在大殿正中,面容肅穆、雙目如電,兩旁坐滿了文臣武將,當侍衛將箱子全部打開,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見到箱中的黃金珍寶,情不自禁笑逐顏開。

    「大王,臣奉大將軍之命,將戰利品押運回國。」房揚古簡單奏道。

    「好極、好極——」齊王喜形於色,從臉上笑到了心坎裡去。「房將軍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

    「多謝大王掛懷。」房揚古欠了欠身。「大王若沒別的吩咐,臣告退了。」

    「曖!不急不急,侍衛先下去休息,你留著,寡人有話要說。」

    房揚古一聽,心立刻沉了一半。

    侍衛退去後,齊王緩緩開口:「大將軍此次率領大軍攻魏,大勝歸來,寡人十分欣喜,不知該如何犒賞你們父子兩人才妥當……」

    「大王——」齊王身邊最得寵的田相國起身揖道:「房少將軍文韜武略,英姿勃發,是齊國難得一見的武將之才,也是臨淄城中許多少女傾慕的對象,此次凱旋迴國,諸位大臣想必已積極想得房少將軍為婿,臣以為,大王若欲為三公主擇一良配,房少將軍正是最佳的人選,多少人求皇室之女不可得,大王藉此機會賜婚,比犒賞錢財更具意義呀!」

    齊王聽了哈哈大笑。

    「寡人正有此意,田相國將寡人的心思都說出來了。」

    房揚古像跌進了冰窖裡,聽著這一對君臣一搭一唱,整座大殿鴉雀無聲,就等他磕頭謝恩了。他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聲調平板地回答——

    「多謝大王錯愛,臣以為當今之世,七國爭立,我齊國剛剛才戰勝魏國,正是兵馬最疲弱也最分散之際,各國無不虎視眈眈想趁虛而入,臣——目前忙於帶兵,恐怕無法分心,請大王收回成命。」

    房揚古話一說完,齊王的臉色驀地陰沉了下來,田相國急忙掉過頭愕然地看著房揚古,眾臣更加驚詫不已。

    大殿內突然安靜得出奇,靜得沒有人敢出聲。

    齊王強捺住怒氣。

    「子女的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作主,你父親早已應允寡人這樁婚事,你也就別推辭了,帶兵是一回事,成親是一回事,怎能混為一談呢?」齊王灰白著臉。

    「大王,魏國平定之後,臣練兵數月便又要發兵攻打趙國,一赴戰場生死難卜,臣請大王還是收回成命,臣不想耽誤三公主的青春。」房揚古低著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

    眾臣聽了無不譁然,紛紛把目光投向齊王氣得慘白的臉上。

    齊王哪能忍受這般羞辱,氣得拍案怒斥:「你說的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不領寡人的情!」

    房揚古咬了咬牙,料準自己就算抗命,齊王也不至於取他的性命,最多是難逃一場刑責罷了,他決定放手一搏。

    「臣不敢,但為了三公主的幸福著想,還是請大王收回成命。」

    眾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在心裡嘀咕著——房揚古這回完了。

    齊王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怞搐著,他突然仰天大笑,指著房揚古大罵:「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寡人的賞賜你竟敢抗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看不必等到上戰場,今天你就要死在寡人的手裡!」

    房揚古微微一震,如果齊王因此而殺了他,那麼就和昏君沒什麼分別了,為這樣的君王賣命,實在也不值得,他淡淡一笑,傲然不語。

    田相國嚇得冷汗淋漓,他很清楚,如果齊王當真下令殺了這個剛立大功的少將軍,民心必會動搖,慌忙跪下替房揚古求情。

    「大王切勿動怒,房少將軍年輕氣盛,說話雖然不夠得體,卻是為了齊國屢建大功的功臣,大王可以施以薄懲,但卻不能殺了他呀!」

    田相國的話提醒了齊王,為了顧全皇室顏面,他非挫挫房揚古的銳氣,逼他就範不可。

    齊王一聲喝令。「來人,把房揚古揎出去,脊杖四十,關入大牢!」

    房揚古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一派輕鬆地站起來,不等武士上前擒拿,徑自轉身大步走出大殿,然後在丹墀前跪下,幾名武士擁了上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捆綁起來,兩枝三寸厚的木棍在他背上霹哩啪啦的打了四十下。

    頭二十下,房揚古還能咬牙硬撐,接下來的二十下,他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痛得失去了知覺,連怎麼被拖進土牢的都不知道,當他在一陣劇痛中痛醒過來時,才昏昏沉沉的發現自己已趴臥在潮溼、陰暗的士牢裡。

    他輕輕一動,背部就有如火灼般的熱辣辣的疼痛著,他倒怞幾口氣,胸口更加痛得難以喘息。

    他趴在黴氣很重的亂草上,勉強環顧著四周,士牢很狹小、陰溼、不見天日,讓他分不清是什麼時辰,也不知道自己到這裡有多久,他苦笑了笑,說不定自己熬不過,就要命喪於此了。

    「吱呀」一聲,牢門被推開了,走進兩名丫鬟來,他痛得看不清楚她們兩個人的模樣,只隱約感覺到兩個丫鬟正輕輕剪開他的衣服,不知在他背上塗抹什麼汁液,然後用乾淨的布一層一層的裹好。

    其中一個丫鬟捧著溫水喂他吃了幾顆藥丸,輕聲對他說:「房少將軍,吃了這藥,你的傷會好得快些。」

    房揚古覺得奇怪,虛弱地問道:「妳們……是誰派來的……」

    「三公主。」兩人齊聲回答。

    房揚古愣了愣,不再出聲。

    兩個丫鬟自顧自的說著:「三公主十分帖記房少將軍的傷勢,所以命奴婢送些宮裡極好的止血藥來,順便要奴婢來看看,大王有沒有把房少將軍打壞了。」

    說完,兩個丫鬟便格格地笑了起來。

    「替我多謝三公主的好意,只可惜……房揚古消受不起。」他閉上眼睛,平淡地說。

    「齊國上下,恐怕只有房少將軍消受得起。」一個丫鬟頑皮地笑說著,然後蹲下身來,仔仔細細看著房揚古的臉,鬆了一口氣後說道:「幸虧沒用黥刑,三公主特別交代奴婢,不能讓房少將軍的臉受到一點損傷,否則就可惜了。」

    丫鬟的話讓房揚古聽得很不舒服,他可不希望淪為三公主的寵物。

    「兩位的差事辦完,可以請回了吧。」他冷冷說道。

    丫鬟對望了一眼,訕訕地離去。

    清涼的薄荷藥油漸漸疏散了房揚古火灼般的痛楚,他迷迷糊糊的睡著,昏睡中,感到有人搬動他的身體,他吃力地睜開雙眼,看見幾名陌生的侍衛悄悄地將自己扛出土牢,儘管侍衛儘可能小心搬運他,但細微的震動仍讓他痛得喘不過氣來。

    「你們……準備將我……帶到哪裡去?」他費力地問。

    「房少將軍請別多問,到時自然就知道了。」一名侍衛答道。

    房揚古痛得直冒冷汗,咬著牙無法吭氣,感覺侍衛將自己扛進一間幽暗的房間裡,然後輕輕將他放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隨即退了出去。

    這個房間十分幽靜、清涼,房揚古正狐疑著,這可不是一名罪臣應有的待遇,他很擔心,會不會又是三公主對他的特別照顧,若真是如此,他想從三公主手中逃脫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就在他思緒混亂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他定睛望去,一個穿著寬袖緊腰、無領低胸、微胖的女子輕輕走到他的床前來,她的服飾打扮令他微微一驚,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女子必是三公主齊珞無疑了。

    他強忍著痛坐了起來,愕然地看著她。

    「房少將軍應該猜出我是誰了吧?」她的容貌平平,眼神略顯呆板,聲音尖細卻故作柔媚地說著。「在宮宴之上,我見過少將軍幾次面,不過,你似乎連正眼都沒有瞧過我,我的容貌當真這麼不起眼嗎?」

    「臣並無此意,三公主不必多心。」房揚古的視線落在地面上,淡漠地回答。

    齊珞微微一笑,突然挨著他坐下,嬌嗔地說:「你為什麼不肯娶我?說一個好理由來。」

    齊珞大膽的舉止讓房揚古吃了一驚。

    「公主金枝玉葉,怎能下嫁一名征戰沙場的武將。」他挪開身體,對她反感起來。

    「為什麼不能?」她又朝他偎近,微微俯下身來,幾乎能從她低低的領口中看見呼之欲出的侞房。

    房揚古的反感更甚,她若不是公主,早將她轟出去了。

    「臣隨時隨地要奉命出征,一赴戰場便是一年半載,生死難料,公主何必讓自己受這種罪。」他咬著牙說。

    齊珞彷佛沒聽進去他所說的話,眼睛貪婪地盯著他赤裸壯碩的胸膛,一隻手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肩、臂,唇邊露出妖冶挑逗的笑容。

    房揚古被她不知羞恥的姿態驚得目瞪口呆,怒火狂燒了起來,他扣住那隻在他身上游移的手,迅捷地反手一摔,將齊珞摔出兩三尺遠。

    「公主請自重!」他怒斥。

    齊珞先是嚇呆了,隨即惱羞成怒,從地上爬了起來,兇狠地盯著房揚古,一時氣不過,咬牙切齒的罵道:「你簡直不識抬舉,竟敢動手打本公主,我看你是活膩了,呵,既然這麼不怕死,我立刻奏請父王將你凌遲處死,讓你好好消受千刀萬剮的痛苦。」

    房揚古冷傲的低笑了幾聲,她若不是齊國三公主,他還真想扭斷她的脖子。

    齊珞氣得渾身發顫,紫脹著臉奔了出去。她心儀房揚古許久了,原以為自己的投懷送抱一定會令他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羞辱她。

    太不知好歹了。

    齊珞哭哭啼啼地去找她的二姊齊瓔訴苦。

    「想得到一個驕傲的男人有什麼難,我教妳一個法子,就算妳不夠貌美,他也絕對為妳傾倒。」齊瓔自壁櫥中取出一小包粉末來交給齊珞。

    齊珞看了一眼,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叫『安息香』。」齊瓔神秘兮兮地說。「從西域傳來的,只要將安息香塗在蠟燭或是灑進燈油裡,一經燃燒之後,無色無臭,男人只要吸入一點,就會情慾衝動……」

    「什麼?」齊珞驚呼。「這是媚藥?」

    「不然,妳以為後宮這麼多嬪妃是怎麼吸引住父王的?」齊瓔低聲說。

    「我還沒有醜到要用媚藥迷惑男人吧。」齊珞十分不悅。

    「妳若是引誘得了房揚古,又何必來找我呢?」齊瓔正色地說。「房揚古向來架驁不馴,是個連父王都敢衝撞的人,妳能奈何得了他,想得到房揚古,這是最快的方法,妳到底要不要?」

    齊珞略一遲疑,便接了過來。

    「等過幾天,房揚古的傷勢好一點兒,妳就照我說的去進行,接下來的事由我來安排。」齊瓔貼在齊珞耳邊說。

    齊珞看了她一眼,被動的點點頭。

    房揚古以為把齊珞氣走之後,齊王定會下令將他凌遲處死,沒想到昏睡的這幾天當中,仍定時有人給他送飯、送藥來。

    他不知道齊珞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也不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地將他推向陷阱的邊緣。

    他的傷口漸漸癒合了,也已經可以慢慢下床走動,這天傍晚,侍女在他房中點燃蠟燭之後,他忽然感到異常疲倦、昏昏欲睡,愈是想睜開眼睛,眼皮就愈加沉重,怎麼也醒不過來,隱隱約約,他感到有簇小小的火苗正從他的下腹蔓延開來,緩慢地燃燒,愈燒愈熾,那種慾望強烈得令他難耐、痛苦萬分。

    他分辨不出夢境或是現實,似醒非醒、似真似幻中,感覺有雙柔軟的手正一件一件的脫光他的衣服,微涼的指尖一寸一寸的愛撫著他滾燙的皮膚——

    他忍不住聲吟出聲,熾熱的慾火一發不可收拾,聽見輕得有如耳語的聲音在他耳邊膩聲說著:「你現在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我擺佈,就算我想摸遍你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你也拒絕不了了吧,你別忘了,我是齊國的公主,真想要你,還由得了你拒絕嗎?」

    房揚古聽出了齊珞的聲音,努力想使自己清醒過來,但是遍身如遭烈火焚燒,令他痛楚地輾轉聲吟,迷糊之際,彷佛嗅到一股詭異的、直鑽入骨髓的氣味,一點一點地啃蝕著他的知覺,灼燙的痛楚逐漸加劇,意識卻逐漸混沌不清,終於,最後一點的知覺也失去了。

    當房揚古昏睡過去,怎麼樣也推不醒時,把齊珞狠狠地嚇了一大跳,這與齊瓔所說的安息香反應全然不同,一時之間嚇慌了手腳,心驚膽戰地把齊瓔找過來看個究竟。

    看著昏睡中的房揚古,齊瓔也嚇了一跳,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哎,糟糕,忘了房揚古年紀還輕,不能和父王那把年紀相比,藥量多半是下重了,或許是他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敵不過安息香的藥性,這才會昏過去吧?我看哪,這安息香的後勁,恐怕會讓他痛苦上好幾天哩。」

    「什麼?」齊珞大失所望。「早知道就想別的辦法了,這種方法一定讓他恨極了我,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未免得不償失。」

    「傻瓜。」齊瓔失聲一笑,說道。「他現在可是任由妳擺佈,怎會得不償失,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待他有了一點清醒的跡象,我便立刻去請父王來,一切都佈置妥當以後,他還能從妳的手掌心逃掉嗎?」

    「只怕這麼一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了。」齊珞撇了撇嘴。

    齊瓔啐了一口,道:「得到男人的心幹什麼?妳現在雖然喜歡房揚古,可是日子一久,難保不會對他膩煩,到那之後再另尋新歡,豈不快活,何必自找麻煩,讓自己去動什麼心呢?」

    「要真能像妳說的那麼輕鬆就好了。」稍頓,齊珞竊笑著說:「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能得到房揚古的人,齊國哪一個少女不想嫁他,配得上他的人也只有我了,絕不拱手讓人。」

    房揚古昏昏沉沉的醒過來,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房間裡站立著幾個人影,他凝神細看,頃刻間如墜萬丈深淵,周身都僵冷了。

    房中站著齊王、齊皇后、齊瓔和齊珞,甚至還有田相國,而齊珞衣衫不整,他自己除了身上一條薄被,根本身無寸縷。

    「你終於醒了。」齊王面容嚴肅,唇邊的笑意卻很深。「寡人不怪你侵犯公主,年輕人到底難敵美色的誘惑,如今公主的聲名都盡毀在你的手裡,你……想不娶公主也不行了吧。」

    房揚古的心整個往下沉,像有兩塊巨石狠狠朝他肩上砸下一樣,將他打入了無底深淵。

    他勉強想從床上坐起來,沒想到才稍一掙動,全身的皮膚立刻敏感得像萬針穿刺一樣,他很清楚齊珞利用媚藥來對付他,直到此刻,藥力似乎尚未褪盡,他渾身仍敏感得稍一觸碰便會亢奮。

    他驚怒得幾乎失去理智,情不自禁地大聲咆哮:「這就是皇室的作風嗎?竟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我就範!」

    田相國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齊王和皇后全然不為所動。

    「現在隨你怎麼發脾氣都無所謂。」齊王淡淡一笑,道。「明日早朝,寡人會頒下詔書,將你和三公主成婚之事昭告天下,已成事實,也無須再動怒了,三公主是寡人最寶貝的女兒,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呀,三公主偏偏就看上了你,事已至此,你若還想抗命不從,死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的全部族人了,千萬別做傻事啊。」

    齊皇后疼惜地經攏著齊珞散亂的髮髻,愛憐地說著:「妳這孩子讓父王母后寵壞了,不惜用貞躁來綁住房揚古,真是太任性了。」

    齊珞嬌滴滴地微笑著,悄悄瞟了房揚古一眼,但他冰冷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

    齊王挽著皇后笑咪咪的離去,田相國則是輕輕嘆了口氣,默默跟在齊王身後。

    房揚古一雙眼睛陰森森地瞪著齊珞,重重地喘著氣,身上殘餘的慾望仍折磨著他的四肢百骸,他奮力抗拒著最後那一點藥力,額上微微沁出了冷汗,眉頭緊緊糾結著,一動也不敢動。

    齊瓔被他的眼神懾住,拉著齊珞心慌地走出去,順便把門給死死的鎖上。

    「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了我們一樣,真嚇人。」齊瓔摀住胸口說。「這男人很危險,妳何必非要他不可?」

    「愈危險的男人,征服起來才愈有趣味,他休想擺脫我。」齊珞意態悠閒地說著,嘴角噙著一朵嘲弄的笑。

    果然,齊王選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將三公主許婚房揚古的詔諭頒下,消息於是從臨淄城迅速傳揚了開來。

    當齊國上下正熱絡的討論著這個話題時,駐守在趙國邊境的守將突然傳來了緊急軍報。

    在軍情緊急、齊國陷入全面危機的重要時刻,齊王只好暫時將房揚古與齊珞的婚事擱下,馬上命房揚古率軍迎戰。

    出兵前夕,房揚古首次有了牽掛的心情。

    自從六歲那年娘過世了之後,他這一生便不曾記掛過任何人,往來諸國,與人之間向來聚散如浮萍,多次征戰,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否從戰役中平安歸來。

    這一回,不曾有過的感覺全都出現了,他牽掛起魏嬰來,甚至擔心自己若是戰死沙場,魏嬰將來的生活必然堪虞。

    他弄不清是怎麼樣的心情,呆望著地上斑斕的月影,記掛著魏嬰那張生動、純淨、無瑕的容顏,想念起她銀箏般的、叫喚著「少將軍」的聲音。

    一個才八歲大的小女孩,竟引得他如此費心想念,神秘而不解的力量觸動了他,心靈深處的角落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紊亂而惱人地折磨起他來了。

    發兵前一刻,他命人帶口信給魏嬰,當時,他怎麼也想不到,臨走前對魏嬰的安排,會因他帶兵出戰而有了變化……

    房揚古走後,魏嬰與阿喬只過了一個月舒服的日子,當大將軍夫人因水土不服,得了一場急病猝死之後,房慶緒不久就將阿靈扶正。

    自此,魏嬰和阿喬就被逼著搬回下人房,再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了,常常總是兩個人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打滿十缸子的水,然後開始一天的粗活,劈柴、燒水、洗衣、切菜、煮飯等等。

    下人房中有十個奴僕、十個婢女,可是阿靈卻獨獨對她們兩個極盡「照顧」之能事,舉凡府中最卑賤、最骯髒、最粗重,原都是由男僕做的工作,阿靈幾乎全分配給她們兩個,甚至規定她們只能在下人房走動,嚴禁她們走出下人房。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魏嬰一年一年的長大,即使在心力交瘁之際,她仍勤讀著房揚古留給她的一箱書簡,就算被再多的苦差事折騰得傷痕累累,她也總是不肯落下淚,彷佛落淚便是認輸了。

    面對阿靈時,她的態度一向是劍拔弩張,毫不服輸。

    只有在深沉的夜裡,她會反反覆覆思量著房揚古命人帶給她的話——

    「書要勤讀,戰事結束便會歸來。」

    小小的心靈莫名地牽念著他,思念日復一日,悄悄加深了。

    房揚古挑選三萬名健壯兵卒前往伸援戰事吃緊的前方,房揚古擅於運用兵法、陣法,不到一個月就將敵軍逼得退守到河水北岸,與房揚古的軍隊對峙著。

    然而這條滔滔大河形成了一個難以跨越的巨大障礙,兩軍對峙了一年又一年。

    房揚古因這場戰役得以逃婚逃到了陣前,時間的耗損對他來說更有利,他氣定神閒、慢條斯理的指揮軍隊演練陣法,勘察周遭的地理環境,並充分利用時間測算進攻的強度、力度與速度,謀劃著阻截、誘導和聚殲的種種方略,用心審視著整個戰場上的變化。

    而在房揚古征戰沙場之時,下人房裡的魏嬰,已漸漸長到成熟解意的年齡了,詩經啟蒙了她最初的情愛,年紀漸長,慢慢便懂得了平日所背誦的詞意。

    魏嬰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先前孩提時懵然的情緒,一日比一日明晰了,像從長長的冬夜中慢慢地甦醒過來,愈是懂得,心中的波瀾愈是洶湧,苦苦的等待,殷切的盼望,似有若無的愛情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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