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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疏散昴星團

    『壹』

    趕到體育館時比賽已經開始了。單影只在門口躊躇了一小會兒,就看見二樓看臺上的顧鳶。單影朝他招招手,正準備轉身繞到外面的樓梯上去,卻因場上耀眼的女生滯住了腳步。

    穩穩接住一個長傳後,夏秋只用了幾秒就用假動作乾脆利落地晃過對方兩名後衛,立定後做出投籃姿勢,對方一名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球員補防,夏秋迅速將球回傳給隊友,繞開身材高大的對手,在籃下等待隊友折回來的傳球,一躍而起。

    午後的陽光點染在女生長髮的弧度間,連綿成金色的溪流。

    球被穩穩地送入籃筐。

    比分差距已經被拉大到二十。

    單影愣了半晌,才趁著自己學校球隊回防的空當匆匆跑向看臺。

    “沒想到你們還是來了。”夏秋在單影身邊的臺階坐下,目光還落在球場中央互相交換聯繫方式的兩隊球員們身上,“好開心。”

    單影不確定後半句感嘆是不是在衝自己說,所以沒有接話。

    五點二十分。雖然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家了,但悠揚的放學鈴還是如常回蕩在整個校園。學校的鈴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進入冬天以來的放學鈴是一支由八音盒的聲音構成的曲子,旋律在冷空氣中一圈圈漾開,靜謐感沉澱下來。

    張口剛想繼續說話,卻被呵出的白霧吸引了注意力,隔了好幾秒,才說道:“單影和顧鳶正在交往麼?”

    女生在心裡偷偷感嘆對方敏銳的觀察力,“唔。”

    “真幸福呢。”夏秋低下頭用搭在頸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當初和顧鳶交往的時候也覺得很幸福麼?”看到夏秋從毛巾裡抬起的臉蒙上了一層憂鬱,單影立刻覺得問錯了話,“抱歉。”

    “沒事……幸福……怎麼說呢。並沒有感受到太多。”

    “啊?”有點意外的答案。

    “顧鳶他,心裡有一大座冰山,露出的只是頂端那一角,廣袤的山麓都掩藏在海平面下。看不見,更別提去融化它。一味地想讓他擺脫某些陰影,可是,我好像一直一直不得要領。所以並沒有感到特別幸福快樂。不過倒是很奇怪地認定能夠和他走到永遠……最後果然還是不行。”

    “最初是怎麼開始交往的呢?”

    “唔——”女生撐著頭彷彿陷入沉思,“具體的也不大記得清了。只記得是我先向顧鳶告白的。”

    “唉?當、當面告白?”

    “嗯。當面告白的。”

    “好厲害。”

    “那時候對帥哥完全沒有免疫啦。”女生臉上又恢復平日的神采,笑嘻嘻的,“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告白的。交往之後才慢慢知道,其實交往這件事本身就很沉重,兩個人相處,並不是長相匹配就足夠,要把以前一個人擁有的夢想變成兩個人共同擁有的夢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我總感到自己和顧鳶的契合點太少太少,很辛苦。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一開始就和尹銘翔在一起,也許會快樂很多呢。我是頭腦比較簡單的人,大概非要和頭腦同樣簡單的人在一起才能幸福吧?”

    “可是現在也可以和尹銘翔在一起啊。”

    夏秋平靜地搖了搖頭,“現在已經不同於當初。我不想成為誰的負擔。”

    “怎麼會……”

    “其實單影的話,應該很容易發覺我在對待韓迦綾那件事上的反常吧?”

    “……對不起,我一度以為你也是狡猾的女生。”

    “如果說完全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而單影很大程度上變成了藉口,是我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原諒像韓迦綾這樣的人。因為那些險些發生在單影身上的事……”女生轉過臉面向已經有所預感驚愕地瞪大眼睛的單影,一字一頓地說道,“曾經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

    可笑的是過去的我。

    偏執地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被自憐自艾矇蔽的雙眼,又怎麼會知道有比我更加不幸的女生。

    可她卻像個真正的公主,堅強開朗地度過每一個內心沉重的日子,在一大群爭輝鬥妍的恆星中間,做最亮最美的那顆,獨自撐起那一小塊本該晦暗殘破的天空。

    從體育館走向校門,雖然是同路,但只有顧鳶一人騎單車,所以必須在門口道別。單影坐在後座上往後看,朝自己揮著手的兩人迅速變小直至徹底不見。

    視野中陰鬱的冬景在疾馳而過的汽車燈光的衝刺下泛著冷調的黃。道路被不規則地切割成光和影兩個部分。

    “顧鳶。”

    不太確定如此輕的聲音能不能逆著風傳到前面去。

    “嗯?”男生倒是立刻就應答了。

    “聽說明天只補半天課。”

    “唔……是的。是因為教委的人似乎下午要來檢查有沒有補課。”

    “這算什麼檢查,來之前都提前通知了。”好像很讓人失望。

    “也就是走個形式,我們學校有家長向教委投訴學校補課了。”

    “……哪家的家長這麼可愛?”

    前面飄來男生溫和的輕笑聲。

    “這麼說來其實是多出的半天,對吧……”

    “嗯,沒錯。”

    “顧鳶沒有別的安排,對吧?”

    “沒有。所以?”

    “所以,一起去遊樂園玩吧?”

    “好。”

    有點緊張的女生從後面看見男生小幅度的點頭頓時鬆了口氣。

    “就只有這麼點心願麼?”好像已經預料她馬上就會得寸進尺。

    “唔……其實還想叫上夏秋和尹銘翔。”

    “原來如此。”

    “可以麼?”

    “沒有什麼不可以。我到家後給他們打電話說明吧。”

    作為男友,到這裡已經足夠體貼和善解人意。顧鳶沒有必要也不可能知道,其實繞了那麼一大圈,唯一的目的只是讓夏秋和尹銘翔在一起,遊樂園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

    都說“達則兼濟天下”,無論什麼方面都佔劣勢、無論什麼能力都比較弱的單影,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讓夏秋得到幸福。

    『貳』

    直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時,單影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是自己和顧鳶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吧。

    這麼想著,突然就緊張不安起來。輾轉反側,整整一夜都沒有睡著。

    早晨在微波爐旁邊等麵包被加熱的時候,正巧媽媽開門從外面回來。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打過照面了,彼此的交流僅僅侷限在便條上,所以,突然覺得陌生也是難免的。

    “沒睡好啊?黑眼圈這麼嚴重。”聽語氣,媽媽倒沒有任何生疏感。

    “昨晚一直在閃電。”

    這也是事實。

    大概是因為關緊了門窗,所以既沒有被雷聲也沒有被雨聲驚擾。但是即使隔著玻璃隔著窗簾,總還是有白色的強烈亮光不斷滾過眼瞼。

    後來單影索性坐起來拉開窗簾抬頭仰望,找不到閃電是從哪裡刺穿雲霄,整片天空像跳閘一樣每隔一會兒就閃斷一次。

    “嗯。今年的天氣夠怪的。冬天還下這麼大的雷雨。”媽媽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碎碎念著進了房間。

    女生從滅了燈的微波爐裡拿出麵包,順便踮腳從廚房窗戶往外望了望。天已經放晴了。

    出門時估計媽媽已經睡著了,沒準備道別,但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媽媽突然又走出來,把個什麼東西塞進單影書包的側袋裡。女生沒看清,發著愣。媽媽又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催促道:“發什麼呆?哦喲你這死小孩就是做什麼事都磨磨蹭蹭,看到你我都要急出病來,這樣讀書怎麼讀得好。下午放學早點回家聽到沒?別一天到晚在路上東張西望瞎逛。”

    走在上學的路上,單影伸手把書包側袋裡的東西抽出來,才知道是雨傘。

    突然又想起了尹銘翔的話。

    “他爸媽丟下他常駐國外是有原因的。”

    丟下他。常駐國外。

    單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父母有什麼可愛的。一旦出現總伴隨著沒完沒了的嘮叨、埋怨,有時還有打罵。

    但也許這樣才算是正常的父母。

    成天“死小孩死小孩”呼來喝去,但是在外人面前十句有九句都以“我們家單影……”開頭的。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上禮拜還把書包從窗戶扔出去暴走狀地吼道“你學什麼學!你怎麼不去死”,下禮拜在一家人的飯桌上會突然夾來一筷子菜“忸忸怩怩減什麼肥,多吃一點胖不到哪去”。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很可能繼續下雨的天,一邊嘴裡罵罵咧咧一邊要塞過雨傘的。是不可愛但正常的父母。

    單影雖覺得自己父母不可愛,但到底還是找不出什麼惡毒的形容詞來形容他們。

    可是,把子女一個人孤獨的留在另一個國度,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作為父母,都不可以原諒。

    夏秋說:“一味地想讓他擺脫某些陰影,可是,我好像一直一直不得要領。”

    那對外人看起來完美等對的情侶,卻很少感到幸福快樂,並不是顧鳶的錯,更不是夏秋的錯,如果非要找出罪魁禍首,那麼應該是顧鳶的父母吧。

    兩個人被關在摩天輪狹窄的座艙裡,儘管實驗開闊,還是覺得像被什麼束縛著。當單影對顧鳶說出這樣的想法時,男生談談笑過看向遠方。

    “我倒覺得,像被命運聯繫在一起。”

    命運?

    很玄的東西。單影下意識的朝後面那個封閉座艙裡的夏秋和尹銘翔望去。

    “我以前問起的時候,顧鳶回答的是不知道。”

    “什麼?”男生沒反應過來。

    “你還喜歡夏秋麼?”

    “這已經不重要了吧?”

    “如果當時夏秋不提出分手,現在應該還在一起吧?”

    “恩……多半。”

    “可是,分手的理由是什麼呢?”

    “她說她厭倦了,認為要繼續下去會很辛苦,我已經是和她交往時間最長的一任男友,她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

    說謊。

    單影垂下眼瞼。

    “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麼?”

    男生搖搖頭,“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唉?明知道是藉口還是放了手?”

    “我想,既然是藉口,應該也不是空穴來風。其實我也感到很辛苦。”

    “啊?”

    “我一直很自責不能讓她快樂卻又找不到原因。”

    單影不知說什麼菜好。心裡暗自感嘆:真是麻煩的人。

    “你現在還不明白,要吧一個人擁有的夢想變成兩個人共同擁有的夢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女生呆住了。

    說出了一摸一樣的話呢。

    “如果知道真相,會後悔,會想要回到過去麼?”女生的聲音有點低沉。

    男生似乎有所覺察,吧始終停留在窗外的目光收回,側頭看向女生,“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想……”

    “唉?”覺得對方神情有點奇怪。

    “怎麼做才能讓你不談別人的事。”

    男生的嘴角浮出一點漫不經心的弧度,靠外側的左手轉過來搭在女生右肩上。距離太近了,單影目瞪口呆臉紅起來,連眨兩下眼睛,無法自如的呼吸。

    摩天輪向上攀升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來。

    只是嘴唇簡單的觸碰,卻異常漫長,好像時間忘了行進。即使閉上眼睛,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中也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看得清晰。自己的過去,自己和顧鳶的現在,自己的未來與顧鳶的未來……真實與虛幻交錯重疊,急速從眼前晃過。同樣橫亙在眼前的還有強大卻讓人無力面對的命運,人生太漫長而自己太卑微。

    所有的一切,既幸福又悲傷,讓人難免落下淚來。

    而沒有看見的地方,摩天輪上男生和女生所處的座艙已經緩慢、穩穩的爬過了最高點。

    “顧鳶……我想和顧鳶永遠在一起。”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流下了眼淚。

    明知道【永遠】這個詞太過沉重,可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明知道再強大的人也無法控制【未來】,刻我還是想期待【奇蹟】的存在

    叄』

    總覺得在摩天輪上那個吻太虛幻,怎麼也無法轉換成實質性的歡喜。

    相比起來,揣摩“我從沒有在冬天來過遊樂場”和“沒有什麼不可以”這兩句話之間的邏輯卻反倒讓單影找到了一線夾雜這忐忑的快樂。

    我從沒有在冬天來過遊樂場,但是,為了單影,沒有什麼不可以。

    光想著就臉紅心跳。

    可是,顧鳶為什麼會喜歡自己?至今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我現在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

    單影還暫時不明白顧鳶這話什麼意思。聽起來自己似乎也包括在那“東西”的範疇裡。雖然不明就裡,可聽他這麼說,內心忽然湧起一陣無法言喻的傷感。一些看不見摸不著輕如飛絮的物質替換了理性的思考力。

    有些人,並不像他們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堅強。

    過去的單影覺得像尹銘翔這樣的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煩惱,現在看來也是錯的。

    從座艙裡跳出來,夏秋看上去心情不錯,“有點餓呢,單影想吃玉米麼?那邊有賣,剛才在上面就看見了。”

    的確,學校食堂的伙食本來就又貴又差,到週六補課就更加敷衍了事,才兩個窗口三個菜,都是學生絕不會喜歡但做起來省事的品種。到四五點鐘差不多都餓了。

    女生點點頭,準備從書包裡翻找零錢。

    “不用,我帶了。”一直站在夏秋身後沉默著的顧鳶衝單影揚揚錢包。

    夏秋回過頭,繼而把本來拿在手裡的錢包也往旁邊坐椅上隨手一扔,“噢,那我也不帶了。”

    見他們準備離開,尹銘翔從座位上跳起來,“我也一起去。”

    夏秋搖搖頭,“用不著這麼多人。”說著拉上顧鳶跑開了。

    注意到留下來的男生有點沮喪,單影寬慰道:“都是小事,幹嘛那麼錙銖必較?”

    男生撿起隨手亂扔的女生的錢包,低著頭無意識地把玩,“夏秋她,好想還是……”

    “不是的。”

    男生詫異地抬起頭。

    “夏秋親口說過,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一開始就和尹銘翔在一起,也許會快樂很多呢。”

    “怎麼可能。”男生擺出“少來安慰我”的防禦架勢。

    單影笑了笑沒再接話,一副“愛信不信”的表情。

    男生的固執很可笑。

    可仔細想想,難道自己就不可笑麼?

    明明已經把幸福握在手裡,卻無法開懷,不敢相信對方確實是因為喜歡自己所以與她交往,而不是其他什麼輔助原因。

    思緒飄向很遠的將來的瞬間,單影沒有注意到男生突然變掉的臉色,等低下頭同樣發現那張從夏秋錢包裡意外掉出的名片,男生已經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伸手準備將它撿起來。

    單影一時也亂了陣腳。

    這種事,如果他們要在一起的話是必須從一個人的秘密變成兩個人共同的秘密。但告知尹銘翔的人絕對不該是自己。

    單影往不遠處的玉米攤緊張地掃過一眼,顧鳶正在付錢。

    單影在男生面前蹲下,從他手裡搶下那張和早先學校論壇裡提及的同名的婦科診所的名片。腦袋裡亂成一團,不知從何說起。

    “你說夏秋,為什麼要……收集這個?”男生的視線直直地指向腳下地面。“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都不能相信她……”

    男生突然醒悟過來,用幾乎要把人捏碎的力氣晃著單影的肩,“你知道?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不該使自己,但不得不是自己。

    “夏秋是被強迫的。”

    伴隨這單影在男生的逼問下不得不說出的真相,近在咫尺的地方,塑料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黃燦燦冒著熱氣的玉米滾了出來。

    尹銘翔鬆開單影,看向幾步外表情呆滯的女生。

    那天晚上,天空中篩下又輕又小的半透明雪花。

    落向地面的瞬間變成了冰冷的雨水。

    夏秋坐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望著紛紛墜地的雨雪發了呆,還是不能理解,它們摔下去的時候會感到疼痛麼?抑或僅僅誤以為這是一場唯美的翱翔?

    從那個噩夢般的夏夜開始霜凍的自己的世界裡,早就失去了構成色彩的元素,變得如同窗外的雪一樣蒼白。可是在飄雪的這天夜裡,卻反而開始起死回生般自心澗長出了一抹新綠。

    一直以來都在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包裹,認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度過這些劫難,事實也的確如此。一遍遍沖洗過身體後穿著整潔的制服和往常一樣去學校,與同學們正常談笑即使對待男生也一樣,獨自一人去診所把那個不期而至的生命扼殺。與顧鳶平靜地分手,甚至連父母都沒有告訴。所有的一切,只要自己承擔就夠了。

    唯獨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如果非常喜歡一個人的話,不是想著要和他交往,而是逼迫自己只能止步於他普通朋友的地位。

    越是喜歡,就越不能勉強他陪自己一同來面對那個被封印的悲劇。

    可是,真有這麼一天,真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再不多問一句前因後果,而是選擇無條件地相信自己。像是太絕望的自己腦海中的幻覺。

    長久的沉默之後,男生緊緊擁住癱坐在地上的自己,溫柔的聲音好似咒語,種下溫暖,沉沉地掩蓋所有的傷害與悲痛——

    “夏秋,全部都忘記。以後我會保護你。”

    ——不是幻覺。

    強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才明白,無論自己多麼堅強,哪怕變成超能力者,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還是有一個聲音在發出軟弱的悲鳴,期待有一個人能夠幫助自己。就算只有一句簡單的諾言,就算未必能夠實現,也無妨。

    也終於才懂得,拒絕關懷與溫暖的孤立的自己,是沒有辦法重新找到幸福的。

    我們所能看見的最美麗、最著名的疏散星團是金牛座的昴星團。

    冬至來臨的時候,黃昏之後,由上百顆恆星構成的昴星團升上中天,開始耀眼。

    它們聚合在一起,從不分離,是因為懂得,一顆恆星再明亮,也無法映亮整片黑暗的天空。

    【肆】

    “已經沒事了。”

    事後和夏秋通丨過一次電話,單影一直小心翼翼的避開關鍵問題,但對方好像反而不太在意的主動安慰自己,“不用為我擔心,最困難的時候都過去了,況且現在有你們在我身邊。”

    但是即使夏秋這麼說,單影還是有點隱隱不安。擔心的並不是尹銘翔會因此疏遠夏秋,相反,以單影從小對他的瞭解,對於傷害過夏秋的人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接下去的三天都沒能看見夏秋或尹銘翔,到第四天,拜靠窗坐的便利條件所賜,偶然瞥見兩人從走廊上同行而過,男生和女生果然好像關係更近一些了。

    單影所在的4班正因為某段“地下情”的曝光而異常亢奮,鬧到最後,戀情女主人公紅著臉追著其中“嗷嗷”起鬨叫的最響的男生打,戰線從教室裡迅速延伸向教室外,還有不少好事者跟在後面繼續造勢。追追打打了一路,走廊上異常混亂。

    當時正巧經過的夏秋和尹銘翔深感莫名其妙,加快步伐的同時,男生明顯有個將女生靠牆護住以防被撞到的動作。

    單影多少鬆了口氣。

    如果夏秋一直在身邊的話,也許能一直男生的復仇心。

    感覺到腦袋被什麼輕敲了一下,單影回過神,發現是顧鳶從後門進來經過自己時順便的惡作劇。

    “第一次發現你也對八卦感興趣,都看呆了。”

    單影光是笑笑,並沒有告訴顧鳶“夏秋和尹銘翔剛從這裡經過”。

    週六顧鳶由於付玉米錢耽擱了,比夏秋慢了幾步回來,因此錯過了瞭解事情始末的最佳時機,趕到時有點茫然。

    後來顧鳶沒問過單影。單影認為以他那種頭腦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顧鳶的頭腦好並不是單影身為女友獨有的主觀論點,至少在學業方面,是得到了全年級老師同學公認的。年級第一第二總是固定的那兩個女生,戴著厚厚的啤酒瓶底眼睛以做題為人生意義。相比起來,顧鳶第三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雖然有過幾次徘徊到第四第五,但總體來說還是萬年第三。不需要投身題海戰術,僅僅稍加點撥就能融會貫通,太標準的高智商典範。

    單影有時覺得這種人很可怕,做這種人的女友更可怕。雖然覺得絕不可能達到與他匹敵的程度,但落進班級倒數十名裡相形之下畢竟太丟臉。

    “你也好歹出去活動一圈吧。我擔心你哪天就地坐化。”男生善意地卻道。

    單影點點頭立刻接受了男生的建議,推開椅子站起來,腿已經麻了。女生稍稍揉了揉膝關節,準備從後門出去,走出兩步又停下來,折回身從抽屜裡取出英語書拿著出了門。

    成績一直就沒有好過,因此被爸媽打罵的次數也不計其數,卻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認真,逐詞逐句地與那些呲牙咧嘴的英文字母角著力,逐字逐行地與那些面目猙獰的數學符號較著勁,為的只是……

    只是不想在班級排名上形成顧鳶第一自己最末的局面。

    仔細想想有點可笑,和自己男友有什麼號較量的?

    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抱著那種“不想被落下”的心態變得異常努力起來。

    結果,期末區統考丨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單影排在班級第22名,雖然還在中游,但對女生來說已經是極大的進步。班導還挺滿意,有一天在樓梯遇見還居然對單影擺出笑臉說什麼“還要繼續努力不要鬆懈”。

    女生對這突如其來的“鼓勵”很不XI慣,藏在厚尼大衣裡的手臂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轉身後頭一次感到,“其實他人也還不錯,只是……”

    和大多數老師一樣,總把優等生視為掌上明珠、差生當做渣滓。

    難道他們就從來沒想過,差等生本來就是智力上的劣勢者,其實更需要安慰麼?

    這麼想來,老師們真是全世界最具有“向善性”的生物。

    困擾單影的主要問題不再是成績,取而代之的是父母之間鬧得雞犬不寧不斷升級的戰爭。

    “……這次是我不對。但你就沒有差點跟野女人跑掉的情況嗎?要不是我捏了點錢在手上你早就把我踢到陰間去了!”

    “哼!一個家擱在這裡不管!小孩扔在一邊!你說你有沒有一點為人丨妻為人母的……”

    “你就知道說教我!你又有什麼時候吧這個家當回事?哼哼,還“家”!你知道我有多寂寞

    多孤獨麼?你在外面鶯歌燕舞的時候什麼時候記得我跟女兒?”……

    戰火愈演愈烈,到最後總會聽見家裡的瓶瓶罐罐落地粉碎的聲音伴著“離丨婚”響起。“離就離,我不敢離啊!這年頭誰離了還不是照樣活!”

    單影躲在書房對著一道解不出的數學題蹙緊眉頭。真正思考的問題比“怎樣運輸運費最低”更沉重。

    一邊吶喊“我多寂寞多孤獨”,一邊逞強“誰離了誰不是照樣活”,搞不懂哪句才是真心。

    像在寒冷冬天獨自蜷縮的刺蝟,明明與同伴相擁就能給彼此溫暖,卻又害怕那麼點傷痛而寧可孤獨。

    語文課,老師稱病告假,讓課代表發下練習卷自修,但幾乎沒有幾個人在做,大家都把期望寄託在下課前十分鐘隨便找份抄一抄。

    幾個活躍的男生咋呼著溜去籃球館打球,其中有個特地從後門繞進來,“顧鳶,一起去麼?”

    顧鳶從作業本中抬起頭搖搖,“你們去吧。”

    由於詢問者突然發現顧鳶其實也沒在做語文呢練習題,而是拿著寫滿公式數字的本子用紅筆圈圈畫畫,眯起眼弓下腰好奇起來,所以本該就此終止的對話有了新的方向,“這是誰的啊?”明顯不像男生的字跡。

    “單影的。”

    女生脊背一緊。卻反而更加賣力寫下文學常識的答丨案,裝作完全沒有聽見身邊近在咫尺的對話,甚至還可以把腦袋偷偷轉過一個角度用後腦勺對著聲音發源地。

    “唉—”尾音被故意拿腔拿調的拖長,“最近老看你們倆在一起,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淡淡的語氣,光憑聽想象不出表情。

    “哈?”八卦直接變成真相,對方顯然也被煞到了,“胡、胡說吧?”

    “快去打你的球吧。”

    得到了完全肯定的承認又馬上不再被理睬,男生有點訕訕地退出門去。單影感覺到他跑過窗口時猛看了自己兩眼。

    高興不起來。

    被追問時顧鳶可以毫不猶豫的承認,而自己卻不行。

    一直處於劣勢的是自己。即使不是夏秋的話,總覺得隨便哪個女生都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說出“想和你永遠在一起”的也是自己。顧鳶沒有說過。

    『伍』

    週五。夏秋路過四班窗口時終於發現了談話的便利途徑,俯身敲了敲窗玻璃。單影把窗戶拉開。

    “正準備下午專門來找你呢。”

    “什麼事啊?”女生把筆擱下來。

    “老家來人帶了特產,媽媽說帶到學校分給朋友們吃一些。”

    “謝謝。”

    “嗯,還蠻多的,大課間的時候順便來拿吧。我等你。”夏秋一邊說一邊一顛一跳地跑遠。

    看來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呢。

    單影關上窗,突然間發現不遠的座位過道處停著個同班的男生正在看著自己。

    女生挑挑眉毛,算是在詢問“有事麼”。

    “那個……單影和6班的夏秋很熟麼?”

    女生按著太陽穴稍作判斷,“算是吧。怎麼了?”

    “夏秋她,現在有沒有確定的交往對象啊?”

    原來如此。單影心中暗暗感嘆夏秋魅力果然無敵。

    “……算有吧。”看情形似乎已經和尹銘翔接受彼此了呢。

    “啊?”

    單影不忍心看到男生慘遭霜打般的沮喪表情,又追加一句:“其實我也不大能確定。”還沒來得及再觀察一遍男生稍稍釋懷的神色,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抱歉。”

    單影按下查看鍵。

    來自:韓迦綾

    到頂樓來。

    雖然處境和口碑都不同往昔,但口氣卻依舊不改一貫的命令式。單影抬起頭,幾排座位前面的女生正直視著自己將手機收回大衣口袋,然後從前門走了出去。

    單影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即使從來沒真心把單影當作朋友,韓迦綾至少也對單影一貫的服從個性瞭如指掌。

    “果然你還是在跟顧鳶交往!”

    單影沒有回答。

    “你以為顧鳶真的會喜歡你這種人麼?”

    “叫我上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以為呢?單影,算我之前太大意,沒把你放在眼裡。可是像你這樣一無是處只會裝可憐裝柔弱來博取別人同情的賤人我看得多了,沒任何一個有好下場。顧鳶選擇你不過是因為他善良,你以為自己將來真的能和顧鳶平起平坐麼?你能夠給他什麼?”

    單影面無表情地憑欄眺望遠處,半天沒有反應。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說完了?”女生冷著臉轉過頭看向情緒過激的“昔日好友”。

    “唉?”

    “那我先走一步。快上課了。”

    “什麼?喂!你給我回來!”

    其實,鎮定也只不過是不願當場敗給咄咄逼人者的偽裝。

    單影身體裡最不安的那根神經已經被挑了出來。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不由得反問——“和顧鳶真的在交往麼”。喜歡了那麼久的人,與他的關係大部分時間卻停留在遠遠的觀望狀態,對他的過往也一無所知。

    即使現在找不出任何不符合交往中戀人的細節,也覺得如履薄冰。

    單影回丨教室前在男生們上課的操場稍一駐足,就看見場上活躍跑動的顧鳶。同在操場上課的7班女生索性放棄了排球練習,圍向4班練習賽的區域,喊出的“加油”後面,多半帶著顧鳶的名字。

    冷空氣太強,單影揉著乾澀的眼睛離開。在這之前,只捕捉到男生一個平淡無奇的傳球動作。

    但是,好像還是被發現了。

    “剛才來看我們打球了?”男生推著車和女生一起往校門口走。

    “嗯。路過。稍微看了一下。”

    “哦。”只不是“順便”,男生也沒詞了。

    餘光掃過去,男生的臉上有不易覺察的傷痕。憑他,打架也很難落敗,單影有點好奇,順口就問出來:“這是怎麼了?”

    立刻明白女生的所指。男生不經意地笑笑,“沒事。”卻沒有及時發現女生突然變冷的臉色和立即停止的步伐。

    走出七八步才詫異於對方沒跟上來,轉過頭。

    女生小小的單薄的身影,硬邦邦地杵在道路中央。

    顧鳶推著車折回來,剛想開口,突然被女生莫名其妙流個不停的眼淚怔住了。“怎、怎麼回事?”

    印象中好像並不是為雞毛蒜皮小事動不動就哭的女生。

    單影拼命用手擦掉眼淚,猛地抬起頭朝向顧鳶,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吼”的方式反問道:“我們是在交往吧?”

    “……”的確。

    “為什麼顧鳶只知道一味地關心我幫助我卻從來不肯接受我的幫助?我是……我……”死死地揪住男生制服前襟的單影,為了表面上看起來的一點小事泣不成聲。但其實是因為長久的不安,又在別人的奚落中受了委屈。並不是小事。

    男生不知道那麼多前因後果,但單影雖然想法很多卻還算簡單的女生。顧鳶單手扶住車把,用另一隻手環過對方的肩,攬過來撫慰似的輕拍兩下,“知道了。”

    “啊?”從深色衣料前轉出來的溼漉漉的小臉是茫然的。完全還沒有把意思表達清楚!

    “僅僅是這件事的話,我不想說是覺得不怎麼重要。今天和尹銘翔出了點摩擦,但並不是需要你出面調解的惡性事件。”

    “和尹銘翔?”關注的重點完全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所以才說是想法簡單的人。

    “嗯。雖然導火索小得不值一提,可關鍵他還是對我當初沒有保護好夏秋耿耿於懷。”

    “他不是決定絕口不談那件事了麼?”乖乖地重新踏上了回家路。

    “那只是不在夏秋面前,不想讓她被糟糕的回憶困擾,其實尹銘翔一直都沒停止過追究,發誓要找出是誰幹的。

    “……果然。”

    他那“有仇必報、馬上就報”的爛個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有辦法阻止他麼?”女生朝身邊的人仰起臉。

    好像被寄託了很大的期望,但男生卻只有搖搖頭表示抱歉。[陸]

    再遇見夏秋已經是期末考試結束的當日。

    單影在大口咬著冰欺凌從便利店回丨教室的途中,聽見自己的名字化為跳音由遠及近地追上來。

    “這麼冷的天還吃冷飲?”

    “唔。剛考完慰勞一下自己。”

    “不能這麼亂來啊,會傷胃的。”相當像家長的口吻。

    “沒關係,我的胃很強大。對了,”單影邊走邊說,“上次的粳米糕很好吃。我媽說謝謝你。”

    “說起這個,家裡的事……平息了麼?”

    想起自己的性格應該是遺傳了父母的。生氣也好、彆扭也好,怨氣再盛也持續不了多久。

    雖然家裡氣氛算不上好,但實質性的激烈吵架其實只爆發過一次。

    準確地說,家裡從來就充滿了矛盾,可奇怪的是,爸爸和媽媽從來沒有過一次真正下定決心離開對方。

    爭吵吼叫,相互之責的那天晚上,爸爸摔門出去沒再回來,媽媽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喝了很多酒,夜深以後已經不省人事。

    女生頗費一番力氣才把媽媽連拖帶拽地弄進臥室。

    白的冷的光線像漲潮一樣往房間裡無聲的蔓延,單影喘著氣靠著床沿坐下,淺灰色的影子濃縮成黑色一團蜷縮在腳下,靜謐的空間中只剩下綿長的呼吸聲。

    “吶。媽媽。其實我也很愛你們。”

    ———個呆在這裡不管!小孩扔在一邊。

    ——你在外面鶯歌燕舞的時候什麼時候記得我跟女兒?

    從沒有下定決心離開對方,僅僅是因為各自口中這“小孩”和“女兒”的存在。

    一點一點都不可愛。可是……

    ——我也很愛你們。

    相似的溫熱血液流經身體中的每一處罅隙。‘

    可以不快樂、不和睦、不寬容,卻不能無視由血緣決定的維繫。.

    相互不滿.相互厭煩,變成討厭的羈絆,但到底還是羈絆。宇宙那麼大,屬於我的溫暖只能用毫末來衡,而你們卻在很重要的位置,像經線和緯線,定義了我在世界上唯一的存在。

    “已經……沒事了。”一單影緩慢地眨著眼淡淡地說。

    “晤。那就好。考得怎麼樣?”

    “還行。當然,還是沒法跟你們比。對了,最近尹銘翔沒搞出什麼亂子吧?”

    夏秋彎著眉眼掩住嘴笑,“聽你這麼問,感覺他還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角色。”

    單影臉一紅,歪過頭,頗誠實地說:“唔…稍微有點。”

    話音未落。兩個女生就同時注意到有個穿高一制服的男生邊喊“姐,姐"邊慌慌張張地跑來。

    “夏秋……姐。"到跟前時撐住膝蓋彎下腰大喘了兩口氣才把話說完整。

    “怎麼了?”’

    “只有你……你能……勸住翔哥了!"

    單影咬著冰漠淋的動作馬上停住。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回事?”雖還是一頭霧水但神經立刻就緊繃起來o

    “翔哥在XX那邊的廢棄廠房,本來說了只是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兩個西高的傢伙,但現在局面已經完全失控了,再這樣下去絕對會出人命。姐,算我求你,跟我過去一趟。”

    大致聽出個所以然,單影也冒了身冷汗,可轉頭去看夏秋的表倩,

    卻完全是呆滯無措的。

    單影立刻明白過來,“夏秋,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但現在,這一刻,尹銘翔是你不想失去的人,不是麼?”

    女生失去焦距的目光瞬間聚合,點點頭,“恩。”

    單影是膽小到看見路邊有人大聲吵架都會繞遠走開的女生,從沒有親眼見過男生們的打群架鬥毆的場面,以至於在廢棄廠房沉重的鐵門被拉開的瞬間,面對猝不及防映入眼簾的大片鮮血和熟識的男生失控暴走的猙獰表情,被嚇得一個激靈,本能的後退半步然後停住,失去和夏秋一起迅速跑向男生的最佳時機。因此在之後的幾分鐘裡都能略顯尷尬的杵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徹底侷限在了“觀眾”的設定裡介入不了。

    已經有兩個人滿臉鮮血地躺倒在地,穿的不是明陽的校服。周圍一圈似乎沒加入戰鬥的學生多半穿著明陽和附近職高的校服。在開門瞬間看到的試圖阻攔尹銘翔繼續落拳的那個單影甚至覺得眼熟,見過好幾次他和尹銘翔走在一起。

    事件中心的男生也混身是鮮紅的液體,不過單影很輕易就判斷出他並沒有受傷。所以,傳話者口中“絕對會出人命”也顯然並不是尹銘翔會送命。

    看到喊著自己名字跑來的女生,精神恍惚的男生終於鬆開被毆打者的衣領。幸好,看上去還有半口氣,躺倒在地的男生一邊繼續求饒一邊以最快的爬行速度遠離尹銘翔。

    夏秋跑近後第一反應便是檢查尹銘翔身上的血的來源,在確定他沒有受傷之後終於鬆了口氣。但這時,男生卻莫名其妙地跪向地面。

    女生有點驚慌地退開一點距離,以為男生力氣用盡,或是精神崩潰,俯下身努力把他從地面拖起來,反覆幾次動作無效後才聽見男生正用哽咽的聲音喃喃低語:“夏秋,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夏秋茫然地停下動作,任由男生抱住自己小腿反覆失常地說道:“我對不起你。”半晌才問出一句:“怎麼回事?"

    “和顧鳶沒有關係,錯的是我。是我。是我把夏秋的照片設為手機桌面,被那些人渣看到……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所以呢?”女生面無血色一字一頓地問道。

    尹銘翔抬頭看向夏秋的眼睛。

    整個廠房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愣住了。

    冬日午後的暖陽從又高又窄的窗外照向灰色的地面,光的通道里,無數細小的塵埃緩慢地舞動。夏秋長吁了一口氣,在男生面前以同樣的姿勢跪下,伸出雙手把男生環緊在自己胸前,“不管過程怎麼安排,都只有一個結果,上天他……”

    溫柔的聲音像催眠曲,使胸腔裡盈滿的仇恨平復下來,逐漸散盡。

    “……好像非要我們在一起呢。”

    單影低下頭,迅速退出門去,如果不是離開得快,他們也許會詫異於一個與整件事毫無關聯的女生像影視劇觀眾一樣莫名其妙的嚎啕大哭淚如雨下。

    ——如果一定要給我們過去遭遇的所有找到理由,那就是……

    ——上天他,好像非要我們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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