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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善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自打出了城,在小巷道中忘情熱吻之後,整整三天以來,弼爾雅就一路擺著一張冷臉,不理她、不看她也不跟她說話,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她想破頭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唯一想得到的原因就只有那個「吻」。

    吻她,就那麼令他懊惱後悔嗎?

    為什麼要懊惱後悔?是因為……她是他父親的妾室嗎?

    一定是。絕對是。

    朋友妻尚且不可戲了,更何況是父親的小妾。

    看著他過分冷漠的背影,她的心揪得好難受、好難受。好不容易才與他拉近了距離,可是短短一會兒功夫,他又變回了那個難以親近的弼爾雅,兩人之間彷彿隔著萬水千山,難以跨越。

    來到西郊一處小市集,她看見弼爾雅徑自走向賣馬的小販,在馬圍子內幾十匹各色雜馬中挑選了兩匹買下,然後牽著馬朝她走來。

    「上馬。」他把白馬的韁繩遞給她,自己翻身跨上另一匹黑馬。

    「弼爾雅,我、我不會騎馬!」她絞著衣袖,尷尬地笑。

    弼爾雅斜眼朝她一瞪,她迅速低下頭,不敢看他冰冷不耐的臉色,不安地咬著唇等他發話。

    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她有一眼沒一眼地偷望著他,見他端坐在馬背上沉思,凝神眺望遠方,像在苦苦思索著一件令他猶豫不決的事一樣。

    他在想什麼?他在猶豫什麼?那種嚴肅的眼神令她感到一陣無來由的心慌,當他調轉視線,雙瞳深深瞅著她時,她忽然感到渾身發冷,在他疏離冷漠的凝視下一寸寸僵化。

    「善月,我們就此分別吧。」

    清淡而冰冷的聲音,讓善月的心在一瞬間凍結。

    她的直覺果然沒錯!他要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我不要!弼爾雅……」她怯懦地試圖阻止。

    弼爾雅扯動韁繩,一踢馬腹,黑馬立即揚蹄狂奔,他不再聽進善月所說的任何一字一句,專注地策馬馳騁,遠遠地拋離了她。

    「弼爾雅--」她扯破喉嚨似的狂喊,翻湧的熱淚霎時奪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快追呀!她不顧一切朝馬蹄捲起的一溜黃塵狂追而去。

    「弼爾雅,不要丟下我!弼爾雅--」她聲嘶力竭地狂喊,邊哭邊跑邊喊他的名字,奔湧的淚水怎麼擦也擦不淨。

    她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分離,只是沒想過分離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她全無心理準備來承受這一刻撕心裂肺的痛楚,只知道若不拚命追上去,她將永遠再也見不到弼爾雅了。

    「弼爾雅--」

    她一直地狂奔,把一身的力氣都耗盡,當那一抹黃塵漸漸消散在天的盡頭,再也覓不到蹤跡時,她頹然跪倒,虛弱無助地喘息,任淚水滔滔傾流。

    追不上了。他走了。遠遠地走了。

    接下來呢?她該怎麼辦?該往哪兒去?筆著眼前一大片陌生的黃土地,她茫茫然毫無頭緒。

    極目望著前方,望盡天涯路,遼闊的天地間靜無人聲,她只是天地間一個極渺小的存在。

    一種可怕的孤獨感朝她慢慢覆蓋了下來,她不要獨自面對目前的處境,她不要這種孤孤單單、無依無靠的感覺。雖然她說大話要照顧弼爾雅,直到他有能力照顧自己為止,但其實她才是最需要肩膀依靠的人。

    「弼爾雅、弼爾雅……」她哽咽地喃喃輕喚,想把他從遠處那個不知名的地方喚回來。「弼爾雅,你回來,弼爾雅……」

    不知是不是過於期待之後的幻覺,她似乎聽見馬蹄聲從遠方隱約傳來,她怔怔地抬眸凝望,淚眼模糊地看著一個黑點朝她奔來。

    她心跳得幾乎離體,急切地站起身擦乾淚水,好讓視線清晰一點兒,內心渴望那個黑點就是弼爾雅,渴望得心痛。

    當她逐漸看清馬背上的人影時,不自覺地用力深吸幾口氣,淚水再度自眼角泛溢出來。

    是弼爾雅!真的是他!

    策馬疾馳回來的弼爾雅,奔向她的速度絲毫未減,在接近她身側的那一瞬,彎下身將她攔腰抱起,捲上馬背。

    當她真真實實跌入他的胸膛,清楚感覺到包圍住她的體溫,嗅聞到他低沉熟悉的吐息後,她終於確信這不是她以為的幻影,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對他的依戀有多深,她有多麼害怕他的離去。

    「弼爾雅……」她緊緊抱住他,緊繃的情緒驟然瓦解潰決,所有的矜持也都粉碎了。

    她不在乎他會怎麼看她,下在乎他們之間是否有道不能跨越的輪常關係,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只管埋首在他懷裡痛聲哭泣。

    善月的崩潰大哭令弼爾雅震愕住,他沒想到他的離去會引發她如此強烈的反應,他只是覺得與善月的關係已經曖昧到超出了他能控制的範圍,如果再不分開,兩人之間的情感藩籬就要支離崩解了。

    他無法想象阿瑪也曾經像他那樣吻過善月,在他們之間甚至還有更理所當然的肌膚之親,一想到這,他就難以剋制體內狂燒的無名火。

    她是他父親的妾,輩分上是他的九姨娘,這是不能避免的事實,即使郡王府被抄家了,阿瑪已不在人世了,她都會經是阿瑪的女人,他不能對父親的女人動情,甚至做出違背輪常的錯事來。

    雖然硬下心選擇離開了,但是善月嘶啞的呼喚卻始終盤旋在他耳際,從來沒有一個人用那種依賴不捨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呼喊著他。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關愛,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記得弼爾雅是誰,他認定自己這輩子註定要成為破敗殘屋中一隻被幽禁的可憐鬼,不可能再知道被人關愛是什麼感覺,也會永遠忘記被人需要是何等的快樂。

    當他意識到那一聲聲令他溫暖感動的呼喚中所深藏的熾烈情感,已經遠遠超越一切他必須應該回避的禁忌時,他立刻勃轉馬頭,往回飛奔。

    他捨棄不掉那一雙曾經溫柔牽引他的小手,也因為心底隱藏壓抑多年的情感急需要宣洩,他必須為自己的心找到一個寄託。

    「別哭了。」他將她緊緊圈住,輕撫懷中的小腦袋。聽她哭得泣不成聲,心中竟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也因為這樣彼此擁抱,才讓他發現她的身軀有多纖瘦嬌小,有多麼需要被人保護。

    「為什麼突然要走?」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瞋問。

    「因為你是我的九姨娘,所以不得不走。」這是實情。

    善月渾身一僵,忘情環抱住他的雙臂不由得鬆開來,坐正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又回來?」她突然開始害怕聽見他回來的理由,可能真正的原因並非她一廂情願的旖旎幻想,其實只是為了想分走另一半銀子而已。

    「因為……我想再吻你一次。」他低柔地輕喃。

    善月怔了一怔,一顆心突突狂跳起來,雙頰驀地飛起一抹暈紅。

    這種柔情蜜語真不像是冷傲的弼爾雅會說的話,她忍不住抿著嘴羞怯地格格笑,原有的疑惑和不安都在此刻融化了。

    「你笑什麼?」他用力抱緊她,力氣大得像要把她柔入胸懷裡。

    「沒什麼。」她窩在他懷裡格格輕笑不止,這種感覺暖暖的、甜甜的,好象整個人都要在他的懷抱中化成一汪水。

    「我說的話就那麼好笑?」他低著頭,鼻尖輕輕掃過她柔嫩的臉頰。

    「嗯。」她敏感地縮了縮肩,傻笑著。「你應該冷冷地說:『把銀子分一半過來!』那才是你的風格嘛!」

    「那是對『九姨娘』說話的語氣。」他的眸光凝注在她小巧可愛的耳垂上。

    「我……是你的九姨娘呀!」她仰起臉,甜美的笑容悄悄隱去。

    「那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慢慢滑向她的耳垂輕輕柔捏著。

    「也好,反正我也從來不想當你的九姨娘。」如果彼此可以都不承認,也從此不再提起,那麼「九姨娘」這個身分是否就能煙消雲散?

    「你從來不想當?」他懶洋洋地把玩她細嫩的耳垂。「那一開始為何還拚命扮演九姨娘的角色死纏在我身邊?」

    「如果不是那樣,我現在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可以當你……」她的耳垂在他的指間沁血般的紅透了。

    「當我什麼?」他俯首在她耳畔呢喃。

    「想再吻一次的姑娘。」她露出既嬌羞又頑皮的微笑。

    弼爾雅凝視著近在咫尺、羞怯嫣紅的臉蛋,眼中閃著深幽奇異的光芒,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問出「你喜歡阿瑪的吻還是我的吻」這種蠢問題。

    「你怎麼了?」她羞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我要你把從前的事全部忘記,把我想成是第一個吻你的男人。」他的嗓音低沉輕啞,像極力剋制著某種情緒。

    她困惑地瞅著他,沒有留心他話中怪異之處,羞赧地點了點頭。

    弼爾雅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覆住她的小嘴,細細地吻啄、纏綿地探索、深深地品嚐。

    這個吻很溫柔、很綿密,吻得她陶然昏眩、神智渙散,幾乎難以喘息。

    在善月融化成一團漿糊的腦袋瓜裡,幻想著在他們脫去枷鎖後的未來,將會是怎樣的一種新關係?

    日薄西山時分,他們來到駱駝山下,遠遠看見前方有一條寬數丈,綿延數公里的沙帶,形如長龍,盡是純淨細白沙。

    「這個地方好特別喔!」善月沈醉在天然的美景中。

    「嗯,的確很特別。」弼爾雅眼中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駱駝山上隱隱發出的奇異紅光。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不過他和善月只是路過,所以不管那是什麼東西都與他無關,他也沒興趣知道。

    過了駱駝山,山腳下有個古樸的小鎮,靜靜躺在夕陽餘暉中。

    他們策馬進鎮,一踏進鎮口,弼爾雅就驚訝地看見整個城鎮上方籠罩著一陣陣灰濛濛的黑氣。

    「這個地方有點兒不對勁。」他不由自主地勒韁停步,感覺到一股透骨的陰寒襲面而來。

    「不對勁?真的嗎?」善月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我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我們別進這個鎮比較好。」那股黑氣盤踞在空中,似乎別有居心地傲視著他們。

    「可是現在天快黑了,我們如果掉頭,可能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她已經好累好累,腰和背痠痛得快直不起來了,好渴望躺在柔軟的床上狠狠睡上一覺,而且她根本沒感覺到這個鎮有哪裡不對勁,雖然弼爾雅的預感一向神準,但她還是敵不過睡魔的侵襲。

    「那就進去吧,希望這一夜不會有事。」他輕踢馬腹,徐徐進鎮。

    街道兩側店鋪林立,有賣衣物、字畫、果子、糕餅的,熱鬧的氣氛沖淡了那團黑氣帶給弼爾雅的不舒服感。

    來了!

    弼爾雅隱約聽見詭異的吐息,他不予理會,繼續前行。

    毗沙門說對了!他真的來了!

    又是一個空靈森冽的聲音,近得就像靠在他耳旁低語。

    他還看不見嗎?

    這句妖異的冷語,讓始終文風不動的弼爾雅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到底這些不斷在他耳邊飄蕩的聲音究竟是什麼東西?

    「弼爾雅,那裡有間客店,我們快過去吧!」善月欣喜地指著前方大喊。

    進客店以後,跑堂的默默將他們帶進客房,什麼招呼的話都沒有,恍恍惚惚地關了門離開。

    「弼爾雅,你有沒有發現那個跑堂的好奇怪,瘦得好象竹竿一樣,整個人看起來好無精打采,而且連壺茶都沒有送過來,真是怪透了。」在這個鎮上待久了,善月漸漸感覺到有種說不上來的邪氣。

    「不只有那個跑堂的。」他把窗戶推開一道縫,看著街道上的行人和小販說:

    「你沒有發現鎮上每個人都像他那樣骨瘦如柴,而且神情恍惚、兩眼空洞無神嗎?」

    「真的嗎?這鎮上每個人都這樣?」她錯愕地擠到他身旁,趴在窗臺上透過那道縫看出去,果然看到的每個人都一樣瘦、一樣恍惚、一樣無神。

    「這座城鎮真的很詭異,而且一直有些奇怪的聲音像是衝著我來的。」他微微退開一步,自她兩側分開雙臂撐住窗臺,將她包圍在身前。

    「什麼奇怪的聲音?」雖然在馬背上也一路都倚偎在他懷裡,但是一進了房,她卻莫名地緊張起來,弼爾雅的懷抱也變得好曖昧。

    「那些聲音你聽不見也看不見。」

    他忽然想起那些聲音中曾問道「他還看不見嗎」,這句話用在他身上十分詭異,他已經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事物了,他還必須看見什麼?

    「我看不見也聽不見?那不就是……」妖魔精怪?魑魅魍魎?她不敢明白說出來,因為太陽已經完全隱了臉,街上漸漸昏黑了。

    「害怕嗎?」他低眸垂望她駭然的表情。

    「怕。」她不自覺地更偎近他的胸膛。「只要是不屬於人間的東西,任誰都會怕呀!你難道不怕?」

    「我?我倒是不怎麼害怕。」他順勢將她圈進懷裡。

    「為什麼?」她張開雙臂回抱他。

    「雖然這個城鎮讓我覺得不太舒服,不過並沒有感覺到惡意的威脅或是殺氣,所以我們的處境還算安全。」他的注意力漸漸集中在她豐潤動人的紅唇上,自從吻過她以後,他實在愛極了吻她的感覺。

    聽他這麼說,她終於有鬆了口氣的安全感,不過,另一種壓迫的危險正在慢慢逼近……

    「弼爾雅……」她的輕喃被他深深的吻掩去。

    這次的吻與前幾次不太相同,充滿了狂熱的挑逗,像把烈火似的竄燒她每一吋肌膚,他的手掌插在她濃密的髮絲中,壓向他好讓他更深入汲取她的甜蜜,另一隻手摩挲著她雪白柔嫩的頸窩,然後滑下她的肩頭,慢慢地在全身遊移。

    「弼爾雅,我好象快要站不住了……」她虛軟地攀住他的頸項,在他親暱的觸摸下顫慄不已。

    「那就上床。」他抱她到床榻,身軀旋即壓上她,繼續回到她唇中感受她的甜美,雙手沒有停止探索她玲瓏的曲線。

    「弼爾雅……」她全身火燙得喘不過氣來,無法自制地弓起背,承受更多甜蜜的折磨。

    「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了,如果你不願意,現在就立刻喊停。」他捧著她迷離的嬌容,低沈沙啞地輕問。

    善月眨了眨氤氳失焦的雙眸,思緒全然陷溺在他褐金色的燦透眼瞳中。

    「我額娘說初夜會很疼,你……你要輕一些……」

    「你的初夜很疼嗎?」他憐惜地輕啄她的紅唇,誤解了她的意思。

    「如果你溫柔一點兒,也許我就不那麼疼了。」她沒有弄懂他話中的誤解,徑自紅著臉低訴。

    那雙迷離的眼眸、酡紅的臉頰、令人迷醉的嬌羞神情,讓他再也控制不住體內狂燃的慾火,洶湧的亢奮急需要得到釋放,他扯開身下衣袍,準備讓她感受他奔騰怒張的慾望。

    忽然,屋外颳起一陣巨大狂風,捲起漫天塵沙,衝撞著窗子。

    弼爾雅微愕地抬起頭,隱隱察覺到屋外那陣怪風很異常,不過善月卻感覺不到任何異樣,僅有的意識早被自雙腿間傳來的奇異酥麻感融化了。

    一陣詭異的冷風猛然吹開了窗,大大小小的風東一道一道吹捲進屋,窄小的屋內驀地颳起如漩渦般的暴風!

    弼爾雅猝然坐起身,瞠視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善月也嚇壞了,拚命躲在弼爾雅背後,駭異地驚望屋內胡亂衝撞的怪風。

    狂風驟然停止,一股薄霧般的白煙冉冉降下,弼爾雅的視線緊盯著眼前詭異的變化,他看見雪似的煙霧漸漸凝成高大的人形,渾身泛著柔和的七色霞光,散發著悠然冷冽的清香。

    弼爾雅看清楚那是一個容貌俊美的男子,氣質妖異詭魅,不帶一絲人間氣息,邪氣的雙眼盯視著他,擺明就是衝著他而來的。

    除了這男子像個人以外,其餘還有倒吊在屋樑、躲在牆角、趴在桌案上的許多妖物,那群妖物發出濃重的穢氣,沒有一個長得像人,少部分像成精的狐妖,大部分像鬼怪。

    「毗留博叉,還認得我嗎?」泛著耀眼霞光的男子微笑問道。

    「我不叫毗留博叉,我也不認得你。」弼爾雅冷冷回視,心中狐疑猜想,這男子是妖?是魔?是怪?找上他意欲為何?

    「那也難怪,你的封印尚未解除,當然認不得我了。」男子話才說完,擠在屋中的小妖即發出嘈雜的嬉笑聲。

    「解除封印?」弼爾雅訝異地挑高了眉。

    「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你一旦破了童身,封印就很難解除了。」那泛著霞光的男子邪惡地笑說。

    那群妖物也跟著嘻嘻哈哈地狂笑起來。

    「弼爾雅,你在跟誰說話?」善月驚疑不已,她眼中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弼爾雅對著一團又一團的霧氣在自言自語。

    「你看不見他們?」他有些錯愕。

    「看不見。」她疑惑地注視著那些若有似無的霧氣。

    「那聽得見他們說話嗎?」

    「聽不見。『他們』到底是什麼?」她害怕地吞嚥著口水。

    「大概是妖魔精怪吧,他們模樣醜陋可怖,你看不見他們也好,免得嚇壞了。」弼爾雅冷冷凝睇著男子,心中無限疑惑,明明知道那男子不是凡人,但他卻為何不感到一絲畏懼?

    「我們的形貌和所談的話是凡人不能看到也不能聽到的,不讓她看見我們是為了她好。」那男子不以為意地笑著。

    「你到底是誰?」弼爾雅盤腿坐正了身子。

    「我是鬼王毗沙門。」男子挑眉輕笑,彷彿與他熟識許久的態度。

    弼爾雅緊鎖眉心,不管他是鬼王、魔怪還是神佛,他都不想與他打交道。

    「為何找上我?」他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駱駝山上有條小惡龍搗蛋作亂,這座城鎮裡每個村民的精氣都要被吸乾了。」鬼王交抱雙臂,慢條斯理地說:「那條小惡龍是從你手裡偷偷溜走的,你有責任去收伏它。」

    「我只是凡人,恕我無能為力。」他的語氣刻意冷淡,心庭卻已掀起一陣激烈的浪濤。

    「一旦解除了你的封印,你便能明白自己的身分了。」

    「我不想明白。」他的意緒更加紛亂,抗拒這些莫名加諸在他身上的責任。「我對目前的身分很滿意,不想解除什麼封印不封印。」

    「那可由不得你,毗留博叉。」鬼王聲音一沉。「你在人間的轉世法身有護世的重要任務,你沒有堅守崗位就罷了,也不能放任手下惡龍為非作亂。」

    「你既是鬼王,難道連收伏惡龍的能力都沒有?」

    鬼王毗沙門像聽見天下間最滑稽的笑話一般,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周圍的妖物們也笑得滿地打滾。

    「尚未解除封印的你實在太難溝通了,還是先解除你的封印再說吧!」

    毗沙門迅速打著複雜的手印,最後結通心印,低低唸誦真言:『怛爾也他曩謨吠室囉麼拿野曩謨馱囊娜野馱寧溼囀囉野阿蘗嗟蘗嗟……」

    弼爾雅突然渾身無法動彈,一陣耀目銀光剌得他睜不開眼睛。

    「去!」毗沙門指尖猛然一彈,彈中弼爾雅的眉心。

    弼爾雅驀地一聲痛號,他的眉心迸現了裂痕,裂痕中激射出一道光芒。

    「毗留博叉!」鬼王毗沙門大喝一聲。

    弼爾雅感到腦漿在沸騰,猶如一根灼熱的鐵棒在毫不留情地翻攪著,一波波滾滾狂潮不斷湧入他腦中。

    善月始終不知道弼爾雅與若有似無的霧氣所說的那些詭異的話到底有些什麼意思,只見他自言自語了半晌,突然間捧著頭痛苦地發出像是野獸般的低吟,當下大驚失色,慌亂得不知所措,緊緊抱住他不知如何是好!

    「弼爾雅!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毗沙門和妖物們一聲不發,靜靜等待著。

    弼爾雅自體內漸漸放出瑩亮柔和的光芒,千千萬萬的思緒意念猖狂地佔據了他的腦海,神秘的氣息如激流般衝向四肢百骸,湧入全身上下各處經脈,他頓時感到體內生出一股淡雅清靈的沁涼氣息。

    他驀然睜眼,將一切有形無形、凡間天界都看進眼底。

    「毗沙門。」他抬起頭,微微勾起嘴角,用眉心第三隻眼看著他。

    這一刻,他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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