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徐徐,京郊驛道旁有幾棵大樹合抱處開了家茶棧,賣些簡單的點心和茶水供來往人馬歇腳休息。
一個面龐黝黑、神色冷峻的男子坐在裡面喝茶,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觀察著來往客商。
「陸捕頭,好久不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冷不防在他身旁坐下,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糕點丟進嘴裡吃。
「那蘭,你可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被稱之為陸捕頭的男子看向來人,彷佛鬆了口氣似的。
「陸兄就這麼想我啊?咱們這回分別是久了點,但也別這麼肉麻呀!」那蘭彎起俊眼,懶懶一笑。
「去你的!誰想你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要臉!」陸捕頭沒好氣地低斥。「半年不見你,你都跑哪裡去了?」
「我到雲南普洱的深山裡住了一陣子。」那蘭邊說邊朝夥計一彈指,讓他給自己送壺茶來。
「雲南?」陸捕頭皺了皺眉。「你到那裡幹什麼?」
「遊山玩水啊!」那蘭呵呵笑,一臉陶醉地說道。「雲南那裡崇山峻嶺,景色雄奇,我一路沿著瀾滄江往山谷裡走,你沒有親眼所見,絕對不知道瀾滄江的河水有多湍急。
「還有,那深谷裡的花鳥全都十分珍奇,絕對也是你不曾見過的。我跟那裡與世隔絕的苗人住了些日子,順便看看人家是怎麼養蠱的。」
陸捕頭聽到「養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那種東西多可怕,有什麼好看的?」他皺眉瞪眼。
「其實沒有想象中可怕,反而非常新奇有趣。陸兄,你可知道蠱是怎麼養出來的?」
那蘭撐肘俯身壓往桌前,低聲問他。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陸捕頭一臉憎厭的表情,神色大是畏懼。「你可千萬別學人家養蠱,那是害人的東西!」
「養蠱豈是那麼容易學來的?我要是真跟人有仇,直接打個輸贏就行了,犯得著花那麼大力氣養蠱嗎?」
那蘭聳聳肩,悠哉地彈掉手指上的餅屑。
「你這半年就只去了趟雲南?」陸捕頭懷疑地看著他。
「也不是,雲南回來以後,幫我姊處理了鏢局一些小事……」那蘭頓了頓,調眸瞟他一眼。「陸捕頭,你怎麼像盤問犯人一樣啊?」
「以往你每隔三個月就會來找我接點私案賺賺盤纏,這回都半年沒見你了,我懷疑你哪來的錢過日子啊!」這叫關心,居然不懂,呿!陸捕頭在心底暗念。
「所以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那蘭攤手苦笑。「怎麼樣?手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案子,說來聽聽。」
陸捕頭端嚴了神色。「有三件難辦的案子,酬金分別是五百兩、三百兩、二百兩,你願接哪一件?」
「這還用說,當然是接五百兩的!快說來聽聽吧,到底多難辦?」那蘭興致勃勃地問。
「此人已經是京城一方惡霸了,他正是南靜王韋放的世子——小王爺韋世傑。」
「南靜王世子?」那蘭怔了怔。「那不就是當今皇上的侄兒?印象中,你們官府一向很縱容小王爺韋世傑的,不是嗎?」
陸捕頭眉頭緊蹙著,無奈低嘆。
「礙於南靜王的權勢,本來我們是不敢太得罪韋世傑,暗中也有意籠絡他,想以惡治惡,好讓地方上一些小盜賊畏懼他們而不敢蚤擾作亂的,可是沒想到小惡雖然除了,但卻更加助長大惡的氣焰。
「近年來韋世傑行徑日漸囂張,非但放縱手下隨意強搶百姓財物,甚至遭遇抵抗便隨意殺人,還聽說他們私設牢獄,擅用私刑,已經完全不把官府衙門放在眼裡了。
「百姓畏懼他們的權勢,也害怕他們的報復,所以沒人敢上衙門狀告他們,韋世傑可以說已經是京城裡最大的禍患了。」
「現在才知道養虎為患,會不會太晚了點啊?」那蘭對結果不感意外。
陸捕頭打量了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別說風涼話了,他的大伯是當今皇帝,誰能耐何得了他?若要打狗也得看主人是誰吧?」
那蘭聳聳肩。「所以,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韋世傑已經是毒瘤禍患,不用非常手段是無法根除的,你有辦法……」陸捕頭附在他耳旁低聲問。「你有辦法悄悄殺了他嗎?」
那蘭挑高了左眉,思索好一會兒,然後一把將陸捕頭拉到茶棚後,遠遠避開茶客,確定不會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捕頭大人,殺人的辦法我多得很,但現在殺的是皇上的親侄子,才值五百兩?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那蘭開始議價。
「衙門最近很窮,最多隻拿得出五百兩。你只是抬抬手就能割掉這顆毒瘤,會有多少人對你感恩戴德,你就當為民除害嘛!」陸捕頭努力守住底價。
「別給我戴大帽子了!」那蘭最討厭英雄式的吹捧。「我是很願意為民除害,但此人是皇帝老頭的親戚,一旦查出是我乾的,那還不抄了我全家?」
「你全家不就是你一個人嗎?」陸捕頭斜眼笑道。「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風頭,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蘭瞪他一眼。「我現在確實是沒有爹孃妻兒要養,但我還有一個姊姊,我可不想連累他們一大家子的人。」
「你辦事一向乾淨利落,從沒有過閃失,不會有人知道韋世傑的案子跟你有關係的,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們沒信心!」那蘭不悅地蹙眉。
「我們?」陸捕頭表情極為無辜。
「這件私案非同一般,牽扯到的可是皇親國戚,誰知道你們官府到最後關頭會不會出賣我?」
要他一個人亡命天涯不要緊,但絕不能連累了姊姊和姊夫。
「你放心,這件事情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陸捕頭拍拍他的肩頭保證。「那老弟,咱們認識都十幾年了,我的為人你不會不瞭解,你應該要信得過我才對。」
那蘭默然良久,撫著額角低頭沈思著。
他和陸正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的個性嫉惡如仇,剛正不阿,也很清楚他是那種寧願砍斷自己的手,也不會出賣老朋友的人。
「那蘭,老實跟你說吧。」陸捕頭輕嘆口氣。「找你解決這件私案是我個人的決定,其實與官府無關。上頭並不知道我私下找你處理韋世傑,他們都還在觀望,遲遲不敢作出決定,但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橫行霸道的韋世傑了。
「我若有你十分之一的高強武藝,十分之一的輕功絕技,早就潛入南靜王府殺掉那些猖狂的惡霸了,何苦在這裡哀求你的幫忙?」
那蘭愕然地盯著他半晌。
「不是官府出的錢?那五百兩是哪裡來的?」他詫異地問。
「是我的錢。」陸捕頭苦笑。「我只拿得出五百兩,拿不出更多了。」
「你的錢?!」那蘭失聲叫道。「陸兄,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我自己處理不了的案子,需要拜託你來幫忙,理所當然要給酬金。那蘭,錢是誰給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讓韋世傑囂張下去了!」
陸捕頭愈說愈急,愈說愈氣,拳頭握得喀啦作響。
「我身為衙門捕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魚肉百姓,京城裡不斷有貌美少女失蹤,官府裡卻從上到下,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陸兄,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你先冷靜一點。」那蘭急忙安撫。
「真的?你已經答應了?」陸捕頭眼睛驀然一亮。
「如果那個小王爺韋世傑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猖狂殘暴,放縱手下為非作歹,不用你開口,我也會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的。」雖然他好玩又浪蕩成性,但也不表示在看見惡霸欺壓百姓時他會視若無睹。
「那蘭,真是多謝了!」
陸捕頭雙手使勁地拍他的肩頭,感動之情溢於言表。
那蘭卻是愁眉苦臉,半點也笑不出來。
這樁私案大概是他有史以來接過最麻煩的一樁,麻煩的不是難辦,而是很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無窮後患。
「好吧,今晚我就潛進南靜王府裡查探,會伺機行動。」他認命一嘆。「捕頭大人,你那兒有什麼現成的數據先給我,讓我省點兒事。」
陸捕頭臉上掛起了喜孜孜的笑容。
「好,我告訴你。南靜王府在城南以西,王府後面有個極大的莊園,叫做﹃七里莊﹄,韋世傑所豢養的爪牙全都住在那裡頭。傳說那裡面有私獄、刑具,京城裡失蹤的美貌少女很有可能都被關在那裡。」
「傳說?有可能?」那蘭揚揚眉。「意思是,沒有人進去過﹃七里莊﹄?」
「﹃七里莊﹄四周築著高牆,而且就蓋在南靜王府之後,誰能有本事進得去?就算人人懷疑那裡是韋世傑幹盡壞事的大本營,但上頭就是不敢下令進南靜王府搜查啊!」陸捕頭滿臉無奈。
「真是窩囊到家的官府衙門!」那蘭按捺不住地罵道。「人民百姓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官有什麼鳥用!」
陸捕頭沒有辯解,只是無奈地雙手一攤。
「明白了,城南以西,南靜王府,﹃七里莊﹄。好,我走了,茶錢給你付!」那蘭瀟灑地揮揮手,翩然翻身上馬。
「那個、那個,錢……」陸捕頭呼喊著。
「事成之後再說吧!」
那蘭頭也不回,飛馳而去。
陸正面露喜色,開懷地目送他走。
「唉,這回要白乾活了。」那蘭在馬背上大嘆口氣。「希望南靜王府裡現銀擺多一點,要不然我跑路的盤纏要從哪裡來呀?」
他撇了撇嘴角,再度嘆口長氣。
進京城後,那蘭選了家以前時常光顧的客棧,打算飽餐一頓,養精蓄銳,等入夜後再潛入南靜王府。
用完晚膳,他走進客棧二樓上房,拎了個酒壺,抬起一腿坐在窗臺上,邊喝酒邊欣賞著如棋盤一般的熱鬧街景。
忽然,他聽見一陣喧囂聲,接著看見街上走來五名彪形大漢,全都滿臉橫肉,衣衫不整,正將一對母女逼到了街角調戲。
「大爺,求求您,饒了我們母女,放過我們……」頗有姿色的少婦懷中緊摟著十多歲的少女,哭著哀求。
「什麼放不放的?被小王爺看上是妳的福氣,囉嗦什麼?快跟我走!」其中一個粗漢抓了少婦的手,連拖帶拉。
「不要啊,大爺!救命啊——」少婦拚死抵抗。
其它惡霸分別上前,有的拉少婦、有的拉少女,兩個柔弱的女子怎麼抵擋得了五個彪形大漢?就這樣一路哭叫著,一路被拖行著。
那蘭見此情景,勃然大怒,轉身抓起桌上一把帶殼花生,手一揚,花生一顆顆準確地彈中惡霸們的手筋、腳筋,五個大漢吃疼,紛紛軟倒在地,一臉驚訝地前後張望著。
「誰?什麼人?滾出來!」
路人全都嚇得紛紛閃避,就怕莫名其妙地當上了別人的替死鬼。
少婦見五名大漢被襲倒,急忙抓住女兒的手,飛快逃跑。
那五名大漢從地上爬起來,還打算去追那對母女。
見狀,那蘭更加重手勁,把花生朝他們的眼睛彈過去,頓時間,花生彈中處,鮮血飛濺,五名大漢全都摀住眼睛哀叫不迭。
但,這樣還沒讓那蘭消氣。
他把手上的花生全往他們臉上彈去,原本氣焰囂張的五名大漢此時痛得連連嚎叫,均不知攻擊來自何處,嚇得一個個止不住腳,沒命地逃跑。
那蘭以燕子空雲的姿勢從窗臺飛身出去,翻上客棧屋頂,遠遠看著那五名大漢落荒而逃的背影,望了一陣,發現他們逃往城南以西的方向。
城南以西?
不就是南靜王府?
那蘭想起陸正說過,京城裡不少貌美少女失蹤,現在看來果然是韋世傑所為。
他總算是見識到南靜王府的囂張行徑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強搶民女,完全視法紀於無物,難怪陸正會氣到忍無可忍了。
小王爺韋世傑手下豢養的爪牙惡霸絕對不止這五個,最遲明日就會到此找人尋仇,看來今晚他有得忙了。
裝飾著金玉流蘇的華麗馬車緩緩駛向南靜王府。
在喜慶的樂舞喧囂聲中,黑夜落下了帷幕。
華姬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平靜地坐在喜床上,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只是動人心魄的美此時正被大紅的蓋頭遮掩住。
她靜靜坐在喜床上,雖然是新嫁娘,但她沒有半點新娘該有的羞澀,心情平淡得有如一潭寧靜的湖水。
細碎的腳步聲走進喜房來,她聽見清脆的嗓音帶著笑意對她說道:「少夫人,我叫婉兒,日後是貼身服侍少夫人的丫頭,少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做。」
「好,我知道了。」
華姬此生初次有婢女服侍,一時有些不慣。
「小王爺現在還在前廳被朋友灌酒呢,可能一時三刻還回不來。少夫人餓不餓?要不要先吃些點心?」婉兒細心地問。
「不要緊,我不餓。」她輕聲答道。
「那請少夫人再等等,小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了。我人就在外屋,少夫人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喚我。」婉兒說。
「好,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聽見婉兒慢慢走出喜房,她忍不住無聲嘆口氣,沉重的鳳冠讓她的頸子有些痠痛。
終於,嫁進南靜王府了。
華姬終於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她希望可以在這裡重新開始她的人生,開始過屬於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這是她在自己絕望的人生中,所殘留的一絲絲希望。
她不喜歡小王爺韋世傑,甚至可以說是憎厭他。
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她只是一顆棋子。
而小王爺,也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烏雲把慘淡的月光遮住了大半,京城陷入黑濛濛的夜霧中。
那蘭一身黑衣,僅露出一雙大眼,他飛身躍上客棧的山牆,沿著屋脊疾行,飛快地奔過一個又一個屋頂。
看見有別於民宅的豪華大院時,他貼在牆頂低頭俯視,順牆看過去,看見大門上掛著「南靜王府」四個大字匾額,隨即翻進高牆裡。
今晚幾乎沒有月光,正好有利於他行動,不過要在這麼大一座府邸裡找出韋世傑的臥房並非易事。
他貼著牆來到大院,愕然怔住。
院中竟然處處張燈結綵,沿廊高掛著一盞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全都貼滿了「囍」字,看樣子像是剛辦完了一場喜宴,遠望正廳仍燈火通明,裡頭甚至還傳出陣陣鬧酒聲。
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竄上正廳旁一棵大樹,藏身在枝葉間,依稀聽見廳內的飲酒作樂聲——
「我真醉了,不能再喝了!統統散了,回去、回去!」
「我瞧小王爺是想洞房想得心急如焚了吧?哈哈哈——」
「聽說新夫人是絕世無雙的大美人,把小王爺給迷得神魂顛倒了。」
那蘭聽到此,才知道原來是韋世傑的大喜之日。他要尋的人正在廳內,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王爺不是偏好幼女嗎?現在娶了夫人,莫非想改邪歸正?」
「正室妻子有正室妻子的用處,小王爺我娶的正室妻子得要匹配我的身分,華姬是明威將軍之女,名門忠良遺孤,那是娶來生兒子繼承爵位用的,長得夠美,身分也對皇上交代得過去。至於那些含苞待放的幼女,都是採來玩玩兒的,玩爛了便可以丟了!」
那蘭聽到這裡,怒不可遏,韋世傑簡直是喪心病狂!
廳內又是一陣瀅笑穢語,不多久,走出了七、八個男人,由提著燈籠的男僕領路,陸陸續續走進偏殿。
那蘭凝目四望,視線鎖住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男人,他正與提著燈籠引路的男僕慢慢穿過迴廊。
方才還喧鬧不已的正廳此時滅了燈火,除了沿廊懸掛著昏紅的燈籠外,四處黑影幢幢,無聲無息。
他悄聲落地,快步尾隨在後,迅捷地閃身至迴廊轉角處。
提著燈籠的男僕忽見一個黑影翻落身前,臉上現出一股驚駭之色。
那蘭不等他回神出聲,左手前探,捏住他的喉頭,右肘重重擊在他的後頸,將他打昏。
燈籠一落地,燭火立即熄滅,眼前頓時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穿著大紅喜袍的韋世傑有些醉眼昏花,根本沒有看見男僕被打暈,也沒有看見身穿黑衣的那蘭正站在黑暗中冷瞪著他。
那蘭實在不想讓他死得太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看著他的血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流乾,看著他掙扎,痛苦死去。
可惜,現下時間和地點都太不合適了,沒辦法讓他好好過這個癮。
「怎麼回事?燈火呢?」韋世傑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寧靜的夜裡,韋世傑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那蘭的右手火速撲向他,狠狠掐住他的頸項。
韋世傑的喉嚨被箝住,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喘息,一張臉慢慢變得紫脹。
要讓韋世傑慢慢的死,還是有辦法的。
那蘭兇猛地使勁,幾乎將他整個人騰空箝起,韋世傑拚命蹬腳掙扎,那蘭狠狠用勁截斷他的氣息,直到他的眼瞳逐漸渙散,他才用勁一扭,箝斷他的頸骨。
當他一鬆手,韋世傑便像塊破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氣息全無了。
他把韋世傑的屍體和昏厥的男僕拖到一旁的樹叢下,轉身施展輕功上房,再躍上高樹,提氣站在樹梢頂上。
在南靜王府後方果然矗立著高牆,高牆內定然就是「七里莊」了。
他利落地跳上高牆,幾個跨躍,在院內飛身落下。
一站定,他就感覺到院中寒氣森森,原來兩側高牆邊皆列滿了式樣繁多的兵刃,其中一片牆接著南靜王府的後門,再往前看,有一排石屋,只有最邊間的石屋是鐵製的大門,而且完全沒有窗戶,僅在靠近屋頂處有扇透氣小窗。
寧靜的夜裡,彷佛聽見女子細弱的哭聲,就從那間石屋內傳出來。
那蘭疑心大起,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石屋後方竟走出一名彪形大漢,看似在守夜巡視,在他發現那蘭之前,那蘭就已快速怞出藏在靴內的匕首,竄身過去,敏捷地朝他喉際一揮,大漢頓時應聲倒地,當場氣絕身亡。
他來到那間石屋前,縱身上牆,攀住窗口朝裡望去,只見屋內全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有槌棒、獄杖、手足鎖、銅錘索等等,甚至還有一架巨大的木枷,上面有轉盤和絞索。
明明聽見了微弱的哭聲,但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他翻窗躍了進去,在滿屋刑具中尋找著哭聲的來源,他聽見哭聲來自地面時,才發現原來這裡有地牢。
他蹲在地上四下摸索,摸到一塊微微凸起、表面光滑的圓石,輕輕一按,地面緩緩掀開一道三尺見方的門,他看見下面是一間石室,擺放著幾張木床和木椅,角落點著幾盞燭火,有十幾名少女分別蜷縮在木床上,個個衣衫殘破,裸露著臂膀和大腿。
這些少女雖然面色慘白,卻個個貌美如花,一看見他進來,全都停止了哭泣,抬起頭驚恐地望著他。
那蘭想起了黃昏時在大街上發生的那一幕,五名彪形大漢強搶兩名貌美的母女,莫非這些漂亮的少女都是這樣被抓來的?
「妳們都是被抓到這裡來的嗎?」
他俯身,輕輕問道。
那蘭一身黑衣,又沒有扯下臉上的面罩,少女們不知道他是誰,只當又是要來欺辱她們的人,所以全都畏畏縮縮地抱在一起,嚇得不敢回他的話。
「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可以救妳們出去。」他向她們柔聲保證。
「連官府都不敢得罪小王爺,你怎麼敢救我們?」少女怯懦地問,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話。
「你就算今日救了我們,我們明日還是會被抓回來,所以沒用的……」另一個少女忍不住低聲啜泣。
少女們個個哭得有如帶雨梨花,百般可憐的模樣,把個一向憐香惜玉的浪蕩子惹得於心難忍,恨不得立刻宰了欺辱她們的臭男人。
「不會沒用,放心,我不會再讓妳們被抓回來。」今晚,他就會讓那些辣手摧花的惡霸們一個個到閻王跟前報到去!
「你是誰?」少女怯怯地問。「你不怕南靜王嗎?不怕小王爺嗎?」
「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至於我是誰呢,妳們也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不會害妳們就行了。」
那蘭放低了音量,對少女們說。
少女們的臉上並沒有半點喜悅的反應,大概受盡了苦楚和折磨,所以那蘭的話根本無法取信她們。
「妳們被關在這裡多久了?」那蘭的語調儘可能溫柔。
「我們是陸陸續續被抓進來的……」
「一開始,每個人都是伺候小王爺的……後來……小王爺不要了的人就去伺候那些大爺們……再後來都見不到那些人了,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那蘭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
他是男人,當然明白少女所說的「伺候」指的是什麼,而那該死的韋世傑在蹂躪過她們之後,竟再把她們丟給手下玩弄!
「他們……想對我們怎麼樣……我們都不能反抗……」
「每天都要……做那些討厭的事……真想死……」
少女們顫抖地低訴著。
「妳們難道就一直被關在這裡嗎?」那蘭此刻已憤怒得只想立即宰了那些凌虐少女們的禽獸!
「不是,我們原是被關在小王爺的後院裡,每天要梳洗打扮伺候小王爺,只是因為今日是小王爺大喜的日子,所以那些大爺們才把我們統統一起抓進這裡關起來……」少女流著淚說道。
那蘭很後悔剛剛沒有把韋世傑剁成肉醬!
「小姑娘,妳們現在仔細聽我說。」那蘭正色說道。「等一會兒我離開這裡之後,妳們靜靜等著,只要一聽見救火聲或任何喧嚷聲,就趕快趁亂離開這裡,各自逃回家去。
「我會把連著王府的後門打開,妳們就從後門逃走,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可以向妳們保證,從今以後,欺辱妳們的那些爺們絕對不會再有機會把妳們抓回來,相信我。」
少女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妳們先出來,在這兒等我。」
那蘭把她們帶出地牢,命她們躲在鐵門後,然後自己翻窗出去,來到隔壁石屋前。
他握緊匕首,挑開石屋的木窗,竄身而入。
屋內睡著三個彪形大漢,其中兩個雙目紅腫,顯然就是在街上被他打傷的其中兩個。
他冷哼一聲,出手如電。
一個大漢睡夢中隱約聽見詭異的聲音,狐疑地睜開眼睛時,只見一把匕首閃著寒光從眼前降下,硬生生切斷他的喊聲。
那蘭隨便抓起一件衣衫擦拭匕首,在石屋內翻箱倒櫃,取出了幾袋銀兩,然後又以相同的利落手法殺掉其它三間石屋內的彪形大漢,並將石屋內的銀兩全部取走。
最後,他打開邊間石屋的鐵門,將那些少女放出來,並且把銀子均分給她們。
「妳們先在這裡等著。」那蘭再次提醒她們。「記住喔,只要一聽見救火聲就要立刻逃,一定要不顧一切地逃,這樣才能回得了家,知道嗎?」
「好,我們記住了!」
少女們從他明亮堅定的眼神中終於相信自己可以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了,她們每個人拿著分得的銀兩,開始激動興奮起來。
那蘭打開與王府相連的後門,暗暗摸索著地形,找到了柴房。
不多久,柴房內著了火,火舌亂飛,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那蘭再轉向廚房,提起一隻大鐵鍋扔到院中,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兩旁廂房內熟睡的僕婢。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四下裡響起了刺耳的敲鑼聲。
那蘭竄上後院的高樹,蹲伏在枝葉間,凝視著這一片混亂,然後看見少女們趁亂逃了出去。
他淡淡一笑,輕功飛上牆頂,疾奔一陣,又從屋脊翻落下面的夾巷內,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