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窗外竹影映入紗窗,月光淡灑。
應天禹和楚安第並頭睡下,自從安第出嫁以後,母女兩人已許久沒有這樣睡在一起了,兩人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
“明日和母后一起回去好嗎?你現在有身孕,把你留在這裡母后實在不放心。”應天禹輕撫著她的發。
“可是……”她憂慮地咬著唇。“我擔心沐嵐……”
“今天母后對曼武撂下了那句威脅,他若忌憚你父王,就會讓沐嵐退兵,你不必太擔心。”
以她對曼武的瞭解,他對元狩是相當敬畏的,他就是再衝動、再失去理智,也不敢與天鳳皇朝為敵。
“可這裡是我和沐嵐的家……”
“難道天鳳皇朝就不是你的家了嗎?”應天禹輕斥。“你知不知道皇祖母、太妃都很想你?還有你的父王,他更掛念你。”
“父王不生我的氣了嗎?”安第依偎在她的懷裡輕嘆。
“他怎會生你的氣?”應天禹憐惜地瞧著她。“你父王是如何疼愛你,你會不知道嗎?怎還會問這樣的話?”
“我給父王寫信去,父王從不回我只字片語,他那樣疏冷我,我心裡好難受……”
安第閉眸,眼角隱隱含淚。
應天禹輕輕笑嘆著。
“你父王是因為太愛你了,因為深愛,所以不捨,你當年不顧一切嫁給沐嵐的舉動確實是太傷你父王的心。其實你父王只是不捨你離開他,也不習慣你離開他,你小時候玩的木偶,他都一直還留著,偶爾想你時就拿出來看一看。”
“真的嗎?”
安第咬著唇,眼前蒙朧了起來。
“你還記不記得在你小時候曾經用水晶和珊瑚串成兩條手環,你說一條要給父王,一條要給你自己戴,你還說永永遠遠都不和父王分開。但是你長大了,終究是離開他嫁人了,可是你給他的手環,他始終都沒有拿下來過,他是那麼地愛你,母后都要吃醋了,你可知道?”
應天禹溫柔地拍撫著她,就像她幼年時拍撫著她入睡的手勢。
安第嗚咽起來,緊緊抱住她,眼裡湧出了淚。
“你忘了在你幼年時都是如何跟你父王撒嬌的嗎?”應天禹微笑著替她擦乾淚水。
“沒有,我沒忘記……”她哭著搖頭。
“你現在有孩子了,你有多愛你的孩子,就一定能明白父王和母后對你的愛有多深。”應天禹嘆息地說道。“現在願意和母后回去了嗎?”
“願意。”
安第深深點頭,把臉埋進她的懷裡。
“你最好願意,不然母后可就少了一個幫手。”
“我知道,是為了安題對吧?”安第完全明白。
“你們姊弟兩個真是給我找麻煩。”應天禹深深嘆了口氣。“當年你自己跑到龍紀皇朝來嫁人,你皇祖母整整氣了大半年,現在安題又自己選了他的王妃,這個王妃的人選啊,只怕又會把你皇祖母給氣壞了。”
安第輕笑道:“母后,阿霓的家世雖然平凡,身分又棘手,不過她頗有才情,性情溫柔婉約,模樣又楚楚可憐的,要討皇祖母喜歡應該不難,而且過了今晚,皇祖母不想接納她也不行了。”
“你當年就是使這種招數的嗎?”應天禹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才不是呢,沐嵐把我吃得死死的,我什麼招數都使不來!”安第笑得有些頑皮。
“不過,你這招用在安題身上說不定是白費的。”應天禹苦笑了笑。
“為什麼?”
“因為安題太像你的父王了,空有一身好武藝卻不懂得如何打敗敵人。”
安第聽得茫然。“母后此話怎講?”
應天禹挑眉淺笑。“安題永遠不知道少女們為何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白白浪費我生給他的那一副好皮囊。”
安第怔了怔,忽然想起那一天在宜香宮時,金呈霓被他迷得幾乎暈厥的模樣,禁不住大笑了起來。
在金呈霓的房中,此時就正上演著香豔的戲碼。
安題渾身脫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和黑綢褲,大片胸膛赤裸著,要不是金呈霓介意,他根本就熱得想把最後一件上衣給脫掉。
靜謐的深夜、兩人獨處的居室、一張床、一個衣衫凌亂的半裸男子,全都構成一幅曖昧的圖畫。
雖然金呈霓已經嘗過一次安題帶給她神魂顛倒的魔力,但是眼前這樣的場景更加勾誘人,更加令她昏眩。
“夜深了,殿下應該離開我的房間才對。”
金呈霓臉紅心跳,緊張得像根幾乎要繃斷的弦。
“姊姊說,既然你已經是我的王妃,我們就可以共睡一房,用不著避嫌了。”
安題微微一笑,盡情欣賞著她火紅的小臉。
他真的在欣賞,單純的欣賞,毫無雜念的欣賞。
“但是……你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我們並沒有經過任何儀式……”
她囁嚅著,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你是說成婚大典嗎?”安題笑了笑,托腮看著她。“相信我,我絕對不是隨口說說而已,等回到天鳳皇朝以後,我們就可以成婚了。”
“殿下,你的皇祖母不是為你挑選了王妃嗎?”在他的凝視下,她覺得腦子都快融化了。“如今你選擇了我,倘若皇祖母不肯接納我,那該怎麼辦?”
她怯怯地低下頭,避開他炙人的凝眸。
“我已經跟皇祖母坦承心裡已經有你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會解決這件事嗎?”他露出神秘中滿含得意的神情。
金呈霓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她。
心裡已經有你了。
這是她聽過最接近感情告白的話。
“你是何時……心裡有我的?”
她的心湖不斷波盪,令她整個人暈眩不已。
“何時?”安題認真深思。“我不知道,你是一點一滴進到我的心裡,當我忽然發現時,我的心中已經滿滿有你了。”
金呈霓怔怔然聽著,感動得落下淚來。
她霎時感動的神情令他的心悸動不已,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將她冰涼的手包覆在掌心裡。
“當我收到你最後一封信時,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劈裂開的痛苦。”他坦誠地說道。“你給我的信都很簡單冷淡,最後一封信竟然恭賀我選王妃的事,甚至還祝我幸福,我當時看完信急死了,恨不得立刻飛來找你把話問清楚。”
她深深怞氣,覺得自己快被這一份溫暖甜蜜的感動給淹沒了,也好後悔當時寫了這封信這樣折磨了他。
“我擅自決定娶你為王妃,沒有徵詢你的意思,你會不會不願意?”
他忽然感到很不安,俯身靠近她,神情無比認真地問道。
金呈霓拚命地搖頭,淚水隨之飛落。
他的心重重一沉。“你真的不願意?”
“不是……”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搖著頭,用含淚的聲音反覆地說道:“我願意……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太好了!”
他跳起來,用力地抱住她,將她纖瘦的、嬌小的身子緊緊擁在懷裡。
金呈霓埋首在他結實的臂彎中,感覺到他熾熱的體溫和狂烈的心跳,從此,這個男人的一切都是屬於她的,她終於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你只是對我心存感激,並沒有任何情意。”他捧起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幸好這不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幸好你也是真心喜歡我。”
兩人目光一撞,情火驟燃。
金呈霓的眼裡亮起一片熾烈的火光,猛地打開閉鎖已久的閘門,從不對人說的話滔滔不絕,傾瀉而出——
“你這樣的男人,怎能不令人心動?”
她痴迷地凝望他的俊臉和他燦亮無邪的瞳眸。
“我若是沒有遇見你,只怕如今仍在宜香宮裡,到老到死都離不開那裡。我曾以為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生、孤獨的死,生命一點意義都沒有,直到遇見了你,我不再這麼想了。
“因為,當我想著你時,不管是何時何地,不管是白天還是深夜,你都會一直陪伴著我,只要我想你,你便來了。我打從心底感激老天的安排,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將如何荒蕪。”
她的字字句句都震動著安題的心,他失神地注視著她,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住她的紅唇。
“還好,還好你沒有死,如果你死了,我就永遠聽不見你的真心話了……”
他輕輕吻啄她的唇,在她唇邊細細低吟。
“是啊,還好我活過來了,我不再有遺憾了……”
她被他吻得腦袋發昏,但她喜歡這種發昏的感覺,即使會在他的懷中昏厥死去,她也心甘情願。
咸寧帝元狩迎風立於天鳳皇朝的含光門前,氣宇非凡,尊貴優雅,一身帝冕龍袍,胸前一圈紫色的瓔珞寶石,歲月只淡淡在他身上拂過一絲痕跡,讓他的臉上更增添幾許成熟的魅力。
幾輛馬車緩緩在含光門前停下來。
楚安題分別將應天禹、楚安第和金呈霓一一牽下馬車。
“你們回來了。”元狩笑望著他們四個人。
楚安第一看見元狩,便朝著他飛奔而去,撲到他的身上緊緊抱住他。
“父王,我回來了!”
她未開口,淚先落了下來。
“乖,我的小仙女終於回來了。”
元狩微微一笑,俯首在她額上輕輕吻著。
“皇上今日不忙嗎?竟然親自到含光門迎接我們?”
應天禹走近元狩身側,盈盈一笑。
“皇后離開太久,讓我太思念了。”
元狩微微淺笑,伸手便去牽她。
“貧嘴!”應天禹笑睨他一眼。
“父王。”安題牽著金呈霓上前行過禮。“她就是金呈霓。”
元狩抬眸,凝神細看她,溫和地一笑。
“金呈霓叩見皇上。”
她顫顫地行禮,元狩帝名時常耳聞,今日一見竟使她非常緊張。
“金呈霓?”元狩淺淺含笑道:“霓這個字極好。練練峰上雪,纖纖雲表霓。就是因為你,安題的皇祖母吵鬧了好幾日呢。”
金呈霓臉色微紅,不敢答話。
“父王,皇祖母還是想不開嗎?”安題淡淡蹙眉。
“你的皇祖母這輩子都還沒有想開過吧?”元狩笑著反問。
安第掩口輕笑。“這可怎麼辦好?安題都已經決定娶阿霓了。”
“那還能怎麼辦?大不了學你來個溜之大吉,到時候天高皇祖母遠,那些嘮叨也聽不見了。”安題無奈一嘆。
“我是我,你可別學我!”安第微窘地瞅著他。“你可是皇祖母心上的一塊肉呢,你溜之大吉了,可想過皇祖母的心要疼死了嗎?”
安題苦惱地嘆口氣。“難不成真要聽皇祖母的話,娶個一妃兩妾嗎?”
“你敢!”
應天禹和楚安第齜牙咧嘴地恐嚇他。
金呈霓先是被她們的反應逗笑,然後又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元狩淡淡開口。“東海島國本來就是打算分封給你的領地,你若要逃到那裡,你皇祖母也拿你沒辦法。”
“說得也是。”應天禹輕笑了笑。“不過,一想到你得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心裡也很不捨呀!”
“並不是去了就不回來,我每隔一段時間就下旨要他回來上朝,你不就可以看見他了?”元狩笑著說。
“你這是在整他,我還是會心疼。”應天禹嗔視他一眼。
“如果把安題留下來,整天被他皇祖母嘮嘮叨叨,要他娶這個娶那個,可就得換阿霓心疼了。”
元狩挑眉看向金呈霓。
安第捂著嘴笑得彎下了腰來。
“哎,這可怎麼好?安題要娶阿霓搞出這麼多人心疼了!”
金呈霓被他們一來一往的說笑也惹得忍俊不禁,她喜歡他們之間親密而且自然的觸碰,從他們的笑容裡,她可以感動地發現,他們彼此之間非常的相愛,和她印象中兄弟鬩牆、爭權奪勢的皇室大不相同。
安題注意到金呈霓始終含羞帶笑,呆站著沉思不語,擔心她會胡思亂想,便正色地說道:“反正,不管皇祖母怎麼反對,我都已決定娶阿霓為妃,在東海島國上的東王,只會有一個東妃。
元狩垂眸凝視著應天禹,默默相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