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艾府好幾日了,官銀朵完全照着艾辰的喜好在生活着。
每天,她都在夜裏溜到艾辰房裏,然後清晨時在艾辰的牀上醒來。但是,她卻從來沒有一天跟艾辰在牀上碰到面,她從來不知道他每天多早就出門了。
接下來,她的一天就從杜鵑為她打扮開始……
艾辰會吩咐杜鵑將她打扮成他想要看見的樣子,然後,她就帶着一身華麗奇特的打扮枯坐着等艾辰回來。
有時候艾辰回來了,也不一定有空陪她説話,總是要聽艾府裏好幾個賬房向他呈報帳,而即使有時間與她獨處了,也多半是兩人沉寂地對坐,她若話説得多了,他就會嫌煩。
她發現艾辰真的不愛説話,尤其和自己有關的事他都絕口不提,只有庫房裏的那些收藏品才能打開他的話匣子。大部分的時間,艾辰都要她靜靜地坐着,而他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什麼話也不
她摸不透艾辰的性情,從他對待庫房裏那些收藏品的珍視態度看來,他簡直戀物成痴。
但,他對身邊的人卻總是冷冷淡淡的,就連最親近他的通伯和孟傑,也不見他對他們有什麼特別的温情。
為什麼他對人所付出的感情,遠遠及不上庫房裏那些珍寶的萬分之一?
偶爾,她覺得氣悶時,杜鵑會陪着她到後花園走走逛逛,但只要看見艾辰的姐姐們,杜鵑就會拉着她躲得遠遠的。
這樣的日子看似平靜,但是和艾辰之間卻有道跨不過去的距離。雖然杜鵑説艾辰曾經偷吻過她,但接下來和他的每一次相處,他卻連她的指尖都沒有再觸碰過,甚至也不再要她脱光了衣服任他瞧了。
她不喜歡這種似有若無的距離,每一次和艾辰獨處,她對他的好奇就會多一分,她想要更接近艾辰的想法就愈強烈。
這天,艾辰一回房,才剛坐下,她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庫房走。
“你要做什麼?”若是以前,艾辰絕對不喜歡這樣的接觸,但是現在他卻任由她一路拉着進庫房。
“我有事想要問你。”她微笑對他説。
艾辰狐疑地跟着她走進庫房,看見青銅方壺已經從架上被拿了下來,擺在圓桌上。
“告訴我,這個是什麼?”官銀朵來到圓桌前坐下,表情極其認真地指着青銅方壺問道。
“你為什麼想知道?”他訝異地在她身旁坐下。
“因為我想弄清楚你每件收藏品的來歷。”她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説。
“為什麼?”他奇怪地挑眉,專注地盯着她看。
“因為……我想明白你喜歡上它們的原因是什麼?等我瞭解了以後,就可以跟你有話談了。”為了他可以温柔地對她微笑,為了他可以輕柔低沉地對她説故事,她決定不去害怕、不去討厭他喜歡的東西。
艾辰愕然地凝視着她,心口一陣悸動。
“為什麼先挑這一件問?”他把注意力從她絕美的笑靨拉到面前的青銅方壺上。
“因為這個東西看起來比較不容易摔破,我怕不小心碰壞了那些易碎品,你會饒不了我。”她聳肩笑了笑。
艾辰的嘴角漾起隱忍不住的笑意。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能逗他發笑?
“這是青銅器,是春秋時代的禮器”他的指尖温柔地觸摸着通體鏽色純青、蒼翠斑駁的方壺。
“禮器?是做什麼用的?”她神情認真,像個乖巧的學生。
“祭祀用的。”他伸手指着壺底,對她説。“你看這裏,有兩條咋舌龍馱着這個方壺,再看壺蓋,上面是蓮花,蓮瓣中間立着一隻鶴,展翅欲飛,這件青銅器非常古樸典雅,不失莊重肅穆。”
果然,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讓他滔滔不絕地對她説話,也才能聽見他的輕言細語。
“這件青銅方壺是你花多少錢買的?”官銀朵的雙手撐着下顎,聽得出神。
“王千兩銀子。”
“好便宜”她微愕。
“你的口氣太大了吧?”他睨她一眼。
“我是説跟我比。”她格格輕笑。
艾辰笑了。“如果要跟你比,這裏每件東西都很便宜。”
銀朵的唇角帶着點微醺的笑意,和艾辰對談的感覺愈來愈輕鬆自在了,她情不自禁地靠他更近一些,貪心地想跟他多聊一些。只要與他有關的任何事情,她都想知道。
“這是你在哪裏買來的?”她順着話題往下説。
“我去河南的時候買的,本來也許不用五千兩就能買到,不過有個古物商早我一步,只隔一天,轉手賣給我時就多了兩千兩。”他輕鬆地笑説。
“這也太狠了點!”她好喜歡跟他這樣家常的對話。
“沒有點小奸小惡,怎麼能有錢?”他挑眉笑道。
官銀朵忍着笑,點點頭,指着他説:“所以你是大奸商!”
艾辰深深地注視着她,欲言又止。
被他這樣盯着瞧,官銀朵怔住了,不知怎麼地,腦中忽然浮起杜鵑説艾辰偷吻她的畫面,突然一顆心怦怦亂跳了起來。她不禁暗暗期待,艾辰會不會在她清醒的時候吻她?
“你在想什麼?”他奇怪地盯着她臉上古怪又興奮的表情。
“沒有。”她尷尬得紅了臉,怎麼好意思對他説出心中真正的想法。“那你在想什麼?”換她問。
“我在想……”他垂眸,淡淡一笑。“黃河發大水,我明日要離開蕪蓉鎮一趟,到沿岸各省的糧倉調糧賑濟災民。”
“明日?”她吃了一驚。“那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許十天,也許半個月。”以往離開家時,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這一回卻有了不捨的情緒,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原來你是要去調糧賑濟災民,難怪我剛剛説你是大奸商時,你心裏不高興了,真是對不起。”她誠懇地向他道歉,原來他真是一個很有善心的人。
艾辰看見她好無辜的眼神,忽然有股想要把她攬抱入懷的衝動。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就好像他無法解釋那一天的早晨,為何會忽然失去剋制地吻她?
本來,他只是看上她的絕色,只想收藏她的美,就像收藏其它的珍寶那樣單純。
他始終認為,沒有温度、沒有感情的東西,才能永遠的收藏,永遠的保有。但,他忽略了官銀朵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
就算他刻意不去觸碰她,不去感受她的體温,但他還是漸漸地發現她鮮明的性情完全不同於他生活周遭的女人們,她單純的熱情,勾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你又在想什麼?”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沒什麼。”他站起身,甩掉綺念,把青銅器壺擺回架上。
“你要去的地方會有危險嗎?”她也跟着起身,緊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因為她跟自己太緊,所以他一轉過身就撞上了她,她被撞得後退一步,不小心碰到身後的架子,架上的一尊陶桶搖晃了一下,差點掉下來。
“小心!”兩個人驚慌地同時伸手去扶,等扶穩了之後,官銀朵才發現自己的臉幾乎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緊張得動也不動,一心等待着,期盼他就這樣順勢將她抱進懷中。
但是艾辰並沒有這麼做。他向來不習慣與人肢體碰觸,所以響應她的,只是他轉過身的背景。
“要不要聽這尊陶桶的故事?”艾辰順手取下那尊差點摔下來的陶桶,捧在掌心上把玩,刻意忽視內心的觸動。
“好哇!”她勉強笑説,但內心卻很失落,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為什麼?他真的連碰都不碰她、抱也不抱她,他真的只把她當成這間庫房的其中一件收藏,只有心血來潮時才會取來賞玩一番。
但……他不是已經吻過她了嗎?
娶你,是給你一個名分,不過傳宗接代這件事用不着你做,自有別人代勞。
驀然間,她想起了艾辰對她説過的話,心口一陣怞痛痙攣。
原來,那就是他不碰她也不抱她的原因。
我可以娶你為妻,但你不用生孩子,因為生孩子對你的身體是很大的傷害,我要你維持這個模樣不要變。
她的一顆心緩緩地往下沉落。
當初聽他説這些話時,她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竟有一種不知何來的痛苦充塞在她的心口。
他不要她為他生孩子,所以他根本不會對她做出任何夫妻間的親密舉止,她永遠只是他掛名的妻子,永遠只能是他擺放在庫房裏的收藏品……
官掌櫃帶着官銀堯,分別乘轎子來到艾府大門前。
“這位小哥,麻煩您,我們是少夫人的父親和大哥,我們想來探望少夫人?”官掌櫃手裏提着一盒酥餅,對着守門的僕役説。
“什麼少夫人?哪來的少夫人?”守門的僕役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茫然。
官掌櫃尷尬一笑,心想大概是艾辰和銀朵尚未正式成親,所以艾府裏的僕役們一時還沒有改掉稱謂。
“小哥,那這樣吧,麻煩您替我向艾少爺通報一聲,就説‘白帆樓’的掌櫃來探望他的女兒官銀朵。”他改口説。
“噢,原來是‘白帆樓’的掌櫃來了!兩位請進!”艾辰以高價買下“白帆樓”的官銀朵,這事早已人盡皆知,所以僕役一聽便明白了。
官掌櫃一面道謝,一面把官銀堯扶出轎子,慢慢跟着僕役身後走進艾府。
“兩位在這兒稍坐,我去給少爺傳話。”僕役將他們領到前廳坐着,然後轉身出去,碰巧遇見艾家四姐妹迎面走來,僕役見了小姐,立即恭敬地行禮。
“是誰在前廳裏?”大小姐艾栗眯眼問僕役。
“回大小姐的話,是‘白帆樓’的官掌櫃和官少爺。”僕役回話完,便低着頭離開,前往艾辰的院落傳話。
聞言,四姐妹不安好心地對望一眼。那天她們才被艾辰暗指是“恬不知恥”的女人,一肚子怨懟正無處發泄,正好拿官氏父子開刀。
她們走到前廳,果然看見官掌櫃和雙目失明的官銀堯坐在裏面,四妊妹便極盡所能地嘲諷起來。
“我説這家子的人可真是好運啊,平空掉下了一萬兩黃金,不知道有沒有人被砸死啊?”大小姐艾栗冷笑道。
“這家人貪心着呢,一萬兩黃金還嫌不夠。二弟不是説了嗎?人家聘禮還想要一萬兩黃金呢!”二小姐艾瑜故意扭曲艾辰的話。
“錢當然是愈多愈好了,誰會嫌錢多的呀?不過這家人也真行,生出一個這麼懂得搖黃金的女兒!”三小姐艾潔配合着冷嘲熱諷。
“訂親、下聘都還沒有呢,就跑到這兒攀親來了,有必要這麼猴急嗎?”四小姐艾琲也跟着搧風點火。
官掌櫃被這些尖酸刻薄的話羞辱得渾身發抖。
官銀堯更是怒極地拍桌而起,又氣又怒地摸索着父親的手,鐵青着臉説:“爹,咱們回去。”
“可是……不等見了銀朵再走嗎?”官掌櫃就是因為太想念銀朵才來這裏見她的,現在連一面都沒見着就要回去,他的心一下子便難受了起來。
“沒關係,咱們過陣子再來。”官銀堯忍着屈辱,在父親耳旁説道:“爹,看樣子,銀朵在艾府的處境十分艱難,咱們還是忍着點,別給她添麻煩了。”
“好吧。”官掌櫃雖思女心切,但也只能心痛又無奈地扶着兒子,在一雙雙揶揄嘲諷的雙眼注視下,低着頭慢慢離開艾府。
官銀朵正在庫房裏,聽説爹和大哥來看她了,整個人開心得又蹦又跳,像個孩子般雀躍歡欣。
“我爹和我哥在哪裏?快帶我去!”她欣喜若狂地追問傳話的僕役。
“他們就在前廳。”僕役見官銀朵開心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
艾辰沒想到父兄的來訪會讓官銀朵如此狂喜,對他來説,他根本不曾感受過這種對親人的強烈思念。
父親長年在外經商,從小到大,他和父親一年相聚的時間最多就兩、三個月,每一次的相聚和分離,他都已習以為常了,從不曾有過激烈的傷心或喜悦。
看着官銀朵開心地往外飛奔,那身影美得像翩翩飛舞的蝴蝶,他莫名地被她的喜悦感染,因為她的開心而覺得開心。
就在他準備陪着她一同前往前廳時,卻見通伯彎着腰一路朝他們走過來,手中還提着一盒酥餅。
“姑娘,不用去前廳了。”通伯神情苦澀地對官銀朵説。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
“因為令尊和令兄都已經回去了。”通伯把手中的那一盒酥餅往前遞給官銀朵。“這是令尊給姑娘帶來的酥餅。”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就回去了?我們還沒見到面呀!”官銀朵神情焦灼地低喊着。
通伯搖頭苦笑了笑。
艾辰看着通伯臉上無奈的表情,好像有話要説,卻又説不出來。敏鋭的直覺告訴他,官銀朵的父兄突然離開必有原因。
官銀朵愣愣地捧着爹為她帶來的酥餅,泫然欲泣。
這是她最愛吃的酥餅,她有好多天沒見到爹和大哥了,為什麼人都來了卻不見她一面就走?為什麼?
對親人的強烈思念驟然崩潰,她掩着臉蹲在地上,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艾辰定定地看着掩面大哭的官銀朵,呆愣得連呼息都忘記了,她的悲傷和思念強烈感染着他,讓他手足無措。
“你,別哭……”他輾轉地、艱難地説,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官銀朵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淚,她深深陷在沉重的沮喪和失落中,無法抑止地哽咽啜泣。
她的眼淚讓艾辰有些慌亂,看她哀哀痛哭,他竟無端地也感到酸楚。
“不準哭了!”他不懂安慰,便用了自己最習慣的方式對她説。
官銀朵正在傷心難過時,從他口中聽到了“不準”這兩個字,忽然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
她忿忿地站起身,對着艾辰吼道:“我連哭都不準,你當我是沒有知覺的人偶嗎?我不是你庫房裏那些冷冰冰的石俑!”
艾辰的眼神一黯,神情倏然變得孤冷。
“又不是見不到你爹和你哥了,有必要哭成這樣嗎?”他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懂!”官銀朵泣喊。“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一天,這麼多天沒見到爹和大哥,忽然就要見面了,我心裏有多開心。可是突然間他們竟然走了,連看我一眼都沒有,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難過,我的心情你根本就不會懂!”
艾辰眉心緊結,像被她狠打了一記。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這沒什麼好哭的。你想見他們,大不了明天再把他們接進府裏來讓你們見面。”
他説得很平淡,而那樣平淡的語氣,卻讓官銀朵的傷心更為加倍。
當她悲傷哭泣時,她渴望他能給她一個温暖的擁抱,而不是這樣無動於衷,她不喜歡他的冷漠,她討厭他沒有情緒的冷靜!
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
官銀朵捂住嘴,任淚水婦婦傾流,心灰意冷地轉過身,緩步離去。
艾辰望着她遠去的背景,心口有一種細細的、不明所以的痛楚。
他其實很想將她抱進懷裏撫慰,但他卻遲疑着,始終沒有伸出手。
“少爺……”通伯出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真心想娶官姑娘嗎?”
“為何這麼問?”艾辰奇怪地看他一眼。
“少爺喜歡官姑娘,卻沒有讓官姑娘明白。”通伯斟字酌句地對他説。
“明白什麼?我已經對她説過了,我會娶她,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説得多明白?”他無來由地感到焦躁和不耐。
“少爺,官姑娘要的可能不是這樣的明白。”通伯試着點醒他。
“你又怎麼知道她不明白?”艾辰眯起了眼。
“官姑娘若明白,方才就不會哭得那樣痛徹心肺了。”通伯搖頭感慨。
“他哭是因為沒見到她的爹和大哥,和我有什麼關係!”艾辰為自己辯解。説到她的爹和大哥,他面色一凝,問道:“通伯,銀朵的爹和大哥為什麼忽然就走了?”
通伯嘆口氣。“因為聽到了不好聽的話……”
“誰説了不好聽的話?”艾辰不悦地蹙眉。
“是……大小姐他們。”
艾辰寒下臉色,眼眸森冷如鷹。
官銀朵把自己關在庫房裏,抱着那盒酥餅一邊吃、一邊掉眼淚。
從小到大,爹和大哥是她最習慣的親人,自從娘生病過世以後,她就接下照顧大哥這個重擔,每天很習慣地照料失明大哥的生活起居,有空就唸書給他聽或是陪他説話鬥嘴,每天她也很習慣聽爹的嘮叨,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年,她從來沒有一天離開過他們,忽然間,她被艾辰帶離了家,這才初次嚐到了思念親人的滋味。
得知見不到爹和大哥那一刻,她的情緒潰堤,傷心得不能自已,再面對艾辰對自己的冷漠態度時,她的眼淚更多了自悲和自憐。
在艾辰眼裏,她的地位和樂舞桶、石桶、青銅方壺無異,他珍視她,卻沒有像男人對待女人般的那種熱情,他只是命令了一堆“不準”她做的事,吩咐婢女把她打扮成他喜歡的樣子,他完全把她當成一個會走會動的人偶罷了,並不關心她的喜怒哀樂,而她發現自己竟然還如此在乎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男人,甚至在乎到想去了解他的喜好,想與他更進一步交心。
意識到自己對他已有了不同的感情之後,她感動既悲哀又痛苦。
“姑娘,出來吃點東西吧。”杜鵑輕輕敲着庫房門。
“不用管我,我不餓。”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誰也不理。
“多少吃一點吧,姑娘,不要餓壞了肚子。”杜鵑有些着急。
“我真的不餓。”她清清楚楚地重複一遍。
“不行啊,姑娘,你還是出來吃點東西吧,否則少爺會生氣的。”杜鵑已經急得開始哀求了。
“我不吃就是不吃,他要生氣就去生氣。”她賭氣地大喊。
艾辰就站在杜鵑的正後方,所以把官銀朵的話全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有準你可以餓肚子。”他咬着牙冷冷地瞪着庫房門。
官銀朵一聽見他的聲音,氣鼓鼓地跳下牀,霍地打開門,仰起頭瞪視他。
“從現在開始,你不準的每一件事情我統統都要做!”她蓄意地挑釁他。
艾辰捏住她的下顎,抬高她的臉,看她的雙眼哭得又紅又腫,鼻頭也柔得通紅,一把無名火不禁燒上來。
“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他其實是憐惜她,但聽在官銀朵耳裏卻成了責怪她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語氣。
“你只關心我變醜了是嗎?”她的眼淚又奪眶而出。為什麼在她如此傷心的時候,她竟無法從他身上得到一絲暖意?“我不是那些石桶,千百年都不會變,我是人,總有一天會變老變醜,你都沒有想過嗎?”
艾辰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悽惶和來自她心底的哀傷,他心慌了,但束手無策,笨拙得不懂該如何去表達他的想法和心情。
見他沉默不語,官銀朵原本對他抱着的幻想和期待都在此刻化為雲霧。
“我要當回官銀朵,我不要再當你艾辰的收藏品了!”雖然無法預知這樣的反叛會給她帶來什麼後果,她依然還是爆發了出來。
杜鵑嚇得不知所措,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什麼意思?”艾辰的心狂跳。
“意思就是……”她忽然發狠,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咬出了傷口,流出細細的血絲才鬆開。“這就是意思。”
艾辰錯愕地看着她,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沒有見到父兄帶給她的打擊真有這麼大?
“就算沒有見到你的父兄,你也沒有必要弄傷自己吧?”
官銀朵苦澀地笑了笑,為什麼他始終沒有辦法瞭解她的心情?
“我想讓你知道,你買的東西很不幸的有顆腦袋,無法沒有知覺地任由你賞玩。”他讓她心寒,她便只好讓他難堪。
“你到底希望怎麼樣?你要見你爹和大哥,我可以派人去接他們過來,你要什麼,你可以説清楚,用不着傷害自己!”艾辰不明白為何平日柔順的她突然間變成了這樣?
“我要什麼……”她定定地望着他,苦澀地一笑。
她要什麼?她要他能對她説知心話,要他能抱一抱她,温言軟語地哄一鬨她。
她要什麼?她要成為他真正的妻,想為他生孩子,想成為他所愛的親人。
她要什麼?她其實什麼也不要,她只要他的心。
然而,這些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她卻無法對他説出口。
“我要一個廚房。”她深吸口氣説道,忍抑着滿眶的淚水。
艾辰挑起眉,愕然凝視着她。
“給我一個廚房!我要一個廚房!我要做我想做的菜!”她賭氣似地一迭連聲大喊。“我要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還要你不能再命令我!”
艾辰怔怔地看着她,彷彿沉思着,彷彿心不在焉。
“還有呢?”
官銀朵仰視他淡然失神的臉,深深地注視他的眼。為什麼他的黑眸那樣深邃,讓她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還有……”她並沒有把內心的渴望真正對他吶喊出來,然而這樣的心痛讓她更為沮喪。“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帶着悲傷的哽咽,她轉身走進庫房,用力把門關上。
艾辰握緊拳頭,面對着冰冷的庫房門,混亂的思緒衝擊着他的心。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為什麼這句話會令他渾身發冷?會讓他的心隱然絞痛?會讓他焦躁惶然?
難道……她想離開他?
這個念頭一閃過,他的心底深處便湧起一股深重的寒意。
她不能離開他!
只要她不離開他,他可以如她所願。
她要的,他都可以給,只要……她別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