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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圓圓的月亮下面

    “泰迪,我回來了!”我放學回到家,丟下書包跑進房間就去和泰迪熊打招呼。

    泰迪熊坐在我的床上,睜著圓潤的紐釦眼睛看著我。

    我抱他起來,把他的腳拉直,這樣他就站著了——泰迪的手和腳是可以活動的。

    我越來越確定,林醫生給我的泰迪,和小姐姐給我的茶色熊公仔,好象是不一樣的。小姐姐的熊公仔,手和腳是不能活動的,而且,他們的毛色似乎也有點區別……

    不過,我還是把他們是同一個熊公仔。就像每個小孩,每過一年都會有一些變化一樣,——我已上了三年級,媽媽和老師都說我有了一些變化。

    “恩,你長高了!”霍雨欣用左手推了一下他臉上的眼鏡,打量著我——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暑假之後,我們各自又升了一年級,偶然地,在校園裡遇上了。

    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變化。他穿一條揹帶工裝褲,肚子微微地凸著,個頭依然還是那麼矮,看起來就像個球。更好笑的是,他的右手正抱著一個又圓又大的籃球,那個大籃球被他頂在他的圓圓的肚子上,就像是兩個圓球親密地頂在一起。

    而他的背後呢,又妥著一個又大又鼓的書包。

    我覺得他的樣子很滑稽,就像是畫書裡橫著走路的小人兒。想到這裡,我不禁彎下腰,輕輕地笑了起來。

    霍雨欣的眼睛在鏡片後面瞪得越來越大。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嚯,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他用左手擦了擦他的鼻子。

    我發現他的左手一直沒閒著,先是推推眼鏡架,然後不斷地在揹帶上亂蹭,現在又來摸他的鼻子。

    我眨了眨眼睛,覺得有點意外。

    想了想,沒錯,以前我只會對著我的茶色熊公仔笑的。可他們都說他是不存在的。暑假來陪我玩的小姐姐也說,站在馬路對面的茶色熊公仔只是我的幻覺。

    “不過,現在你又有了一個熊公仔,是真正的泰迪熊!”小姐姐撫摩著泰迪的腦袋,很羨慕地對我說。

    她還很細心地找出了兩個熊公仔之間的區別,最後總結說;“他們是兩個熊公仔!”

    “不,我把他們看成是同一個!”我大聲地說。

    我還想說,因為長大了的緣故,所以才有所變化。

    小姐姐不但不生氣,反倒衝著我笑出了兩個小虎牙。然後,她用哄小孩子的腔調,溫和地對我說:“好呀,小念就把他們看成是同一個熊公仔好了。”

    我雖然不再說話,但心裡卻充滿了愧疚。

    小姐姐雖然只大我一歲,可是,她卻什麼都讓著我……

    “許小念,你願意去打籃球嗎?”霍雨欣突然這樣問我。

    我看著他手裡的籃球,猶豫不定。

    “我打籃球是為了減肥。你很瘦,但你放心,你要是堅持打籃球,不但不會變瘦,反倒能增加體重。”

    霍雨欣又用左手推了一下眼鏡框,嚴肅地對我說。

    我張開嘴巴,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是個頭腦複雜的男生,聽說他的成績是全年級第一名。

    “你為什麼一個人去打球?”我小聲地問了一句。

    我看到那些男生總是成群結隊去打球。再說,我知道,籃球應該是很多人在一起玩才是正常的。

    霍雨欣的左手插進了工裝褲口袋裡,他無所謂地說:“我習慣了一個人玩。”

    他把球拍到地上,可是,球卻很不聽話地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走了,霍雨欣連忙顛顛地跑過去追球,我又想笑了。

    我看到霍雨欣把球重新抱在他的肚皮上,他站在前面衝我揮了揮手,意思是叫我一起去打球。

    我點點頭,加快了腳步向他走去。

    我們學校沒有籃球場,聽說隔壁的中學有一個又大又氣派的籃球場。我從沒去過那裡,只是聽班裡的男生談論過。

    我跟著霍雨欣,他走得很快。

    “放學後你幹嗎不回家?”他頭也不回地問我。

    我不吱聲。

    現在,我們放學不需要排路隊了,因為只要是三年級以上的班級,都不要求排路隊放學。這樣對我來說,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發現只要遲一點出校門——等阿彬和薛佳他們都走遠之後——我就沒事了。

    “到了。”

    他站住。

    我驚訝地看到,這是一堵牆,可是它被人從下面挖了一個小洞。

    “只有從這裡鑽進去。”霍雨欣對我說,“前門不會讓我們進的,因為我們一看就不是中學生!”

    我猶豫著,因為那個洞太低矮了。

    “來,你先鑽。”霍雨欣鼓動我。

    他看我站著不動,就用無奈的語氣說:“好吧,我先過去。”

    他把籃球輕輕地先丟進了洞那邊,然後頭一低,腰一弓,一頭就鑽進了洞裡。可是,他似乎被卡住了,我只看到他扭動著身體。

    他的的確確是被卡住了,就像是一頭笨拙的小熊一樣。

    我大笑起來。

    霍雨欣把身體抽了回來,我看到他的眼鏡耷拉在一隻耳朵上面,頭髮和衣領上都落了紅色的磚牆灰。

    我笑得止都止不住,只好用手捂住嘴巴。

    霍雨欣朝著地“呸呸呸”地吐著唾沫,看來,他把牆灰也弄進了嘴巴里了。

    我也覺得不好玩了,就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吐完了嘴巴里的牆灰,霍雨欣把眼鏡戴好,然後脫下鼓鼓囊囊的書包遞給我:“剛才是因為書包。你替我拿著!”

    說完,他又轉身鑽了過去。

    這次,他還順利。

    “把書包給我,你快過來吧!”

    霍雨欣的臉出現在洞的那邊,他一邊喊一邊衝我招著手。

    我把他的書包和我的書包都遞了過去,然後學著他剛才的樣子,低矮著身子,一腳跨到了洞的那頭。

    霍雨欣在那頭拉住我的手接應我。

    我一點也沒被卡,很順利地過去了,而且,身上也沒弄髒。

    我看到眼前是一個荒蕪的坡地,坡上長滿矛草,坡下是一個很大的橢圓型跑道,跑道中間,有一塊橢圓型的綠草坪,像是模型一樣,又整齊又漂亮。

    我看著操場那邊足有6層高的樓,好奇而又驚喜。

    這就是中學!

    霍雨欣一點也不激動,他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抱籃球,小心翼翼地走下坡,頭也不回地告訴我:“籃球場是後來新建的,不在這邊,是在東面。”

    我從來就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就緊跟在他的身後。

    我們下了坡,穿過操場,又經過那幢很高的樓,我看到樓的旁側牆體上標有豎行的“實驗樓”三個字。

    還沒繞過實驗樓,我就聽到了“嘭嘭嘭”籃球撞擊水泥地面的單調聲音。

    實驗樓的正門方向,果然有一個很寬敞的籃球場。

    已經有人在那裡打籃球。

    兩個籃球架下方都有人,我有點猶豫地看著霍雨欣,想問他怎麼辦。

    霍雨欣依然抱著籃球,昂首闊步地向一個籃球架下走過去,我膽怯地放慢了腳步……只見他把書包擱在籃球架的下面,然後站在距離籃球架兩米遠的地方,專心地練著投球。

    我替他數了一下,他一共投了8下,結果只投進1次。

    原來也在這個籃球架下練習的兩三個人,他們好象都是中學生。看見霍雨欣練投球,他們都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還手把手地教了他幾下,霍雨欣再投,仍然沒進。

    那幾個人一鬨而散了。

    霍雨欣一下子又投進了一個。

    我看著他笑了。

    看起來,籃球架很高,他很矮胖。他笨拙的動作,不知為什麼,總是會讓我忍不住想到一隻小熊……

    可是,好景不長,等我看到一群男生抱著籃球站在操場上時,我就感到事情不好了——因為阿彬也在他們中間!

    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了我和霍雨欣。

    “哈哈,脂肪和啞巴,一起來打球了!”

    “老公和老婆,我看他們倆很相配喔!”

    “哈哈哈哈……”

    我轉身就走,沿著剛才來時的方向。

    可是阿彬不肯放過我,一個籃球砸了過來,正打中我的後腦勺,我疼得蹲了下去,眼淚也不由得湧了出來。

    背後又是一陣瘋狂的笑聲。

    我攥緊了拳頭,一聽到他們這種惡魔般的笑聲,我就會有世界末日來臨的恐懼感。

    “許小念,你沒事吧?”

    霍雨欣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他就像是個蒸籠,頭上冒著熱騰騰的汗氣,從他的身上,也散發出一陣陣汗味。

    我沒理他,而是迅速站起身來,加快步子朝前走。

    直到繞到實驗樓的後面,把籃球場上的嘈雜聲甩到稍遠的地方,我才稍稍放慢了腳步。

    “喔,你的頭疼不疼?”

    霍雨欣不屈不饒地跟在我身後追問個不停。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哭。終於,等我們走過操場,爬上那個長滿了雜草的土坡時,我抽泣了起來。

    “來,坐一下。”霍雨欣拉我坐下來。

    我一屁股坐在坡地上,把頭埋在胳膊裡,大聲地哭泣……

    哭夠之後,我的聲音變得“哼哼哼”的,那是以為鼻子被堵住的緣故。霍雨欣推推我;“給你紙!”

    我抬起頭來,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狠狠地擦著鼻子。

    “真是女孩子,就愛哭。”

    他說。

    “他們好壞,你就不氣他們?”我把髒紙巾扔到腳下,清了清嗓子。

    “不值得生氣!”

    “喔?”

    “你不是說他們很壞嗎?我們無須為不值得的人和事情花費時間精力。”

    我呆呆地看著霍雨欣。

    他的話總是這麼深奧,卻總是讓我忍不住不得不去想一想……

    “哎,對了,我們還是去那個遊樂場吧!”

    霍雨欣興致勃勃地提議說。

    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怎麼了?”他看著我笑。

    “那裡……你很久都不去了吧?”我問他。

    “恩。”他點頭,“現在,我對媽媽的事情,已經接受了,每天心情都還平靜。所以,就沒再去那裡了。”

    “那裡,”我悶悶不樂地說,“早就被推土機推掉了。”

    巨大的摩天輪、風中的白色木馬,地上瘋長的雜草,全都不見了!

    我只看到推土機在“突突突”地吼叫著,地上堆滿了瓦礫和廢墟。還有個人很兇地跑來驅逐我:“小孩,怎麼跑這裡來玩了?走走走!這裡是工地。”

    那還是我從醫院出來不久後的事。

    因為太想念一個人了,我就不知不覺地獨自又跑到了遊樂場……

    霍雨欣沉默了片刻,才說:“他們恨不得在每一塊空地上都建起高樓大廈。”

    我也沉默著。

    “他們”,指的應該是那些大人吧?

    “喂,你的茶色熊公仔現在怎麼樣了?”霍雨欣打破沉默,笑著詢問我。

    我很樂意談到熊公仔。

    “他真名叫做‘泰迪’,在全世界都很有名的。這是我住院的時候,林醫生告訴我的。”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晴朗起來。

    “當然了,泰迪熊不要太有名哦!你知道這名字的由來嗎?”霍雨欣問我。

    我遲疑片刻,對他搖搖頭。

    “泰迪,其實是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小名。傳說羅斯福有一次到森林去打獵,什麼動物都沒打到,手下人怕總統覺得沒面子,就把一隻小熊綁在樹上讓總統射殺。就在總統的槍口瞄準這隻小熊的時候,小熊那可愛的樣子打動了他,於是他讓手下人把小熊放了。後來漫畫家根據這個傳說,畫了小熊的漫畫,小熊被起名叫做‘泰迪’。”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認真地聽著。

    這次霍雨欣說的話,我全都聽懂了。而且,他講的故事真好聽!反正,我就愛聽這樣的故事。

    我出神地想,那,這個故事林醫生他知道嗎?

    霍雨欣又推了推我:“你在想什麼?”

    “我……”

    “我知道,你好想擁有一個真正的泰迪熊,對不對?”霍雨欣又推了一把他臉上的眼鏡,“那種熊公仔特別貴,而且,一般在國外才有賣。”

    遲疑了片刻,他又說,“我可以叫我媽回國時帶一個。不過,我從不玩熊公仔,就怕大人們笑我。”

    “不用了!”我自豪地說,“我有。是林醫生送給我的。”

    我還差點衝口而出:“我很想念林醫生,很想很想……”

    每天我都很想和林醫生說說話,我會把泰迪當作林醫生,悄悄地和他說話。

    “林醫生是你什麼人?”霍雨欣有些好奇。

    “他是……唔,給我治病的醫生。”

    我好遺憾,為什麼林醫生不是我的親人呢?即使是我的鄰居也好啊!

    他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他。自從我們上次在醫院分別,他除了只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甚至無數次祈禱,讓自己生病,再住進醫院裡……

    “哦,我記得小時候住院,因為害怕打吊水,有個護士姐姐就送我一個布老虎。不過,說到送泰迪熊,這個禮物太貴重了,只能說明那個林醫生很喜歡你。”

    霍雨欣下著斷言。

    “真的嗎?”我看著遠處的跑道,傻傻地笑了起來。

    橘黃色的夕陽撒在跑道上面,美麗極了,就如同我此刻驚喜的心情。

    除了媽媽,從沒有人這樣說過:“我喜歡小念。”

    現在,我從霍雨欣的嘴巴里,得到了證實——在這個世界有,有一個人,他很喜歡我。因為他送我很貴重的泰迪熊,他還鄭重地向我許諾說:“你會有很多很多的泰迪,還會很多很多的幸福!”

    更因為,他有著一雙又大又清亮的眼睛,當它們含笑望著我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抱著我的熊公仔,溫暖而又令我安心。

    “這個泰迪熊和原來的那個茶色熊公仔,他們似乎不是同一個。”

    我略略皺起了眉頭。

    “唔?”

    “原來那個茶色熊公仔,是小姐姐給我的,後來被爸爸拿走了。我好想他……後來有一天,放學的時候,我看到他站在馬路對面等著我……可是,”我低下了頭,“小姐姐說那只是我的幻覺,她說茶色熊公仔早就不見了。”

    霍雨欣嚴肅地看著我,又推了推他的眼鏡。

    “我的茶色熊公仔被爸爸拿走後,我不喜歡說話,大人都說我得了自閉症。”

    “可我在遊樂場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和我說了好幾句話呢!”

    “那是因為你也可以看到茶色熊公仔哦。”

    我記得他還輕輕地拍醒了趴在木馬上睡覺的茶色熊公仔呢。

    霍雨欣笑了起來:“我以為那是你和我玩的一個遊戲——我們小時候不就經常玩這樣的遊戲嗎?像過家家一樣——想象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我輕輕地說,“我的的確確看到了他站在馬路對面的,他會抓住我的手,還會向我提很多的問題,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因為你太想念他的緣故。”

    “太想念一個人就會怎樣呢?”我好奇。

    “想得太厲害了,他就會出現吧。”霍雨欣說。

    “真的嗎?”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看,後來你不就真的得到泰迪熊了嗎?”

    “這是為什麼呢?”

    “用我爺爺的話來說,是誠心感動上帝!”霍雨欣不停地推著鼻樑上的眼鏡。

    “我爺爺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又補充道。

    不知什麼時候,夕陽已經不見了,天漸漸地昏暗下來。

    我忽地站起身來:“糟糕,媽媽肯定已經下班了!”

    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家時,媽媽果然已經回來了。

    我很擔心媽媽會罵我回家太遲,有幾次她下班回到家沒看到我,就急得到處找我,見到我就狠狠地罵我一頓。

    媽媽今天的情緒卻特別的好,她容光煥發,手裡拿著一幅畫在欣賞著。看見我才回來,一句話都沒責備我。

    我走過去一看,那是昨天晚上媽媽畫的泰迪熊。

    昨天晚上,我在寫作業,媽媽忙完家務後,就鋪開畫紙開始畫畫。

    外公曾經是個畫家,媽媽很小的時候,他就教過媽媽畫畫。可是,不久後,外公就被打成“右派”,關進了監獄裡,之後就死了。

    我經常看到媽媽在燈下畫呀畫呀,一直畫到深更半夜。

    而且,我很喜歡媽媽畫的那些畫,我覺得它們漂亮極了!

    可是媽媽一直都很難過,因為沒有人肯要她的畫。甚至當她提出想在幼兒園開設繪畫班,都不被通過,因為她的身份是工人而不是老師。

    大概是因為如此,媽媽怎麼也不肯教我畫畫,她說最不希望我長大以後畫畫。

    我看到媽媽在紙上畫了一棵樹,靈機一動,把泰迪熊抱了出來,央求說:“媽媽,也替我的泰迪熊畫一張吧!”

    “好啊。”媽媽滿口答應了。

    等我寫完了作業,媽媽的畫也完成了。

    原以為媽媽只是畫一幅泰迪的畫像而已,出乎我想象的是,媽媽在那棵樹上面,添上了一隻爬樹的熊公仔,它把身體藏在樹後,只露出一個腦袋。

    有個女孩子站在大樹下面,背朝著畫面,但她的懷裡,抱著一隻泰迪熊。

    女孩腳下,是一些草,以及兩隻和龍貓一般大的泰迪熊的臉,毛毛的臉,凸現在地平線上,顯得超可愛!

    在遠遠的地方,也就是女孩遙望的方向,是兩幢很高的樓房,在樓房的每一格窗戶裡,都透出橘黃色的燈光。

    在幽幽的青色天光下,女孩的頭頂是一輪又大又滿的圓月。

    不知為什麼,這幅畫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心裡有一根線,被輕輕地拉動了一下……那種感覺,真的很難說得清楚。

    媽媽見我對著它發呆,就說:“你不喜歡吧?”

    我點點頭:“喜歡。”

    然後,我壯起膽,告訴媽媽,“媽媽,我覺得畫裡的女孩就是我!”

    媽媽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小不點兒,什麼也不懂,不要亂比自己。”

    媽媽笑完了,說著說著,還想笑。

    我想說,那的確就是我喔,我總是這樣抱著泰迪,想念著林醫生。而那兩幢樓房,不就是醫院的病房嗎——那裡,是林醫生工作的地方。

    還有,月亮是表示思念的意思,這是老師給我們講《床前明月光》時告訴我們的。

    但我只是用力嚥了一下口水,把想說的這些話統統都嚥下去了。

    “小念,你知道嗎?這幅畫,我今天帶給一個學生家長看了,他很欣賞哎!”媽媽快樂地對我說。

    我很少看到媽媽有這麼快活的時候。

    “他是出版社的一個編輯,他說可以請我給他們的書畫插圖。”

    媽媽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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