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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殉葬之搏

    高松泉因眼見雲千里離奇慘死,不敢對“六殘幫”幫規,違拗絲毫,點頭起身,靜待“金剪醉仙”羅大狂,派出敵手。

    羅大狂看了看業已氣絕身亡的卓軼倫,搖了搖頭,悽然一嘆說道:“獨孤老魔,委實鬼蜮難防,陰毒透頂,乾脆這一陣由我……”

    醉頭陀“哈哈”一笑,搖手叫道:“你是三軍主帥,要留著那東門柳呢,怎能倉促出手?這一陣由我來接,接得下來,便為我徒弟卓軼倫復仇,接不下來,便在陰曹地府,重為師徒,再傳他幾樁絕技。”

    群俠聽得分明,看得清楚,知道醉頭陀雖是帶笑而言,但那笑容卻比哭還慘,語意卻比嚎更辛酸,顯然這位天山空門奇俠,已為了愛徒卓軼倫遭難之事,傷心透頂。

    彭五先生何嘗不心頭奇酸,目中要掉下淚來?但因避免再使醉頭陀加深刺激,遂強自忍耐地,伸手輕拍醉頭陀肩頭,悽然笑道:“人死不能復生,倫兒為了衛道除魔,遭受不測,總算以身殉道,死得其所,大……大師,你……你不要為他難過,好……好……好殺敵去吧!”

    任憑這位“哀牢大俠”,胸襟何等灑脫,何等懂得利害,想盡量剋制心中悽楚之感,但師徒情分,畢竟太深,超過了理智範圍,故而說到後來,彭五先生仍然是語不成聲,抽抽噎噎地,滿面縱橫淚漬。

    常言道得好:“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彭五先生與醉頭陀,全是卓軼倫的授業恩師,多年心務,一旦成空,彭五先生又復如此傷心,應該刺激得醉頭陀也自淚如泉落才對。

    但醉頭陀沒有哭,反而笑,他在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並把葫蘆之中的美酒,完全飲盡之後,便“哈哈”狂笑地,大步走出。

    原來,悲痛情緒,可以內涵,也可以外鑠。

    若是內涵,往往傷心腸斷,淚眼模糊,甚至於積鬱傷肝,成為大病。

    若是外鑠,往往使人神智反常,舉止偏激,併產生出某一種狀態下,無法表現的瘋狂力量。

    如今,卓軼倫的兩位恩師,為了卓軼倫之死,恰好是表現了這兩種情緒。

    彭五先生是想把悲痛內涵,而因悲痛過甚,有點涵蓋不住。

    醉頭陀則是把悲痛外鑠,他要化悲痛為力量,來和“三手魔師”高松泉,拼命一搏。

    “三手魔師”高松泉見醉頭陀大步走來,遂怪笑叫道:“醉大師,高松泉久聞盛名,我們是怎樣比較?鬥玄功,鬥兵刃,鬥……”

    醉頭陀好似適才把一葫蘆美酒,完全喝完之舉,飲得太急,以致滿臉通虹,醉意盎然地,乜目答道:“我們不要羅裡羅嗦地,來規定鬥甚兵刃?鬥甚功力?乾脆就是‘打架’。”

    這“打架”二字,把位“三手魔師”高松泉聽得一怔,詫異問道:“什麼叫做‘打架’?”

    醉頭陀雙眼一瞪,罵道:“你們‘海外三魔’,怎麼這樣土裡土氣?連三歲小孩都會‘打架’,你們為何聽不懂呢?”

    高松泉不明對方意旨,只得忍氣說道:“大師請道其詳?”

    醉頭陀道:“這區別簡單得很,比功夫,要擇手段、講規矩。‘打架’則不擇手段,不講規矩,許抓、許踢、許打、許咬,甚至於揪耳朵、吐口水,樣樣都行,總而言之,你認為用什麼本領,可以打敗對方,便施展什麼本領,絕對不受任何限制。”

    高松泉失笑說道:“這樣打起架來,倒也有趣。”

    醉頭陀臉色更現酡紅地,目注高松泉道:“你懂得‘打架’了麼?同不同意?”

    高松泉笑道:“當然同意……”

    一語方出,醉頭陀右掌猛揚,當胸便是一招“醉仙掌法”之中的“呂純陽掌拍岳陽樓”,挾著呼呼勁氣,電疾出手。

    口中並怪笑道:“既然同意,我們就開始‘打架’。”

    高松泉冷不防以“北天山醉頭陀”那高的武林身份,竟會如此偷冷動手,慌忙舉掌一封。

    兩掌相交,勁風四溢,醉頭陀只是左腳微撤,身形一晃,高松泉卻“騰騰騰”連退三步。

    以雙方功力而論,原屬株兩悉稱,甚至於還是醉頭陀弱了半籌。

    但如今互一對掌,卻是醉頭陀佔了上風,事出反常,原因有二:

    第一、是醉頭陀把滿腔悲憤,化為力量,已非常日可比。

    第二、是高松泉猝不及防,未能凝聚全力。

    高松泉一招失挫,滿臉通紅地,怒氣叫道:“醉頭陀,你是當世武林中,有頭有臉之人,怎麼……”

    醉頭陀不等對方再事責問,便即呵呵笑道:“我已把打架不擇手段之事,告訴了你,問你懂不懂,你說懂,問你同不同意,你說同意,怎在捱了打後,又死不要臉地,來向我責詢則甚?”

    語音至此略頓,雙目一張,神光奪人地,又自揚聲怪笑說道:“我不僅打你,還要抓你、捏你、踢你、咬你,甚至向你吐口水,你就等著嘗滋味吧!”

    最後一語方畢,果然伸手便向高松泉的面門猛抓,並跟著舉足猛蹋。

    莫要以為醉頭陀這種抓人踢人之舉,太以不成章法,其實仍然有板有眼,尺寸絲毫不亂,屬於一種高深武學。

    高松泉心中明白,這就是醉頭陀仗以威震八荒的“醉仙掌法”,哪敢絲毫輕視,身形微閃,避了開去。

    醉頭陀怪叫一聲說道:“你怎麼不打要跑?若是被我抓住,我非惡狠狠地,咬你三口不可。”

    邊自說話,邊自雙臂一張,撲向高松泉,似乎真想把他攔腰抱住。

    高松泉看得皺眉,心想:聽任對方這等裝醉裝瘋地,糾纏下去,未免也不是事。遞雙掌齊推,發出一股奇強勁氣,向醉頭陀當胸逆襲。

    醉頭陀怪笑叫道:“對了!這樣才像打架,倘若你膽小不敢打,只會跑,卻怎好意思在‘六殘幫’中,被獨孤智尊為供奉?”

    隨著發話,他也雙掌齊揚,發出罡風勁氣,與高松泉所發凌空互合。

    這次,高松泉是主動施為,凝勁十足,故而成了秋色平分,無甚軒輊情況。

    試出敵勢並不過強,高松泉顧慮遂去,抖擻精神,與醉頭陀鬥了個石破天驚,龍騰虎躍。

    但高松泉邊鬥邊自心中怙忸,弄不懂醉頭陀的那張臉龐兒,怎麼越來越紅,如今業已紅得像血。

    直到醉頭陀臉上,不單紅得象血,並紅得發紫之際,這位空門奇俠,方宛若春雷暴震般,“哈哈”狂笑叫道:“高松泉,你這該死的東西,我要向你吐口水了。”

    “吐口水了”四字才出,跟著便“噗”的一聲。

    酒香四溢,熱霧蒸騰,竟從醉頭陀口中噴出萬點奇熱酒雨,把那位“三手魔師”高松泉的身形密密罩住。

    高松泉大出意外,酒雨飛星的範圍更廣,想避勢屬萬難。

    他閃避既已不及,便索性功凝百穴,氣貫周身地,傲然巍立不動。

    高松泉一面凝功布氣,一面心中忖道:“自己在玄功真氣方面,雖比三妹‘雙心魔後’文雪玉略遜,但也幾達登峰造極之境,憑你醉頭陀這種經過內家三味真火提煉過的‘酒雨飛星’,又能使自己受到多大傷害?”

    故而,“三手魔師”高松泉不單氣貫周身,抵禦“酒雨飛星”,並凝足了“抓魂手”功力,準備在“酒雨”臨頭,醉頭陀得意失神之下,猝然發出,便可克敵制勝,甚至於要了對方性命。

    因這種“抓魂手”,是高松泉生平最得意的獨門秘學,五指一抓,罡風銳嘯,無物不摧,威勢極強,他“三手魔師”之名,便由於這惡毒陰手而得。

    心中動念,一閃即過,眼看漫空酒雨熱霧,已將高松泉的身形包沒。

    就在這“酒雨飛星”紛紛落下之際。

    也就是這高松泉凝足“抓魂手”功力,即將發出之間。

    “咚!”

    又是一聲似有似無的隱約鼓響。

    這記鼓聲,別人聽在耳中,稀鬆平常,只不知何所傳來,暗詫而已。

    但高松泉聽在耳中,卻宛如春雷轟頂,為之全身一軟,眼前一黑。

    那奇熱奇香的漫空“酒雨飛星”,也恰好在這高松泉全身一軟,眼前一黑之時,完全灑落在他的身上。

    頓時,這位“三手魔師”高松泉的身上,蒸騰起障目水霧,揚溢起噴鼻酒香。

    “紫拂羽士”東門柳看在跟中,不禁叫了一聲“不妙”。

    “雙心魔後”文雪玉搖手笑道:“東門供奉放心,我大哥功力頗深,醉頭陀的一口‘酒雨飛星’,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語音才了,障目水霧已散,包括群俠群兇,一齊在內,見了霧中情景,均不禁驚得失聲而呼,紛紛站了起來。

    原來,“三手魔師”高松泉被“酒雨飛星”噴中以後,不單七竅溢血,死得極慘,並屍身暴縮,縮成了三尺兒童長短。

    彭五先生看得好生驚奇,因他與醉頭陀交好最厚,知道這位空門奇俠所噴“酒雨飛星”,雖然威力極強,但絕未含有毒質,似不會使對方死後屍骨暴縮。

    他驚奇之下,剛叫了聲:“醉大師”,醉頭陀業已面含微笑,緩步走回。

    彭五先生關切道:“大師,你今日的‘酒雨飛星’為何威力突增,平時好像不這樣呢?”

    醉頭陀笑而不答,也不歸回原座,竟在卓軼倫屍體旁邊,席地坐下,合掌低眉,不住輕宣佛號。

    彭五先生還待再問,羅大狂雙眉一蹙,神色鄭重地,向他低聲叫道:“彭五兄,你看醉大師是否情形不對?”

    彭五先生被羅大狂這一提醒,見了醉頭陀席地而坐,合掌低眉,不住唸佛神態,再想起愛徒卓軼倫適才遭遇,不禁周身冷汗暗沁,失聲叫道:“醉大師……”

    三字甫出,垂地珠簾以後的何撐天,又以異常冷酷語音,接口獰笑說道:“彭五先生你不要叫了,應該恭喜恭喜你這位空門好友,他已大果將成,涅檠在即。”

    彭五先生聽得全身一顫,何撐天繼續笑道:“你莫要忘了我獨孤幫主所設詛咒,他說今日之戰,只要一方死亡,對方亦必隨之慘死,是絲毫不爽的呢!”

    彭五先生不願和他爭論,趕緊走向醉頭陀,想察看是否這種情形,可不可以挽救?

    此時,醉頭陀口中唸佛之聲,業已越來越低,等到彭五先生走到他面前,一代俠僧,竟告氣絕!

    醉頭陀也和卓軼倫一樣,突然死了,但死得與常情有點不同。

    依照常情而論,像他這般有道高僧,坐化時多半雙垂玉筋,有如佛像。

    醉頭陀卻偏偏未在鼻間垂下玉筋,難道這位“北天山”俠僧的道行修為,尚嫌不夠?

    不論醉頭陀的死狀,究竟如何?可把位哀牢大俠彭五先生,弄得傷心欲絕。

    說也難怪,人是感情動物,第一陣愛徒殉命,第二陣老友凋零,彭五先生縱系鐵打肝腸,也不禁肝腸寸折。

    這位哀牢大俠呆了,呆立在醉頭陀和卓軼倫的遺體之旁,珠淚紛紛,宛如泉落。

    羅大狂何嘗不也傷感異常?但因眼前之事來了,遂不得一咬牙,竭力鎮定,以平靜語音,向彭五先生喝道:“彭五兄,人生物化,千古一例,多少前朝豪傑,哪一個逃得黃土埋身?醉大師與卓賢侄,衛道殉身,死得其所,你不要太……太傷感了。”

    這句話兒,宛如獅子吼般震得彭五先生心頭靈光一朗,竟自哈哈大笑說道:“對!羅兄說得對,他們死得其所,如今該我的了。”

    語音方落,又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語音說道:“該你的,你就來,莫讓你的好徒弟,和好朋友在‘鬼門關’前,等你太久。”

    因發話人是女音,彭五先生遂不望而知,定是“海外三魔”中最厲害的“雙心魔後”文雪玉。

    原來自從“三手魔師”高松泉一死,“雙心魔後”文雪玉便憤患頗甚地,向東門柳發話叫道:“東門老供奉,我不信邪,文雪玉請命出陣。”

    東門柳點頭笑道:“文供奉神功絕世,這一陣定操必勝左券,但今日怪事頗多,仍須小心謹慎,不可大意。”

    文雪玉點了點頭,便起身下場,向彭五先生髮出譏誚之語。

    這時,“三手魔師”高松泉的那具暴縮遺屍,已被服役弟子,暫行抬往殿角。

    彭五先生聽了文雪玉之言,長眉微挑,正待下場應戰,司馬豪突然恭身叫道:“彭伯父,小侄請命出陣,會會這位‘雙心魔後’文雪玉。”

    彭五先生聞言一怔,壓低語音說道:“司馬賢侄,這位‘雙心魔後’……”

    司馬豪滿面神光,不等彭五先生話完,便自接口低聲說道:“小侄知道‘雙心魔後’文雪玉是‘海外三魔’中最強之人,小侄與之相抗,無異螳臂擋車,以卵擊石,但今日局勢怪異,每一陣都應了獨孤老魔詛咒,成為玉石皆焚,則小侄若與文雪玉同遭劫數,倒也划算,適才羅伯父說,人生黃土埋身,千古一例,故請彭伯父不必為小侄擔憂,只消注目細看怪異情勢,究系如何發生?以備伯父暨羅伯父出陣時的防範參考便了。”

    話完,根本不等彭五先生允許,便自身形微閃,縱到“白虎殿堂”中央,向文雪玉傲然叫道:“文雪玉,你不要耀武揚威,司馬豪會你一陣。”

    文雪玉見來人不是彭五先生,竟是司馬豪,不由哂然冷笑說道:“憑你也配?”

    司馬豪劍眉雙挑,朗聲說道:“有甚不配?照方才‘三手魔師’高松泉的慘死情況來看,‘海外三魔’不過徒負虛名,並沒有什麼大了不起。”

    文雪玉勃然大怒說道:“好!你敢小看‘海外三魔’,我就殺了你,讓他們看看厲害。”

    話音方落,雙掌一揚,一式“渴驥奔泉”,便向司馬豪當胸拍到。

    司馬豪一面揮掌接架,一面冷笑說道:“你想殺我或許不難,但殺了我後,若想逃出獨孤智的詛咒,有所僥倖不死,恐又不易!”

    文雪玉的“雙心萬幻掌法”,果然靈妙異常,也未看見她有任何動作,司馬豪雙掌齊揮,接架她雙掌並拍的那招“渴驥奔泉”,卻只接住一隻右掌。

    文雪玉右掌尚未與司馬豪雙掌相接,左掌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司馬豪的防禦,向他“將臺死穴”拍到。

    司馬豪對於這一掌,本來不易逃避,但文雪玉卻在掌力未吐之際,突然把左掌撤回。

    這不是文雪玉突然惻隱,縮掌施仁,而是司馬豪那幾句話兒,和卓軼倫、醉頭陀的前車之鑑,給了文雪玉莫大警惕。

    文雪玉悚然一驚,暗想:自己殺了司馬豪不算什麼,萬一當真又中獨孤智的詛咒,步了醉頭陀、卓軼倫的後塵,豈不冤枉透頂?

    她有了這種警惕,才趕緊含勁不吐,臨崖勒馬地,縮回左掌。

    但左掌勁力雖收,右掌神功卻發,“砰”的一聲,雙掌相擊,把司馬豪震得“登登登登”地,連退出三四步外。

    這還是司馬豪新服“天香桂子”功力大增,否則就這一掌硬接,便可能把條小命兒,交代在文雪玉的掌下。

    文雪玉相當穩健,一掌震退司馬豪後,並不跟蹤追擊,反而卓立當地,行功暗察自己體內,可曾中甚劇毒?

    暗察結果,除了先前所中蠱毒,仍潛伏未動之外,體內並無絲毫異狀。

    文雪玉靈機一動,暗想:自己只要不殺死司馬豪,縱然把他打得遍體鱗傷,便不算是應了獨孤智的詛咒。

    她這念頭一動,司馬豪可吃了大苦。

    因司馬豪身上雖佩戴有不少“錦帶朱螭”皮鱗,但卻全系佩於前後心的致命要穴之上。

    文雪玉既立意不傷他的性命,自然全找不致命之處下手,則司馬豪所佩的“錦帶朱螭”,遂告完全白費。

    以雙方功力而淪,委實天地懸殊,差得太遠,故而司馬豪著實吃了不少苦頭,被文雪玉東一指西一掌地,傷了不少所在。

    文雪玉宛若靈貓戲鼠般,隨意揮舞雙掌,把司馬豪圈在呼呼掌風與百變掌影之中,邊行戲侮,邊行獰笑叫道:“司馬豪,你應該知道我已迭次掌下施仁,否則你便有九條小命,也死得一條不剩。”

    司馬豪揚眉答道:“呸!文雪玉,你少假仁假義,往自己臉上貼金,像你這等狠毒魔頭,哪裡還會有絲毫仁心義念?分明只是畏怯獨孤老魔的詛咒邪法,才不敢向我猛下毒手。”

    文雪玉被他叫破心意,又氣又窘,臉色煞白地,大聲叱道:“司馬豪,你再若不低頭認敗,我便不顧一切地,要你小命兒了。”

    司馬豪早就打定了“與汝偕亡”主意,毫不氣餒地,縱聲狂笑說道:“文雪玉,你在做你的清秋大夢,想要我命兒,儘管拿去,想要我低頭認輸,卻是今生休想。”

    文雪玉聞言怒極,加上業已試過自己體內,並無異狀,遂冷笑連聲,目閃兇芒,發出一招“巧按陰陽”,向司馬豪天靈拍去。

    司馬囊一式“玉柱擎天”,方想格拒,空中掌影微晃,文雪玉一隻右掌,業已貼在他左乳下的“期門穴”上,冷冷說道:“我不信什麼詛咒,司馬小狗,你就納命來吧!”

    一來,司馬豪不怕死,二來他“期門穴”上,恰好佩著一塊“錦帶朱螭”皮鱗,他遂把握機會,不單不躲,反而就勢變式,將那招往上迎掌的“玉柱擎天”,改為“玄烏劃沙”,向文雪玉的右腕劃去。

    故而,文雪玉掌心一到,內力方吐,司馬豪五指齊落,銳風也至。

    這樣打法,自然是司馬豪的“期門穴”上,結結實實地捱了文雪玉一掌,文雪玉的右腕之上,也結結實實地,捱了司馬豪指力一劃。

    司馬豪又被震得連退幾步,一陣臟腑翻騰,但受傷並不甚重。

    文雪玉的右腕,因司馬豪是蓄意拼命,全力施為,遂告傷得不輕,腕骨雖未折斷,也已皮破肉綻,鮮血直滴。

    “雙心魔後”何曾吃過這種苦頭,尤其是被一年輕後輩所傷,她自然氣憤到了極處,頓忘一切利害地,非要殺死司馬豪,以洩胸中盛怒。

    場中,先是一片死寂,雙方均凝視對方,毫無動作。

    驀地,“呼”的一聲,“雙心魔後”文雪玉的滿頭秀髮,根根倒豎地,一齊如蝟飛起。

    除了發如蝟立以外,眉兒倒剔,跟兒圓睜,牙兒緊咬,一隻右手的腕兒之上,更滿是淋漓血漬。

    如此神情,哪裡還能稱“美豔尤物”,應該改以“醜惡”“怪物”來加以形容,才比較恰當妥貼。

    司馬豪面對著文雪玉凶神惡煞的這副模樣兒,不禁有點發毛!

    他知道對方發難在即,而這一發難的威力程度,必然凌厲無儔,無法抵禦。

    雖然,獨孤智設有詛咒,今日凡屬使對方致死之人,亦必同歸於盡,自己並還想利用這項詛咒,與“雙心魔後”文雪玉拼死而來,但若能多支撐片刻,自仍儘量支撐為妙。

    司馬豪智珠一朗,不與對方鬥狠,足下輕輕一滑,便滑退了丈許遠近。

    文雪玉剛把功力凝足,準備石破天驚地,一舉擊斃對方,忽見司馬豪閃身退走,不禁恨得咬牙喝道:“司馬豪,你逃些什麼?莫非心膽皆寒,想要認輸下場,留條小命……”

    司馬豪存心氣激這位“雙心魔後”文雪玉,在嘴皮子上,絕不肯饒人地,縱聲狂笑接道:“呸!文雪玉,你好不識羞?適才一招互換,少俠毫髮無傷,你卻險些兒把條右臂廢掉,由此可見,你們這些海外兇邪,根本徒負虛名,毫無實學……”

    這話兒說得太以難聽,尤其文雪玉在本已怒火狂燒之下,哪裡聽得下去?

    故而,司馬豪一語未畢,文雪玉白衣電閃,已向他狠狠撲到。

    “避其朝氣,擊其暮氣”的這種兵家原理,司馬豪自然深深懂得。

    他嘴中雖在對文雪玉儘量刻薄,跟中卻密切注意對方動靜,毫未有所疏神。

    文雪玉白衣才飄,人剛撲出,司馬豪竟搶先半步,向右側方橫閃開一丈三四。

    這一閃,使文雪玉撲了個空,不禁臉上更添了幾分羞怒之色,腳尖才一點地,身形便如電右旋,繕續向敵方追撲。

    司馬豪不知是否福至心靈,一切動作,均變得異常刁鑽古怪。

    他算就文雪玉怒火如狂之下,絕不肯放鬆自己,必然變式追襲,遂又復預作準備,在身形剛剛著地之際,一式“風送滕王”,竟立即飄回原處。

    這一著,頭腦夠巧,身法夠妙,出於文雪玉意料之外。

    於是,這位功力比司馬豪不知高出多少倍數的“雙心魔後”,居然再度撲空。

    司馬豪哈哈大笑說道:“文雪玉,我說你徒負虛名,毫無實學,你還不肯服氣,如今兩度發狠,連我一絲衣角,也未摸著,總該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再夜郎自大了吧!”

    文雪玉聽得臉上烘的一熱,心頭冰的一涼。

    臉上一熱,是常人的自然反應。

    心中一涼,則是非常人的靈明反省。

    文雪玉雖然羞,雖然怒,雖然氣,雖然恨,但也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兵家大忌。

    像這等氣動神浮,舉措急躁之下,至少要把一身功力,打了個七折左右。

    幸虧對方是司馬豪,功力與自己相差過鉅,才只被他譏嘲幾句,倘若換了旗鼓相當的“哀牢大俠”彭五先生,恐怕還會有更糟局面。

    利害一通,靈明一朗,文雪玉心頭冰涼。

    首先,是她一頭看來駭人的蝟立長髮,漸漸軟落,恢復原狀。

    然後,眼也不瞪,眉也不挑,牙也不咬,把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原成柳媚花嬌。

    司馬豪密切注意文雪玉的動作,自然把這一瞬間的一切變化,全都看在眼內。對方由尤物,變成怪物之際,他是先害怕後高興。如今對方又由怪物變回尤物,司馬豪卻只有害怕,沒有高興地,劍眉雙蹙問道:“文雪玉,你怎麼又由怪物變回尤物,不發狠了,方才那副母大蟲、活夜叉般的威風何在?”

    文雪玉曬然一笑,揚眉答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司馬豪,你的功力不高,但心計確頗狡毒,我要好好讓你嚐點厲害,把你當做旗鼓相當對手,不再輕視你了。”

    司馬豪心神一震,突然縱聲狂笑。

    文雪玉被他笑得詫異起來,愕然問道:“你笑些什麼?難道認為我所說話兒,有甚不當之處?”

    司馬豪笑道:“我不是笑你,我是自己高興。”

    文雪玉越發愕然,皺眉說道:“高興?你怎麼高興得起?這回只要我一出手,你便保險死定了呢!”

    司馬豪滿面神光,微笑說道:“我便是為了要死而笑,因為我如今業已有了一種奇異感覺。”

    文雪玉聞言一怔,訝然問道:“你有什麼奇異感覺?”

    司馬豪緩緩答道:“我感覺空虛,感覺茫然,感覺萬相皆幻,甚至於連我自己也不復存在。”

    文雪玉道:“這……”

    司馬豪不等對方發問,便接口笑道:“這就是人之將死以前的一種超脫之感,我不得不佩服‘六殘幫主,獨孤智,不知他究竟用什麼奇妙方法,使我在無知無覺之下,中了劇毒。”

    文雪玉失聲問道:“你……你覺得你中了毒?”

    司馬豪點頭笑道:“不單中了毒,並毒力已發,即將送命,但你應想想,獨孤智心計這毒,詛咒這靈,在我司馬豪送命之後,跟著送命之人,是不是你文雪玉呢?”

    文雪玉想起適才兩陣,於雲千里、高松泉死亡之後,卓軼倫、醉頭陀均毫無例外的立即死亡情況,不禁毛骨悚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顧不得再與司馬豪答話,趕緊運氣行功,默察體內,準備萬一真有異狀,尚可設法挽救。

    就在文雪玉運氣默察之際,司馬豪陡地全身一陣痙攣,帶著慰然的微笑,仆倒在地。

    彭五先生看得頓足一嘆,失聲叫道:“獨孤智,你真夠厲害,居然使今日所有赴會之人,無一能逃劫數。”

    語音方落,文雪玉冷笑一聲,傲然說道;“恐怕未必,我文雪玉就是金剛不壞之身,萬毒不侵之……”

    這位“雙心魔後”,敢如此傲然發話之故,是由於行功默察結果,業已察明瞭自己體內,絕未蘊有絲毫毒素。

    但文雪玉這句“我文雪玉就是金剛不壞之身,萬毒不侵之體”的最後一個“體”字,尚未說出,陡然怪事又生。

    所謂“怪事”,仍是那種曾經兩度響起的奇異鼓聲。

    “咚!”,這是第三次了,但這次來得顯明一些,可以聽出是發自隔斷“白虎殿堂”的垂地珠簾之後。

    這第三次的鼓響,它的結果如何?

    以神奇而論,它像是一種釋道兩家的無上玄功,因為只不過“咚”的一聲,便敲散了“雙心魔後”文雪玉的一身絕世功力。

    以厲害而論,它像一團幹天烈火,陡然焚燒著文雪玉的全身,也像一片萬載玄冰,緊緊凍著文雪玉的軀殼,更像一百根箭,一千把刀,一萬銀針,驀然刺入了文雪玉的心窩之內。

    文雪玉便是塊鐵,鐵也要溶,便是塊鋼,鋼也要化。

    何況,她只是一身內家功力,業已突告喪失的血肉之軀。

    “咚”,“咕嚕嚕,咕嚕嚕……”

    這聲“咚”,不是鼓響,是文雪玉隨著鼓響,全身平蹦起丈許來高,跌落地上。

    接著的“咕嚕嚕,咕嚕嚕……”便是文雪玉在滿地亂滾。

    她痛苦得想嚎想叫,但咽喉已鎖,連嚎叫都嚎叫不出,只有伸手向喉間胸前,拼命亂抓亂搔。

    展眼間,文雪玉的咽喉胸部,已被抓得稀爛,成了個血人兒般。

    這種情況,簡直把“紫拂羽士”東門柳,以及“海外三魔”中,僅存的那位“綠髮魔君”毛陵,看得失神呆立,過分驚愕地,茫無所措。

    還是彭五先生看不過去,悽然長嘆,屈指遙彈,以一縷罡風,飛襲文雪玉的心窩,替她消除了無邊痛苦。

    但就在彭五先生彈指凝功之際,肩頭忽然一痛,竟吃人刺了一劍。

    彭五先生大吃一驚,趕緊回頭看時,只見持劍刺他之人,竟是“金剪醉仙”羅大狂。

    羅大狂手中持的是彭白衣所得的“朱螭解毒劍”,滿面悔恨之色,向彭五先生,頓足嘆道:“彭五兄,今天真是鬼迷了頭,竟忘了利用這柄‘朱螭解毒劍’,否則,或許可以挽救幾條人命?”

    彭五先生大喜,手指卓軼倫、醉頭陀、司馬豪等的先後遺

    屍,急急叫道:“羅兄,快替他們……”

    羅大狂截斷他的話頭,苦笑說道:“人已死了,解毒又有何用?”

    彭五先生說道:“不管它有用無用,死馬當做活馬治,我們總得先盡人力,再聽天命。”

    這位“哀牢大俠”,一面說話,一面從羅大狂手中,接過“朱螭解毒劍”來,向卓軼倫、醉頭陀、司馬豪的遺屍之上,每人刺了一劍。

    這時,“綠髮魔君”毛陵,滿頭綠髮齊飄,雙目碧芒如電地,向“白虎殿堂”中的垂地珠簾,把手一拱,厲聲叫道:“獨孤幫主,毛陵請教一聲,我等業已對你誓死效忠,你並在我們腹中下了蠱毒,不愁不能控制,卻為何飛鳥未盡,良弓先藏,狡兔尚在,走狗已烹地,不分敵我,一同慘下毒手?”

    獨孤智未曾答話,仍由何撐天發出一陣獰笑,陰森森地說道:“毛供奉……”

    三字才出,彭五先生突然插口叫道:“毛魔君,你不必問他,關於你的問題,我能答覆。”

    毛陵“哦”了一聲,意似不信地,目注彭五先生,詫然問道:“彭堡主,你能代表獨孤幫主,答覆我所提問題?”

    彭五先生點頭答道:“我對於這種特殊情況,早就有了懷疑,不過直到如今,才有十分把握。”

    毛陵聞言之下,厲聲問道:“彭堡主既然自作聰明,便請解釋一下,我家獨孤幫主,為何不分敵我地,設下這等惡毒詛咒?”

    彭五先生說道:“這理由並不難加參詳,他對於我們,自然深惡痛絕,視如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必欲拔而後快。”

    毛陵獰笑說道:“對你們如此,是理所當然,對我們如此,似乎難加解釋?”

    彭五先生搖頭答道:“也不難,因為你們業已失去了利用價值!”

    毛陵一怔,愕然問道:“此話怎講?我們若敗,或許會失去利用價值,但我們若是勝呢?”

    彭五先生哂然說道:“價值之失,與勝敗無關,因獨孤智業已不需要你們再輔佐他爭奪武林霸業。”

    “紫拂羽士”東門柳一旁聽得迷惑不解地,向彭五先生揚眉叫道:“彭兄,請你把這語中含意,略加闡釋,獨孤幫主一心以殘而不廢之軀,逞雄天下,他怎會突又不希望爭奪武林霸業了呢?”

    彭五先生嘆道:“誰沒有名利之想?誰沒有壯志雄心?但常言道得好:‘萬般由命,不由人’,無常一到,萬事成空,獨孤智縱有通天智慧,超越孫武子,邁過武鄉侯,他也無法把什麼武林霸主尊號,帶進棺材之內。”

    彭五先生語音方畢,垂地珠簾以後,侍立在獨孤智身邊的何撐天,彷彿低低哼了一聲。

    東門柳則駭然問道:“不能把武林霸主尊號,帶進棺材?彭兄此語何意,我有些聽不懂了。”

    彭五先生說道:“我先把昨日發生之事,說給東門兄,暨毛魔君聽聽。”

    話完,果把昨日獨孤智在十罈美酒之上,故弄玄虛,而被自己一一猜破等情,向東門柳和毛陵,細說一遍。

    毛陵聽畢,訝然問道:“昨日之事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

    彭五先生答道:“自然大有關係,獨孤智身軀癱瘓,因於輪椅,鎮日用腦思索,生平也以智計之絕,冠冕天下自詡,一旦所運心機,完全被人猜透,你說他氣是不氣?”

    毛陵點頭說道:“慢說他氣,換了我,我也會氣。”

    彭五先生嘆道:“人之情慾以內,色能刮骨,氣可傷肝,尤其像獨孤智這等心胸狹隘,痼疾纏身,生趣早絕,只仗著一口暴戾驕狂之氣,支持軀殼,更經不起過分氣憤的嚴重打擊。”

    東門柳略有所悟,失聲問道:“彭兄是說……”

    彭五先生點了點頭,接口緩緩說道:“我是認為‘六殘幫’的幫主獨孤智,已被我活活氣死,他不會活到現在。”

    毛陵搖頭叫道:“胡說,荒唐……”

    彭五先生截斷這位“綠髮魔君”的話頭,冷然說道:“既不胡說,也不荒唐,我如今對於我的這種推論,已有充分自信。”

    毛陵伸手往“白虎殿堂”中的垂地珠簾以後一指,怒聲叱道:“你自信個鬼,獨孤幫主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白虎殿’上?”

    彭五先生冷笑說道:“他不單坐在‘白虎殿’上,適才我們來此赴約之時,他還乘坐乾車,在一座小峰腰間,出現過呢!”

    毛陵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認定獨孤幫主因氣殉身,天年已盡?”

    彭五先生答道:“我認為我們所看到的獨孤智,只是假的,真的則已魂歸地府,因‘天玄谷’中,易容能手甚多,譬如我彭五先生的項上人頭,就曾經兩度進入蒸籠,被當做下酒之物。”

    東門柳也有點不以彭五先生之語為然地,皺眉說道:“彭兄,即使如你所料,獨孤幫主既已撒手塵寰,卻為何還要逼你們提前來此赴約?”

    彭五先生笑道:“東門兄懂不懂得‘生為梟雄,死為鬼雄’之語?”

    東門柳點頭答道:“懂得懂得,但不知與目前情況,有何關係?”

    彭五先生長嘆一聲說道:“古代帝王,自龍馭上賢之後,是否輒以罕世珍寶,以及平日所喜愛的妃嬪、侍臣,作為殉葬之物?”

    東門柳方一點頭,毛陵已“呀”了一聲,接口問道:“彭堡主莫非以為獨孤幫主是打算把我們作為他的殉葬……”

    彭五先生不等毛陵話完,便自冷笑接道:“他既以武林霸主自居,則把我們這些一流高手,作為殉葬之物,豈非再也理想不過?”

    說到此處,指著醉頭陀、卓軼倫、司馬豪等,黯然嘆道:“醉大師等,就好似是價值連城的罕世珍寶。”

    再指著雲千里、高松泉、文雪玉等,繼續說道:“雲堂主等,則好似他平日所喜愛的妃嬪、侍臣……”

    東門柳聽得驚然動容地,失聲說道:“照彭兄這麼講來,此處並非論技爭雄的‘白虎殿堂’,而是一座墳墓了。”

    彭五先生答道:“對了!我來時就對此間的特異地勢,起了疑心,如今更確知這是獨孤智生前曾費苦心經營的死後陵寢,而你我目前雖尚未死,但出路早絕,均已成為墳墓中人。”

    “綠髮魔君”毛陵本不相信,但如今也覺得彭五先生的分析議論,極有理路,遂揚眉問道:“彭堡主,你所說一切,均屬假設推理,可否實際求證?”

    彭五先生答道:“毛魔君若要求證,不妨問一問你們獨孤幫主的‘託孤大臣’。”

    毛陵詫道:“誰是獨孤幫主的‘託孤大臣’?”

    彭五先生尚未答言,垂地珠簾以後的何撐天,業已接口答道:“當然是我。”

    隨著這句“當然是我”,那些使殿中平添不少神秘氣象的垂地珠簾,突又逐漸回升,無人自卷。

    簾後,仍然是先前那副景象,四輪車上,坐著獨孤智,車後站著八名宮裝美女,何撐天則侍立在獨孤智的身邊。

    毛陵見狀,軒眉問道:“何堂主,你既以‘託孤大臣’自命,則彭堡主適才所推斷之語,莫非毫無差錯?”

    何撐天目注彭五先生,目光中閃現佩服神色,點頭笑道:“確實半點不錯,這位哀牢大俠,心思縝密,頭腦靈敏,太以驚人,只可惜身入此間,曠代才華,無非廢物,已經是個墳墓中的活死人了。”

    東門柳道:“獨孤智的遺體何在?”

    何撐天怪笑說道:“好!讓你瞻仰瞻仰。”

    語音甫畢,足下微頓,一陣“隆隆”聲息起處,“白虎殿”左,竟現出了一片水晶牆壁。

    晶壁之後,是間佈置得宛如帝王陵寢的華麗宮室,室中龍床之上,則躺著那位軀殼已死,毒計猶存的“六殘幫”幫主獨孤智。

    東門柳“咦”了一聲,表示驚奇地,向何撐天問道:“何堂主,這事奇怪,獨孤智多疑猜忌,對誰都不肯信任,卻為何單單信任你呢?”

    何撐天頗為得意地,哈哈一笑,正待答話,彭五先生卻已搶先說道:“這理由又頗簡單,獨孤智無法在生前把死後各事,一齊安排妥當,他必須尋個心腹之人,供他驅策。”

    東門柳點了點頭,彭五先生繼續說道:“但獨孤智覺得生前使人聽命易,死後使人效忠難,故而必對這位‘託孤大臣’何堂主,許以重利。”

    何撐天狂笑叫道:“彭五先生,你真夠聰明瞭,不妨索性猜猜,獨孤幫主於臨終之前,對我所許的是什麼重利?”

    “金剪醉仙”羅大狂一旁冷笑說道:“這不必彭五兄猜,我也知道定是指定你掌理‘六殘幫’,繼承他心血結晶的‘天玄’‘天奇’兩谷。”

    何撐天“哈哈”大笑說道:“你們都是聰明人,只可惜聰明人卻仍鬥不過獨孤幫主那已死的聰明鬼。”

    說到此處,向那傀儡似地,坐在四輪車上,冒充獨孤智之人喝道:“宋明奎,你還不起來,把大位讓給我坐?”

    那名叫宋明奎之人,慌忙起立,何撐天又復叫道:“我不要坐這四輪車,去搬張龍椅過來。”

    宋明奎喏喏連聲,搬來龍椅,何撐天便大模大樣地,坐在這寶座之上。

    毛陵對他那副囂張得意模樣,有點看不順跟,冷然喝道:“何撐天……”

    三字方出,何撐天便佛然叱道:“毛陵,你不要自速其死,須知你是獨孤智的供奉,不是我何撐天的供奉,你如今不單不能叫我‘何撐天’,也不能叫我‘何堂主’,應該尊稱一聲‘何幫主’了。”

    毛陵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尊稱個屁!你是什麼東西?”

    一面發話,一面把頭一搖,他那滿頭綠髮的髮梢,忽然齊斷,化作一大蓬綠色針光,向高踞殿中寶座的何撐天,飛襲而去。

    何撐天雖知這是毛陵最拿手的“修羅綠髮”,威力極為凌厲,卻仍夷然無懼,獰笑叫道:“毛陵,你這‘修羅綠髮’,平日還能唬人,如今施為起來,卻無非自速其死罷了。”

    發話之間,何撐天便伸出腳來,向那長案以下的機括之上,踢了一腳。

    首先,“白虎殿”頂,垂落了一片晶簾,恰好擋在何撐天面前那條長案之前。

    “修羅綠髮”所化的大蓬碧色針光,被晶簾所阻,無法傷人,仍還原成無數斷髮,紛紛墜地。

    跟著,何撐天腳又一動,“咚”的一聲,又傳來了那種威力無倫的催魂鼓響。

    饒是毛陵事前曾行功默察,覺得體內並無異狀,但聽了這聲鼓響之後,腹中所蟄毒蠱,便告立即發作。

    “紫拂羽士”東門柳一見毛陵慘嚎倒地,兩手在胸前亂抓,便知無可救藥,索性補上一掌,把這“綠髮魔君”,也自結果,使“海外三魔”,同化南柯一夢。

    何撐天獰笑叫道:“東門柳,你不必做好人了,你還不是即將輪到的冤魂怨鬼?”

    東門柳冷冷一笑,揚眉說道:“何撐天,你不必耀武揚威,我不會等你動手。”

    語音方落,駢指便向自己的心窩點去。

    但手才一舉,勁風襲處,肘間突覺一麻,便告無力垂落。

    東門柳偏頭注目,見出手阻止自己自盡之人,是“金剪醉仙”羅大狂,遂苦笑說道:“羅兄,你何必阻我自盡,事已至此,我們均落入獨孤智的圈套以內,做了他陪葬之人,還不如自我了斷,來得痛快一些。”

    何撐天在那片晶簾之後,聽得狂笑說道:“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東門柳畢竟身份不同,無愧俊傑之稱,我今日也做點好事,讓你們自行了斷,不再下辣手了。”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何撐天,你有什麼本領,儘管拿出來吧,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我們年紀雖已不小,卻都還想再活上十載八載,不打算自損天年,死得這樣早呢!”

    何撐天詫然說道:“你不想死麼?難道不曾見過先前榜樣?”

    彭五先生笑道:“榜樣只是指同類之物,不同類之物,便不能互相比擬。”

    何撐天莫名其妙問道:“此話怎講?”

    彭五先生微笑答道:“禍淫福善,千古一例,譬如獨孤智留傳給你的那種‘催魂鼓’,對付起‘海外三魔’,固然萬試萬靈,但若對付起‘紫拂羽士’東門柳來,便未見得準有效驗。”

    何撐天根本不予置信地,冷然笑道:“怎會無效?東門柳照樣中了本幫前任幫主獨孤智的‘毒蠍惡蠱’。”

    彭五先生滿面神光地,含笑說道:“雖然同樣中蠱,其間還有不同,‘海外三魔’原本就是兇邪人物,惡貫早盈,東門羽士則是為了愛女前途,甘心捨身喂虎,他必會獲得天佑。”

    何撐天咻咻獰笑說道:“你倒會打如意算盤,獲得天佑,我卻不相信虛無縹緲的賾賾彼蒼,真會有甚靈應?”

    彭五先生笑道:“不信你就試試……”

    語音微頓,轉向“紫拂羽士”東門柳含笑說道:“東門兄

    請鎮定心神,小弟對今日局勢,已有相當體會,包管你安然無事。”

    東門柳因早把生死置於度外,心中倒也坦然,遂對彭五先生,點頭一笑。

    這時,何撐天果然不服氣地,又用腳踢動機關,發出“咚”的一聲“催魂鼓”響。

    這種“催魂鼓”響,聽來雖均“咚”的一聲,其實輕重程度,各有不同,方能誘發不同人腹中所蘊的“毒蠍惡蠱”。

    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暨雲千里,既已慘死歸陰,則如今這聲鼓響,自然是專為“紫拂羽士”東門柳而發。

    雖然,彭五先生曾加安慰,但血淋之屍首在一旁,前例未遠,東門柳總難免有點心頭嘀咕。

    故而,“催魂鼓”聲一響,東門柳臉上神色微變,心中也跳了兩跳。

    但,僅此而已,東門柳除了臉色微變,心中微跳之外,毫無其他異狀。

    彭五先生雙眉一揚,向晶簾以後的何撐天,朗聲笑道:“何撐天,我的判斷如何?你萬試萬靈的‘催魂鼓’,是否用在東門羽士身上,便告失效?”

    何撐天不服氣地,又把那“催魂鼓”兒,“咚、咚”連點兩聲。

    東門柳神凝氣穩,屹立如山,這回更連色都未變,心都未跳。

    彭五先生長嘆一聲說道:“何撐天,你記得‘綠髮魔君’毛陵的適才感慨之語麼?‘飛鳥未盡,良弓先藏,狡兔尚在,走狗已烹’,獨孤智已化異物,你何苦還要甘為鬼倀,做他的一張弓、一隻狗呢?”

    何撐天叱道:“你懂什麼?我如今不是替獨孤智做事,是替自己做事,因為我已是‘六殘幫’幫主。”

    彭五先生以一種憐憫神色,看著何撐天,搖了搖頭,失聲一嘆!

    何撐天道:“你搖什麼頭?嘆什麼氣?”

    彭五先生答道:“我是嘆惜你也是‘宇宙六殘’中人,頗能刻苦奮鬥,以殘疾之身,煉成絕藝,譽滿扛湖,但一旦被名利所迷,卻笨得不如豬狗!”

    何撐天勃然叱道:“彭老五,你休要胡言亂語,信口傷人,我問你,我的笨在何處?”

    彭五先生微嘆說道:“你怎不想想?像獨孤智這種心胸狹隘,連死了都要拉上一群人為他殉葬的蓋代梟雄,怎肯把他耗盡心血,所創的大片基業,遺留給你,讓你坐享其成,做一個毫不費力的‘六殘幫主’?”

    何撐天聽完彭五先生之言,默然片刻,獰笑說道:“你這話雖也有點道理,但卻管中窺豹,只見一斑。”

    彭五先生笑道:“你說我管中窺豹,只見一斑,我倒要請教你是怎樣權衡全局?”

    何撐天得意笑道:“獨孤智一生孤獨,無子無孫,他不把這片基業,遺留給我,卻又留給誰呢?”

    彭五先生失笑說道:“你才是打的如意算盤,完全錯了,獨孤智有子傳子,無子傳孫,既然無子無孫,他絕不肯把畢生心血傳交你這外姓人兒之手。”

    何撐天道:“不傳給外人之手,又便怎樣處置?”

    彭五先生從雙目之內,閃射智慧光芒,接口說道:“根據獨孤智的性格心胸,我斷定他必會自行毀滅。”

    何撐天大感意外地,駭然說道:“你斷定他會自……”

    一語未了,突然隆隆聲起,好似地陷山崩,震得這座“白虎堂”,卻有些搖來晃去。

    何撐天臉上方自變色,彭五先生向他搖手笑道:“你不必發慌,獨孤智何等算計,這‘白虎殿堂’,是他作為萬世千秋的長眠之處,定必堅固異常,不會受甚波及。但‘天玄’‘天奇’兩谷,種種巧奪天工的精妙佈置,暨華麗房舍,卻恐均已化為一片劫灰的了。”

    這時,那種隆隆餘震,猶未靜止,何撐天恨得怒滿胸膛,破口罵道:“獨孤老賊……”

    彭五先生笑道:“對了!你要罵他,便趕快罵個痛快,少時恐怕連罵也罵不出來了。”

    何撐天愕然問道:“彭老五,你此語怎講?我何撐天只殘缺了兩隻手兒,並未殘舌。”

    彭五先生哂然說道:“我認為獨孤智辣手同施,不會對你一人獨厚,你定也中了奇毒。”

    何撐天搖頭說道:“這回你料錯了,我接受獨孤智囑託之前,與接受獨孤智囑託之後,都曾細心檢查,絕未中蠱,也未中毒。”

    彭五先生失笑說道:“這是當然,你若發現受了暗算,還肯死心塌地,替獨孤智處置這些陪葬人麼?”

    何撐天叫道:“你怎麼說我業已中毒,如今又……”

    彭五先生不等他話完,便自微笑說道:“我認為獨孤智聰明絕頂,機智深沉,他不會生前向你下毒,會在死後向你下毒,不會在你有所警惕之時,向你下毒,會在你志得意滿,泯失警戒之心以後,向你下毒。”

    何撐天道:“你莫要隨口瞎扯,你又不是神仙?”

    彭五先生笑道:“我雖不是神仙,但剝繭抽絲的推理至此,業已知道了獨孤智把毒下在何處。”

    何撐天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問地,皺眉問道:“你說說看?”

    彭五先生語音微提,朗聲說道:“我認為劇毒定是在你叱開假獨孤智,打算自為幫主,所坐的那張龍椅之上,此外,在你用腳踢動的各種機括之上,定也有些花樣。”

    何撐天聽彭五先生說得合情合理,頭頭是道,只好將信將疑地,行功暗察體內。

    哪知不察還好,這一察之下,果然發覺自己業已奇毒滿身,活不過盞茶時分。

    “紫拂羽士”東門柳一見何撐天臉上神情,便知彭五先生所料皆中,不禁好生佩服地,雙翹拇指說道:“彭五先生妙算神機,委實令東門柳折服之至。”

    彭五先生笑道:“東門兄且慢謬讚,小弟還有兩項推算,未曾說出。”

    東門柳“哦”了一聲說道:“彭五啊,你還有什麼推算?”

    彭五先生微笑說道:“東門兄覺不覺得今日之事,似乎另外有人,在暗中主持全局?”

    東門柳皺眉說道:“我起初頗有這種想法,但後來又覺得不對。”

    彭五先生詫然問道:“有甚不對?”

    東門柳答道:“假如另外有人,則這人定與彭五兄站在一

    邊,‘天山醉大師’、卓老弟、司馬老弟等,又何至於慘遭劫數?”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人死已矣,我們不談他們,且來談你。”

    東門柳訝聲問道:“談我?”

    這時,何撐天已坐在那張龍椅之上,開始臉色發青,全身發抖。

    東門柳看了何撐天一眼,繼續向彭五先生問道:“彭五兄,你要談我什麼?”

    彭五先生笑道:“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以及雲千里,均在一聞‘催魂鼓’響之下,立即各遭慘死,為何東門兄卻單單安然無恙?”

    東門柳接口說道:“我也不懂獨孤智怎會青眼獨垂,對我特厚?”

    彭五先生搖了搖頭,笑吟釁地說道:“獨孤智是殘酷寡恩人物,看他對何撐天、雲千里等兩名心腹手段,便知其人心中,絕無絲毫溫情,他又怎會對東門兄有所獨厚?”

    東門柳茫茫然道:“那是什麼原因?便算我生平尚無大惡,上蒼加以垂佑,也必假人手,方能成事。”

    彭五先生點頭笑道:“度劫消災,當然是天心人力,缺一不可,小弟認為東門兄得能無恙之故,是有人已在暗中,替你祛除了所中‘毒蠍惡蠱’。”

    東門柳嘆道:“彭五兄的推理,固然頭頭是道,但誰又解得了獨孤智仗以害人的獨門毒物?”

    彭五先生笑道:“解鈴原是繫鈴人,能解獨孤智毒物之人,自然只有獨孤智了。”

    這幾句話兒,把位“紫拂羽士”東門柳,聽得山頭腦際,一片茫然,如墮雲山霧沼。

    因為一來獨孤智已死。二來根據彭五先生推論,獨孤智不會對任何人存有半點溫情。但如今彭五先生又說替自己解毒之人,是獨孤智,豈非顯有矛盾?

    彭五先生見了東門柳臉上的困惑神色,又復微笑說道:“當世之中,醫道最精者,首推‘一帖神醫’葉天仕兄,而葉兄又曾住在‘天玄谷’中,為獨孤智診病甚久,倘若他具有深心,設法探知獨孤智所用奇毒性質,再復大費神思,定可配煉出特效解藥。”

    羅大狂一旁笑道:“彭五先生推想得妙,葉兄定會如此,但這‘白虎殿堂’,深處山腹,戒備森嚴,局外人恐難入內,葉兄難道能遠隔重山,遙控此間局勢?”

    彭五先生軒眉笑道:“羅兄怎的也出此問?你莫非忘記我對東門兄所說過的‘解鈐原是繫鈴人’麼?”

    羅大狂與東門柳恍然頓悟,四道眼神,全向侍立在何撐天身旁的那位假獨孤智凝注。

    那位被何撐天喚做“宋明奎”的假獨孤智,一面除去臉上化裝,一面哈哈大笑說道:“彭五兄,你的推斷能力,委實太強,慢說獨孤智被你活活氣死,便連小弟也將被你活活嚇死。”

    話完,果然現出了“一帖神醫”葉天仕的本來面目。

    羅大狂笑道:“葉兄沒有去‘東晦光華島’麼?”

    葉天仕搖頭答道:“蕩滅‘六殘幫’這點小事,哪裡用得著驚動‘光華島主’?我只是以此為藉口,實則全如彭五兄所料,就潛伏在‘天玄谷’左近,配煉能解消獨孤智獨門毒的特效妙藥。”

    彭五先生笑道:“葉兄解藥既已煉成,又能於不動聲色之中,替東門兄解消奇毒,定然不會不顧及今日情勢,而使醉大師、倫兒、司馬老弟等,慘遭劫數的了。”

    葉天仕哈哈大笑道:“福善禍淫,千古一例,彭五兄是超脫智者,你應該早就智珠朗照,成竹在胸,還替他們著急則甚?”

    說至此處,右手微揚,從袍袖中飛出三縷極細銀芒,向醉頭陀、卓軼倫、司馬豪分別射去。

    彭五先生笑道:“卓軼倫最初出事之際,我確實極為痛心,控制不住情緒,但等醉大師、司馬豪老弟,相繼有同樣遭遇後,心中便明白幾分……”

    羅大狂微笑接口問道:“彭五兄有點吹噓了吧?我當時差點急死,你卻從何明白?”

    彭五先生應聲答道:“由於敵我雙方的死狀不同,對方死得太慘,我方則每次均是安祥絕氣,醉大師鼻孔之中,更未有玉筋垂落。”

    羅大狂方自聽得連連點頭,彭五先生又復笑道:“但我心中雖有幾分明白,卻不敢十分拿穩,故在羅兄給了‘朱螭解毒劍’後,仍向他們每人刺了一劍。”

    說話之間,醉頭陀、卓軼倫、司馬囊等三人,宛如大夢初覺,紛紛坐起。

    彭五先生目注葉天仕,含笑問道:“葉兄,常言道得好:‘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你的同伴是誰?”

    葉天仕微笑說道:“彭五兄,你既無事不洞矚於中,何不索性大顯神通,猜它一個過癮?”

    彭五先生笑道:“這事並不難猜,你的同夥之人,應該是‘般若庵主’與夏侯娟、羅香雲、東門芳等三位姑娘。”

    葉天仕撫掌狂笑說道:“彭五先生妙算無差,又答對了。”

    彭五先生因愛徒、老友,均告無恙,蕩魔衛道,已意全功,心中遂極為高興地,繼續笑道:“我不單猜對,並猜出夏侯娟等三位姑娘,就在葉兄背後的八名宮女之中,只不知‘般若庵主’佛駕,如今何在?”

    葉天仕微一招手,夏侯娟、羅香雲、東門芳等三女,均紛紛除去化裝,謁見各位尊長。

    葉天仕含笑說道:“說來真巧,‘般若庵主’所打算閉關練功的那處秘密洞穴,恰是我煉藥之所,我們見面之下,互相略一商量,便居高臨下地,發現了兩種情況……”

    彭五先生聽至此處,接口問道:“這兩種情況之中,定有一種是發現‘天玄谷’中有了異常變故。”

    葉天仕點頭答道:“不錯,另一種情況,則是發現夏侯娟等三位賢侄女的蹤跡。”

    這時,卓軼倫忍不住地,向夏侯娟問道:“娟妹,你們到底是打算去製造些什麼秘密武器?”

    夏侯娟嬌笑答道:“我們想去定製一面巨大皮鼓,雙陣對峙,萬一情勢不妙,則‘咚咚’鼓響一起,或可使‘海外三魔’的腹中蠱毒作怪,心神不安,易於獲取勝利。”

    彭五先生點了點頭,表示嘉許夏侯娟的這種想法,並向葉天仕笑道:“葉兄請說下去。”

    葉天仕道:“我們有此發現,遂分頭行事,我因久居‘天玄谷’,路徑甚熟,便下谷探悉了獨孤智已被彭五兄活活氣死,但在臨死之前,還密作安排,要使舉世群雄,不分正邪,全作為他的墓中殉葬之物。”

    群俠聽得個個一身冷汗,無不毛骨悚然。

    葉天仕繼續說道:“般若庵主叫住夏侯賢侄女等,彼此設法易容變服,混入這‘白虎殿堂’,把獨孤智的一切惡毒安排,保留一半,破壞一半。”

    東門柳失聲嘆道:“獨孤智這廝,真夠毒辣,我如今想起身中毒蠱,不得不聽他擺佈之事,委實恍如隔世。”

    葉天仕笑道:“獨孤智雖屬大惡,亦有大功,經他這麼一來,‘六殘幫’煙消雲散,‘海外三魔’全遭劫數,卓軼倫、夏侯娟等三對英雄兒女的藝業,也已大成,從今以後,武林中,正義大昌,兇邪匿跡,總可以清平上一大段時日的了。”

    彭五先生問道:“葉兄說了半天,還未說出‘般若庵主’的佛駕何在?”

    葉天仕微笑答道:“庵主深恐這‘白虎殿堂’的惟一出口,有甚變化?把我們全數活葬在山腹之中,正在小心防護……”

    話猶未畢,突然傳來“般惹庵主”的語聲叫道:“葉施主,我發現獨孤智還佈置了我們所未料及的最後殺手,你們趕快退出,遲恐來不及了。”

    葉天仕聞言,趕緊掣動機括,使殿後壁上,現出了一個深黑洞穴。

    群俠方入洞內,“白虎殿”底便自隆隆作響,整座殿堂,也有些搖搖晃晃起來。

    “金剪醉仙”羅大狂與“紫拂羽士”東門柳兩位功力最高之人,一個當先,一個斷後,衛護著其餘群俠,展足輕功,飛速外躥。

    但出口處的亮光,剛剛在望,一陣震耳欲聾的天崩地裂之聲,頭頂上業已石如雨墜。

    獨孤智的墓穴殿堂,雖已整個倒塌,為崩山亂石所埋,但因炸藥是埋在殿堂周圍,餘威所及,僅僅使這條隧道,坍塌過半。

    群俠逃得極快,隧道又未全坍,但也均被埋堵在如雨亂石之中。

    尚幸他們均有一身絕世武功,拼命設法外鑽,隧道以外的“般若庵主”與彭白衣,又在極力營救,終告全數脫險。

    這些灰頭土臉,並帶著周身血漬的武林豪俠,鑽出隧道,清點人數,幸無損折之後,葉天仕首先長嘆一聲,苦笑道:“獨孤智著實可怕,我們這一群,均算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人了。”

    卓軼倫一張俊臉上滿布汙穢傷痕,但卻微笑說道:“從墳墓中能爬出來也好,我們既然死過一次,今後必可以‘無我’胸襟,好好在天地之間扶持正氣,濟世救民,專為‘人人’地,作一番仁俠事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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